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洛陽花似錦

    旭日的金光照射在大雁塔上。

    大雁塔坐落於長安城南八里許處名叫李莊的慈恩寺內。

    該地是漢代樂游原舊址。

    唐代有名的太平公主,曾在原上亭游賞過。

    每年上巳,長安城中的仕女都來此登臨修楔,有關樂游原的詩詞也很多。

    慈恩寺在隋朝原稱無陋寺,唐高宗將之改名慈恩寺,乃是為了給其母文德皇后築大雁塔。

    高僧玄業亦曾譯經於此。

    大雁塔初建時,共五屋,磚表土心,據《浮圖記》上載:系仿照西域之本諸波即袁宕漢,所謂浮圖詞,用以藏經。

    此塔四方形,塔基每邊八十四尺。

    底層塔基壁上有褚遂良所書的《聖教序》,另有高宗之《述聖記》。

    慈恩寺大殿內,有石碑三十餘方,分別刻有唐代歷年進士名錄。

    白居易有詩:「大雁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這是說當年躍登龍門者,均以題名大雁塔下為榮。

    葛品揚蝶踱於大雁塔下,四顧無人,不禁又把袖底的字條抽出復看

    「去大雁塔下等著,我要跟你算賬!」

    已「等著」啦,快來「算賬」吧!

    他由熟悉的筆跡上,知道這張紙條是師妹龍女藍家風寫的。

    她既說算賬,一定是要找自己什麼麻煩了。

    自己雖然有點畏懼她那任性的脾氣,但她自鳳儀峰認母之後,已很久沒和她見面了,能看看她總是好的,她要找麻煩,就讓她找吧!

    想到世事的無常,環境的變幻,他不由百感叢生,感慨系之

    師妹從小嬌生慣養,自己看著她由「髒鳳妹」長成婷婷玉立、花發柳垂條的少女……

    年前自己為了替師父分憂,與五大門派定下「君山之約」,回堡後被逐,師妹對自己的一片深情,在極平淡中表露無遺。自己一向把她當作妹妹看待,全心愛護著……終南「一品軒」中。她譏責白家姐姐;發現自己和沉魚落雁姬同行,她怒罵自己下流……鳳儀峰上她為了投入師母懷抱,忍痛與自己決絕……種種情景,-一湧現腦際,如走馬燈般亂轉……。

    現在,她又要找自己「算賬」了,但願她是出於玩笑……

    他呆呆地想著,呆呆地站著。

    紅日已上三竿,仍未見有人到來,空蕩蕩的塔下,只有他一個「遊人」。

    又隔了很久,始見由慈光寺那邊,走來一個青布包頭的老丐婦。

    他略一注目,不由暗暗失笑:「是她來了!好淘氣的丫頭,對我也來這一手?」

    她與他,不論如何化裝,只要一照面,誰也瞞不了誰。

    老丐婦在前面文外停步站住,向他福了一福,捏出可憐的嗓音道:「掌櫃的,做做好事修修德吧!」

    他忍住笑,佯作不耐煩地蹩眉輕叱道:「我。心情不好,少嚕嗦……」並故意背轉身子。

    老丐婦顯然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態度,僵了片刻,突然「呸」的罵道:「一毛不拔的市儈,到臭地方去,對下賤的女人倒會充闊氣,珠子當作黃豆,哼哼,誰希罕你!」說罷掉頭就走。

    葛品揚聞言一怔,暗呼道:「糟糕!難得走夜路,偏偏碰到鬼,她怎麼會知道得這麼快?」連忙轉身「懊」了一聲道:「是你?師妹,你好?你是怎麼知道我與他們為了查探敵蹤去逢場作戲的事的!」

    她霍地回頭,呸了一口,瑤鼻一聳,哼道:「逢場作戲?說得好輕鬆。呸!你快去作你的戲吧!」

    葛品揚大急道:「既是逢場作戲,怎能再去……咳咳,師母……她老人家可好?」

    龍女哼了一聲,向他逼來,星眸泛紅,怒芒起梭,卻啞聲道:「謝謝葛少俠,家母很好……你……你別顧左右而言他……」

    一仰面,學著葛品拓在「漢宮春」技書院中的神態聲調道:「如此慧才,可追柳絮,乃墜風塵,真想綠章遙奏通明殿,朱字重抄烈女篇了……哼,好一位風流才子呀!」

    葛品揚為之哭笑不得,剛苦笑著說了一句:「師妹,別太使我難堪!那是……」

    龍女已冷笑著又道:「還有……你家姑娘,似乎玉體不適,請回去休息吧……體貼入微,真不愧多情公子,薄倖……呸!」

    葛品場知道她已發了小性子,打翻了「酉昔兒」,與其卑詞求恕,不如就順著她,讓她「風涼」個夠一他從容含笑道:「夠了吧?還有沒有?」

    龍女一聳鼻子,不屑地披著嘴道:「有……纏頭太俗,明珠贈明珠,聊表微意。……呸呸!真肉麻啊!慷他人之慨,好闊氣的大少爺……」

    葛品揚接口大笑道:「好啦,鳳妹,你把我說得一文不值,豈不也低了你……」

    龍女一翻白眼,怒氣上眉,哼道:「誰是你的……你好不要瞼!半文不值……」

    葛品揚只好又一拱手地道:「好好!反正總是你對,我這半文不值的,請教於金小姐一言!」

    龍女不由一閉唇,咬牙道:「越變越壞了!哼!」

    葛品場噓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注視著道:「我想回堡拜見師父。又快到中秋啦,師父的華誕,我不能再缺席了,希望每日朝陽來升時,我在看著……」

    龍女明眸一紅,跺腳道:「不要說了……我也很想回去看看爹……晤,我要問問爹,娘所說的話可完全都是真的?唉,我……我……」

    葛品揚心中狂躍,緊緊凝視著她道:「師妹,你還肯聽我這『壞三哥』的『胡說八道』嗎?」

    「嗯……」她低頭踢開一塊碎石。

    葛品揚心情無比激動,走近三步,沉聲道:「鳳妹,請你回答我……」

    她低著頭道:「回答什麼?」

    葛品揚略作沉吟,道:「鳳妹,你相信師父,還是相信師母?」

    她一怔,旋即答道:「我……我相信娘,不過,我準備找爹問問清楚……嗯,她們來了!有什麼話快說!」

    葛品揚已瞥見前面大路上,兩條嬌小人影浴著陽光,向這邊疾步行來。

    他忙道:「鳳妹!我要你相信爹,也相信娘,不幫爹,也不幫娘……」

    走近她身邊,俯耳急急說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一定要做到……」

    龍女蹩著秀眉,想了一會,才點頭道:「我可以試試!不過,你……」

    葛品揚一揮手,是那麼的有力,道:「我相信你,正如你相信我一樣!」

    她狠狠地哼了一聲道:「我就是不相信你!」

    臉一紅,眼睛也紅了,一跺足,背過身去。

    葛品揚一促眉道:「你終會相信的!」

    她沒再理會,「已向疾掠而至的兩個一衣青、一衣藍的俊俏書生打著招呼,問道:「怎麼樣了?」

    葛品揚略一注目,便看出來兩個俊俏書生都是女的喬扮的。

    凝目細辨,更看出

    藍衫書生正是藍鳳!

    青衣書生就是青鳳!

    她倆停身三丈外,四道目光由葛品揚面上掠過,臉上同時浮現一種不可忖度的神色。

    藍風向龍女凝聲道:「我們昨夜一把野火,竟把他們『燒』跑了,故爾什麼也沒有探聽到,倒是在『八仙庵』發現了四個奇裝的丫頭!不知是何路數?」

    龍女注目道:「除了衣著奇異,其他一點什麼也看不出來?」

    青風搖頭道:「正是!」

    藍鳳接口道:「她們四人都畫著一式青色的一字細眉,頭髮紮成無數小蛇般的細辮,身上像口鍾般地套著一襲紗籠,並各於左腰下佩有一隻白色皮袋,不知裡面藏的什麼東西?都未攜帶兵刃。」

    龍女沉吟了一下道:「可曾試過手?」

    藍風搖頭道:「沒有,因恐打草驚蛇……」

    葛品揚聽了這段對答,才知道隔晚在臥龍寺暗中縱火解困的原是她們這幾個丫頭,心中一陣感激,同時也暗佩她們的大膽。只是他對於青、藍兩風所說的那四個可疑女子,也一樣地一頭霧水,莫明是何來路。他想了想,含笑問道:「她們還在八仙庵麼?」

    藍鳳和青鳳看了他一眼。藍風似笑非笑地道:「啊!原來是天龍第三徒,也曾是本幫紅鷹主的葛少俠,好個多情種子,一聽到女人,就……」

    一笑而止,因為龍女又已向她問話:「除了她們四人外,再沒有別人了?」

    藍鳳道:「有!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聽聲音,當是我們祖母輩的女人。」

    葛品揚心中一動,正想開口發問

    龍女卻已冷笑一聲道:「知道了,我們……」。

    話未完,突然「咦」了一聲,雙眸向前凝注。

    葛品揚亦已警覺前面有破風之聲傳來,連忙凝功戒備。

    ~條人影,在日影下,毫不避忌耳目地飛掠而來。青、藍二鳳嬌呼出聲:「是老婆婆,她怎麼來了?」

    二丈外,已自飄落一個滿頭白髮、連連喘氣的奇醜老婦。

    葛品楊立即認出是追隨師母身邊、性情冷傲、號稱雷陰婆的那個怪僻老婆婆,也就是他與巫雲絹偽扮祖孫、混入北郊靜雅山莊執教期間所見到的那個司閘老婦。

    他在五鳳幫擔任紅鷹時,更知道這老婦在幫中極具權威,這老婦忽於此時惶邃趕來,必是為了十萬火急的大事。

    當下,他不暇多想,上前微一躬身道:「老婆婆……」

    老婦疾視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龍女叫道:「婆婆,有什麼事?他是……」

    老婦寒聲道:「老身知道這小子是誰,鳳姑娘,你娘……太上她……唉,老身由五丫頭處得知你們在此,火速隨老身回去吧!」

    不等龍女開口,人已一頓枴杖.掠身先行。

    看到她這種倉惶情形,不但龍文和青、藍兩風為之驚惑莫名,葛品揚也自張目結舌,暗暗心涼。

    他忖道:西域番僧們尚在準備期間,決不會這麼快……莫非鳳儀峰另外發生了什麼巨變?至少必和師母有關,偏偏這不近人情的老婆子吞吞吐吐的,如果師母遭到什麼事故,我可不能袖手不管!

    或許是五風幫方面亦獲悉西域強敵人寇中原之急訊,召師妹她們回去聽令。

    他忖想間,老婆子已急勁風似的出去了二十多文遠。

    只聽隨後跟上去的龍女急叫道:「老婆婆,我娘她老人家怎麼樣?」

    老婆子頭也不回,道:「回去自然知道!」

    龍女叫道:「究竟怎麼回事?您不說清楚,我就不回去。這裡正發現了一件奇事!我們還要……」

    老婆子回頭寒聲道:「什麼奇事?還有比救你娘更要緊的事麼?」

    龍女駭呼一聲:「我娘到底是怎麼了?」

    一頓腳,彈身而起,越過白髮老婆子,橫身一擋道:「快告訴我,我娘她怎麼樣了?」

    老婆子剎住身形,歎了一口氣道:「唉,我也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大概是得了急病!

    唉……」

    龍女眼眶一紅,泣聲道:「八成是心氣痛……又發了!……我這就回去……」

    竟毫不顧忌地展開輕功,飛馳而去。

    葛品暢再也忍不住,飛步追上白髮老婦,大叫道:「老婆婆,我師母她老人家到底……」

    老婆子回頭喝道:『小子,不關你的事!你這叛幫逆徒,眼中還有什麼師母?滾開去!」

    一橫枴杖,向滿面惑色的青、籃兩鳳喝道:「快走!別理這忘恩負義的小子……」

    葛品揚無可奈何,目送她們絕塵而去,雙拳捏緊,搖頭一歎,匆匆奔回錦隆客棧。

    入得棧門,小聖手趙冠見他神色有異,行色匆匆,迎向他笑道:「是誰傳來的將軍令,如此急急如風?天大的事,一同頂著,怎麼……,,葛品揚一把將他推開,也不顧他傻了眼,如飛搶入房中,壓低聲音,把適才會晤師妹的諸般情形、扼要地向正在對酌的弄月老人和醫聖毒王二老說了一遍。

    接著又說出他自己的看法

    必是五風幫出了什麼變故!

    而這變故多半出在師母冷面仙子身上。

    想起龍女急忙中那句「八成是娘的心氣痛……又發了」的話,也一併說了出來,最後目注司徒求道:「前輩可否立即陪同一行?」

    司徒求蹩眉道:「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心氣痛並非急症,通常都是多年宿疾,碎然而發時,確實痛苦,再高的功力也承受不了,可是,既是宿疾,冷仙子不會不備丹藥,何況,聽說司馬浮也在那邊哩!」

    葛品揚點頭道:「不錯!他和天山胖瘦雙魔同為五風幫的護法!」

    司徒求道:「有他在,當不致有礙……嗯,只怕……唉,一般心氣痛,乃七情重疊,刺激過烈,心脈離位所致。驪山有一種專治心氣痛的藥草,為求一勞永逸,老漢即上驪山,覓取這種藥草和幾味的配藥。你可先行,老漢隨後趕到就是了!」

    葛品揚點點頭,就待轉身……

    弄月老人突然起立,沉聲道:「但願老朽所料不中,此中必然有蹊蹺!老朽陪你走一趟!這就走!」

    一旁趙冠、羅集二人同聲道:「咱倆也去。」

    葛品揚搖手道:「這個……二位最好不必同行,此間也正需人手,就便監視和暗探。我到王屋後,可能還要回武功山一行。我們八月十五在開封繁塔再見吧!」

    趙。羅二人互看一眼,悵然如有所失。

    弄月老人點頭道:「品揚說得對,你二人多辛苦一下。茲事體大,要特別謹慎小心。」

    大袖飄飄,率同葛品揚出房向客棧外面走去。

    趙、羅二人傻了一會,趙冠突然叫道:「咱們兩個,好好露幾手給小葛瞧瞧!」一拳打在羅集右肩上。

    羅集一咧嘴,哼了一聲道:「除了下棋,咱姓羅的不讓你佔先,干!」

    兩人鐵掌互握,相對而笑……

    「九朝會是洛陽城」。

    洛陽為六大古都之首,歷為東周、北魏、西晉、魏、隋及後唐諸朝建都之地。

    由於它具有「右掌虎牢,左控關中,北望燕雲,南憑江漢」的險困形勢,所以隋唐之前,各代豪雄均據此以爭霸天下。

    洛陽城西的史家莊,這時正沐浴在夕陽殘照裡,葛品揚和弄月老人竟日趕路,亦覺疲累,準備在此打尖略作休息後再北奔王屋山。

    墓地裡,忽聽後面來路上車聲磷磷,蹄聲急驟,鞭風劈拍,還有車把式的叱喝之聲:

    「得兒歐!得得……兒歐……」

    二人剛讓至道左,三輛馬車飛馳而過。

    塵霧之中,葛品揚瞥見第一輛馬車的擋風鏡內,有半張面孔晃現了一下。

    甚品揚入目這半張面孔,不由心神為之一震。

    因為,那雖是半張面孔,卻可清楚地看到天青色的一字眉,額際耳邊,像小蛇股交纏著一條條細長的髮辮。

    轉眼間,二輛馬車已過去幾十丈,葛品揚目送沙塵中的車影,呆呆發怔。

    弄月老人一面緩行,一面笑道:「若問差些何計似?不妨佯醉且隨行……有何所見,使你這般的出神?」

    葛品楊萬沒想到弄月老人會如此不拘形跡地出語調侃他,不禁面紅耳赤,定了定神,搖頭笑道:「奇怪的女人!」

    弄月老人桀然道:「女人就是女人,有什麼奇怪的?」

    葛品揚只得把一瞥所見的車中人形貌和青、藍兩鳳曾於八仙庵發現四個異裝少女的書說了一遍……

    弄月老人雙目突然一亮,道:「老朽真是老眼昏花了……」

    隨即一揮手道:「躡上去!」人已向前掠去。

    葛品揚一愕,連忙跟進。

    他知道,如果不是有了更重大的發現,弄月老人也決不會撇下北上王屋的急事,而去追蹤這三輛馬車。

    萬家燈火中,二人跟著三輛馬車緩緩進入城內。

    馬車在金字招牌十分氣派的朝陽後客棧門前停了下來。

    第一輛馬車車簾開處,現身走出四個奇裝少女,立時吸引了許多行人的眼光。

    只見她們身穿一式的寬大衣裙,頭上攏著一幅碧色輕紗,如果放下,可以連面孔遮住,這時,都卷扎髮辮之上,現出又紅又白、十分俏媚的花容。

    每人的雙眉都連成一個整齊的「一」字,作天青色,嫵媚中透現剛健,一見便知不是中原女子。

    最刺眼的還是那碧色頭紗下烏亮發光的髮辮,有如小蛇,估計之下,總有二十根以上。

    她們滾動著大而且亮的烏眸,顧盼含笑,露出滿口貝齒,一點也沒有姑娘家的忸怩之態,大大方方地擁向最後一輛馬車。

    舉步間,傘般的寬大長裙飄拂,隱約可以看到她們六寸圓膚光緻緻的天足。

    在「女子都必纏足」的中原,突然看到這麼「大」的玉足,無不如見奇珍異寶,目光發直,隨著她們的裙腳轉動。

    一下子,朝陽居門前被人牆堵塞。

    第二輛馬車的門帝也開啟了,現身的是二個同樣寬大裙衣、但卻垂著面紗、頭上只有兩條大辮子的女人。

    第三輛馬車的軟簾由那四個少女分由兩邊挑起,車中顫巍巍走出一個一身烏光閃閃、不知是什麼料子做成的寬大衣裙、面戴黑紗、不見面目、頭上虯曲成堆的白髮老婦。

    四個少女攙扶著老婦,在那兩個只有兩條大辮子的女人左右照看下,緩緩地進了朝陽居的大門。

    看稀奇的閒人仍賴著不走,指手劃腳地談論著。

    葛品揚心中暗暗前咕,冷眼弊見弄月老人一副怪異的神情,低著頭,拍著髯,似在發愣,又似在冥索著惑不可解的事。

    葛品揚剛要開口

    弄月老人突然低喝一聲:「走!」率先向一條小巷中行去。

    葛品揚只有茫然地跟著。

    進入小巷,弄月老人四顧無人,慢眉道:「你知道她們是何來頭麼?」

    葛品揚搖頭道:「不知道,想必是域外來的。」

    弄月老人拍髯沉吟道:「當然……她們是維吾爾族的女子,那四個有很多小辮子的是未嫁少女,那兩個只有兩條大辮子的是已嫁婦人,只有那個老的最不可測。老朽曾在咸陽古渡附近發現她們,一直跟到長安,看著她們落腳在八仙庵始行離開。唉,可惜我們尚有急事,無法一探,只有先上王屋再說了。」

    葛品揚「哦」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她們是番疆叫什麼庫車那地方的女人,《異俗通》上有『吐魯苦的葡萄哈密瓜,庫車央歌一枝花』的記載,只是她們頭上卻並沒有插花,更弄不清『央歌』是什麼意思?」

    弄月老人點頭道:「這個,老朽知道,番話『央歌』即是女人之意。所謂『一枝花』,並非說她們頭上一定插著花,而是說庫車的女人都像一枝花般地好看。」

    說罷蹩了整眉頭道:「談這個沒有用處,我們走吧!」出巷走向大街。

    二人疾行於大街上。

    突然,葛品場發現前面人叢中晃動著一個眼熟的粗大背影,兩肋下各挾著一隻泥封大酒罐,埋著頭向北方匆匆行去。

    葛品揚不由暗呼:「是醉奴!難道金、醉兩魔竟不回大巴山老巢,而和我們先後腳來了洛陽?」

    他心中一陣狂跳,又忖道:「這就奇了!依照常理,金、醉二魔在得悉巴山老巢被人攪得一塌糊塗之後,應該馬上趕回去料理善後才對,怎會跑到洛陽來?不可能,這醉奴又怎會在洛陽出現的呢?」

    他無暇多想,向弄月老人打了一個招呼,一起暗躡上去。

    醉奴一到人跡罕見之處,立即展開輕功,如箭飛馳。

    葛品暢和弄月老人加快速度,緊躡不捨。

    不久,來至北門附近,前面的醉奴,忽於呂祖閣門前一閃不見,顯然已進入閣內。

    葛品拓與弄月老人正猶豫著是否也跟進去,猛聽閣裡傳出醉魔咆哮的聲音道:「笨蛋,等你倆到,老子喉嚨早已幹出火泡來了,快去通知他們準備一切,務於明日午時前趕到王屋,聽到沒有?滾!」

    又聽到金魔咳了一聲,道:「貪杯誤事!少灌一點吧,過了明天,你灌死也沒人管你。」

    醉魔哈哈的笑道:「老大,小弟是越灌得多勁力越足,你放心好了。倒是老二,你可不要老是在娘兒們身上轉念頭了,只要這次大功順利告成,冷心韻以下,還不都任由你擺佈……」

    接著,是淫魔特有的邪笑聲。

    葛品揚怒極之下,忘了利害,正待有所舉動。

    奔月老人一把拉住他,附耳低喝道:「事急了,老朽猜的果然不錯!必是那司馬浮有鬼!我們快上風儀峰要緊!」

    葛品損一想不錯,在這裡和五台三魔動手,吃力不討好,他們既然準備明午侵犯王屋,正好搶先一步趕上王屋報訊,預作佈置,在五風幫重地以逸待勞,給他們迎頭痛擊。

    於是點點頭,與弄月老人悄悄退開,向北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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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影搖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