第四十六回 藏寶巨穴

    道教源遠流長,可追逆至遠古之三皇五帝。

    又有人云,商週年間,周武王興師伐紂,命姜子牙為三軍統帥;與通天教主交戰中,請得老子一氣化三清,創立道門,故道家尊元始天尊、太上老君為教祖。

    一千二百年後,東漢蜀人張道陵始刨「五斗米教」,為人書符、唸咒以捉鬼。降妖,祈雨、消災治病,甚是靈驗,鄉民從之者甚眾。民間相傳手持桃木劍,捏訣步罡,捉鬼降魔的張天師便是張道陵之形象;當時,張道陵便是於青城山麓設壇講道,被後人尊為天師。

    故魏晉南北朝之後又尊道教為「天師教」,尊張道陵為道教之鼻祖,由此正名為道教,雖金元後道教分為正一、全真兩派,江湖武林中又崛起武當、龍虎山兩家武林門派均稱道家,然仍無不尊張天師為本派鼻祖。

    青城山腰混元頂下的峭壁間,沿壁有廊可通,赫然一座道觀——常道觀,又稱天師洞,便是當年張天師設壇布道之處。常道觀的主殿為三皇殿,重簷迴廊,雄踞高台,氣勢宏偉;殿內供伏羲、神農、軒轅三座高逾兩文的金身塑像,兩旁靈官、降魔護法手中高擎法器,面目猙獰。

    青城山石徑迴旋,林木蔽天,深邃寧靜,確不失為人間仙境,正是:山水蕭條啼鳥歇,道門清靜俗人稀。

    近幾天來,雖表面上並不明顯,但內行、明眼人都已察覺青城山突兀變得喧嘩,熱鬧:人們不遠千里從四面八方匆匆趕來!然而,來的這些人既非道門弟子,更不是些善男信女,而是一群佩刀掛劍的武林人物;他們亦不是來朝聖,祈靈,而是要把他人送上黃泉之路,或者乾脆搭上自己。

    育城山彷彿成了江湖豪客們注目、嘯聚的漩渦,這漩渦千回百轉,終子向人們展示了它的中心——天師洞。

    誰也投有想到,事情竟是無意中發生的。

    粉面妖狸呂秀蟬妖艷、嫵媚,婀娜多姿,尤其風流,確不失為人間尤物,隨撲天雕秦懷德投靠紅衣幫後,僅幾天的功夫,便在這豪客嘯聚的紅衣幫總舵裡找到了幾個相好;正如玄智所說,金笛秀土廖仲英忒貪女色……最易壞事,當他發現呂秀嬋後,恰似蒼蠅見到了血,便即奮不顧身、捷足先登。呂秀嬋人皆可夫,來者不拒,更何況廖仲英風流惆黨,兩人即刻如魚得水。

    就在一雙男女兩情歡娛時,廖仲英便把從他父母閒談間提到的「……幫主將皇室寶物盡集於丈人山腰的天師洞。」當作情話說了出來。

    呂秀嬋初時亦未在意,逾時不久,廖仲英移愛別向,她只好再覓牛郎,僅隔日,鬼見愁史文通入選了。史文通功力深厚,即刻把呂秀嬋帶進了一個嶄新的、美妙的境界,他幾乎罄其所能,讓她領略、體味到了超然的人間快活。

    於是,呂秀嬋心蕩神迷了,竟煞有介事地把廖仲英所說轉給了史文通。

    史文通雖尚不敢打那些藏寶的主意,卻以之為餌勾上兩個富室美姬,且於心滿意得、飄飄然之際,信口說與西川二鬼閔氏兄弟……

    凡世上風流男女絕不可能只與一二異性私通,其事勢必添油加醋、越傳越廣。尤其是,西川二鬼原是錦屏山一帶的成名巨盜,兩兄弟仰仗武功超凡,做的是沒本錢的買賣。紅衣幫崛起瀘山後,靖綏四野,兩兄弟知道紅衣幫主來頭極大,又自覺武功較紅衣幫內幾位高手遠遜一籌,兄弟倆略一商議,竟棄了江湖黑道生涯,投在紅衣幫門下。

    兩兄弟不時外出,偶爾遇見當年同道,酒酣之際難免走嘴,於是乎……

    這天辰時剛過,天師洞三皇殿裡便似炸了鍋,百餘個江湖武林人物集聚在這裡,有些人仍在肆意毀壞神像、什物,居多已廝殺起來——呼喝吆斗聲被伏此起,兵刃相交的鏗鏘聲不絕於耳。

    「他媽的,你是什麼東西,攔在這兒礙手礙腳的,遠遠讓開!」叫喊的是個虎目虯髯漢子。

    「混帳,這軒轅老兒身上的玩意兒咱大涼山全包了,你亂闖什麼!」他是大涼山四寨主,人稱雙鉤司徒空。

    「什麼鳥大涼山,老子只認這個!」

    那虯髯漢子說著話,「唰』的一刀、攔腰橫斬過去,使的是五虎斷門刀法。

    司徒空銀鉤一招「力劃鴻溝」,「鐺」的一響,格開對方單刀,喝道:「撒野嗎,太爺陪你走幾十回……」

    司徒空正說話間,不防有人在他背後偷襲,長劍寒光一閃,「撲」地插進左肋,血花迸濺;他慘哼了一聲,碩大身軀頹然撲倒。

    卻見那使劍偷襲的人揚聲叫道;「來人哪,『五虎門』的野種殺了咱四寨主……」叫聲中,倏地一閃不見。

    五虎門的那個漢子見狀,只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怔在那兒,一時不知所措。

    這時,大涼山有五六個人護在軒轅塑像前,另有幾個人爬上了蓮台;聽了那聲大叫,都驚呆了。

    一個年逾五旬、面目清的老者叫道:「老二,走,咱先給老四了結完這筆賬再說。」

    兩人聯袂,兵刃出手,道道銀虹迫向那個虯髯漢子;那漢子一時招架不及,驚叫連聲,躍退數步,見有幾個同門弟子來援手,怒吼了聲,反撲回去。

    「想以多取勝嗎!」另一個大涼山寨的人大喝一聲,揮舞大棍加入戰團。剎那間,刀光劍影攪在一處。

    登上軒轅神像的一個手持鐵鑭的漢子從道教祖師頸後伸進手去,一通亂摸,毫無聽獲,稍一猶豫,從懷裡抽出一柄匕首,向泥胎兩眼剜去。但聽暗器破風,「嗤嗤」聲響,三隻鋼鏢挾嘯打來。那漢子吃了一驚,連忙揮鑭格擋,「鐺」的一響,一隻鋼鏢斜飛出去;他一個「鳳點頭」避開一隻。怎奈,打向他中路的鋼鏢後發先至,「撲」的聲射入小腹;他慘叫一聲,由七八丈高的佛像身上仰跌下來。「彭」的聲悶響,落地不起,嘴角流出污血。

    廝鬥雙方都吃一驚,然而,手底下卻絲毫沒緩……

    靈官神像那邊也有十幾個人惡鬥在一處。先時,有一個漢子見那靈官右手擎降魔寶劍,左手托著金印,竟疑那金印是寶物,『嗖」地拔地而起、騰身數丈,伸手奪下,豈知,寒光電閃,一口飛刀挾嘯打來,「撲」地扎入他背心,慘叫一聲,跌落地上,抽搐幾下,再也不動。直到臨死前他才知道那金印不過是一塊泥巴,外面塗了金粉;心裡尚在暗歎:「白費勁了……」

    「是哪個烏龜王八蛋下的手!」一個手持鏈子錘的粗豪漢子大聲喝罵——他是死去那人的堂兄弟,俗話說上陣親兄弟,他不能不紿堂兄弟報仇。

    ——沙場是一經見血,便即眼紅!

    數丈外,一個梢瘦漢子手裡正掂著兩口飛刀。

    他呼哨一聲,正要帶著五六個漢子一擁而上,但見斜刺裡忽地闖出一個燕頷虎頸的高大漢子,逕向那方泥塑的金印撲去。堂弟因那方金印而死,豈能任其落在外人手裡,他略一遲疑,鏈子錘倏地一式「七星落地」,向那燕頷虎頸漢子打去。「彭」的一聲,擊中敵人頭顱,登時腦漿、污血四濺——那燕頷虎頸漢子一聲沒哼,撲倒地上。

    使鏈子錘的粗豪漢於正在冷笑,卻見寒光電閃,一口飛刀插進他咽喉,喉嚨裡「嗝嗝」響了兩聲,仰天跌倒地上。

    這幾人的首領如夢方醒,呼哨一聲,揮舞竹節鋼鞭撲了上去,那個手掂飛刀的漢子撤出柄單刀招架。

    頃刻斗在一處,刀、鞭相交,鏗鏘作響。雙方同夥也捉對兒廝殺起來……

    正在這時,忽聽有人叫道:「弟兄們,寶貝沒在這兒,在這道觀後面的山洞裡!」

    大殿裡的彷彿聽到一道聖旨,即刻停下廝鬥,只稍頓了頓,便喊叫著往殿後撲去。

    由三皇殿至常道觀後門,途經兩座大殿,兩個院落,而匆匆奔進的儘是些勁裝佩刀的江湖豪客,僅在適才,他們還你死我活地刀兵相向,然而此刻,他們卻都相安無事,道路窄時,竟意外地出現互相謙讓。

    及待來到觀後,眼前情勢卻使這些豪客大吃一驚:山崖前雖不甚開闊,卻也有一片數十丈方圓的草坪,崖間野籐、雜草叢生,間或幾株虯松;卻仍可見籐後隱約一個洞口——藏寶,儲物確乎隱蔽。

    ——眾人更加相信寶物便在此間。

    然而,山崖前卻齊刷刷地站了三十幾位灰衣道士,手裡都握著明晃晃長劍,一個個怒目噴火,當先一個年逾五旬的道長:他劍眉朗目,頷下三縷如墨長髯,頭戴黃楊木道冠,杏黃道袍,翠綠絲絛;絲絛隨著山風飄擺……氣勢凜然,好一副仙風道骨。——正是育城派長老廣元道長。

    「諸位施主,貧道廣元,忝為青城派長老。」廣元氣定心閒,侃侃而言:「按理說,諸位施主所要找的珍寶既在青城山宮現之內,便應歸敝派所有;然而,這珍寶之事實屬以訛傳訛、子虛無有!

    諸位已經毀了天師洞的三皇殿,試問,哪位施主當真得到了寶物?

    但是,卻已有十數位武林朋友倒在血泊裡!

    諸位散了吧,莫再受人愚弄、妄自搭進自己性命。」

    廣元的話音剛落,便聽群豪中一個聲音叫道:「休聽他一派胡言,寶物在青城山不假,但你青城派便想因之獨吞那些寶物可不行——我們的幾位兄弟就白死了不成!」群豪登時一片嘩然。

    「把道讓開,否則老子的護手鉤可不認你廣元!」

    「老雜毛,少廢話,讓開!……」

    「廣元道長,久違了。」

    一個面如鍋底,生了部花白落腮鬍須的漢子越眾而出,仰天打了個哈哈,冷冷笑道;「難道這麼些英雄豪傑群聚而來,會因為道長這幾句話便空手而歸嗎——何況,已有幾位朋友把命擱在了這兒;道長想的也未免忒天真了吧?」

    廣元道長認出對方是龍門幫幫主鐵面閻羅杜天化,劍眉微皺,道:「杜施主欲待怎樣?」

    「請道長把路讓開,至於洞內有無寶物,大家進去一看便知,至於分成,寶物在青城山上,在下認為,眼下諸位英雄亦不致於所為過甚,便按人頭均分——青城派乃地主、人多,勢必佔些便宜,大家也不計較。」

    杜天化語音甫落,又轉臉問道:「諸位以為如何?」

    東西尚未見到,自然不必為如何分配多作計較;待得寶之後,仍可在兵刃上見真章,更何況,龍門幫乃川北第一大幫,實力雄厚,高手眾多,由幫主出面說話,尋常人輕易怎敢相悖。

    群豪亂哄哄答應,卻幾乎是異口同聲:「就這麼辦!……」

    廣元待眾人聲落,淡淡一笑,道:「實不相瞞,此洞中所存乃敝幫歷代仙師棺槨,上至道祖張天師……」

    杜天化立目喝道:「少廢話,你到底答不答應!」

    「貧道無從答應……」

    廣元聲猶耒落,但見人群裡突地闖出一個勁裝漢子,他亦不搭話,便即曲肘捧劍,縱身一式「獅子張口」,劍尖刺向廣元前胸,喝道:

    「你先留下幾手絕活!」

    這一下來得好快。豈知,他快、廣元更快,只見他突地一個移形換位,身子一側,已欺到那漢於身旁,斥道:「先不忙動手!」左手一招「燭影搖紅」,揮掌斜劈對方面門,右手一式「蝶撲殘花」,五指之鉤,扣敵手腕。

    那漢子一劍走空,正待收招,但覺右朋倏地一麻,手中長劍已被對方奪去;忽又見面前寒光閃爍,那劍反削過來,他大吃一驚,脫地躍後數步。

    這漢子乃是大涼山寨的三寨主花馬劍齊晟,雖生得面目清秀,卻心狠手辣,劍招以詭秘快異聞名,沒想到,只出手一招便失了兵刃。

    大涼山二寨主鐵臂猿闞哲是個又矮又瘦的猥瑣漢子,見齊晟失手,叫了聲:「好俊的功夫!」揮舞單刀,倏忽貼地捲來,刀鋒劃過一道如雪寒光.徑向廣元腿上砍去。

    廣元料敵機先,長劍一式「撥草尋蛇」,唰的刺落。他這一招後發先至,方位、力度都恰到好處,闞哲的單刀尚未砍到他的腿,他的長劍卻要搶先把闞哲的斃在腳下。

    但見寒光電閃,一口飛刀挾嘯疾射廣元右腕。

    這時刻,廣元如果挺劍下刺,闞哲必死無疑,但,那口飛刀勢必洞穿他的手腕,乃任何人所不取也——此正是善攻者攻敵所必救。廣元急忙縮手收劍,卻仍聽「鐺」的一聲脆響,飛刀擊中長劍,力道強勁。

    廣元心中一凜,張眼望去,一個精瘦漢子手裡掂著兩口飛刀走上前來;他看也沒看廣元,對惶惶然站起身來,倒提單刀,滿臉羞愧之色的闞哲道:「閣下,在三皇殿裡,大涼山與五虎斷門刀門下各有傷亡,如今五虎門弟子飛刀蕭文亮救你一命,適才的那個道梁子便當揭過,閣下若不服,事後儘管找到五虎門、或去劍閣龍門幫找在下,隨時有人接著閣下。」

    闞哲嘴裡嘟嘟囔囔說了兩句什麼,低著頭退身回去,亦不知他是在謝蕭文亮救了他性命,還是罵對方在三皇殿出手狠辣——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大涼山的人當眾丟瞼,大寨主金跟雕褚成臉上掛不住,大叫一聲:「弟兄們,別跟他老雜毛費事;併肩子上,闖進洞去!」

    喝聲未落,揮舞一對亮銀鴛鴦鉞率先撲上,向廣元道長攻去,他屬下幾位寨主隨後跟進,那些江湖豪客怎甘落後,亂哄哄發嘯、喊叫,各持兵刃向青城派道士撲去。

    青城派弟子奮勇迎敵,山崖前登時展開一場混戰。

    ——蜂擁而至的是混成一團的多家江湖豪客,儘管他們適才在三皇殿裡拼得你死我活,眼下卻是同仇敵愾,全向那些灰衣道士們身上招呼。

    加入混戰的人越來越多,情勢亦隨之錯蹤複雜了。

    ——江湖上的武林人物之間難免結下樑子,若能有人居中調停、化解,自不必說,否則,怨冤愈結愈重,勢必變為刀兵相交,以致於冤怨相報,無止無休。

    ——自持武功好的盡可以公開向仇家挑戰。

    ——自知藝不如人的便難免暗中下手。

    山崖前不過幾十丈方圓的地方,而眼下混戰雙方已不下二百人,難免情勢混亂;有些人正可以混水摸魚,趁亂下黑手。一時之間,金鐵交鳴聲、呼喝麼斗聲、悶哼慘叫聲此伏彼起;刀光劍影之中不時出現鮮血狂噴、血花四濺,一個又一個屍體倒在血泊裡……

    逾時不久,廣元道長見屬下弟子們漸漸支持不住,發聲長嘯,招呼眾道士撤出戰團,那些江湖豪客亦不再尋青城派弟子們晦氣,一窩蜂地湧進了山洞。

    楚冠英待廣圭道長講明紅衣幫藏寶地點後,也不再難為他,只不給他解開被封的大椎穴,放在委心亭內,幾人便奔向後山腰的天師洞。

    常道觀裡已是一塌糊塗。他幾人也不及為道場毀壞歎息,逕直穿觀而過。剛走到後院,便見廣元率二十幾個灰頭土臉的道士迎面走來——有十幾個道士身後背負著死傷的同夥,廣元見了楚冠英等人,臉上浮現一絲苦笑,遲遲道:「無量佛,諸位施主也是為那些藏寶而來嗎?」

    楚冠英淡淡一笑,道:「金銀珠寶無不身外之物,邋遢僧雖窮困潦倒,卻從未把黃白之物放在眼裡,只是,紅衣幫賊酋盡數潛逃,料必匿身於此,翦惡須盡,邋遢僧實不敢任其逃躥,以致日後死灰復燃。」

    廣元道長一怔,遲遲道:「施主莫非說紅衣幫主等眾已匿身那古洞裡?」

    「瀘山總舵已被程濟那廝炸個粉碎,爾等從暗道中脫身遁逃,據被擄進那廝秘室的幾個良家婦女雲,她幾人亦曾在此洞中倍受蹂躪。於此可見,爾等勢必匿身與此。」

    廣元眼睛張得老大,疑問:「程濟,程濟是誰?」

    楚冠英「哼」了一聲,諳然笑道:「道長可還記得四年前雲遊至此、蒙令先師賜法號、留觀常住,未久又突兀失蹤的雲開尊者廣濟?」

    「莫非他?……」

    「其人便是紅衣幫幫主。」

    廣元遲疑了好大一會兒,遲遲道:「難道紅衣幫幫主不是前朝建文皇帝?」

    「四年前是。」楚冠英道:「程濟那廝脅迫令先師立廣圭為繼任掌門前後便對前朝建文皇帝下手——生生餓死,爾後,那廝便易容、自為幫主.莫說蒙蔽了數千幫眾,便是建文皇帝的玉鳳公主亦被他瞞過!」

    振聾發聵!

    廣元怔了一瞬,對身邊一個弟子道:「玄光,你帶師弟們去靜室治傷、調息,為師陪眾位英雄去仙師洞裡看看。」

    老少八位英雄在廣元陪同下魚貫走進古洞,方入洞口,便隱隱聽見前面有喊殺聲。

    天師洞雖也稱之為洞,卻是座巍然道觀,而這仙師洞卻不同,實是一座深邃的山洞,焉能與高大、寬敞的三皇殿同日而語;此處闢為戰場,實在有些不合事宜。然而,江湖中人既已結下樑子,是不分什麼場合便擇機動手的。

    眾英雄的眼睛雖早巳習慣昏暗,卻也只能見灰塵影裡有三團人在殊死拚殺,地上躺了十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戰團外邊有二十幾人在指手劃腳,像是在助興,但,卻忽而提醒這邊,忽而庇護那邊——其狀極似挑撥。

    楚冠英苦笑著搖了搖頭,揚聲叫道:「諸位朋友,請住手,且聽在下一言——這個山洞裡並無寶物,大家且莫誤信傳言;妄自丟了性命!」

    人們只顧廝殺,又有誰聽得進去他的話,但聽觀戰的人中一個聲音叫道:「那位朋友說的不錯——珠寶都被這伙後來的龜孫們得去了;他們中飽私囊,卻又來收漁人之利!」

    廝殺的雙方全紅了眼,但聽了那人的話,卻都紛紛躍出圈外;卻只是怔在那兒,顯得有些猶豫。

    楚冠英看出喊叫的那人心懷叵測,倏忽縱身過去,卻被人攔住去路。

    是兩個人、雙劍交叉相連,怎能闖過。

    「二位當真要和邋遢僧過不去嗎?」楚冠英面沉似水,說話的聲音又硬又冷。

    喊叫那人正是龍門幫幫主鐵面閻羅杜天化,此次龍門幫來的人確實不少,而他的心計亦正是盼其他幾撥人拚個頭破血流,自己坐收漁人之利。他見楚冠英半途插手進來,心裡極為不快,便接過話頭,冷冷道:「閣下也忒托大了吧,咱龍門幫即使都是些廢物,也不敢任由閣下這般橫衝直撞。」

    「這麼說,閣下是想和在下比劃比劃了?」

    「且慢!」

    喬斌知道楚冠英和撲天雕秦懷德的那樁宿怨,亦聽他說過但進紅衣幫便出手無忌,怕他大開殺戒,忙搶上幾步,對杜天化抱拳一拱,道:「閣下請了。在下乃九變神君喬斌,別無他意,只盼諸位且莫妄動肝火,如閣下不信這位楚賢弟之言,亦不妨選派幾個人,由上清宮主持廣元道長陪同,在這洞內四下裡仔細搜查。不過,在下亦可明言諸位,這山洞中儲寶乃數年前之事,早已被紅衣幫取用乾淨……」

    杜天化喝道:「青城派禁地怎容紅衣幫擅入,如此信口雌黃,怎能令人置信?」

    喬斌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閣下既如此說,在下亦不妨明言:在下等人來此只是為了迫捉從紅衣幫總舵逃出的匪首,即使洞中有寶,在下亦不屑一顧。」

    杜天化突發一陣哈哈大笑,道:「這麼說,紅衣幫總舵已被諸位挑了?」

    「正是。」

    杜天化冷冷笑道:「紅衣幫人多勢眾,高手如雲,僅憑閣下幾位……哼哼,危言聳聽!再者,閣下盲中自命清高脫俗,無疑便是視吾輩為凡品、俗物,這樁事嗎……」

    他話音未落,身後突地闖出七個黑衣人,劍光閃動,兜了個圈子,把喬斌和楚冠英圍在核心;其中一個四旬上下的魁梧漢子叫道:「二位,休誇大口,請不吝賜教幾手絕活!」

    事兒到了這種地步,武林中人已只有用拳腳、兵刃來說話,否則,他就不是武林中人,或者乾脆自動退出武林。

    喬斌的臉倏地沉了下來,右手緩緩伸向劍柄。但聽楚冠英「呵呵」笑道:「喬老兄,邋遢僧可不是好鬥,無奈,這樁事是我惹下來的,你老兄只好讓一讓了。」

    喬斌遲遲道:「楚賢弟,且莫濫施殺手……」

    楚冠英微微笑道:「放心,這七個人我一個不殺。」

    喬斌諳然一笑,向場外走去。

    那七個黑衣人見他二人氣定心閒,視自己如無物,雖心裡難免有氣,卻也凜於他們的氣勢;及見喬斌退出,正合心意,亦不攔阻。

    楚冠英冷笑連聲:「諸位,報上萬兒來吧!」

    那魁梧漢子仰天打了個哈哈,道:「閣下連龍門幫裡的『黑手七煞』也不認得,就來川北江湖道上混嗎?」

    楚冠英冷冷笑道:「龍門幫在江湖上還有個小名兒,至於什麼『黑手七煞』可就沒聽說過了。」

    那七人亦不再搭話,一聲呼哨,七柄長劍登時幻作漫天如雪光華,逕向楚冠英攻去。

    「黑手七煞」原是龍門幫裡的成名殺手;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只想乘楚冠英沒撤出長劍、來個先下手為強,他幾人常年聯手對敵,訓練有素,七柄劍幾乎同時出手,攻敵七個不同方位,令其避得了肩頭,閃不開大腿,擋得了上路的攻勢,卸不去襲向他中路的劍招。

    但聽得「叮叮鐺鐺」一陣亂響,也不知楚冠英使的是什麼手法,只見他雙手連揮,剎那間竟將「黑手七煞」的長劍盡數奪在手裡,「嗆啷」一陣響,又全擲在地上。

    「黑手七煞」驚叫連聲,紛紛向後躍開,驚魂未定,便想開溜。

    卻聽楚冠英喝道:「站住,先走的先死!」

    「黑手七煞」果然都不敢再動。

    楚冠英,冷冷道;「照邋遢僧往日的規矩,你們用兵刃向我身上招呼,我是一個也不留的。不過,看在我那喬老兄的份上,今天邋遢僧破格開恩,只圖個一還一報——誰攻向我什麼方位他自己心裡有數,看邋遢憎是不是還錯了賬。」

    他說著話,由地上信手抓過一柄長劍,指點一個清瘦漢子道:「這是你的劍,你用它刺邋遢僧左膝,如今還你!」

    那清瘦漢子嚇得驚叫一聲,掉頭就跑。無奈,他剛剛跑出兩步,便聽衣袂飄風,楚冠英已由他身旁掠過,沒等他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便見寒光一閃,如雪劍鋒堪堪刺中地左腿膝蓋。一陣劇痛鑽心,慘叫聲中,「咕咚」跌倒。

    「黑手七煞」所餘六人知道事無僥倖,趁亂四散而逃:然而,卻聽慘叫連聲,轉跟間又有幾人撲倒地上。另有個高大漢子是運劍直刺楚冠英左胸鷹窗穴的,跑得比誰都快,卻也只奔出數丈,便見楚冠英已擋在他的面前。

    楚冠英「嘿嘿」一笑,道:「他幾人雖都攻我要害,卻非致命處,唯獨你下手最狠;我倒要看看你們七個除了手黑之外,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那高大漢子嚇得魂飛天外,「咕咚」一聲跪倒地上,叫道;「前輩饒命!……」

    他聲猶末落,但見寒光一閃,頓覺胸口涼颼颼的,低頭一看,不禁「呵」地叫了一聲:胸口露出一個圓洞,杯口大小,自外而內,幾層衣衫盡皆割破;但是,皮膚上卻只有隱隱一圈紅印——很顯然,對方手上只須用力稍重,一顆心早被人家剜了出來……

《藍衫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