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虛虛實實

    俞人傑道:「但也不會超過三人以上。」

    左手神劍微愕道:「總座何以知道?」

    俞人傑道:「因為這一次的十一具屍體,仍以死於利劍者佔多數,其中似乎只有兩人是死於掌力;死於利劍的九人創口,又全在同一部位,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說明麼?否則那些同來之人,當時豈非全在袖手旁觀?」

    左手神劍道:「是的,來的人要不止三兩個,應該不會只喪一人才對。」

    俞人傑道:「現在該輪到小弟請教朱兄一個問題了。」

    左手神劍道:「總座有何見教?」

    俞人傑四下望了一眼道:「這十來具死屍,朱兄有沒有全看過?」

    左手神劍點點頭道:「都看過了!」

    俞人傑注目接著道:「從林外這九名死於利劍者之創口看來,對於昨夜這位使劍高人之身手,朱兄之評價如何?」

    左手神劍道:「就小弟觀察所得,此人無疑為一名罕見之劍術名家。」

    「較之朱兄如何?」

    「小弟自愧不如。」

    俞人傑點點頭,沒有再開口。

    三人接著又在林裡各處搜索了一遍,並未再有任何發現。

    於是,三人一齊動手,挖出一個大坑,將十來具死屍,做一處掩埋了,方始返身回船。

    以後的三五天,一直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現在,離此行之目的地自貢市愈來愈近,而四海鏢局之名氣,也隨著愈來愈響亮。

    消息也不知是怎麼傳出去的,船過巫峽後,每至一處大碼頭,差不多都可以聽到有人在談論著,他們這一行來這一路上的種種遭遇。「左手神劍」朱子銘、「八手人猿」孔義揚、「中州鐵漢」賀大寶,在傳言中,全成了了不起的大英雄,「金筆神俠」俞人傑,則更被渲染得幾乎成了神話中的人物!

    左手神劍和八手人猿都問俞人傑這是怎麼回事,賀大寶更是耿耿於心,他說:「人怕出名豬怕壯,這些傢伙,瞎謅一通,豈不是成心跟咱們過不去麼?」

    俞人傑但笑不語,他最後被逼不過,只好告訴三人道:「這裡面的來龍去脈,小弟雖已猜知一二,只是目前不方便說出來。不過,有一件事,小弟可以先行告訴三位,就是這趟川西之行,請大家放心睡大覺,不管外面如何喧騰,小弟將保險三位能夠太太平平地回到華容!」

    左手神劍朱子銘恍然似有所悟,八手人猿孔義揚也跟著不住點頭,只有一個賀大寶,始終弄不明白。俞人傑想瞞著的,事實也就是賀大寶一個人,因為他怕這位渾爺一旦知道了事情之真象,也許會情不自禁地在船家面前流露出來,那時會真的招來麻煩,也說不定。

    十數天後,船抵自貢市,那位蔡姓鹽商,果然如約先期候在城外。

    出售生銅,改載食鹽,約須三天光景。

    在這三天中,依例護鏢之鏢師,可以自由行動。但是,俞人傑卻約束朱、孔、賀三人,在這三天中,一步不許離船。他告訴他們,等船上了路,隨他們高興,要喝就喝,要玩就玩,只有這三天中,放任不得!

    朱、孔兩人,都明白他的心意,賀大寶本來就聽他的話,自然沒有異詞。

    如今,諸事就緒,只等貨主交代一聲,便可以開船了。

    午後,那位蔡姓鹽商匆匆趕到,俞人傑迎上去問道:「什久時候開船?」

    蔡姓鹽商道:「明天。」

    俞人傑道:「不是講好了今天午後開船的麼?」

    蔡姓鹽商道:「臨時發生了一點小事情,想跟總鏢頭打個商量。」

    俞人傑道:「什麼事情?」

    蔡姓鹽商道:「這兒有幾位客商,貨早辦好了,因為外面不太平,一直沒有敢上路,剛才他們去找蔡某人,托蔡某人來跟總鏢頭通融一下,問總鏢頭可允許他們附在我們船後,報酬方面,不成問題,他們說任憑總鏢頭開價……」

    俞人傑道:「他們共有幾條船?」

    蔡姓鹽商道:「也是三條。」

    俞人傑道:「貨主有幾位?」

    蔡姓鹽商道:「三位。」

    俞人傑道:「都是您的朋友?」蔡姓鹽商道:「是的。」

    俞人傑道:「三條船上裝載的都是一些什麼貨?」

    蔡姓鹽商道:「一船皮革,一船煙草,一船染料和藥材。」

    俞人傑道:「船在哪裡?」

    蔡姓鹽商返身一指道:「就是泊在那邊的那幾條,其中兩條跟我們的船相同,那條船較寬的,裝的是染料和藥材。」

    俞人傑道:「人呢?」

    蔡姓鹽商道:「都在城裡等回音。」

    俞人傑道:「容俞某跟朱、孔、賀他們幾位商量一下再作決定如何?」

    蔡姓鹽商忙說道:「這個當然!」

    於是,俞人傑將朱、孔、賀三人召至一處,徵詢三人對這件事的意見。

    三人都說沒有意見,全憑總鏢頭作主。俞人傑仔細想了一下,最後決定這標生意照接不誤!

    他出來告訴蔡姓鹽商道:「跟他們三位商量過了,他們三位的意見是:可以考慮。不過,得請這三位客人先答應三個條件!」

    蔡姓鹽商道:「哪三個條件!」

    俞人傑道:「第一,在起程之前,我們必須先查一下貨艙,看船上裝的貨。是否跟他們所說的相符。」

    蔡姓鹽商道:「理該如此。這個不須說得!」

    俞人傑道:「第二,貨主必須隨船,不得攜帶僕從,對何時開船,何時停泊,不許自作主張,一切應由俞某人來決定!」

    蔡姓鹽商道:「這一條也不成問題。他們三位,都是光身,根本沒有僕從;至於航行期間之細節,本來就該聽鏢師,我想他們不會不懂這一點,第三呢?」

    俞人傑道:「第三,途中如遇意外,假使受損失的,」只是他們三位,俞某人願按常例賠償七成,如果六條船全部被劫,而我們四人也都負了傷,俞某人不負賠償責任。」

    蔡姓鹽商道:「報酬呢?」

    俞人傑道:「收費五千兩,由他們自己去定分攤之比例,在決定之後,請他們分別送一張貨品清單來!」

    蔡姓鹽商點點頭道:「好的,我們晚上再碰面,五千兩要得不算多,我看他們大概會答應的。」

    傍晚,蔡姓鹽商如約將三名客商一齊領來船上,除帶來一千兩定銀外,並帶來三份貨品清單。

    俞人傑見這三名客商果然都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當即收下清單和定銀,並立即指派朱、孔、賀等三人,分赴三船,查艙點貨。

    一直查到起更時分,三人先後回報,都說不差什麼。

    第二天,俞人傑為便於照顧起見,乃將六條貨船之航行次序,排定如下:

    左手神劍坐第一條船走在最前面,其次為宋姓商人的皮革船,再次為八手人猿孔義揚乘坐的第二條鹽船,再次為邵姓商人的煙草船,再次為賀大寶乘坐的第三條鹽船,他自己則與那名譚姓商人乘坐那條滿載染料和藥材的大船殿後。

    六條船,分別插上一面鮮明的小鏢旗,由一面大鏢旗領航前導,一眼望去,旗角飄飄,煞是壯觀,較之來時,又是一番不同的氣象!

    這次,惟一沒有改變的,是那位蔡姓鹽商,他仍和來時一樣,走旱路先回華容,並未因貨值提高而改變他的習慣。

    開船之後,那名譚姓商人命船家備了幾樣小菜,並取出一罈陳年美酒,要與俞人傑對酌。

    俞人傑遜辭道:「謝謝譚大爺,本局規定,鏢師走鏢在外,一律不得近酒,在下以清茶相陪就是了!」

    譚姓商人連連點頭道:「這是好規矩,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壞在一個酒字上,尤其走在外面的人,這玩藝兒以不親近為妙……」

    俞人傑道:「譚大爺府上哪兒?」

    譚姓商人道:「雲南。」

    俞人傑道:「前面的那兩位呢?」

    潭姓商人道:「不太清楚,聽聽口音來兄好像是川西本地人,那位邵兄,口音特別,極像是粵中人氏……」

    俞人傑大感意外,但仍若無其事地問道:「三位跟我們那位蔡大爺認識很久了吧?」

    譚姓商人搖搖頭道:「我們幾個,都是初次見面。因為大家都是生意人,又歇在同一家客棧,經過幾次閒聊,便成了熟人。不過,說真的,這位蔡兄,人倒是挺不錯的,這次要不是他引薦,我們這三船貨,一真不知道要擱到哪一天哩!」

    俞人傑至此方明白過來,這次的三筆生意,原來是那蔡姓鹽商以三寸不爛之舌兜攬來的。

    什麼三人都是他的好朋友,根本就是鬼話!

    蔡姓鹽商這樣做,對他本人有什麼好處呢?

    答案是:什麼好處也沒有!

    要說有好處,那便是原來的三條鹽船,也許還不能引起歹人之興趣,再加上三船貴重的皮革、煙草、染料和藥材,只有更能引起歹人之垂誕!

    這是一個簡淺的道理,蔡姓商人難道不懂麼?

    不,這裡面一定另有文章,至於其中玄機何在,對目前的俞人傑來說,已經不值一哂了!

    假如他沒有猜錯,華容城中,過去也許根本就沒有這麼一位蔡姓鹽商!要有,那位真正的蔡姓鹽商,如今也必然仍舊坐在他自己的家中。

    至至於現在的這位蔡姓鹽商,他敢說跟那天巴東酒樓的那個冒失鬼,必為同一人!

    要是他能按一搜這位大鹽商隨身行囊,他敢打賭一家可以搜出一口鋒利無儔的寶劍。

    換句說說,這位大鹽商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大千四客」之一的「一劍封關」莫英豪,莫大師父!

    所以,在以後的這段航程中,俞人傑表面上像煞有那麼回事,每日早巡晚查,對任何人不假詞色,其實心底下篤定得很,他知道他們四個,只是名義上的鏢師,同一時候,在暗地裡,尚有鏢師中的鏢師,在暗中呵護著這六條船,他根本不需要為此行之安全擔憂!

    俞人傑如今所煩惱的,是他的另一身份。

    截至目前為止,他離開天魔教總壇,已經兩月有零,他憑黃旗護教這崇高地位,在外面多耽幾天,本來不算一回事,但是,至少也得有個借口,以及將不能回去之原因,由分壇報去總壇才行。

    他原先打算,本想在口航中,計算時日已到,以在奉節或巴東,找機會登岸一趟,以惡君平之面目,去到分壇,出示令旗,吩咐分壇往上報,就說他已經發現華容的四海鏢局,可能是四方堡方面所主持,他目前正在跟蹤查察。

    現在由於一劍封關隱身在暗中,這樣做顯然行不通。

    看這情形,大概只有等到回去華容,再看看有沒有補救之策了。

    船人大江,順流而下,速度極快,一路上果然未再發生事故。沿江各處之天魔分壇,似已奉到天魔總壇之命令,不必再作螳臂擋車之事。

    半個月後,六條船,安然回到華容。

    俞人傑與貨主交代清楚,收足此行之本酬勞,帶著孔、朱。賀三人,回到城中。四人尚未走到鏢局,便聽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他們四人以為哪家迎親,及至走近了,才知道局中已經得到消息,大放鞭炮,正是慶賀他們四人功成歸來!

    當晚,局中大擺酒宴,為他們四人洗塵,陪客中不但包括了一劍封關和流星雙拳,連那位侯師爺也到了。

    划拳聽令,一直鬧到半夜,方始盡歡而散。

    在熱烘烘的場面中,俞人傑發覺那位由「三目神鷹」化裝的「裴家星」對他敬酒敬得特別,頗有巴結之意。俞人傑正中下懷,於是也就虛與周旋,一頓酒吃下來,兩人大為投機。

    席散後,他藉故將這位天魔教大護法約去房中,挑燈品茗,作竟夜長談。

    先由他將這次川西之行,簡略地說了一遍,然後他問對方,自他離去之後,局中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那位天魔大護法先走去窗前,看清室外無人,方始回到原座,壓著嗓門兒道:「總座知不知道,自您離去後,局中一連出了好幾次意外?」

    這正是俞人傑想知道的事,於是他故作吃驚之狀,低聲問道:「你是說……好幾次……」-

《金筆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