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計救馮氏閤家

    拘魂學究取出犀牌,向音谷主含笑道:「老朽參悟多時不得其能,或另有妙用亦未可知!」

    說著遞與天璇星君手中,接道:「莊主秉賦持異,不似老朽愚鈍,請參悟妙用。」。

    石中輝端詳良久,面泛茫然之色,道:「我至水流處一試便知有無避水之異!」

    雷音谷主道:「兄弟領路!」

    領著石中輝等人至一泓溪水,清流潺潺,明徹見底,深僅沒脛。

    石中輝將犀牌放在水面,只見犀牌悠悠沉底,了無異狀,不覺歎息一聲,將犀牌撈起,道:「傳言失實,誤已誤人,石某其實乃下愚不智!」

    雷音谷主微微一笑道:「兩位請回居所,密商共拒邢無弼之策為何?」

    驀地。

    天際忽傳來一聲鳥鳴,猛覺頭頂風生,黑袍老者驚叫一聲道:「谷主小心!」

    雲空中一雙巨雕疾若電瀉,兩翅展襲巨颶如潮,一雙鋼爪朝雷音谷主石中輝拘魂學究頂頭凌空落下。

    巨雕猝如其來,三人紛紛大喝道:「孽蓄找死!」

    紛紛身形一塌揚掌猛劈,掌勢之雄無與倫比,三掌均擊在雕體上。

    巨雕發出一聲慘鳴,展翅又起,卻不料一雙鋼爪竟將石中輝手中的犀牌奪走,沖空斜飛,雕毛簌簌如雨飛墜,雕傷顯然不輕,去勢忽上忽下。

    石中輝大喝道:「孽蓄爾取!」

    騰身追去。

    雷音谷主拘魂學究互望了一眼,亦縱身追趕。

    巨雕罹受雷霆三掌,內臟傷勢沉重,無法衝霄騰空,竟順著大龍湫源頭水流平飛而去。

    石中輝顯然情急犀牌被奪,揚腕打出數點寒星,人亦翔空飛起。

    那數點寒星疾如弦擊中雕足之上,巨雕一陣劇痛,身形不由一個轉側,松爪放落犀牌落向水面。

    石中輝不料巨雕傷痛轉折,且風向送飄,探手一把竟抓了空,犀牌從手側不及一尺之處落下。

    只見石中輝兩足互踹,一個凌空翻身,振臂掠越水面落足岸上,巨雕已沒入漫空水霧中。

    拘魂學究見石中輝滿面悻悻之色,道:「這巨雕顯由凶邪豢養,並非突然而來,谷主可知巨雕來歷?倘不出老朽所料,定是邢無弼黨羽所為。」

    雷音谷主面色微變,頷首道:「兄弟也是如此想法!」

    返回山腹洞室,雖說杯酒言明,雷音谷主神情似是鬱鬱寡歡。

    拘魂學究道:「谷主不必如此,貴谷與黃山攜手拒敵,雖未必

    勝,諒亦不致落敗。」

    石中輝忽道:「貴谷總護法曾奉召谷主之命前來黃山亦謂聯手拒敵,為何閻總護法一再傳訊谷主調遺人手趕來相助,但如石沉大海,杳無覆音。

    閻總護法終至親身趕返雷音谷,迄今未回,實不明谷主是何心意!」

    雷音谷主聞言大驚失色,道:「兄弟並未接獲任何傳訊,閻子明亦未還山,兄弟認為閻子明為石莊主不容慘遭殺害或被囚禁,如此說來又是邢無弼黨羽所為了?」

    「不錯!」

    拘魂學究道:「幸而邢無弼此刻內心震恐,懼為其門主申屠懷遠追蹤戮殺,惶惶不可終日,亟需求援,無暇他顧,不然貴谷及黃山早為其屠戮,如不早為之計,終必臣伏邢無弼凶焰之下,老朽意欲立即趕往京師一行。」

    雷音谷主道:「但願閣下有志意成!」

    拘魂學究搖首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朽但求心之所安而已,奉勸谷主一言,巨雕一傷恐引來強敵侵襲,黃山亦不例外,言盡於此,兩位好自為之,老朽告辭。」

    雷音谷主石中輝雙雙恭送出得洞外作別而去。

    石中輝道:「石某手下四人風聞為谷主擒去,不知有無其事?」

    雷音谷主聞言大愕,答道:「兄弟並未擒來貴莊門下,莊主莫非為謠諑所惑?」

    石中輝暗道:「房前輩絕不致無中生有,也許不便直承,俟我離去後才予釋放!」

    愈想愈對,逐亦告辭,抱拳目露歉疚之色道:「既非谷主所擒,除邢無弼外並無他人,石某意欲立即趕返,谷主何時枉駕黃山,石某自當掃榻相待。」

    雷音谷主忙道:「不敢,兄弟略作安排後,短短明日內定率領門下前去,相見不遠,兄弟也不恭送了。」

    石中輝雙眉微振,穿空斜飛而起,卻勢宛如流星曳空,轉瞬杳失無蹤。

    拘魂學究離了雷音谷,匆匆與褚青史衛凰池劉鐵痕陶廣四人會合,敘出在雷音谷詳情。

    並道:「雷音谷主巳為危言所動,似有封閉雷音谷,率眾前往黃山萬石山莊之意!」

    衛凰池道:「少俠之計已成,暫無後顧之憂,我等也好趕向青城制止邢無弼陰謀得逞。」

    拘魂學究搖首道:「霍公衡父女擒囚在中雁蕩慶福寺羅漢堂下,須防雷音谷主心狠歹毒,於去黃山之前將之殺害,我等不如冒名侵襲騷擾,使雷音谷主無法顧及,急急逃往萬石山莊而去。」

    陶廣詫道:「何不此刻立即救出霍公衡父女?」

    「不好!」

    拘魂學究道:「倘早救出,反使雷音谷主警覺,必疑心手下有人洩密,恐誤了那丐幫弟子性命,四位請傳訊藥老化及丐幫弟子趕來相助,在下重托四位了!」

    褚青史聽出拘魂學究另有去處之意,道:「少俠意欲何往?」

    「取迴避水靈犀!」

    褚青史困惑不解,詫道:「為巨雕松爪墜望大龍秋源潭下,宛如大海撈針,何況又無避水靈異,少俠尋回何用?」

    拘魂學究朗笑道:「在下巳悟出一些道理,如果真如在下所料,那犀牌不但具有避水之能,還有另種妙用,四老不妨請隨在

    下至大龍湫下游溪谷!」

    四老將信將疑立即隨拘魂學究飛掠而去。

    距大龍湫百丈外,仍是澗流急水,濤浪滾滾,只見拘魂學究口中唸唸有詞。

    驀地。

    只見澗流分裂成二,相距尺許,飛出一細小之物,澗流倏又合而為一。

    那細小之物迅如箭射投向拘魂學究掌中,正是雕爪松墜之那面避水靈犀。

    衛凰池端詳犀牌一眼,慨歎一聲道:「昔年老朽的不欽服嚴昌陵有神出鬼沒之能,如今少俠更青出於藍,才華卓絕,真為後生可畏!」

    拘魂學究道:「衛老且莫謬獎,須知捧得高,摔得也重,此處之事偏勞四老,在下趕往四明一行,三四日內必然返回。」

    四明與天台接壤,拘魂學究施展絕乘輕功,半日之間已自趕至天台北麓。

    一株巨松之上,忽隨風飄送入耳蒼老吟哦聲:

    三月柳枝柔似縷,

    落絮倦飛還戀樹,

    有情寧不憶西園,

    鶯解語

    花無數

    應訝使君何處去。

    語音熟稔,拘魂學究猛然憶起這人是誰,不禁大喜,一鶴沖天拔起,掠望巨松之上,只見人影已杳,柯干間留有一封函緘,上僅書一嚴字。

    拘魂學究抽出箋函,密密麻麻寫滿三張素箋,反覆詳閱了數遍,收置懷內,急急掠去。

    黛綠深雲中掩映一幢巨宅,拘魂學究飄然走向林蔭小徑,忽聞一聲斷喝道:「站住!」

    刀光人影疾閃,只見三個彪形大漢橫刀阻住去路。

    拘魂學究含笑道:「煩勞稟少主人,就說土崗忘年之友求見!」

    一大漢獰笑道:「我們少主人不見客!」

    拘魂學究不禁一怔道:「老朽上次來時,似未瞧見三位!」

    三抹刀光暴閃,疾向拘魂學究捲來。

    拘魂學究不退反進,左掌疾格,旋腕猛劃,破空銳嘯過處,只聽三聲慘嗥騰起,腕折血流,鋼刀紛紛落地。

    那三大漢踉蹌跌出數步,痛徹心脾,禁不住全身顫抖倒地不起。

    拘魂學究長身一躍,如飛撲向莊門而去。

    雙足甫一沾地,突見四股劍芒匹練般卷劈揮來,辛辣歹毒,在不同方位襲至,劍勢迅厲已極。

    只見拘魂學究劍尖點在一個披髮面目猙獰的青袍中年漢子腕上。

    青袍中年漢子方才只覺腕脈一麻,掌中長劍已奪出手外,心神大驚之際,長劍卻又緊貼著自己咽喉重穴上。

    他幾曾見過如此迅厲的劍法,不禁膽寒魂落,目露驚悸恐懼之色。

    「老朽要找的是馮雲帆,與汝等無干,汝等又非馮宅中人,逞強出頭則甚!」

    青袍中年漢子顫聲答道:「馮雲帆病重無法見客!」

    拘魂學究身在宅外,巳自察覺宅內花木葉中人影紛動躡近,人數顯然不少。

    暗道:「夜長夢多,不如速戰速決!」

    心念一動,劍光疾滑上挑,一雙左耳應劍而落,鮮血順頰淌下,劍尖仍自不離青衣漢子咽喉重穴。

    陰側側一笑道:「既然馮雲帆無法見客,老朽千里迢迢而來,豈可空手而回,就以你等項上人頭試試老朽新近習成的『連環三絕劍』的威力如何?」

    青衣漢子聞言不禁魂飛天外,忙道:「小的帶你老進去便知所言不虛,只求饒恕小的一命!」

    拘魂學究心知此人用心,欲拖延援手到來。

    不禁哈哈大笑道:「豈不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你妄念使者朽中伏,施展歹毒暗算手段將老朽致於死地是麼?」

    劍芒一閃,已自挑斷青衣漢子兩處腳筋。

    青衣漢子痛極嗥叫出聲,跌了在地。

    嗥聲未落,拘魂學究身如飛鳥掠越宅牆,凌空之際,長劍一式「須彌六合」展開,只見劍飆宛如怒濤猛瀉,嘯風雷動,花木應劍披靡,淒厲慘嗥紛紛騰起,血雨並射。

    但聞一個蒼老語聲驚呼道:「好辣毒的劍招!」

    拘魂學究身在凌空,聞聲旋而出劍。

    劍勢奇快無比,悶哼聲中一條龐大的身形倒地。

    拘魂學究身形落地,只見一長鬚白花老者倒臥在地,右臂齊肩而斷,血湧如注,斷手乃緊抓著一柄狼牙棒,面色蒼白如紙,迅出兩指點在老者斷肩穴道,止住傷血外溢。

    倖免劍勢之下的匪徒紛紛騰身逃竄。

    拘魂學究冷笑一聲,左掌虎空揮出一片無形潛罡。

    逃竄之人如受電擊,紛紛摔撲墜地不起。

    斷臂老者掙扎強立而起,苦笑一聲道:「尊駕請再賜一劍,在下感激不巳!」

    「不行!」

    拘魂學究毅然答道:「老朽要你實話實說!」

    斷臂老者面現獰惡笑道:「在下視死如歸,尊駕無須癡心夢想!」

    拘魂學究陰側側冷笑道:「你不說老朽巳然知情,有道是好死不如惡活,老朽尚要留你活命!」

    說時兩指迅如電光石火點了三處穴道。

    斷臂老者立時面色慘變,只覺體內宛如千百條毒蛇蠕蠕鑽道,不禁口歪目斜,手舞足蹈,哭嗥之聲刺耳難聽。

    拘魂學究喝道:「速領老朽去見馮雲帆,若妄施詭計,老朽這點穴無人能解,定使人陰火焚身,膏盡髓枯而亡。」

    斷臂老者心內怨毒巳極,搖搖晃晃領著拘魂學究進入一棟矮簷石屋,屋周參天古木翕郁蔽空,看來異常陰森-

    跨廳屋,只見一滿頭銀髮形如鳩盤老嫗目靈凶芒端坐一把大竹椅上。

    拘魂學究左掌忽倏一揚,七支無色暗芒釘入了老嫗七處穴道,沒入體內。

    老嫗本苗疆凶殘惡魔百毒魔媼,可於無形中使對方中毒罹蠱而不覺,武動不說,僅就此端役蠱驅毒之術即橫行苗疆,令人談虎色變。

    怎料拘魂學究事先是嚴昌陵指教,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釘住了百毒魔媼七處重穴,使之無法逞施其技。

    百毒魔媼也是江湖老手,自恃渾身金鐵不入,又與其他匪徒

    格格不一,即使對方志在救馮宅諸人,入得此屋對方必中蠱毒,何況意念一動即可令馮雲帆等人蠱毒發作,是以托大不願離開石屋應敵。

    只見百毒魔媼面色慘厲,尖叫道:「老鬼,你怎知我老婆子七處空穴,施展是何種陰毒暗器?」

    拘魂學究伸手點了斷臂老者一指。

    斷臂老者應指倒地。

    只見拘魂學究搬過一把竹椅,在百毒魔媼對首坐下。

    嘻嘻一笑道:「惡人自有惡人磨,老朽也不是什麼好人,昔年無惡不作,雙手血腥,你這惡婆碰上老朽,就像耗子遇上了貓,自認倒榍就是。」

    百毒魔媼厲聲道:「老魔!你究竟是何來歷?」

    拘魂學究冷冷答道:「老朽拘魂學究房山銘,你那七處本命真穴悉釘被住,全身氣血凝阻,非但無法意念之間可使人受制,即是自身元蠱亦已受制,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百毒魔媼聞聽對方是武林十九邪內的拘魂學究,自知無法倖免,不禁面色大變,暗中行功搜穴。

    怎知道不運真氣還則罷了,這一行功只覺氣血擁阻,耳鳴心震,體內劇痛如絞,額角冒出豆大汗珠,涔涔溢流,長歎一聲,顫巍巍立起,蹣跚走入房中帶出四明老人夫婦及馮雲帆馮雲英姐弟。

    拘魂學究發現四人不堪蠱毒折磨,形容憔悴,不由暗歎了聲,喝命百毒魔媼取出解藥。

    百毒魔媼目光怨毒,獰笑道:「沒有解藥,他們身上之蠱均受老婆子意念所驅使。」

    拘魂學究陰側側一笑道:「如此說來,只有你可收回他們身上罹受之蠱了?」

    「不錯!」

    百毒魔媼厲聲道:「除了我老婆子外,世無他人可解他們身上之蠱!」

    拘魂學究哈哈大笑道:「老毒魔,你少在老夫面前玩弄心機,別妄想老夫將你身上七處穴道以出毒針。」

    百毒魔媼獰笑道:「那你也別妄念救他們四人,我老婆子死不足惜,可惜他們四人也連帶遭殃!」

    拘魂學究冷冷一笑道:「老夫偏不信這個邪,要你親眼目睹老夫安然無恙替他們解去身上蠱毒。」

    四明老人已認出拘魂學究房山銘,暗道:「惡人行善,居心叵測,自己怎能受此凶邪施恩!」

    不禁沉聲道:「尊駕別枉費心機,在下馮某也不願領情!」

    馮雲帆忽聞舒翔飛語聲道:「拘魂學究乃小弟喬裝,請不可說破,令尊不願接受凶邪施恩,馮兄務必設法相勸,免生意外。」

    馮雲英發現其弟面現欣喜之色,詫道:「帆弟,你未聽見爹所說之話麼?」

    但馮雲帆委實猜不出舒翔飛命他不可說破之意,接著又聽舒翔飛送來語聲道:「小弟請馮兄務必守密,因事關武林安危,而且老婆留她活命還有大用!」

    馮雲帆望了四明老人一眼,喚道:「爹!」

    四明老人瞧出馮雲帆眼光中滿含乞求之聲,不禁一怔,卻知其子必有深意不禁長歎一聲道:「帆兒,由你吧!」

    這時百毒魔媼汗流遍體,體內痛苦宛如萬蛇鑽動,卻咬牙硬挺著,目光泛出焦急之色。

    拘魂學究笑道:「老毒婆,你怕老夫強行解除他們身上蠱毒,反誤了他們性命,這點你放心,老夫如無十成把握,豈能出口大言,不過因你一念之差,老夫留你活命就是!」

    別面轉注馮雲帆道:「馮少俠罹受天蠱受天蠱住在何處?」

    馮雲帆道:「在雲帆背上!」

    「那麼請速脫衣,袒露上體!」

    馮雲帆如言脫除上衣,只見已骨瘦如柴,背胸隆起顯露一赤紅蜘蛛,肢體仍在蠕蠕而動。

    拘魂學究不禁駭然,那赤紅蜘蛛有雀卵般大小,看似在外,卻在膚內,日食人身精血,終必使人血枯而亡!」

    不禁暗暗歎息一聲,喝道:「請看真老夫手法!」

    兩指如戮點向馮雲帆背後九處穴道,封閉血行流徑赤紅毒蛛存身之處。

    赤紅毒蛛似知有異,軀體暴脹。

    馮雲帆痛極失聲大叫,汗流滿面。

    只見拘魂學究已從懷中取出一銀絲網囊,張開竟飛出一物,宛如白箭疾射而去,竟然向著赤紅毒蛛體上,發出吱吱怪鳴。

    原來是一銅錢大小的白蛛搭在紅蛛背上,滿口怪牙緊緊咬住其背,吱吱慘鳴之聲正是紅蛛發出。

    不僅是四明老人夫妻,馮雲英三人看得呆了,連百毒魔媼也忘卻自身苦痛,也不禁目瞪口呆。

    以小吃大,天下奇觀,片刻時分,赤紅毒蛛已形銷體化,白蛛自動飛返網內。

    拘魂學究取出一塊膏藥撕開貼敷馮雲帆背上,並取出一粒丹藥命馮雲帆服下,道:「少俠行氣運行周天,衝開老朽封閉的穴道,餘毒即可化盡。」

    馮雲帆只覺遍體輕泰,不禁喜笑顏開,如言盤膝坐下,閉目調息,氣運周夭。

    拘魂學究注視在百毒魔媼面上,笑道:「如何?老夫並非徒托空言之輩!」

    百毒魔媼目中泛出淚光,歎息道:「我老婆子不料一念之仁,竟鑄成大錯!」

    「老毒婆你錯了!」

    拘魂學究厲聲道:「正因為你善根未泯,設法保全馮門性命,方可饒你一死!」

    說著兩指余伸,欲點向百毒魔媼「經渠」穴而去。

    馮雲英見狀大急,嬌聲喚道:「前輩手下留情!」

    拘魂學究微笑道:「老朽為了保全他的性命不得不爾,姑娘放心,老朽下手自有分寸。」

    兩指飛點而下。

    只聽百毒魔媼張嘴大叫一聲,體內萬蛇嚙咬之苦立止,卻四肢綿軟無力,癱坐於椅。

    馮雲帆忽縱身立起,拘魂學究恐他喜極失言,忙道:「少俠助老朽替令尊解除身上蠱毒禁制,之後再由令尊施救令堂,馮姑娘由令堂施救,老朽只管役使白蛛及藥物。」

    馮老夫人及馮雲英均是女身,拘魂學究自然不便伸手,只在室外役使白蛛,送遞膏藥均假四明上人及馮老夫人為之。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三人蠱毒盡除,出得室外只見百毒魔媼已昏昏睡去,但見馮雲帆與拘魂學究並肩立在門測,如知友久別重逢,細細低語,不禁大感意外。

    只聽馮雲帆忽高聲道:「家父母及雲英姐必不會洩露出去,這點前輩盡可放心!」

    拘魂學究頷首微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如辟一密室傾談,不過且容作安排,老毒婆同來的匪徒共有幾人?」

    馮雲帆略一思忖,答道:「共是十二人!」

    拘魂學究道:「少俠請查視有無匪徒逃去,如悉數在此不論死活,死者殮埋,活著暫禁,還有尊府上下就是四人麼?」

    馮雲帆道:「府內人丁均為老毒魔陰毒手法所制,役使應做事情完後,男女分禁兩幢大屋。」

    四明老人忽道:「馮某與拙荊小女去解救舍下人丁,房老師與犬子清查匪徒有無逃走之人。」

    匆匆分頭行事,拘魂學究趁機將別後大意詳情敘出,內中仍有隱藏,並道:「馮兄尚即趕返四明,自此以後即不知音信,小弟又行蹤無定,思念良殷,北雁蕩之行,忽動念相求馮兄相助!」

    四明距雁蕩非遙,故此登門造訪,途中忽遇一隱名前輩留書賜告尊府為老毒魔祟害及制住老毒婆之策,故小弟急急趕來。」

    馮雲帆正待答言,發現四明老人三人已解救竣事走來,遂延請拘魂學究同往內室。

    拘魂學究道:「把老毒婆帶去,放在相鄰一室任他昏睡。」

    馮雲帆目視其姐,馮雲英嫣然一笑,驚鴻疾閃而去。

    四明老人只覺其子馮雲英與拘魂學究這等江湖凶邪巨惡宛如夙識,又從來聽馮雲帆提起過,疑雲滿腹,無法理解,偕行之間幾次欲言又止。

    進入正屋書室,只見室內積塵甚厚,四明老人不由暗暗歎息一聲,數月之隔,如若夢幻。

    馮雲帆忽由鄰室啟門翩然掠入,馮雲帆迎上前去,正待附耳密語。

    「且慢!」

    拘魂學究道:「少俠姐弟如應允老朽之求相助一臂之力,老朽來歷自然相告!」

    馮雲帆笑道:「在下姐弟無不從命!」

    四明老人雙眉微皺,道:「房老師來歷馮某盡知!」

    拘魂學究微笑不語。

    馮雲帆向其姐附耳密語一陣。

    馮雲英里眸一亮,道:「真是他麼?」

    「怎麼不是!」

    馮雲帆道:「稍時尚須罰他三大杯!」

    只見拘魂學究徐徐揭去房山銘假面具,易變成為翩翩羈,倜儻如玉俊美少年。

    四明老人不禁面面相覷,幾曾見過如此人品,丰神逸朗,根骨絕佳,宛如仙露明珠,人中之龍。

    舒翔飛肅容整衣道:「晚輩舒翔飛,叩請伯父伯母金安!」

    說時已然欠身拜了下去。

    四明老人忙伸手扶住,呵呵笑道:「不敢,不敢,老朽尚要拜謝舒少俠救命大德呢,何能托大,萬萬不敢接受少俠大禮!」

    舒翔飛道:「晚輩與令郎交相投契,不啻義結金蘭,禮當執以晚輩之禮!」

    馮雲帆微笑道:「家父固執成性,賢弟只施以常禮為宜,否則就未免見外了!」

    舒翔飛無可奈何,道:「晚輩謹遵伯父之命!」

    言畢長施一揖。

    馮老夫人伸手拉著舒翔飛,噴噴稱讚,藹然慈祥之色,溢於言表。

    馮雲帆道:「娘,您老人家從來就沒有對孩兒如此憐愛過?」

    馮老夫人面色微沉,道:「胡說,你那點能和人家舒少俠相比,別的不說,舒少俠獨自一人能將彌天禍患弭消化解於無形,你能做到麼?」

    馮雲帆俊臉一紅,望了舒翔飛一眼。

    笑道:「家母從不輕許人,唯獨對賢弟青睞有加,寧非異事,賢弟你得當心點!」

    馮老夫人笑罵道:「當心為娘什麼?難道為娘不要你這不成器的兒子麼?」

    馮雲帆笑笑不語。

    四明老人捋髯含笑,馮雲英霞飛雙靨,頻向舒翔飛嗔視。

    舒翔飛瞧在心眼,心中一動,暗道:「糟了,馮雲英自幼巳指腹為婚,名花有主,為何這般模樣,舒翔飛你千萬不能再作繭自縛。」

    忙向四明老人問起百毒魔媼來此始末經過。

    原來事為太陽烈火彈引起,邢無弼爪牙托身,霍公衡府內,白骨門高手奉命相機竊取藏珍,殊不知竟為太陽烈火彈焚為枯炭。

    邢無弼探悉太陽烈火暗器俱落在四明老人手中,遂命百毒魔姐潛入暗施蠱毒將四明老人夫妻制住,逼使獻出。

    四明老人推稱為其一雙兒女攜之離去行道江湖,傳訊馮雲英偽稱母病命其趕回,馮雲英亦委稱悉交與其弟馮雲帆。

    百毒魔媼明知謊言,卻與馮雲英一見投緣……

    舒翔飛聽到此處,惑然不解,詫道:「老毒婆既與令女一見投緣,為何仍施蠱毒至今?」

    四明老人歎息一聲道:「賢侄有所不知,百毒魔媼亦受制於邢無弼,若不聽從則無法全命,而且同來之人,均非心腹親信,俱是邢無弼死黨。」

    相互監視控制,俟雲帆趕回,百毒魔媼則又傳訊邢無弼委稱馮雲帆與全無忌相交宛如手足!」

    臨別之前將烈火暗器悉以相偕,不過端午之期全無忌定然前來拜謁,顯然此一拖延之計收效,但卻無法思出一脫困之策!」

    舒翔飛詫道:「這卻是為何?」

    四明老人道:「邢無弼心意絕毒,每半月由其心腹死黨轉交獨門藥丸與百毒魔媼服下,否則必然發作,痛苦萬分求生不得,求死難能。」

    更老朽四人身上蠱毒定時每三個時辰發作一次,匪徒又嚴密監視,百毒魔無法同時解除老朽四人毒蠱,只能減輕發作時苦痛。

    故得以苟延殘生不死,所幸日久防範漸解,魔媼已明棄惡從善之念,是以留於室內坐禮不顧。

    但魔媼與匪徒雖說同床異夢,但唇亡齒寒,絕不能無動於衷,因她性命仍操縱在匪徒手中,卻不料賢侄已得高明指教,施展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悉皆制住。」

    舒翔飛略一沉吟道:「晚輩自信能解救老毒魔身上禁制,但不知老毒婆是否真能洗心革面?不然倒是一得力臂手,用以克制赤靈觀宅施雷。」

    馮雲英忽嬌笑道:「由我來說服她諒無困難?」

    舒翔飛道:「如此甚好,且容在下先激怒老毒婆,到時聞聽在下呼喚姑娘方可進入。」

    馮雲英嬌然微笑道:「好,一言為定!」

    舒翔飛戴上拘魂學究面具,緩緩推開鄰室木門飄然進入,只見百毒魔媼仍熟睡如泥,倏展「凌虛指」手法虛空點了數指。

    百毒魔媼猛地驚醒,猛然翻身坐起,突感全身一陣劇痛,不禁面色慘變。

    厲聲道:「老鬼,你存心折磨我老婆於是何居心?」

    拘魂學究含笑道:「老毒婆說話怎能如此喪盡天良,馮雲英四人身上蠱毒巳解,如非老朽事先釘住你七處重穴,元蠱豈可如此安寧!」

    百毒魔媼陰惻惻冷笑一聲道:「我老婆子毫不承情!」

    「誰要你承情來著!」

    拘魂學究面色森寒如冰,沉聲道:「馮姑娘苦苦相求,說你與邢無弼誓不兩立,非手刃邢無弼無法瞑目,求老朽助你完成心願,是以老朽應允。」

    百毒魔媼聞聽馮雲英苦苦相求,暗道:「雲英這孩子一見投緣,我老婆子豈可讓雲英說我一點人性全無。」

    不由黯然歎息一聲道:「你未必有此能解救邢無弼所施的陰毒手法!」

    拘魂學究冷笑道:「無須抵毀老朽是否有此能為,老朽諒你也未必有此膽量與邢無弼為敵,凌威之下,心驚膽寒!」

    百毒魔媼目中怒焰暴射,厲聲道:「我老婆子有什麼不敢,到寸必讓你老鬼親眼目睹老身叫邢無弼身受之苦,比老婆子此刻所乏甚於百倍!」

    拘魂學究哈哈大笑道:「馮姑娘!」

    馮雲英翩然閃入,盈盈淺笑。

    拘魂學究道:「馮姑娘你都聽見了,請做個人證,免得到時老毒婆食言反悔!」

    百毒魔媼怒道:「一言九鼎,決無反悔!」

    月上廉攏,山谷雲樹一片蒼茫。

    驀地。

    四明老人莊院內起丁應和嘯聲,急促短截,迅即寂然。

    山谷遠處突出一豆大身影,劃空疾閃而來,掠至莊院外遲疑了一下,擊掌出聲。

    只聽暗處響起森沉如冰語聲道:「尊駕還不去相助老毒婆,來犯者正與他作殊死拚搏,岌岌可危,不然,邢無弼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了。」

    來人是一麻冠鷂睛背劍道者,聞言四顧了一眼,卻無法察出暗中發話之人藏身之處。

    暗感駭然,道:「承蒙相告,來犯之人是何來歷?可否明言!」

    沉寂若水,杳無回聲。

    鷂睛道者略一沉吟,一鶴沖天拔起,半空中身形一翻,化為魚鷹掠波,飄落在地。

    只見百毒魔媼與拘魂學究面對遊走,揚掌作勢欲劈。

    拘魂學究忽陰惻惻怪笑道:「老毒婆,你同黨又一個趕來送死的,命他和你一併出手吧!免得老夫多費一趟手腳!」

    道者不禁氣往上撞,鳴簧撤肩,一柄長劍已應手脫鞘而出,身法迅快落在百毒婆媼肩側三尺開外。

    拘魂學究右掌忽向道長疾拂而出。

    鷂睛道者冷笑道:「找死!」

    一式「金絲纏腕」,森利劍芒捲向來掌,辛辣迅厲,如不及時撤掌,必削斷無疑。

    那知拘魂學究不退反進,化掌為抓,旋掌疾逾閃電一把扣住劍身,左臂疾伸兩指飛點在道者「精促」穴上。

    道者只覺眼目一陣昏眩,望後倒下。

    百毒魔媼面現驚異之色,暗中忽閃出馮雲帆馮雲英姐弟。

    拘魂學究忽道:「老朽先行一步,原定之計不改,少時請隨後趕來!」

    語聲未落,人巳穿空飛起,去勢若電,轉眼無蹤。

    馮雲帆張口欲喚,但倏又忍住。

    馮雲英凝視去向,久久不移,落寞愁悵之感油然泛起,只覺愁悵無似,芳心無寄……

    口口口口口口

    雁蕩名山勝境,葉林處處。

    中雁蕩慶福寺深藏山半,地勢險峻,遊人空至,香火不盛,卻殿宇巍峨,禪房幽靜,朝魚暮鼓,梵音不絕,寺外古木圍繞,蒼鬱蒼翠,參天蔽日,松風柏濤,身入其境,塵慮盡滌。

    午刻時分,山門外忽負手踱入氣度凝重,長鬚及腹老者,身後隨著四個長隨,亦步亦趨。

    老者舉步如山,莊重自然,顧盼生威。

    知客僧忙迎著趨前詢問,一青衣長隨沉聲道:「我家大人要去大雄寶殿燒香禮佛!」

    知客僧連應聲是,搶步前導。

    進入大殿,老者燒香後,跪伏薄團上,默誦道:「弟子陶廣,奉命行事,慶福寺凶邪盤居,弟子等去魔衛道,實非得已,望我佛慈悲。」

    禮佛巳畢,遂命知客拿佃緣簿過來,執筆書寫。

    知客僧只見上書:「誥命四晶廣西柳洲兵備道黃……」

    不覺肅然合掌躬身道:「原來是黃大人,小僧不知,失禮之處望請恕罪。」

    老者微微一笑道:「黃某尚未赴任,微服出遊與庶民一般,何罪之有?」

    說著手掌一擺,道:「黃某逐處游賞,大師請便吧!」

    率領四長隨步出殿外,信步留覽寺宇景物之勝,東看看,西望望,一絲不著痕跡。

    約莫一個時辰後,陶廣率領四人出寺而去。

    當晚。

    慶福寺忽起了一陣怪風,木葉蕭蕭,紛飛飄落,竟是愈來愈強勁,把寺內佛前長明燈悉皆吹熄。

    立時,慶福寺為一片黑暗所籠罩,眾僧稱異紛紛生火燃燈。

    怪風稍弱,卻轉為一片陰風,悠悠透體令人毛骨悚立,不知什麼怪事,僧人燈燭就是點不亮,生似暗中有人吹熄。

    片刻之間,陰風陣陣,鬼語啾啾,佛門淨地立變為鬼魅地域,一個瘦小僧人立在地藏王神龕前,兩手交敲著火鐮石,就著紙煤燃點,但火裡一冒頓時熄滅,只感陰風刺體,透骨奇寒,忍不住直打哆嗦。

    但他甚有耐心,緊欲點著了燈才離開,忽覺似有一雙冰涼手掌一把將火鐮石奪下,接著似有一雙寒冷徹骨手掌摸了他面門一下,不禁駭得魂飛在外,顫呼一聲:「我的媽呀!」

    轉身逃回禪房擁被蒙首,仍自不停的哆嗦。

    合寺十之七八與此僧一樣遭遇,膽小的尚未逃抵雲房便自癱軟昏死在地。

    慶福寺不全是雷音谷黨羽,泰半均是俗僧,毫無關係,但羅漢堂則例外,練武人自較心雄膽壯,聞訊本寺突生怪異,誠屬雄信,紛紛出外探視。

    但見雲厚月黑,陰風繞吹,鬼聲啾啾,一片陰森之氣襲人不由自主泛生怖意。

    一胖大僧人手持一柄寒鐵禪杖,虎目中暴射懾人威凌,忽臉

    色一變,眼前只覺幻生一灰白人影冉冉浮動逼向自己而來,寒氣更重。

    不禁大喝道:「何物鬼魅,膽敢侵擾佛門淨地。」

    呼的一杖捲出。

    杖勢如山,但擊之無物,灰白人影斷而復合。

    胖僧猛駭震凜,杖勢一變「翻江倒海」,呼嘯如潮,那灰白魅影竟散而復聚。

    散得快聚得更快,更撲襲自己而來,只覺一片奇寒陰風壓面,五官一窒,蓬然倒地昏死不起。

    餘僧皆有所遇,羅漢堂外魅影紛紛,凌風飄襲,只聞喝叱之聲此起彼落,金刃劈風嘯空悸耳。

    此際,馮雲英馮雲帆一雙姐弟各背著霍公衡霍玉芬父女掠出羅漢堂外穿空疾閃而杳。

    鬼魅侵襲慶福寺幾乎一個更次,頓時又恢復如常,羅漢堂外倒著十數個僧人,口吐白沫,目瞪身僵,囈語昏亂,如中邪魅。

    尚有一雙雷音谷匪徒,往昔均隱秘身份藏身在慶福寺俗僧中,情知有異,逃出寺外欲傳訊雷音谷,均身陷拘魂學究布設在寺外的奇門禁制內雙雙被擒。

    雷音谷主為人城府深沉,行事謹慎小心。

    雖然雁蕩為雷音谷主壇,各寺亦均暗設分壇,但相互之間不知悉隱秘,故在雁蕩各寺俱不知慶福寺設有分壇,更不知羅漢堂內囚有霍公衡父女。

    因之,霍公衡父女被救風聲更無從外洩。

    天色未明,那陶廣仍以柳州兵備道身份率領四長隨匆匆走入慶福寺。

    知客僧相迎執體甚恭。

    陶廣道:「黃某晚晚投宿在上方寺,只以為瞻仰日出奇景起來較早,忽遇寶剎逃出一僧告知寺內發生怪異,不知有無其事。」

    知客曾稟告確有其事。

    陶廣正色道:「怪力亂神,子所不語,不可張揚出去,黃某派人通知當地宮府將中邪眾僧送往山下覓地醫治,不過總要求得貴寺主持方丈應允才是!」

    知客僧合掌欠身道:「大人說得極是,小僧稟知方丈出迎。」

    陶廣道:「無須,大師領路逕入方丈禪房,免得驚動合寺僧眾。」

    慶福寺鬼魅侵擾之事,由是未再喧騰出去……

《天河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