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是是非非何時了

    東都洛陽,周平王東遷於此,漢將洛陽分置河南雒陽西縣,漢光武都雒陽。歷東晉,北魏,皆為都城。隋初為東京,後復拓建為新都,唐為東都,以其為歷代所都,文物古跡之盛可想而知。

    這日——

    霾雲布空,風砂狂勁,邙山南崖黃廬漫漫中現出一五旬上下僧人,灰衫肩披搭鏈,赤足芒鞋,手持鑌鐵禪杖,於晉宣寺陵前徘徊不去,低喟嗟歎。

    風砂中隱現出六條魅影,冉冉逼前。

    那僧人似有所覺,頭也不回,高喧一聲佛號:「六位施主何意?老衲從未在江湖上結怨,亦不識六位來歷,請即離去!」

    「老和尚好銳敏的耳力,佩服佩服。」六人中起了一聲冷峭如冰語聲道:「不錯,我等與你無仇無怨,只是受人之托,禮請老和尚勞步一見,便知究竟?」

    老僧微微一笑道:「六位請回轉告那位施主吧,老衲業已看破紅塵,只有敬謝了。」說著緩緩轉過身來。

    六人均面蒙烏巾,露出眼孔,目光猶若寒電,懾人心神。

    只見一人陰惻惻冷笑道:「老和尚,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上!」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一聲宏亮佛號起自近處,入耳宛若洪鐘,六人前撲之勢已發,堪堪抓近那僧人身形之際突感一片無形罡氣逼來,觸指生痛,又耳聞震耳欲聾佛號,不禁心中一驚,硬生生地倒躍了回來,倏地旋身,只見風砂漩浸中隱現數人。

    正是那辣手羅剎展飛虹、百了禪師、燕京法華庵住持梵淨師太,摘星手房四海四人。

    百了禪師又高喧了一聲佛號,合掌道:「六位未免強人所難,老衲也要強人所難了,佛門弟子怎可容人任意欺凌脅迫?六位施主請隨老衲前往佛祖座前謝罪!」

    六人雖不識百了禪師,梵淨師太,摘星手房四海是何來歷,都認得辣手羅剎展飛虹,一聲風緊轉身欲逃,只見面前人影一閃,房四海已阻住他們身前右掌一揚,斷喝道:「倒!」

    果真靈驗異常,六人只覺右膝蓋骨一麻,立時紛紛跽踣倒地不起。

    展飛虹疾閃掠前,抓下六人蒙面黑巾,向房四海道:「果然是他們!」

    那手持禪杖老僧高聲道:「承蒙四位解厄,大德不足言謝,後會有期。」單掌躬身一揖。

    百了禪師微微一笑道:「禪兄不瞧瞧六人是誰麼?縱然禪兄看破紅塵,亦須顧及千萬生靈是否能免於塗炭?」

    老僧聞言不禁動容,緩緩走前仔細觀察六人面貌,認出一人,不禁臉色一變,驚道:「唐武,怎麼是你?」

    那被喚作唐武之人望了同伴五人一眼,閉口不言。

    摘星手房四海忽撮嘴打出一盤忽哨,尖銳悠亮,傳送開去,只見四外忽奔來十數黑衣帶刀漢子。

    為首之人向房四海躬身施禮問詢有何吩咐。

    房四海吩咐僅留下唐武一人後,其他五人先予帶走。

    俟黑衣勁裝漢子等挾走五人後,房四海道:「唐武,現在沒有什麼顧忌了,有話盡可說出!」

    展飛虹道:「不如去土洞,此處風勁砂湧,說話不便!」

    邙山,名山而實土嶺,上多古墓,土可耕種,以棉麥為主,自洛陽而來,接孟津偃師,鞏三縣接壤,連一二四百餘里,山勢平延,東西綿互,為雨水沖刷,多成南北溝道,深者至十餘丈,兩岸黃土壁立,如刀斧削成,土質堅固,鄉民就崖壁鑿穴而居,登山不見人家,僅見林木密佈溝中,若人溝底,上望人家,又似懸居空際,誠奇觀也。

    摘星手房四海率先帶路,領入一深邃穴洞。

    洞內寬敞異常,人工鑿成門戶廂房,居中為堂廳,陳設雖簡,卻桌椅俱全,並懸吊四盞氣死風燈,明亮如畫。

    唐武全身無力,不知中了是何暗器,倚壁而坐,苦笑了笑,目注老僧道:「皇上,恕奴才不能全禮,自知犯了滔天大罪,只求速死以謝罪懲!」

    不言而知,這老僧就是灰心世事,棄皇位而不顧離宮出走的順治皇帝。

    老僧微微一笑道:「唐武,老衲已皈依佛門,並非皇上,你是受何人指使?」

    唐武道:「奴才不能說,就是說出也無濟於事!」

    百了禪師道:「阿彌陀佛,唐施主你不便說,老衲何妨代施主說出,施主乃東明珠指使!」

    唐武面上頓現驚容,卻默不作聲。

    老僧長長歎息一聲道:「老衲離宮多年,他們仍念念不忘找尋老衲下落,這又何必!唐武,你是奉命行事,老衲決不怪你!」

    百了禪師微笑道:「禪兄,事實真像並非如此簡單,唐武乃是趨炎附勢小人。明珠原欲除去禪兄及當今,俾逐篡奪逆謀,以唐武昔年久隨禪兄,當可辯識無疑,故以利祿收買唐武天涯訪覓禪兄下落,不料如今皇上英明,察知明珠似有逆意,將其羽黨遺散,恩寵漸沒,明珠自知身危,遂急命唐武生擒禪兄,不惜孤注一擲,遂其挾詐逆謀!」

    老僧歎息道:「天命攸歸,非人力可強,贏致統一天下,稱為始皇,以為子孫永繼萬世,如今安去哉-得道多助,無道伐罪,此千古不變之理,明珠無德,其不永乎?」

    唐武瞑目如同入睡。

    百了禪師正色道:「話雖如此,禪兄可知明珠意欲將禪兄擒回京城,迫使太后及當今調回黨逆重兵逐其篡逆之謀,這麼一來,動王之師必將刀兵回起,生靈塗炭,貧僧乃是漢人,此乃復國大好良機,但貧僧亦知天命攸歸之理,即使今日貧僧等人如不制止唐武,明珠也無法得逞,復我炎漢亦非其時,難道禪兄忍見血流成渠,屍橫千里麼?」

    老僧不禁悚然動容,躬身合十道:「貧衲愚昧,望禪師有以教我?」

    百了禪師微微一笑,忽目注唐武道:「唐武,貧僧知你家人被明珠囚居密處,若敗事或洩漏機密必將你家人殺之以絕後患,倘或貧僧可將你家人救出,又將如何?」

    唐武聞言,倏地睜開雙目,道:「大師如到唐某家小,唐某願將明珠叛逆險謀和盤托出!」

    百了禪師點點頭笑道:「其實明珠之謀,當今業已獲知,唐施主只知一鱗半爪,說輿不說無關重要,貧僧只須唐施主與這位禪師相助,消弭一場宮廷劇變及生黎免於刀兵之禍,於唐施主也是一大功德!」

    唐武怎能不允……。

    口口口

    燕京

    這日清晨,霧濃彌蒙,霏霏下著毛毛細雨,卻不涼爽,反到燠熱異常,汗流浹背。

    明珠府外長巷內,忽傳來聲聲叫賣:「凍黎,沙果……蓮蓬……嫩甜脆……好啊……」

    四個相府護衛正守護府外,聞得叫賣聲,一個面如蟹殼護衛嘿了聲:「真邪門,這季節怎有凍黎賣?」

    另一護衛道:「真是少見多怪,生意買賣人,點子多生意好,他若無有凍黎,那能叫賣?」

    說起凍黎並非燕京所產,出自蘭州甘涼,個兒小皮厚,說有多難看就多難看,摘食甘澀,非隆多季節黎上附有冰殼,浸在涼水中褪冰,剝破一孔吮食,濃稠如蜜,人嘴即化,芳香長留口頰其味無窮。

    那聲聲叫買之聲悠揚響亮,相府忽步出一個長臉老者,落聲道:「是叫賣凍黎的麼?」

    四個護衛同地躬身應了一聲是。

    老者道:「喚他進來,小姐要買,快!」言畢轉身逕入府內而去。

    一個護衛循聲覓去,須臾領著一個村漢挑著一擔水果進入相府。

    方纔那長臉老者正躬身向巴扎低聲敘說。

    巴扎踞坐一把交椅上,雙眉微皺,似有很重心事,目睹挑販進入廳內,揮手示意護衛退出。

    挑販放下擔子道:「老爺,小的這凍黎系年前從皋蘭運至,存在冰窖中……」

    巴扎不待他說完,目露深意笑了笑:「你有各少我都買下來啦!」

    挑販速聲稱是,揭開籃蓋,提出一隻水桶,果然滿桶凍黎浸在涼水內,只見那挑販伸手採入桶底取出一封塗滿白臘書信遞與巴扎。

    巴扎接過取出一錠紋銀,道:「午刻時分你再送兩桶凍黎來,不得有誤!」

    挑販接過稱謝唯唯稱是午刻時分一准送到,擔子挑上肩頭出得府外而去。

    巴扎道:「相爺下朝回府,就說巴某有要事求見密商。」言畢拿著那封臘函往西廂急步走去。

    一個時辰後,明珠散朝回府,聞訊即召巴扎來密室晤見。

    巴扎匆匆走入,道:「稟相爺,太上皇有稍息了!」

    明珠聞言精神不禁一振,喜形於色道:「是唐武傳來的麼?大事可成,他現在何處?怎不來見老夫?」

    「回相爺的話,唐武能來麼?京城內外偵騎密佈,尤其府外更是監視甚嚴。」巴扎搖了搖首,苦笑一聲道:「唐武尚有所求,就看相爺應允與否?」

    明珠呆得一呆,沉聲道:「他有何求?」

    「乞求釋放他的滿門家小,不然他將送入禁城內廷,將相爺密謀據實陳奏。」巴扎道:「看來相爺不能不准予所求了。」

    明珠面色大變,憤然冷笑道:「老夫怎知唐武之言是實?」

    「那到不會假。」巴扎說時遞呈一函。

    明珠接過一瞧不由心神略地大震,那是順治親筆所書,規勸明珠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並舉述明珠之罪,歷歷如同目睹,面色大變,長歎一聲道:「那只有釋放了!」

    巴扎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道:「屬下覆函唐武示知他家人所住之處,俟唐武一去即予狙殺,豈非永除後患!」

    明珠面色一寒,冷笑道:「你又要出餿主意,老夫連遭挫逆,均是你的主張還不夠麼?你以為唐武定偕同那老昏君隨行?就算能狙殺唐武,你能擔保老昏君就無法逃走?」

    巴扎悚然戰懍躬身道:「還是相爺想得周到,屬下這就去覆函唐武。」行禮退去。

    明珠面上立蒙上一重陰霾,內心不由泛起患得患失之感。

    口口口

    西嶽華山一片寧謐,祥和,歡欣。

    由長老及一真師太遴選南華真人接替西華子執掌西嶽門派。

    再辣手羅剎展飛虹等到來,一真師太即將瓊花崖所居讓與百了大師及順治皇上為參禪棲息之所。

    順治自稱禪號靈因,與百了禪師異常投契。

    百了禪師絕口不談自己來歷及江湖中事,相與參悟佛理禪義。

    這日,晨光熹微,靈因與百了兩位禪師晨課已畢,相與在談之際,忽聞窗外傳來辣手羅剎展飛虹嬌叱道:「膽大匪徒,居然敢潛來瓊花崖窺采,還不束手就搏!」

    只聽叼呵大笑道:「姑娘,本宮既非盜又非匪,只是奉有欽命查訪一事,姑娘不可招來無窮災禍!」

    靈因大師聽得語昔耳熟,不禁面色一動,倏地立起,朗聲道:「俞安,不得無禮!」

    展飛虹與一藍袍老叟對面恃立,本以為這藍袍老叟系唐武一黨,聞得靈因禪師語聲,不禁一怔。

    藍袍老叟一聽頓時面現喜容,只昆靈因與百了兩人相偕步出庵外,慌忙屈膝行禮道:「奴才俞安叩諳聖安!」

    靈因禪師道:「起來,此處不好說話,請至禪堂一敘!」

    俞安叩首道:「奴才遵命!」

    相與步入禪堂,靈因禪師目注俞安一眼,道:「俞安,你從何采悉老衲在此瓊花崖找來?」

    俞安道:「自聖上離宮出走禪位後,奴才無時不刻……」

    靈因禪師手掌一擺,道:「這些話不用說了,老衲已皈依我佛,心如止水,往事如雲煙過眼,你還是說眼前的事吧!」

    「聖上,您老聽說過京中有刺客深夜之際行刺麼?」

    「知道。」

    「刺客為首者自稱是華山女俠展飛虹姑娘!」

    「我也知道,展女施主當時一直護侍著玄曄身旁,寸步不離,可見而知那刺客顯是冒名嫁禍與展女施主!」

    「回聖上的話,因明珠始終堅持刺客為展姑娘,當今又不便明言展姑娘護侍身旁,所以命奴才暗隨展女俠一路至華山證實覆奏。」

    靈因禪師道:「那麼老衲在邙山之南與展女俠等施主你也目睹了麼?」

    俞安道:「風砂甚大,漠蒙眼目,奴才藏身甚遠,而且奉命緊綴著展女俠不便走失就可,是以奴才不甚清楚,但聖上一路同行,奴才只覺聖上背影神態熟稔異常,果然是聖上不錯,乞聖上恕罪!」

    靈因禪師莞一笑道:「你何罪之有,看來明珠真是積重難返了,俞安,老衲請展女俠帶你去見一人,便可明白老衲到華山是何原因。快去吧!」

    展飛虹道:「俞大人,請!」

    俞安心中納悶,卻又不敢出言詢問,行禮如儀道:「奴才遵命。」隨著展飛虹走出庵外離去。

    百了禪師太息一聲道:「貧僧知禪兄心情,昨晚接獲飛訊,唐武家人必可在今晚之前安然送至華山,禪兄亦可離去作南海之遊了!」

    靈因禪師長吁一聲,如釋重負道:「老衲又將恢復閒雲野鶴之身了。」

    百了禪師呵呵一笑,合掌高喧了一聲佛號:

    「乾坤一轉丸,日月雙飛箭。浮生夢一轉,世事雲千變。」

    靈因禪師接吟道:

    「萬里玉門關,七里約魚灘。曉日長安近,秋風蜀道難。」吟時目中露出黯然神采。

    百了禪師道:「禪兄,你我去西嶽絕頂一覽三峰矗天之勝如何?」

    靈因合掌說了一聲請,兩僧聯袂飄然離了瓊花崖而去!

    口口口

    俞安回到京師立即入宮覲見太后。

    多年不曾相見,太后見了俞安自是欣悅異常。

    太后道:「俞安,你自奉命採訪上皇下落,各年來你僅回京三次,上皇既心意已定,強求也無用,你也不要再天涯訪尋,跋涉奔波,待皇上入宮時自會說明白!」

    俞安謝了,絕口不提在華山遇見上皇之事,此舉是怕太后身旁有與明珠暗通消息之人,太后問什麼便應什麼,說些山川文物之勝,江湖軼趣,逗得太后笑口不絕。

    隨後俞安叩辭。

    果然有人通知了明珠是俞安人宮覲見太后之事,明珠亦毫不起疑。

    入晚,太后聞報清蓮格格練功岔了真氣,胸膈劇痛,現已由簡松逸推拿治療,急急車輦出宮采視。

    康熙亦得知訊息,命言曉嵐等親信護駕微服前往格格府邸。

    清蓮格格內室一暗一明,內外兩室,外室乃一敞廳,布設典雅,廳內坐著簡松逸慶嬤嬤俞安三人。

    簡松逸亦是今晨才趕回京城。

    太后與康熙帝先後進入,行禮謁見如儀。

    清蓮格格疾若驚鴻般自內室而出,嬌然含笑,那裡有半點不適模樣。

    太后與康熙帝相顧愕然。

    清蓮格格嬌笑道:「俞安有事密奏!」

    太后詫道:「俞安入宮時何不奏明,莫非有上皇的消息了麼?」

    俞安扣首奏道:「奴才懼有人給明相通風報信,情非得已,乞太后聖上恕罪。」說著取出一封順治親筆書信遞呈太后。

    太后接過,折閱之下,見確是順治親筆所書,面現怒容,隨即遞向康熙,道:「皇上,你瞧著辦好了!」

    康熙一瞧書信,大怒道:「父皇仁慈,尚顯念托命大臣,命朕隱忍,使能改過遷善,朕非凌遲滅族不可!」

    簡松逸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京畿文武雖已更調,但尚有餘黨,俟展女俠偕同唐武等人到來再行道理。」

    俞安又奏道:「上皇離京多年,恐太后聖上不信乃親筆書信,命奴才帶來信物一枚恭呈御覽。」說著取出一枚黃玉搬指。

    太后接過端詳了一眼,慨歎一聲道:「此真乃上皇心愛不釋之物!」

    康熙默然須臾,目注簡松逸道:「皇兄,明珠之事交與皇兄全權行事!」

    太后與康熙帝在清蓮格格府中逗留了近一個時辰然後起駕回宮。

    口口口

    不言而知,俞安回京帶來順治親筆書信,動身之前唐武家人已被安然護送至華山。明珠及巴扎那能輕易放行,密命黨羽多人潛伏在唐武家人所禁之處附近,暗暗躡蹤其後,必欲尋獲唐武等人。

    那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夜梟掌煞白無明率領手下截擊,把巴扎黨羽悉數歿斃,白無明手下亦傷亡過半,戰況慘然。

    消息傳入明珠相府,巴扎驚得呆若木雞,卻無法知是白無明所為,只覺明珠已是途窮末日,總有樹倒猢猻散的一天,甚感惶然不知所措,頓萌脫身之念,向明珠晉言意欲離京尋覓真象,究竟毛病出在何處?此乃亡羊補牢之計,望明珠採納。

    巴扎追隨明珠多年,建有甚多功績,智慮周詳,其功厥偉,雖近連遭挫折,但功仍不可滅,明珠賴為倚助若左右臂,故巴扎晉言沉吟之再猶疑難決。

    因是巴扎為恐明珠起疑,謂事不在急容後再行計議。

    明珠道:「且俟唐武是否信守承諾再說吧!」

    巴扎知唐武決不會要上皇前來,但猶存一線希望,遂躬身告退。

    口口口

    閻白楓與司徒白離開伊川縣往登封奔去。

    途中司徒白忽道:「心神怔仲不寧,前途必有事故發生!」

    閻白楓詫道:「怎麼我竟無一點感覺?」

    「也許是閻兄道行稍高!」

    「不對,道行高的能預知吉凶,閻某一無所覺,可見功力遜於可徒莊主太多矣!」

    「閻兄今日說話如此謙虛起來了?」司徒白望了鬼影子閻白楓一眼,道:「這到未必見得,閻兄武功本與兄弟不相伯仲間,怎說是相差極多,不過前途必然凶險異常,設若兄弟喪命,閻兄亦不能免,這該如何是好?」

    閻白楓長歎一聲道:「閻某生平憾事,就是無故與司徒莊主結怨,弄得作繭自縛,一腔雄心壯意附之流水,閻某好恨!」

    「這麼說來,」司徒白微笑道:「閻兄尚未能忘情那冊秘笈麼?」

    閻白楓黯然點點頭,太息道:「現在說這些已是太遲了,縱能取到手中,也要化費十年八載歲月方能練成!」

    司徒白詫道:「閻兄因何知道需耗費十年八載光陰?」

    閻白楓目中神光炯然一亮,呵呵大笑道:「因閻某知司徒莊主有過目不忘之能,即使秘笈仍留在洞府內,至少莊主也展閱了一遍,這些年來莊主從未有習練過,閻某也未因之水漲船高,所以證明了秘笈所載武功僻異玄奧,與本身原來武功牴觸,但莊主抄錄狂風三式,犬子依式習練僅臻四成火候,最後一式更是使劍之人如未臻爐火純青境界,定受反震之傷,閻某耳聞犬子已蒙其害,悔不聽莊主之言晚矣!」

    司徒白道:「閻兄是聽何人說的?」

    閻白楓淡淡一笑道:「江湖傳聞,不陘而走,閻某當然知道。」

    「現在無須說這些了,倘或你我永無法到達嵩山,閻兄該當如何?」

    閻白楓擇一道旁密林內坐了下來,道:「司徒莊主,你說應該如何?」

    司徒白早就料到他有此一問,笑笑道:「兄弟毫無牽掛,到是閻兄壯志未酬,死了未免可惜!」

    閻白楓不禁一怔,詫道:「你我心靈相通,不是同生共死的麼?」

    司徒白道:「固毫無牽掛,是以兄弟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因而才說此話,不過萬一有了意外……」

    「什麼意外?」

    「兄弟是說萬一兄弟不幸身亡,而閻兄僥倖免去死劫,一息尚存,到不了冷薔宮怎麼辦?」

    閻白楓長歎一聲道:「那只有聽天命盡人事而已!」

    閻白楓目光凝視在司徒白面上,良久才黯然一笑:「閻某如不幸身死,司徒莊主若能苟全,願不願為閻某去冷薔宮一行?」

    司徒白斷然答道:「兄弟不願去,亦不能去!」

    閻白楓愕然色變道:「這是為什麼?人死仇解,何至怨深如此?」

    「閻兄誤會兄弟之意了!」司徒白搖首慨歎道:「途中江湖傳言令郎在太康因力拚冷魂谷左右追魂,雖施展『狂風三式』將梅百壽梅百齡兄弟戮斃,但亦不幸罹受反震之力身受重傷神智不清,尊夫人必聞訊趕去,兄弟去冷薔宮何用?再兄弟趕至時,冷薔宮早就土崩瓦解了。難道兄弟還要趕去賠上一條性命不成?」

    閻白楓搖首道:「司徒莊主也誤會閻某話意了!閻某請司徒莊主趕回冷薔宮是為了取出兩物。這兩物藏處只有閻某知道!」

    司徒白道:「人死了還要東西做甚麼?何況兄弟到手亦無用,到不如長埋地底為好!」

    「不,閻某暫不吐露究竟是何物,但到得司徒莊主手中將有大用,莊主也許不知閻某昔年即是明珠五大殺手之首,如今五去其四,均為明珠滅口,閻某獨能身免,然明珠無時不刻均欲置閻某於死地,目下閻某之危無不是明珠陰毒詭謀……」

    司徒白默然傾聽,不置一詞,眼神凝望倉穹若有所思。

    閻白楓忽道:「司徒莊主,你在聽麼?」

    「兄弟在聽?」

    於是閻白楓將進入冷薔宮三法及藏處詳細告知,說時眼中閃出一抹狠譎神光。

    司徒白暗暗冷笑道:「閻白楓!老夫怎可落入你的算計中!」漠然一笑道:「明珠若是罪惡滔天,必將不免,不言而知藏在冷薔宮之物必是有關明珠罪證,兄弟到手無用。」

    閻白楓見司徒白拒絕趕往冷薔宮,心中大急,苦笑一聲道:「司徒莊主真要令閻某死不瞑目麼?」

    「那到不是!」司徒白搖首道:「兄弟並未自信能苟全性命,再你我亦非同道至友,你能否瞑目又與兄弟何干?」

    閻白楓目注司徒白搖首道:「司徒莊主真乃天下之忍人也!」

    「不錯,兄弟當之無愧!」

    閻白楓忽哈哈大笑道:「閻某就不信蓬萊雙魅戈戎戈盾及斧魔靈霄真有如此能耐致閻某死命!」

    司徒白道:「蓬萊雙魅找的是我司徒白,斧魔靈霄找的是桂中秋,又非你閻白楓,恐另有其人!」

    話音一落,林深翳密中忽抉閃出首蒙黑罩的蓬萊雙魅,發出震天狂笑。

    只見林間枝葉簌簌飛落如雨,停鳥莫飛。

    雙-魅一步一步向閻白楓司徒白身前逼去……

    閻白楓與司徒白緩緩立起,不聲不語。

    八目相對,炯然逼視。

    頓時氣氛森寒肅殺。

    戈戎首先發話:「兩位那位是閻白楓?」

    鬼影子閻白楓暗笑道:「你們分明是找司徒白,只要老夫承認乃閻某,另一位就是司徒白了!」

    戈戎見兩人不答,陰森森一笑這:「兩位雖裝聾作啞,一樣難逃一死!」

    司徒白閻白楓兩人似心靈相通,同聲冷笑道:「想你們蓬萊雙魅也配!」

    戈盾望了其兄一眼:「看來傳言是不虛了,他們二人正是閻白楓司徒白!」

    戈戎道:「咱們兄弟並無為仇之意,只須討還那冊秘笈!」

    閻白楓道:「不論我們是否真是閻白楓司徒白,設若那秘笈真在我們手中,憑你們有此能耐制勝我等麼?」

    蓬萊雙魅聞言不禁呆得一呆。

    司徒白忽道:「兄弟正是司徒白,我們多年仇怨亦須作個了斷,秘笈現在兄弟懷中,只要兩位有能為儘管取去。」

    此言一出,不個使蓬萊雙魅大吃一驚,而且鬼影子閻白楓也震駭莫名。

    閻白楓暗忖:「他莫非瘋了不成,此時此際尚要自找麻煩則甚?他目承秘笈藏在懷內,哼,一定是引發他們貪念,心神旁騖,欲雷厲電閃一擊制死雙魅,唉!怎有此容易?」

    雙魅簡直不信自己耳朵,倘或司徒白堅不承認自己便是司徒白,雙魅毫無疑慮堅信其是,如今反而傍徨猶豫了。

    戈戎道:「閣下真是司徒莊主麼?」

    司徒白冷冷一笑,忽雙臂疾抓而出,宛如少林絕藝「天龍八翻」,真快如電,玄詭已極,卻似是而非。

    雙魅目睹司徒白雙臂抓來,身形分閃避讓開去,但無法避開,似附骨之蛆般抓向面目,不由心神暗凜。

    但聽兩聲裂帛微響,雙魅頭罩卻已嘶裂隨風飄開,忽露一雙疤痕纍纍猙獰醜惡面龐。

    閻白楓雙目圓睜,面色愕驚。

    他一身武功雖精湛神絕,但非無所不能,卻對各門各派絕學招式無不熟知能詳,然對方才司徒白施展的招式卻茫然無知。

    難道司徒白之言是實麼?

    只見司徒白目注雙魅泛出厭惡神態,淡淡一笑道:「風聞二位有一禁忌,凡見過二位真面目者非死不可,兄弟聽說兩位此番尋訪兄弟下落,幾次讓對方抓去頭套,不知這些人均在二位手下絕命麼?」

    雙魅不禁羞憤氣極,兩張醜臉漲成豬肝一般,目中幾乎噴出火來。

    司徒白又淺淺一笑:「兄弟委實不解,這麼多年來,理應兄弟向兩位尋仇,怎麼兩位反到……」說著又是哈哈一笑道:「這豈非應了兩句俗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進來!」

    雙魅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半晌戈戎突厲聲道:「誰找誰還不是一樣,為了秘笈,我戈氏兄弟已無顏立足江湖,今日如不取回秘笈,不惜生死相拚!」

    司徒白點點頭道:「兄弟瞭解兩位心情,秘笈也在兄弟懷中,所載武功兄弟更熟記於胸,留著亦無用,意欲送回兩位如何?」

    閻白楓聞言不禁心神猛震,暗道:「他在搞什麼詭計不成?他真有秘笈麼?」

    雙魅大感駭詫,簡直不相信自己耳朵,瞠目相向,不知如何答話。

    司徒白微笑道:「既然兩位認定秘笈系兩位所有,物歸原主有何不可,不過兄弟有一條件!」

    戈盾道:「什麼條件!」

    司徒白道:「你我恩怨從此一筆勾稍。」

    戈盾道:「司徒莊主真的身懷秘笈麼?」

    鬼影子閻白楓情不自禁冷笑道:「廢話,司徒莊主如無秘笈豈能故作大方,難道是你們麼?方纔那一手絕學,兩位怎是敵手,如果閻某是兩位的話,服輸掉面就走,從此不提秘笈之事!」

    雙魅羞憤交加。

    戈戎獰笑道:「閻令主,你是說老朽兄弟輸了招麼?」

    司徒白忙道:「兩位無須動怒,兄弟說物歸原主決無更改,不知兩位是否應允兄弟所說條件!」

    戈戎惟恐夜長夢多,雖忖料司徒白其中必有詭計,但亦無所懼,忙道:「好,我倆應允就是!」

    司徒白緩緩自懷中取出一隻白質斑紋玉匣,遞向戈戎手中。

    閻白楓欲一躍而起攫奪過來,司徒白已一手橫攔,三指虛點致命重穴,道:「閻兄,別讓我司徒白食言背信!」接道:「二位速檢視是否真假,就讓閻令主作個人證!」

    戈戎迅疾掀開玉匣。

    只聽錚的一聲輕響,千百灰白芒針扇形疾射如雨而出,戈戎厲喝道:「速退,中計了。」將手中玉匣擲向司徒白,與戈盾雙雙暴退了開去。

    此際,司徒白右腕一翻一推,身形前送,把閻白楓亦帶出三丈開外。

    戈戎雖甩掉玉盒,但那來得及,但聞兩聲狠叫慘嗥,雙魅倒在地上,除開身中灰白芒針不說,致命的就是戳入雙眼的無數芒針痛徹心脾,掩目狂浪嗥叫淒厲。

    閻白楓不禁眼都傻了,萬未料到司徒白有此一著,施未曾想到他身懷有此辣毒暗器。

    只見司徒白走前拾取那隻玉盒,檢視了一眼,又收置懷內,道:「遠離是非之地,你我快走。」

    雙魅慘叫哀嗥仍隱隱可聞,兩人身形遠去。

    閻白楓道:「如非司徒兄將閻某推出,閻某難免殃及,多謝了。」

    司徒白冷冷答道:「兄弟並非救你閻兄,而是為救自己!」

    閻白楓胸中有著太多的疑慮,但不知從何問起,神色之間極不自然。

    司徒白察知他心意,道:「閻兄有話要問麼?」

    「不錯,閻某胸中疑慮不解的是司徒兄何時懷中藏有如此辣毒暗器?」

    「你我尚未共在一處之前便有了!」

    「同處多年為何閻某始終未察覺?」

    「兄弟藏在秘處,年初才放在身上!」

    閻白楓恍然大悟,道:「看來,司徒兄早就處心積慮除去蓬萊雙魅了?」

    「那是當然了。」

    「但不知盒中是何陰毒暗器?」

    「與蠍尾針有異曲同工之妙,此針無堅不摧,細如牛毛,雖玄罡護體亦無用,若不事先有防,一著人體即順毛孔滲入循血行刺入腦部無救!」

    閻白楓不禁心神一顫,歎息一聲道:「司徒兄委實算無遺策!」

    「不,兄弟想法輿閻兄不同。」

    「什麼不同?」

    「雙魅也是武林頂尖高手,以你我兩人之力僅能使他負傷落敗,無法制他於死,所以才用暗算之法,以除無窮後患,如今雙魅必已陳屍林中,有人發現也猜測不到死在兄弟手中!」

    閻白楓暗暗驚駭道:「司徒白呀!你也太厲害了,閻某如能脫除拴梏,必先除去你司徒白!」

    只聽司徒白道:「閻兄不要認為雙魅已死,一路便可暢然無阻,要知尚有更比雙魅厲害的人物在後咧!」

    閭白楓詫道:「司徒兄真有未卜先知之能麼?」

    「那倒不是。」司徒白搖搖首道:「只是心靈有此不吉之兆罷了!」

    閻白楓略略忖思後道:「司徒兄,你看我倆能否安抵冷薔宮?」

    「只有四成希望!」

    「如此說來,你我是無望生還冷薔宮了?」

    「也不盡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司徒白望了閣白楓一眼,淡然一笑道:「你我只有三成希望?不過也算死不為夭,死得其所!」

    約莫走出十數里外,正有一座小鎮集。鎮街雖不大,卻熱鬧異常,因今天正當趕場之期。

    閣白楓與司徒白穿過擁擠來往的人群,進得一家飯莊。

    小地方那有什麼堂皂富麗的酒樓,黑舊像三四百年老屋,桌椅卻已破損磨舊,然今日生意興旺,食客大碗酒大口肉大快朵頤。

    灶口就在門前,鍋勺不停敲擊。

    兩人走入選了一副座頭坐下,喚了酒菜。

    座上都是普通食客,在這時卻走入一個獨眼大漢。

    獨眼大漢,滿面蛔花,一襲藍布勁裝,背佩一柄大砍刀神態獰惡。

    小二目睹大漢,不禁打一哆嗦,卻又不能不招呼,迎著向前引座。

    大漢目光如電掃視了一眼,洪聲道:「小二,俺等共有十數人,你趕緊拿桌子拚一拚。」隨手掏出一錠銀兩遞與小二,接道:「俺去喚他們來-快準備好酒好菜!」轉身邁步走出。

    閻白楓司徒白正在進食,似瞞不過他們銳利雙眼。

    司徒白笑道:「閻兄,你瞧見了麼?」

    「瞧見了,是衝著我倆而來麼?」

    「不錯!」

    閻白楓冷笑道:「在閻某眼中,此人不過是酒囊飯袋而已!」

    司徒白道:「此人不過是供人使喚小卒,厲害的還在後面咧!」

    閻白楓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須臾,只見十二人魚貫走入,一座熱氣騰騰的飯莊,立時瀰漫了森冷的陰霾。

    食客們紛紛離去走避。

    顯然畏忌十二人肩頭兵刃及模樣神情。

    十二人中卻未有方纔那獨眼大漢。

    有人高叫道:「是獨眼龍為我們留下的麼?」電射目光盯著小二臉上。

    小的驀的想起方纔那大漢確是瞎了一眼,忙哈腰笑道:「是,是,是方纔那位大爺吩咐的?」

    閣白楓輕笑一聲道:「莊主,我道是什麼厲害人物,原來是一群鼠輩!」

    「別急,後面還有咧!喏,這不是來了麼?」

    閻白楓不禁一怔,凝眼望去,只見又是七人魚貫進入。

    這七人面色冷漠如冰,其中街有一老嫗,閻白楓大都不識,卻認出紫面韋護東方旭。

    他們就在司徒白緊鄰拉過兩張桌面拚座。

    接著進來的袁綬,背劍舊衫,面色凝肅。

    這座飯莊本來是望囂鼎沸,如今是鴉雀無聲,僅小二問東問西及灶上鍋勺敲打之聲。

    更有不同的是,入座之人都從懷中取出一錠紋銀,示意小二取走。

    紫面韋護東方旭共坐一席之人,卻是無影刀薛瑜,神槍谷鳴,御風乘龍符韶,司徒老夫人,摘星手房四海,七手伽藍余鳳叟。

    有無影刀薛瑜在,一定也有簡松逸。

    但簡松遙並不在店內,卻在店外。

    除了東方旭以本來面目出現外,其餘六人均易換容貌。

    司徒白輿司徒老夫人背刀而坐,相互傳聲。

    閻白楓蒙若無覺,一雙目光盯視在符韶背上卷束的蛟筋長鞭,暗道:「奇怪,武林中使鞭出神入化的就屬符韶,傳說中符韶使的長鞭與此人一模一樣,但形貌衣著卻不符!」

    司徒白忽低聲道:「閻兄認得此人麼?」

    「不識,但識得此鞭來歷?與鞭主人不符。」

    「鞭主人是誰?」

    「御風乘龍符韶,相傳符韶一條長鞭神威絕倫,堪稱鞭神,而且輕功已臻化境,江湖中罕有其匹!」

    「此人乃符韶師兄莊度!」

    「莊度……從來未曾聽說過此人,看來莊主博聞各見遠過於閻某。」

    「那到未必見得,兄弟各年以前偶然聽說起此人而已!」

    只聽無影刀薛瑜道:「老朽方才接獲傳訊說是那冷薔宮主率領卅六天罡已趕至太康城外,其愛子閻玉卻遍覓無著!」

    另一人接道:「當然無法找到,閻玉雖搏殺了冷魂谷左右追魂,卻受了極重的反震內傷,嘔血數天,而且神智不清,雖不死亦不遠矣!」

    薛瑜點首答道:「那冷魂谷主業已聞訊趕來,有得熱鬧好瞧啦!」

    忽見那獨眼大漢奔入,稟道:「蓬萊雙魅被人發現陳屍荒山林中,為致命暗器所殺,似是蠍尾針!」獨目大漢向十二人稟言,與紫面韋護東方旭等並非同路。

    十二人內中有一背部微駝老者道:「師叔知道了麼?」

    「知道了!」

    「你還是回去聽師叔吩咐,不許輕舉妄動!」

    「是!」獨目大漢應了一聲是,用那僅有一線冷厲目光望了司徒白閻白楓一眼,轉身快步出店而去。

    只聽東方旭朗笑道:「那九尾蠍姜翰林雖在江湖中具有一流高手名份,但其真實武功並不怎麼樣?所倚者就是他那蠍尾針端的厲害無比,不知與蓬萊雙魅有什麼深仇大怨?雙魅可也算得死不瞑目!」

    說時,司徒白閻白楓二人業已離座而起離店而去。

    忽聞一個陰森笑聲傳來道:「你們心裡念念不忘追蹤鬼影子閻白楓,方才離座而去一雙老鬼就是閻白楓司徒白,哼,有目如盲……」

    七手伽藍余鳳叟喝道:「住口!其實我等早知道了,長線釣大魚,還怕他插翹飛上天去不成,你這不成材的夜蝙蝠愷凡,夢想獲漁翁之利,還不快滾!」

    夜蝙蝠愷凡語聲傳自瓦面而來,敢情愷凡伏在屋頂朝瓦隙傳聲。

    只聽愷凡驚噫一聲道:「尊駕為何識得我愷凡語聲,我愷凡不才意欲與尊駑一會如何?」

    叭的一聲大響。

    不知何時,符韶蛟筋長鞭倏然宛若毒蛇猛出般擊穿瓦面,但聞一聲悶嗥遠去之聲。

    那十二人已自紛紛奔出。

    接著袁綬也跟去。

    東方旭低聲道:「司徒夫人,你與司徒莊主商量好了麼?」

    司徒老夫人頷首笑道:「商量好了,萬未料到蓬萊雙魅乃喪在外子手中,但老身始終不明白?」

    「那有什麼不明白!」東方旭道:「前次在夫人去插天崖之前令嬡托交面致司徒莊主一隻玉盒,那玉盒就是雙魅致命利器!」

    老夫人恍然笑道:「怪不得娟兒鄭重叮囑請老身切勿開啟,並帶去一函,外子拆閱立即收置懷內,也不說娟兒信上寫了什麼?」

    神槍谷鳴道:「寫了什麼?老夫人現在不就全明白了!」

    司徒老夫人笑道:「說得也是,但不知諸位為何任憑閻白楓安然離去?」

    薛瑜道:「江湖人物紛紛趕來,其中少數不外是奉巴扎之命意圖取回證物殺之滅口,大多不是尋仇就是覬覦那柄古劍。」

    老夫人詫道:「那柄古劍有名無實,無異廢物?」

    無影刀薛瑜搖首笑道:「閻白楓巧言詭詞在吳越手中騙得古劍,無疑被他辨識此劍來歷及用法,是以才有劫取顏中錚長江鏢局暗鏢情事,顏中錚乃冶劍聖手,多月來從跡象料測,顏中錚必已落在閻白楓手中……」

    「那顏總鏢頭現在何處?」

    「冷薔宮!」

    「呂薔薔輿閻玉一定知情了?」

    「只有閻白楓知道。」

    「為什麼他們兩人不知?」

    七嘴八舌問話。

    薛瑜淡淡一笑道:「因為冷薔宮系閻白楓發現,成婚後呂薔薔才移居冷薔宮,是以閣白楓隱藏各處秘密,這也難怪,防人之心不可無,雖妻兒之親也不得不防。」

    谷鳴冷笑道:「薛兄委實守口如瓶,直至今日方能耳聞。」

    薛瑜麵包微沉,道:「不瞞谷賢弟,薛某今晨才從少俠口中得知,少俠也是推測而已!」

    司徒老夫人長歎一聲道:「簡公子睿智無匹,堪稱人中龍鳳,方才聽外子言說,閻白楓自知不免,托外子逕入冷薔宮取出古劍等物,並告知路逕取法,外子心料必有詭計,依簡公子所料,應如何取出古劍?」

    薛瑜道:「一點不錯,此乃歹毒詭計,司徒莊主必不能聽信老賊之言,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閻白楓臨危之際,必然吐實,老夫人尚須輿司徒莊主見上一面。」

    司徒老夫人憂形於色道:「他們二人罹受邪惡禁制,同生共死,閻白楓危殆,外子必將難免受害!」

    「老夫人不必憂急。」薛瑜微微一笑道:「少俠為何不隨我等來此之故,是欲獨自尋思解開邪惡禁制之法,早在燕京之時少俠已然參透過半,而且令嬡亦無時不刻協助少俠參悟,此刻已得其要領,解開不難,但不能早亦不能晚,不然功虧一簣了。」

    司徒老夫人點點頭道:「但願如此,托天之福,亦諸位之賜,不知與外子見面應在何時?」

    谷鳴朗笑道:「閻白楓與呂薔薔在冷薔宮四閣設了甚多分舵,此刻,閻白楓必領司徒莊主入了一處分舵,追蹤之人亦必遭無情誅殺,所以嘛……」目光望了司徒老夫人一眼,接道:「我們不妨從容飽餐一頓,何必急著湊熱鬧,來,谷某敬老夫人一杯酒。」

    「好!」司徒老夫人笑道:「但老身還要向薛老請問一句話?」

    薛瑜道:「只要薛某所知,無不奉告。」

    「請問顏總鏢頭是不是在冷薔宮為閻白楓冶劍?」

    「據少俠猜測恐是如此!」

    司徒老夫人聞言心情不禁一寬,料知簡松逸必先司徒白進入冷薔宮,在薛瑜杯中滿滿斟上一杯……

    口口口

    司徒白道:「閻兄,你帶兄弟去那裡?」

    「冷薔宮!」

    「不是,要去的是外舵!」

    閻白楓不禁大感駭然,道:「莊主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每次閻兄返回冷薔宮時,兄弟在外面閒逛,查知有廿四舵,每方有六,你我速引追蹤之人自投羅網吧!」率先飛掠而出。

    閻白楓咬牙切齒獰笑,恨不得將司徒白食肉寢皮。

    十數條身影疾追兩人身後。

    兩人掠入一片白揚林中,只覺昏昏茫茫,似進入另一地界,氣氛肅殺蔭森。

    只聽一人大喝道:「什麼人?」

    閻白楓道:「孫秀麼?不要出見,有人追來,你等讓他們撲入林中時,立即合圍截殺!」

    「原來是令主,屬下遵命!」

    司徒白低聲道:「閻兄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閻白楓愕然一呆,道:「閻某若不相助,他們必無倖免!」

    「追蹤之人相繼撲來,無一不是名滿江湖的高手,閻兄自信有此能耐將追蹤來敵悉數殲斃麼?」司徒白冷冷笑道:「除非閻兄不希望安然返回冷薔宮,兄弟也不願作無謂的犧牲!」

    閻白楓道:「就依莊主之見!」

    兩人縱身飛掠而去,身後隱隱傳來一片喝殺之聲。

    司徒白道:「兄弟雖如此說,卻無把握甩脫追蹤強敵!」

    前途巍然卓立著一人,正是那袁綬。

    不!應該說是桂中秋!

    桂中秋背劍負手,目如冷電逼視著閻白楓司徒白兩人。

    在桂中秋身後數丈開外,突紛紛閃出各人。

    閻白楓瞧出正是方才在飯莊中拚席而坐的十二名江湖人物。

    還有巨靈一般的斧魔靈霄。

    此刻閻白楓當不知袁綬就是桂中秋。

    斧魔靈霄亦無法肯定。

    只有司徒白心中明白。

    袁綬淡淡一笑道:「兩位如不先去西六舵,此刻已早到了冷薔宮,在下也無法追及,不料名滿天下的鬼影子閻白楓捨主竟然算計差錯!」

    司徒白亦淡然一笑道:「不錯,但算計無差,老朽算計尊駕也該到了,但未曾料到尊駕竟與靈霄沆瀣一氣!」

    袁綬道:「他們不過同路而已!」

    司徒白道:「老朽兩人同行,尊駕能認出誰是閻令主?另外又是誰?老朽不但甘拜下風,而且束手就縛!」

    袁綬道:「在下並無與二位為敵之意,所以承身後各位之讓,容在下先向兩位請教?」

    閻白楓道:「請教何事?」

    袁綬道:「不論兩位誰是閻白楓或是司徒白,均與在下無干,在下只須請問吳越現在何處?在下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

    閻白楓尚未答言,司徒白搶先答道:「吳越現在冷薔宮內!」

    袁綬略一抱拳,道:「多謝!」轉身望西欲待離去。

    「且慢!」

    一聲響雷似的大喝出自靈霄口中,人已掠前,貌若天神,威風凜凜。

    袁綬道:「靈老師有何指教?」

    靈霄道:「袁老師相信他們的話麼?」

    袁綬道:「不相信又待如何?事實上在下相信吳越現在冷薔宮內。」

    靈霄略一沉吟,點頭道:「不錯,不相信又待如何?那麼袁綬知道冷薔宮確址麼?」

    袁綬哈哈大笑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忽聞一聲冷峭笑聲道:「你永遠到不了冷薔宮,更取不回那柄古劍!」

    林深密處飄然走出白骨滴血追魂魔主。

    那是假的,如真包換,勝環。

    袁綬不由心驚膽寒,冷笑道:「難道尊駕不想找到吳越麼?見到吳越,才知桂中秋下落,在下臆料桂中秋必遭吳越詭計擒住往冷薔宮!」

    司徒白哈哈大笑道:「說得一點不錯,桂中秋現與吳越確在一處,此刻是生是死,只有讓你們去猜了!」

    閻白楓暗道:「不知司徒白為何一再言說吳越現在冷薔宮,難道有種使他們去冷薔宮送死之意不成?」

    白骨魔主詭譎一笑道:「取回古劍也是受了桂中秋之托?」

    袁綬冷冷答道:「在下無可奉告。」

    白骨魔主呵呵大笑,手指司徒白袁綬兩人一下,道:「兩位都說了假話,如說吳越現在冷薔宮老朽到還相信,至於桂中秋麼?遠在天邊卻近在眼前,因為袁綬就是桂中秋同為一人!」

    袁綬不禁面色一變,倏地脫劍出鞘,一股寒虹如電捲向白骨魔主。

    黃光一閃,叮叮金鐵交鳴聲中,袁綬長劍為靈霄巨斧蕩了開來。

    靈霄宏聲道:「尊駕就是桂中秋麼?老朽不願受人戲弄,尊駕還是實言相告的好!」

    袁綬冷笑道:「靈老師你難道不識桂中秋麼?」

    靈霄倏地巨斧揮向袁綬而去。

    司徒白低喝道:「快走!」

    雙雙騰身拔起,穿空如電而去。

    那十二名江湖人物紛紛大喝道:「追!」

    閻白楓與司徒白兩人身法絕快,片刻之時已掠出四五里外,猛感一片重如山嶽無形潛勁逼來,不由飄退丈外身形頓住。

    只聽宏厲語聲喝道:「你們走得了麼?」

    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十二江湖人物亦追了上來,將司徒白閻白楓二人團團圍住。

    閻白楓冷哼一聲,右臂抓向一驢臉漢子而去。

    鬼影子果然名不虛傳,但聞淒厲慘嗥呼起,驢臉漢子已心腔裂開,鮮血濺飛如雨……

    斧魔靈霄與袁綬對峙而立,四道冷電目光逼視。

    地面上倒著五具屍體,均是一劍劈裂腦顱,血流漿溢,面目模糊,慘不忍睹。

    袁綬橫劍一擺,道:「靈老師何苦驅他們送死,再說靈老師也難將在下制死,放著正事不辦,節外生枝則甚!」

    靈霄目光四下一掃,發現白骨滴血追魂魔主已然不見形影,暗道:「莫非老朽受了老魔頭之愚了麼?」遂點了頭道:「尊駕說得極是,老朽喪了手下也不怪尊駕,只怨他們學藝不精而已,為今之計,尊駑難道知道進入冷薔宮之法麼?」

    「知道!」

    「尊駕是否願與老朽同行?」

    袁綬只說了聲:「請!」緩緩還劍回鞘,轉身率先走去。

    靈霄在後亦步亦趨。

    白骨滴血追魂魔主突在遠處現出身影。

    正是那簡松逸。

    簡松逸微笑道:「桂中秋心機深沉多智,無奈為嗔憤之念所惑!」

    勝環道:「少俠,桂中秋真知道冷薔宮出入之法?」

    簡松逸道:「桂中秋在天鷹幫多年,一定采悉冷薔宮隱秘,他們此去必將冷薔宮鬧得天翻地覆!」

    勝環道:「老朽耽憂那袁綬狡滑如狐,又為其遁逃無蹤!」

    簡松逸目含深意注視著勝環,微笑道:「在下心知前輩心切桂中秋弒師之仇,請放心,桂中秋必使其活著送交前輩!」

    勝環面現惶愧之容,忙道:「少俠,老朽不敢當此前輩之稱,有少俠這麼說,老朽就心安了。」

    簡松逸抱拳道:「事不宜遲,有勞前輩暗中協助!」

    「不敢,老朽遵命。」勝環抱拳一拱,縱身疾躍而去。

    右側林葉幽深內盈盈走出小龍女陸慧娥,紫鳳司徒嬋娟及捧劍四婢。

    陸慧娥道:「這位勝老英雄偌大年歲,心切師仇,萬里追蹤,鍥而不捨,也真虧他!」

    只見簡松逸仰望蒼穹雲天,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是時候了!」

    司徒嬋娟詫道:「什麼是時候了!」

    「在下說的就是令尊,唉!在下只有行險,是福是禍尚不得而知!」

    司徒嬋娟憂形於色道:「公子……」

    簡松逸用手一擺,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下盡力而為,救總比不救來得好些。」忽面色微變,急用傳聲告知二女。

    二女率同四婢迅疾隱去。

    須臾,忽聞隨風傳來一片急哨之聲。

    哨音未落,只見一三角臉濃須老者飛身掠至。

    此人約莫六旬開外年歲,身著碧綠鑲白勁裝,杏黃披風,上行兩排黃澄澄鋼管,疾行之間振臂如翼,迎風發出尖銳鳴哨之音。

    不但此人長像怪異,而且生具一雙碧眼,令人懾魂喪魄。

    簡松逸朗笑道:「你就是夜蝙蝠愷凡的師父碧眼蝙王沙西勒?」

    沙西勒大吃一驚,道:「你怎麼知道?」

    簡松逸道:「在下知之甚多,而且知道你是奉了巴扎之命來殺在下!」

    沙西勒眼中神光逼閃,獰笑一聲道:「你知道得太多了,只有一條路好走!」

    「那一條路?」

    「死!」

    簡松逸朗聲大笑道:「要殺死在下並不容易,而且死的就是你沙西勒,在下更知你那五名高徒包括夜蝙蝠愷凡業已佈伏四外,伺隙猝施殺手是麼?」

    沙西勒沉聲道:「你不覺得知道得越多,越死得更快?」

    左側林中忽傳出一聲慘嗥。

    碧眼蝠王沙西勒臉色大變。

    「驀」的一聲,林中忽拋出一隻斷掌。

    斷處平整如切,鮮血仍不斷沁冒,但血已將流盡。

    手掌五指已無。

    沙西勒卻瞧不出那是何人手掌,不由呆住。

    接著,林樹中又投出五隻手指,宛若暗器般打入沙西勒身旁一株小樹幹上,扣入三分。

    簡松逸微笑了笑道:「五去其一,沙西勒,你知道是誰麼?」

    沙西勒面色一變,喝道:「出來!」

    人影紛紛疾射而出,面色驚懼之色。

    掠出僅為四人,貌像怪異,穿著打扮亦怪。

    不言而知,碧眼蝠王沙西勒五徒已喪命一個。

    林中又投出一隻手臂。

    沙西勒大喝道:「快去擒此心狠手辣鼠輩!」

    四人聞言立身如箭射魚貫撲向林中而去。

    簡松逸面現惻然之色,搖首歎息道:「你這不是驅令四個高足去送死麼?」

    沙西勒聞言情知不妙,大喝道:「愷凡!」

    了無回聲,也不見有人出林。

    簡松逸慨歎一聲道:「你在西域是何等消遙自在,為何要來中原送死,是嫌命活得太長了麼?」

    「住口!」沙西勒面現獰惡之色,厲喝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見他那件杏黃披風無風自揚,銅管發出悸耳銳哨,管內射出無數毒蝗飛針。

    寒虹一閃。

    披風忽凌霄飛空飄去,毒蝗飛針震得四散飛落。

    碧眼蝠王沙西勒不禁心神一顫,目睹簡松逸手中握著一柄長劍,暗感駭然道:「怎會有如此快劍!我這碧眼懾魂之術一直凝視著他,他又怎會一無所惑?」

    他才知道遇上了強敵,料不到簡松逸年歲輕輕,竟一身所學登峰造極。

    簡松逸面色一寒,沉聲道:「我來問你,風聞巴扎已離京,他現在何處?」

    沙西勒厲聲道:「老夫會告訴你麼?」

    簡松逸道:「如不相告,恐悔之晚矣!」

    沙西勒哈哈狂笑道:「簡松逸,你雖武功甚高,卻殺不了老夫!」

    簡松逸笑道:「在下深知尊駕練就銅筋鐵骨,只能傷你而無法殺你除害,但期以五日,在下必將你手刃。」

    碧眼蝠王沙西勒聞言不禁一呆,道:「你為何期以五日?」

    簡松逸道:「五日之內在下若無法殺你,在下甘願束手就戮!」

    「這話是你親口說的?」沙西勒厲聲道:「你別言而無信,失言反悔不管天涯海角老夫誓必取汝性命!」

    簡松逸朗聲大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在下怎會反悔,不過你要取我性命亦屬不易,不信你我不妨一試?」

    「好!」沙西勒語出掌出,橫掃千軍,勁風如潮。

    忽見眼前人影一花,簡松逸身形頓杳。

    沙西勒不禁一怔,暗道:「身法好快!」猛覺身後逼來一股無形勁氣將自己身軀不由自主送往左側林中,駭然失色忙施千斤墜沉落。

    但已不及,人已墮向林中,但見林內一片白氣騰騰,霧氣瀰漫,目力所及僅丈許遠近。

    只聽簡松逸朗笑道:「沙西勒,你已身陷奇門遁甲中,以你之能當不難出困,在下有事不能與你所纏,五日期屆在下在此相候,不過讓你先瞧瞧你那五個高足命運!」

    沙西勒氣極欲狂,循聲撲去,身形落下更是雲氣鬱勃,迷目惑眼,知旗門倒轉,若盲目衝撞則宛如凍蛇穿霄般陷身難晚。

    這時,沙西勒頓時平下氣來,潛悟這奇門遁甲方位,突感足尖觸及一物,滾動綿軟,凝目望去,赫然正是夜蝙蝠一夥人頭。

    不言而知,除夜蝙蝠愷凡外,其餘四人均遭了毒手。

    蝠王不禁心神猛凜,料想不到簡松逸手段竟比自己更為狠辣,情不由己的心慌意亂……

    口口口

    簡松逸偕同小龍女陸慧娥紫鳳司徒嬋娟立在奇門禁制外面。

    紫鳳司徒嬋娟星眸凝視著簡松逸仗劍向奇門禁制揮雲疾劃,口中唸唸有詞,露出駭然神色。

    陸慧娥依聲道:「司徒姐姐,你瞧他是施展什麼邪法?」

    司徒嬋娟不禁噗嗤一笑,道:「陸妹妹說的太不像話,正邪之間並無差異,若用得正則正,我看少俠是一種玄門正宗大法!」

    陸慧娥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只見簡松逸收劍還鞘,道:「至少能困住沙西勒七日,我們走吧!」

    陸慧娥詫道:「為何須困住他七日,難道無法制伏他麼?」

    簡松逸長歎一聲道:「沙西勒非但是西域第一高手,而且是護國軍師,與明珠互通聲氣,只要他一聲令下,我朝西陲即大軍壓境,從此多事矣,他練就一身鋼筋鐵骨,倘不能殺他僥倖免脫,猶則罷了,他若一死即將生變,是以在下非使他心服口服。」

    陸慧娥嬌笑道:「此乃七擒孟獲故智!」

    簡松逸笑笑,低喝道:「走!」

    口口口

    荒野中

    地上分陳屍體多具,死狀厥慘,不是腔裂顱斷,就是臂腿擰折,為重手法震斷心脈,口吐狂血而亡。

    尚有三四人正合力圍攻著鬼影子閻白楓。

    閻白楓雖身獲絕學,而對方也無一是泛泛之輩,擊斃一人異常艱幸。

    聯手合攻者三去其二,餘下的卻毫不畏死,出招狠毒,閻白楓似感真力不繼。

    司徒白卓立在十數丈外,不言不語,目光凝視著鬼影子閻白楓。

    身後忽傳來語聲道:「莊主!」

    司徒白不禁面泛喜容道:「夫人,你又趕來了。」

    司徒夫人傳聲道:「恭喜莊主!」

    司徒白不禁一呆道:「我何喜之有?」

    「莊主解脫禁制就在片刻之後,不過……」

    司徒白凝耳傾聽其妻囑咐之言,連連點頭,眼中流露出欣悅神采。

    片刻,司徒白道:「謹遵夫人之命!」

    倏忽之間,司徒白臉上湧泛赤紅如火,目中神光如電。

    鬼影子閻白楓已感真力微竭,忽覺精神一振,真力猛聚,知司徒白暗助自己,不由神威大發,身形飄忽之間,一掌猛望一人頸背按下。

    只聽那人狂嗥一聲,吭嚓微響,頸骨斷拆,身形亦被撞出丈外橫屍在地。

    其餘三人不由心驚膽寒,但知逃亦無用,鬼影子閻白楓凶名久著,與他為敵的人,只要他要你死決然活不了,遂同仇敵愾,拚搏到底,或有活命之望。

    閻白楓感覺體內時盛時旺,不能源源不斷收發於心,不由暗驚,偷覦了司徒白一眼。

    只見司徒白面色時而紅光煥發,時而黯淡無神,知兩人彼此息息相關,生死同榮,知如不痛施殺手及早除去三人,自己與司徒白必內傷沉重。

    閻白楓掌法忽變,倏地一掌擊向迎面襲來之人。

    「叭」的一聲大響,那人被撞飛了出去,胸骨根根斷折,插入內腑,狂吐黑血,慘嗥聲中墮地氣絕。

    尚餘下兩人卻視若無睹,奮力攻襲。

    此時什麼陰毒暗器,鬼域暗算都無用,只有仗侍本身真實武功取勝。

    他們詫異司徒白何以不與閻白楓聯手?否則再有十二人一樣無幸,還是托大不屑參與,抑或另有隱情。

    迄至此際,不論死的還是活著之人,仍不明瞭出手與他們相搏之人是否為閻白楓?

    驀地,司徒白忽雙掌虛空揮出。

    閻白楓對敵一雙江湖人物,突張口慘叫出聲,身軀虛空彈起急漩,撞在樹幹上氣絕喪命。

    閻白楓頓感疲軟,如患重病初癒模樣。

    司徒白面色蒼白如紙。

    閻白楓走了過去,說了一個謝字,接道:「速離此處!」

    司徒白苦笑道:「無須致謝,為了閻兄也為了白某不得不如此。」說時從懷中取出兩顆丹藥與閻白楓分服。

    閻白楓接過,卻未服下,面現遲疑之色。

    司徒白冷笑道:「你以為強敵已除?未必,更有強敵相繼而至,如不服下,先死的必是閻兄!」

    閻白楓聞言忙將丹丸嚥下,道:「閻某並無有何畏忌,只是心想如何能避開強敵安然到達冷薔宮。」

    忽聞隨風送來一個陰沉冷笑道:「別做夢了,你們此生永無進入冷薔宮的機會,老朽不願乘人於危,不然方才早就現身了。」

    話落兩條身影疾飄掠了出來。

    只見是兩個黑巾蒙面老者,各穿著一襲寬大黑袍。

    閻白楓藥丸入腹,只覺丹田泛起一股奇熱,緩緩循著血行密佈全身,精神倏感一振,沉聲道:「兩位是何來歷?為何藏首縮尾?」

    左立蒙面老者道:「老朽兩人輿二位並無深仇大恨,只是受人之托而已,是以不願以真面目相見,不過二位只要能接下我們九招,立即揮面就走!」

    言畢,一雙蒙面老者忽身形分開,各擇閻白楓司徒白迎面而去。

    閻白楓呵呵大笑道:「尊駕真是快人快語,就這麼辦!」

    迎面老者忽出雙掌,一式雙風貫耳擊向閻白楓而去,掌勁沉猛。

    閻白楓以鬼影子之名身法迅如鬼魅享譬江湖,原欲能避開對方九招就可罷手休戰。

    那知對方竟算準了他避閃方位,拳式不變,無巧不巧地兩拳擊在閻白楓雙肩上。

    咚的一聲,閻白楓如中千斤,躍躍退了兩步,立感氣狂心逆。

    對方大笑道:「只閃不攻,你失算了,提防老朽第二招!」

    閻白楓已知自己失算,厲嘯一聲身形騰起飛鷹攫冤般撲出。

    叭叭兩聲脆響,閻白楓兩頰又受了兩記耳光。

    打得著實不輕,閻白楓牙血進溢口外,眼中金花亂湧,不由怒發如狂以大力金剛手法展出。

    九招轉瞬過去,每一招閻白楓卻撲了一記重的,尤其最後一招雙掌擊實在前胸?頓時踉蹌倒撞出七八步方始停住,喉中一甜,噴出一股如泉鮮血。

    只聽那蒙面老叟大笑道:「好,能接下老朽九招可算難能可貴,老朽言出如山,決不反悔,咱們走!」

    閻白楓神定目明,發現司徒白身軀靠著一株樹幹上,嘴角溢流鮮血,目光暗淡無神。只覺自己全身疲乏無力,血湧氣逆,不覺淒笑了笑,緩緩走向司徒白身前。

    司徒白語聲微弱道:「他說的一點不錯,你我此是無望到達冷薔宮了!」

    閻白楓不由呆立如雞,雙目發怔。

    司徒白歎息一聲道:「你我內腑已損,決無力再戰,亦無法行動自如,縱有仙丹妙藥也要調息半年才可活命,閻兄倘不信,不妨試運真氣瞧瞧。」

    閻白楓忙運真氣一試,只覺體內劇痛如割,頭暈目眩,不覺一股黑血奪腔噴出。

    司徒白亦轟然一聲跌坐於地,閉目面泛淒然笑容。

    閻白楓強撐著劇痛,道:「司徒兄,你是如何了?」

    司徒白閉目不答。

    閻白楓又是一陣頭暈目眩,不支跌坐於地,淒然慘叫司徒兄。

    連喚了數聲,才見司徒白緩緩張開兩眼,微弱答道:「不要妄費心機了,你我偌大年紀死不為夭,死有何憾!」

    閻白楓嘴角咧了一咧,道:「司徒兄,是閻某先死還是司徒兄先死?」

    司徒白道:「誰先誰後還不是一樣!」

    「一點活命機會都無有了麼?」

    「閻兄還想活?」

    「閻某心有不甘!」

    司徒白緩緩立起,歎息道:「你我且離開此地,覓一隱秘之處藏身。」

    閻白楓似感精神稍振,道:「如此說來,你我還有活命希望!」獨自站了起來。

    司徒白搖搖首道:「若靜坐不動,調息養傷,或可苟延一月,倘心神浮燥,輕舉妄動,最多可活一個對時。」言畢身形緩緩走去。

    此刻,閻白楓已然堅信司徒白之言無疑,默然無語隨著司徒白離去。

    兩人費盡艱辛,強支著傷勢,才算覓獲一處山洞。

    洞石大,尚有殘存獸骨,幾截焦紫灶坑,不言而知獵人留下。

    司徒白緩緩坐了下來,望也不望閻白楓一眼,閉目養神。

    閻白楓喃喃自語道:「閻某心有不甘……死得不甘瞑目……」

    司徒白慢慢張開雙眼,道:「閻兄不要自欺欺人,有何不甘?你一生血腥雙手,凶殘暴戾,在你手中喪生之人他們都心甘,只有兄弟明知閻兄說的是何話,也唯唯喏喏當作信以為真!」

    閻白楓面現愧容,道:「行走江湖,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只怪閻某當初一念之差,誤入歧途,這麼些年來,閻某自信未向司徒兄說過一句假話。」

    司徒白道:「真的麼?」

    閻白楓道:「一點不錯!」語音雖微弱,但神情卻斬釘截鐵。

    司徒白淡然一笑道:「閻兄托兄弟前往冷薔宮一行,所言一點沒有欺詐麼?」

    閻白楓不禁呆住。

    司徒白長歎一聲道:「想不到閻兄臨死還要找一個墊背的!」接著又搖首太息一聲道:「倘兄弟所料不差,那長江鏢局總鏢頭顏中錚必落在閻兄手中,可憐顏中錚至今尚把閻兄當作救命恩人為你冶劍。」

    閻白楓心神猛震,傷痛加劇,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淒然一笑道:「欽佩,我閻白楓自愧不如,閻某只是想司徒兄能去冷薔宮一道,救出顏中錚及帶走古劍,了卻閻某心願!」

    司徒白道:「只是為此而已?」

    閻白楓唉歎了一聲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閻某的話句句是實,並無半點虛假!」

    司徒白道:「凡人生死,受之於天,若顏中錚命不該絕,當可得救,閻兄又有什麼遺憾?」

    閻白楓搖首歎息道:「話雖如此,但謀事在人,許多事都是人謀不盛之故,閻某寧可毀了那柄劍,卻不能眼睜睜地讓顏中錚長埋洞中。」

    司徒白道:「這一切都晚了,兄弟只覺好睏,倦極欲眠,閻兄,你感覺如何……」

    閻白楓陡感眼皮沉重,體內劇痛突轉麻木不仁,似失去感覺,囈語道:「我……不能……讓他……死……」雙眼合合如睡。

    倏地,數條身影疾掠入洞。

    為首者正是簡松逸,虛空飛指點向閻白楓,分掌按在司徒白「命門」要穴。

    同入洞的是司徒老夫人及紫鳳司徒嬋娟,無影刀薛瑜神槍谷鳴四人。

    司徒白猛的身形撼震,似經自悉熬莫大的苦楚,額角爆出豆大汗珠,臉色灰白如紙,卻閉目咬緊牙關。

    司徒嬋娟眸中泛出憂慮之色道:「公子,我爹忍受得了麼?」

    簡松逸不答,目光沉凝,頭上泛升白色熱氣,面色漸轉火赤。

    薛瑜道:「司徒姑娘不用多問,勿使少俠分心,少俠用的是九轉璇璣神功,煉化體內邪毒及傷淤,稍一不慎,恐誤了令尊性命!」

    司徒嬋娟不敢再問,望了望其母一眼。

    司徒老夫人點了點頭,目光示意不能使簡松逸分心。

    陸慧娥拉著司徒嬋娟,悄聲道:「司徒姐姐,我們且到洞外去,免得在此礙事!」強拉著走出洞外。

    洞外近處有御風乘龍符韶,七手伽藍余鳳叟及紫面韋護東方旭擒龍手陸慧干守護著。

    陸慧干發現二女走出,問道:「九妹,司徒莊主怎麼樣了?」

    陸慧娥小嘴一噘,道:「少俠正在為司徒前輩施法,現在尚不知哩,只不知尚要留下閻白楓性命為何?」

    余鳳叟笑道:「閻白楓現在還死不得!」

    司徒嬋娟詫道:「他為何死不得?」

    余鳳叟道:「據少俠推測,那顏中錚總鏢頭現在冷薔宮內一處秘室為閻白楓冶劍,還是顏中錚心甘情願的!」

    「這又是為什麼?」不但二女不知,連符韶東方旭陸慧干三人亦毫不知情,眾人不禁奪口詢問。

    余鳳叟長歎一聲道:「此乃少俠臆測之詞,老朽亦毫無所知,昨晚蒙薛老英雄相告。」略一沉吟,又道:「少俠臆測顏中錚必身負重傷,奄奄身危,為閻白楓所救,帶往冷薔宮內,除閻白楓無人得知,連呂薔薔亦不例外,故顏中錚迄今仍認閻白楓乃救命恩人。」

    眾人乃恍然大悟,認簡松逸推測有理。

    余鳳叟道:「顏中錚所居之處必已設下諸多惡毒埋伏,除閻白楓外,他人妄人必無倖免,故閻白楓托司徒莊主進入取出函扎及劍,一未提及顏中錚事,故司徒莊主認其中有詐!」

    陸慧干連連點頭道:「陸某也認為其中有詐!」

    余鳳叟道:「是否如此,尚得司徒莊主證實,也許閻白楓吐了真言。」

    符韶笑道:「少俠主意真高,不論如何須救出顏中錚,唯恐顏中錚不信救命恩人原是奸惡巨邪,業已飛訊去贛接顏總鏢頭幼子前來,必須留下閻白楓活命向顏中錚自吐真情。」

    忽見神槍谷鳴快步出得洞外,向司徒嬋娟笑道:「令尊要見姑娘,快去!」

    司徒嬋娟聞言芳心大喜,謝了一聲,驚鴻般閃入洞內。

    只見司徒白神光煥發,目睹司徒嬋娟進入,笑道:「娟兒,難為你了!」

    司徒嬋娟情不自禁撲入其父懷中,嬌聲道:「爹,女兒無能,讓爹白白受了這麼多年的苦。」

    司徒白掌撫司徒嬋娟雲發,靄然笑道:「娟兒別胡說了,此乃爹自己甘願,怨得了誰?如非你將秘笈內所載悉以相告少俠,少俠也無法悟出解救之法。」

    薛瑜道:「這些俱已過去,不要重提,請問莊主,閻白楓是否提及顏中錚事。」

    司徒白忙道:「他提及過,顏中錚現在秘室內為他冶劍!」

    無影刀薛瑜不禁呆住,詫道:「這怎麼可能?」

    谷鳴道:「這有何不可能,顏中錚迄至如今,尚蒙然不知閻白楓底細。」

    薛瑜搖首道:「薛某是說司徒莊主與閻白楓心靈互受牽制,閻白楓身去淮河南岸,司徒莊主焉有不知之理?」

    司徒白聞言亦現詫愕之色,道:「一點不錯,其中原因難解!」

    簡松逸微笑不語。

    小龍女陸慧娥早隨司徒嬋娟之後進入洞內,嬌笑道:「薛老,你真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有什麼好詫異的。」

    薛瑜忙道:「陸姑娘,請說說看。」

    陸慧娥笑道:「話要簡短,一點就透,當時相救顏總鏢頭之人只是閻白楓替身而已!」

    「對,對!」薛瑜用掌擊額,道:「老朽真個糊塗,怎麼沒想到這點!」

    司徒白恍然大悟道:「難怪劫奪長江鏢局暗鏢前往,閻白楓頻頻往返冷薔宮多次,這一切都是預謀!」

    簡松逸道:「閻白楓還要甦醒一次,司徒前輩,一切還是原樣,使他不疑!」如此這般囑請司徒白依計行事,言畢與老夫人薛瑜等人退出洞外。

    口口口

    鬼影子閻白楓似已醒來,用暗淡無神的目光望著司徒白,只見司徒白仍緊合著雙眼,不禁暗歎一聲。

    他只覺生平沒有如此疲乏,連說話的氣力都沒有。

    不是不能說話,而是意識中不願說話。

    他真個不願說話麼?

    不!

    非但願,而且要傾吐後快。

    於是,他以微弱無力的語聲喚了幾聲司徒白。

    好不容易,司徒白眼皮動了動,終於睜了開來,道:「閻兄,你不想以有限的一月養息懺侮,說話本是多餘!」

    閻白楓淒然一笑,搖首道:「司徒兄,顏中錚如不救出,我怎能心安,與其苟活,反不如一死來得痛快!」

    司徒白道:「癡心夢想,徒亂人意,提他則甚?」言畢又緩緩逼合雙眼。

    閻白楓道:「不!我非得趕返冷薔宮!」

    司徒白眼也不睜,喃喃答道:「你去得了麼?天意已絕,你為何尚要自欺欺人?」

    閻白楓有氣無力搖首答道:「閻某句句實話,決無欺騙司徒兄之理!」

    司徒白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睜目答道:「顏中錚於淮河南岸失鏢,人為何落在你手中?閻兄並未去淮河南岸,又為何你說就你一人知情?顏中錚聰明絕頂,成名絕非幸致,他怎能至今毫無察覺受愚?」

    「在淮河南岸相救顏中錚之人乃是閻某替身。」

    「如此說來,除你之外,還有你那替身知情了?」

    「替身已死!」

    「殺人滅口?」

    閻白楓默然無語。

    司徒白太息道:「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若顏中錚命不該絕,皇天有眼,冷薔宮門下或能找來此處?閻兄當然完成心願!」

    閻白楓不禁兩行淚珠奪眶而出,道:「天啊!難道我閻白楓臨死之前,就不能讓我行一善舉得能瞑目麼?」喃喃如同囈語,弱不可聞。

    但,司徒白卻聽得清清楚楚,暗道:「看來是不假了,那簡少俠委實料事如神!」遂攏合雙目,佯裝已然熟睡。

    閻白楓自知無望,感眼皮沉重,再度又昏睡過去……

    口口口

    嵩山南麓,松形蔽空,流泉瀉鳴,入眼碧翠。

    谷坳內有家獵戶,土磚砌造,四合院子,雖不大卻也能蔽風遮雨。

    院內雞群咯咯爭走覓食,牆外蓄有兩隻黃狗,想是發現有人行近,不住地狂吠。

    只見袁綬領著斧魔靈霄十數人慢步宛如常人。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紅日雖已落山,但天色仍光亮可見景物。

    西天泛起一片流霞異彩,煦爛悅目。

    兩隻黃狗似畏懼巨若山神的斧魔靈霄兇惡模樣,縮著尾巴避開,喉中尚發出狺狺低吠。

    斧魔靈霄道:「袁老師,此處就是冷薔宮入口麼?」

    「不錯,冷薔宮出入通口多處,在下費盡心機僅查明這一個地方!」

    「狗吠了很久,尚未見有人出來,設有埋伏在內。」靈霄目光炯炯道:「老朽之見不如先放一把火,燒得一乾二淨後再衝入冷薔宮!」

    「人已搬走多時了,這座四合院子沒有什麼?靠山有一土窖,作為貯藏甘薯山芋之用,深入才是通往冷薔宮秘徑,歹毒險惡埋伏皆在其內!」

    「袁老師曾進入否?」

    「未曾!」

    靈霄略一沉吟,舉掌一揮示意搜索。

    十數人紛紛撲入四合院中。

    雞飛狗跳,十數人片刻即返,回稟屋中一切布設如常,卻未見得有人。

    靈霄道:「袁老師請帶路!」

    袁綬率先步向屋後靠山處,果見一土窖,外有木板作門,黑漆己斑斑剝-脫落。

    靈霄道:「就是這裡麼?」

    「不錯!」袁綬答時伸手拉向木門鐵環。

    窖門啟處,只見窖內堵塞滿滿都是山薯。

    靈霄不禁冷笑道:「這那裡是冷薔宮入徑,老朽不能受愚!」

    袁綬面色一冷,沉聲道:「在下未說假話,信與不信悉聽尊便?」

    靈霄面現躊躇之色,終於決定姑妄信之,示意隨同前來之人道:「有勞諸位將窖內山薯搬出。」

    這些江湖人物紛向四合院撲入,找來籮筐鐵鏟,動作迅快,不清半個時辰,已將窖內藏糧悉皆清除。

    土窖深達七八丈,陰暗無常,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叭擦聲起,暗中燃著一道熊態火焰,一人已拿起夜行火折。

    只聽那人高呼道:「速報知靈老當家,此處果有一處門戶通往冷薔宮。」

    火光映射中,只見一道石砌窗門,上端石鐫一隻狼首,牙獠舌紅,栩栩如生,一扇石門緊封閉合。

    土窖高度僅常人一般高,斧魔靈霄身形高大魁梧,彎腰弓背隨著袁綬身後穿入。

    一至窖背近處,一扇石門竟然轟轟升起。

    袁綬不禁一呆,道:「靈老師,內中必有消息埋伏,進去凶險異常,在下並非膽怯,如陷靈老師諸位不測,在下愧疚難安。」

    靈霄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身在江湖,那有遇事畏怯之理。」

    「話可不是這樣說。」袁綬道:「我輩雖是江湖中人,但江湖中人行事出手亦有目的,請問你我目的何在?」

    靈霄聞言怔得一怔,道:「袁老師有何目的?」

    袁綬微微一笑道:「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卻並非妄逞匹夫之勇,一意孤行,須謀定後動,桂中秋雖與吳越有不共載天之仇,卻與在下無絲毫瓜葛,如今吳越是否藏身或被困在冷薔宮內,僅憑風聞,本難確定,此秘徑出入之處亦是桂中秋見告才知,靈老師,若易身而處,是否能輕身涉險?」

    靈霄不由呆住,目光如炬注視在袁綬臉上,詫道:「袁老師,你真不是桂中秋麼?」

    袁綬微微一笑道:「桂中秋僅與吳越結怨,他為何躲躲藏藏不敢見人?袁某現在此處,靈老師有那一點證明在下與桂中秋同為一人?」

    靈霄不禁語塞,悻悻一笑道:「老朽受桂中秋之托,但至今尚未與桂中秋謀面,袁老師說得是,一意孤行,誤人誤己,我等不如暫回從長計議如何!」

    驀地,窖洞突撼搖不止,洞身轟然一聲土石崩塌如雨。

    袁綬不禁大驚失色,喝道:「快進去!」當先竄入石門。

    他明知有險,不得不竄入石門內,否則必遭活埋無疑,靈霄等人亦慌不迭地紛紛竄入。

    霎那間,土石業已封堵在石門外,那道石門亦轟轟落下,伸手不見五指。

    靈霄道:「快亮火折。」

    一道熊熊火折升起,只見這是一間寬蔽石室,並無通路,四面嚴密封死,無異一座寬大的石棺。

    四壁多鐫有一隻石鯉,鯉口涔涔淌下一線流泉,附壁淌下,不聞聲息。

    諸人不禁駭然變色。

    袁綬長歎一聲道:「想不到我竟死在此處?」

    靈霄冷笑道:「袁老師別洩氣,容老朽劈開石門,將土石移置室內,眾志成城,逃出當非難事。」奮力揮斧劈向石門。

    叮的一聲,火光迸冒,僅裂下一塊石片,薄如巴掌大小而已。

    袁綬目露憂容,只注視著鯉魚嘴角涔涔細流。

    慢說是靈霄無法劈開石門,就是能避開亦須搬土費時,到那時候已遭滅頂了……

    口口口

    紫竹雲林,古柏參天。

    濟世道院內傳出啜泣聲。

    廂房外木然卓立著賀翼駱席侵麻人龍三人。

    賀翼如喪考妣,哭著一張臉,目光沉凝著仰視屋外白雲藍天。

    麻天龍低聲道:「賀兄,入內勸慰勸慰主母吧!」

    賀翼搖首苦笑道:「徒然受頓責斥,還不如不去,少令主委實剛愎自用,左右追魂雖命喪劍下,少令主卻也受了反震之傷,主母怨氣填胸,一股怨氣就出在我等三人身上不可!」

    呂薔薔雖年近四旬,徐娘半老,風韻動人,卻心狠手辣,動則非死即傷,冷薔宮無不畏之如虎。

    駱席侵麻人龍聞言暗感悚然。

    麻天龍低聲道:「少令主之傷就無法治癒麼?」

    賀翼太息道:「少令主之傷比前兩次更為沉重,昏迷不醒未見醒轉,主母攜帶靈藥亦未能奏效,試問主母能不傷心欲絕麼!」

    忽聞一個低微語聲隨風傳來道:「你主母單單傷心就好了,稍時出來你們不死也要斷了一條胳臂,尤其是你,賀翼!」

    賀翼聞言大驚失色,喝道:「尊駕是什麼人?」

    駱席侵麻人龍意欲撲出,為賀翼制止。

    賀翼悄聲道:「道院四外密佈卅六天罡,此人能潛入道院如人無人之境,一定是絕頂高手,不可造次。」

    呂薔薔已聞聲走出廂房外。

    她果然不愧是當年絕色美女,杏眼桃腮,明眸皓齒,雖年近四旬,依然風韻嫵媚,婀娜動人

    只見呂薔薔柳眉微揚,叱道:「賀翼,是什麼人?」

    賀翼惶悚欲答,忽聞一個語聲道:「呂薔薔,別為難賀翼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那性子終於害了你!」

    呂薔薔面色一變,叱道:「你是誰?為何鬼鬼崇崇不敢露面?」

    「呂薔薔,你仔細聽聽老朽語聲就知道了,倘不得記憶,老朽現面又有何用!」

    呂薔薔只覺這語聲彷彿從何處聽過,但始終想不起來。

    語聲又起:「自從你當了冷薔宮女主人後,養尊處優已久,怎還記得起當年引你逃出火窖之人!」

    呂薔薔不由心神一震,愕然悟出當年如非此人出聲指點逃路,危急時以無形真力送托逃開危卻,故閻白楓發現及時相救逃出虎口,不禁欣然喚道:「原來是前輩,但望現身一見,容晚輩拜謝救命大恩。」

    「不容見了。」只聽太息一聲道:「當年老朽見你姿質甚好,又是投緣,不覺起下收徒之心,帶回而去磨練你先天意根氣質,不料閻白楓對你情有獨鍾,至是放棄了收徒之念!」

    呂薔薔道:「前輩,請指點晚輩一點明路,晚輩永銘大德!」

    「聽老朽之勸,帶走三十六天罡,免得自取殺身之禍,最好不要返回冷薔宮,你還有安身下命之處。」

    呂薔薔檢衽一福,目露憂急之色道:「晚輩遵命,只是夫君閻白楓及小犬閻玉性命堪慮,晚輩不能撇下不管!」

    「這個你放心,如不撇下徒增他們性命之危,閻白楓近年來已有懺悔之心,甚少為惡,但孽重難返,該有牢獄之災,決死不了,至於閻玉暫時留下,三月後包還你一個活生生的兒子,不過終身不能再習武了!」

    呂薔薔望空一福,道:「晚輩遵命,這就率領屬下離去,永不再返冷薔宮。」

    「還有,閻白楓托你保管一本小冊,請交與老朽,望空一擲即可!」

    呂薔薔知冷薔宮從此土崩瓦解,不禁暗歎一聲,伸手入懷取出一隻手掌大小鐵匣擲空飛起無蹤。

    廂房中突奔出六個婢女,慌慌張張,面如灰紙。

    呂薔薔低喝道:「你們為何慌慌張張?」

    其中一個年長女婢道:「主母,少令主躺在榻上,一晃眼便失去蹤影了!」

    呂薔薔心知閻玉被那位隱形老前輩帶走,面色一寒,叱道:「你們沒聽見我在外面與人說話麼?」

    「婢子們沒聽清楚!」

    呂薔薔嬌喝道:「走!」

    口口口

    呂薔薔等離去後,濟世道院內束廂房中火光一亮,已燃著了一盞油燈。

    一張白木方桌旁,千面佛蒲敖與一霜眉銀鬚宛如南極仙翁的老叟相對而坐。

    楊上正是熟睡不醒的閻玉。

    兩人相對而飲,菜餚三四碟。

    老叟笑道:「小弟生平僅受過蒲兄與呂長風兩位大恩,不得不從……」

    蒲敖道:「這些過去的事提它則甚,蒲某此次相阻為防賢弟身敗名裂,並非施恩索報。」

    老叟面色微變,道:「蒲兄說得未免太離譜了!小弟縱技不如人,也不致落得身敗名裂!」

    蒲敖道:「賢弟請勿動怒,待破了冷薔宮救出顏中錚後,愚兄為賢弟引見幾位小友,他們雖年歲甚輕,賢弟見了定喜愛異常。」

    話一點就透,老叟目泛驚詫之容道:「聽蒲兄話中涵意,莫非這幾位小友俱武功上乘麼?好,小弟到要見見,蒲兄誇讚一定錯不了。」

    蒲敖笑道:「定然錯不了,有位小友身負絕學,你我不能望其項背。」

    老叟雙目一瞪,道:「誇大其詞,小弟不信!」

    蒲敖微微一笑道:「至少解救閻玉,他能你就不能!」

    老叟佯怒道:「蒲兄不要把那位後起之秀捧得上天去了,要知薑是老的辣,小弟卻是不信!」

    「閒話少提,喝酒要緊。」蒲敖舉杯相敬,道:「來,咱們痛飲幾杯!」

《牧野鷹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