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紅粉苦心

    這時,在園後荷花池旁邊那空地上,五條人影,兔起鶻落,正在奔馳追逐!在空地四周,死屍縱橫,足有十二三具之多;其中多半為分壇中之男女教徒。血水染透雪層,紅白輝映,分外怵目驚心!

    那位黃旗護壇,陰陽鏢簡卞樸,雙眼發紅,一身是血,正與兩名使刀的藍衣少年戰在一起。

    兩名藍衣少年,顯系老怪弟子,身手全都不俗;陰陽鏢守多攻少,情勢甚是危急!

    另一邊,蘇金鳳釵橫鬢亂,花容無色,正被一名瘦骨嶙峋,五指長如雞爪,生相孤傲冷酷,高得像根旗桿的灰衣老人逼得走投無路,情勢尤較陰陽鏢危急萬分!俞人傑此刻飛身趕到,可以說來的正是時候。

    他見場中局面如此,已不容再有片刻延緩,當下將那對三稜刺分交左右雙手,如平地春雷般發出一聲斷喝:「蘇分壇主體慌,公孫某人來也!」

    左手三稜刺護守當胸,右手三稜刺一抖一擺,人隨刺進,疾逾驚鴻,逕向老怪後背正中脊心穴一刺點去!

    他這一刺點出之用意,只算是圍魏救趙。以老怪一身過人之成就,他當然不會寄望一刺便能將老怪點中。

    好個巫溪老怪,果然名不虛傳。

    他雖然明知背後有人暗算,卻毫無倉皇閃躲之意,直到刺尖差堪觸及衣邊,方始不慌不忙地一個挪移,從容轉過身來。

    在一般武林人物,處此情形下,多半會在轉身之際,以攻為守,發出一掌,這位巫溪老怪,竟連一掌也給省下了。他第一件事,先將俞人傑從頭到腳瞧了個清清楚楚!

    打量完了,眼縫一瞇,悠悠然問道:「這位老弟,剛才你說你是誰?」

    俞人傑深知今日之事,無法善了,索性回答道:「正是你老怪要找的人,惡君平公孫節!」

    老怪眼皮眨了眨,似有未信地道:「傳說中的惡君平,好像沒有如此直爽,你老弟別是受人愚弄,在有意替人頂罪吧?」

    俞人傑眼看花花公子已領著錢夏兩名護法從外面走了進來,現聽老怪這樣一說,心中不禁暗暗著急。

    老怪這幾句話,要給花花公子和錢、夏兩人聽去,那就不妙了!

    在武林中,眾所周知,惡君平公孫節乃是天字第一號的陰險人物。有利必趨,逢凶則避,從不知道良心道義為何物。

    以這樣一名只講利害得失,毫無羞恥之心的角色,今天在這位名震一時的巫溪老怪面前,居然會表現得如此磊落豪邁,豈非大反常態?

    那位花花公子也許不會想得太多,但是,錢夏兩人,均非善者,萬一引起這兩名大護法之疑心,等下只須對他的出手稍加注意,他要想繼續混跡於魔教之中,恐怕就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所以,他這時故意干咬了一聲,陰陰接口道:「你老怪說得一點不錯!有道是:諸葛一生惟謹慎。公孫某人之處世為人,便是取法這位武鄉侯,凡事謹慎,絕不輕易涉險!不過,嘿嘿,那是指過去,至於今天……嘿嘿……嘿嘿……你老怪不妨睜開眼睛,且看看那邊是誰來了!」

    老怪眼角一飄,漫不經意地冷冷問道:「那三個小子又是誰?」

    俞人傑故意打了個哈哈,大聲冷笑著道:「那三個小子?哈哈!你老怪真是好大的口氣!且讓我為你老怪介紹吧!後面左首那一位,乃本教血掌堂白旗夏護法。右首那一位,是金筆堂的黃旗錢護法。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位,則是當今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花花公子戚少俠本教總壇的黃旗首座大護教。」

    花花公子和錢、夏兩人這時已然來到,近前這番話當然全都聽在耳中。

    錢、夏二人,尚不怎樣,花花公子被他在老怪面前尊為首席大護教,則顯得洋洋然很是受用。

    巫溪老怪又朝三人飄了一眼,臉上仍然不見任何表情,他轉過臉來,冷冷接著道:「他們是護教也好,護法也好,都不關老夫的事。老夫現在只問你一句話:你老弟可真是惡君平本人?」

    俞人傑又氣又急,不由得暗罵一聲:「好可惡的老賊!」

    口中則於笑著說道:「假如我現在說不是,尊駕相信不相信?」

    老怪向前跨出一步,輕哼道:「這樣說來,老夫倒是非信不可了。你老弟那就準備上路吧!」

    俞人傑順勢往後退出一步,雙刺一緊,全神戒備;一面於心中迅速籌忖著破敵之策。

    那邊,花花公子神色一動,忽然搶上前來,揚臂高叫道:「這位前輩且慢!」

    老怪轉過頭去冷冷問道:「小子有何話可說?」

    花花公子滿臉堆笑道:「巫前輩乃武林耆宿,德高望重,兩道共仰,本教那位黃旗端木護法,曾經不止一次提及您老……」

    老怪眼皮一翻,冷冷截著道:「那個獨臂老鬼怎麼說?」

    花花公子連忙接著道:「我們那位端木護法說,本教雖然擁有四十八座分壇、三旗高手,人數近千,但教中少了一位巫老,總覺得不無遺珠之憾,故本教對巫老,早有延攬之意,都綠您老仙蹤無定,以致區區微忱,一直未能懇達。」

    老怪嘿了一聲道:「說得倒好聽!」

    花花公子正容道:「戚某人不才,也是教中一名護教,敢請巫老相信,戚某人說的全是實情!」

    老怪又翻了一下眼皮道:「假使老夫受聘入教,準備給予老夫一個什麼樣的名義?」

    花花公子肯定地道:「護教!」

    老怪注目道:「護教與護法,有何區別?」

    花花公子道:「護法分屬三堂,護教則與教主平起平坐!」

    老怪沉吟不語,似乎有點心動。

    花花公子接著道:「在下荷蒙三位教主栽培,護教之職,對教中大小事,多少能出一點主張,巫老若是願意屈就,一言可決!」

    老怪忽然抬頭問道:「貴教那三位教主,可就是以前的『九宮三狐』?」

    花花公子臉色微微一變,答道:「在下年事尚輕,對過去武林中,老一輩的人物,所知甚少。關於敝教三位教主之出身,在下限於名分;始終無由請教,是與不是,確難奉告,這一點尚請巫老海涵!」

    老怪猶豫了片刻,最後頭一點,毅然說道:「就這麼說吧!老夫已經入教,不便多作苛求,這位公孫老弟,可叫他將一身武功自行毀去……」

    花花公子為之一怔道:「這個……」

    老怪兩眼一瞪,怒道:「辦不到是不是?」

    花花公子尚待有所申述,身邊那位「奪魂金鏢」這時急忙傳音道:「這魔頭極難相與,一言既出,從不更改,護座犯不著與與他爭執,而且,以護法護教在本教而言,也不差什麼,護座尚請三思!」

    花花公子站在那裡,顯得左右為難,一時無法取決。

    俞人傑雖然沒有聽到那位奪魂金鏢說了些什麼,但看了前者此刻的尷尬神色,對目前大勢,業已瞭然於胸。

    當下運臂一揮,將原以左手拿著的那支三稜刺,對準十丈開外的一株老楊樹,呼的一聲,脫手擲去!

    俞人傑此一奇異舉動,在場的人全都看得莫名其妙。巫溪老怪眨眨眼,微帶怒意問道:

    「老弟這是什麼意思?」

    俞人傑微微一笑,從容回答道:「過去江湖上,有很多朋友,徒擁虛名,而無實學,這類人物,有一共通之處,便是臨事多喜虛聲恫嚇,而不敢真個說動手就動手,對付這種倚老賣老的空心角色,公孫某人有個規矩,只用一支三稜刺!」

    巫溪老怪大怒,口喝一聲:「你小子算是自己找死!」

    旗桿似的身軀微微一折,全未看到腳下移動,雞爪般的五根指頭,已自丈五開外,凌空一把抓至!

    出手之快,令人目眩!

    俞人傑早有成算在胸,當下不招不架,仰身一個倒縱,箭一般撤出三四丈許,一個空心騰翻,雙足找實地面,身形頓而復起,逕向園後飛掠而去!

    花花公子向奪魂金鏢和三目神鷹兩人頭一點道:「咱們去看看!」

    蘇金鳳突然走了過來,攔著道:「使不得!」

    花花公子愕然道:「為何使不得?」

    蘇金鳳福了一福道:「我們這位公孫護法,行動詭秘,心計過人,他把老怪誘去園後,也許別有用意,如果護教帶人跟過去,說不定會壞了他的計劃……」

    花花公子尚誤以為兩人之間舊嫌未消,蘇金鳳此番攔阻,無非想置俞人傑於死地,當下也不說穿,同時趁此機會,瞇著一雙色眼,將這位化骨美人瞧了個夠。

    老怪那兩名藍衣弟子,早與陰陽鏢罷手停戰,這時見師父離開現場,唯恐天魔教這邊的人,再找他們兩個的霉氣,是以趁眾不備之際,眼色一遞,雙雙長身,急急忙忙離園而去。

    這邊,蘇金鳳將花花公子及錢、夏二人讓入暖閣,喊出兩名女婢,去灶下整治茶點,一面吩咐陰陽鏢清理園中那些死屍。

    一座襄陽分壇,經巫溪老怪這一鬧,現在全部就只剩下四個人:兩名女婢、陰陽鏢以及蘇金鳳!

    花花公子對分壇中這種慘重傷亡,絲毫不以為意,人閣坐定之後,他向蘇金鳳好整以暇地問道:「分壇中最近有沒有接到一份警束?」

    蘇金鳳微微一怔,似甚意外的反問道:「護教怎麼知道?」

    花花公子頭一點,緩緩說道:「接到這種各柬的,不止一處,本座這次出來,便是為了查究此事,這兒到的那一份,拿來本座瞧瞧!」

    蘇金鳳將那警柬取出,花花公子與錢夏二人傳閱一遍,結果發現與黃崗、江陵、巴東等三處所接獲者,依然沒有任何分別。甚至紙質、筆跡與紙幅之大小,都與前此三份一模一樣!「蘇金鳳問道:「對這個什麼天道教,戚護教和兩位護法,有沒有查出一點眉目?」

    花花公子咳了一聲道:「查是查出了一點點,不過……咳咳……在目前來說,若是要下斷語,尚未免言之過早。」

    三目神鷹夏守道忽然插口道:「時間已經過去很久,兩人一個未見回頭,卑座以為還是派人去後面看看比較妥當。」

    那位黃旗護壇,陰陽鏢簡卞樸,恰於這時走了進來。

    蘇金鳳向那陰陽鏢揮揮手道:「簡護壇,你到後面去看看。不要開罪那老鬼,行動謹慎一點,快去快回!」

    陰陽鏢領命退去,過了約莫盞茶光景,陰陽鏢去而復返,微喘著報告道:「後面什麼也沒有。」

    蘇金鳳呆了一下問道:「你找過哪些地方?」

    陰陽鏢比著手勢答道:「小的從這裡出去,一直找到護城外,非但沒有看到半個人影,甚至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花花公子岔進來問道:「一路上可曾發現血跡、衣片、兵刃或是什麼的?」

    陰陽鏢搖搖頭道:「什麼也沒有!」

    花花公子轉向錢夏二人道:「你們覺得這一事奇怪不奇怪?」

    奪魂金鏢沉吟了片刻道:「正如蘇分壇主所說,我們這位公孫護法心計過人,他將老怪引離現場,或許已藉地利之便,擺脫了老怪的糾纏亦未可知。」

    三目神鷹不以為然道:「老怪在輕功方面之成就,除了天山三義,以及大千山莊那個姓蔡的,只有四友之一的流星趕月,差堪比擬。他們兩人,從這裡起步時,僅僅是前腳後腳之差,我不相信在這種情形下,我們那公孫護法還有僥倖之可能!」

    花花公子點點頭,但口中卻說道:「兩人之身手,相差甚多,如果死活已分,何以未見老怪回頭?」

    三目神鷹道:「依卑座之猜測,我們那位公孫護法,也不是個好惹的人物,老怪很可能在他情急拚命之餘,身上某處地方,中了一點小彩,致使這位心高氣傲的老怪,覺得沒有面目再來露臉。」

    花花公子連連點頭道:「很有可能……」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俞人傑和巫溪老怪,仍無任何消息-

《金筆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