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計謀老君洞

    盡下三杯後,玄虛道人道:「倘貧道猜測不差,公子必是武林高入門下,就憑公子肩後這柄斑剝的古劍,定禁一口稀世寶刃,若無卓絕武功豈能保有!」

    舒翔飛朗聲大笑道:「在下這口銹劍僅是凡鐵而已,那是什麼稀世寶刃!」

    暗中悟出玄虛設席相謀原來為了這口玉昊鉤,暗驚玄虛道人眼力不差。

    玄虛道人搖首笑道:

    「貧道不信!」

    舒翔飛卸下肩頭玉昊鉤,遞與玄虛道人手上,道:「道長如不見信,就讓道長仔細觀看一下,此劍乃祖上十數代相傳之古劍,在下隨身攜帶,無非志剔不忘本來而已!」

    玄虛道長不禁一怔,暗道:「莫非貧道看走眼了不成。」

    姆指一掀啞簧,蓄聚真力望上一拔,竟是蜻蜓撼玉柱般,無法拔出分毫。

    驀地。

    一股狂風捲入,燈燭全熄,伸手不見五指。

    在這一瞬間,三條疾如鬼魅人影穿窗而入,攫奪玄虛道人手中玉昊鉤。

    暗中只聽數聲悶哼,肢體相撞中三條魅影似身罹暗器,穿窗迅疾遁去。

    玄虛道人只覺三條魅影入來之際,手掌被大力剝開手指,古劍被奪出手外,虎口幾乎裂開,隱隱作痛,暗中大感駭異,朗聲道:

    「公子受驚了麼?」

    只聽舒翔飛道:

    「未曾,道長請燃亮燈燭!」

    玄虛道人不禁大驚,暗道:

    「他為何不提起古劍之事?」

    迅疾火摺燃開,點亮了燈燭,赫然那柄玉昊鉤仍然披在舒翔飛肩頭,只見舒翔飛伸箸挾食,吃得津津有味。

    這一驚非同小可,面如土色。

    舒翔飛放箸立起,哈哈大笑道:

    「擾人情興,鼠輩可惡。」

    飄然向室外走去。

    玄虛道人噤若寒蟬,略一沉吟,揚袖穿窗電射而出,在林中發現三具同門屍體,竟察視不出一絲致命傷痕,震駭之餘最嘴打出一聲胡哨,四外紛現人影疾掠而聚……

    舒翔飛卻未下山離去,藏身在山石間。

    一雙人影飛落在藏身之處停住,只聽一人驚噫出聲道:「明明瞧見此少年望在此奔來,為何不見?」

    另一人乾咳出聲道:「玄虛三師兄這亂子出得太大了,此人乃遊山而來,對我等本一無所知,怎奈玄虛三師兄竟瞧中他肩後古劍!」

    「什麼古劍?」

    「玄虛堅指他在教主劍器譜上瞧過,教主似對此劍特為關注喜愛,紅筆勾勒,如此玄虛也極為留意?」

    「所以玄虛認定了那少年肩後長劍即是教主劍器譜上註明的那柄?」

    「不錯,玄虛是那麼肯定?」

    「此話暫且不論,姑無論玄虛是對是錯,但那少年飲了三杯毒酒如何不見發作,莫非他已練就萬毒不侵之能麼?」

    「未必!世無萬毒不侵之人!」

    「我看此事大有蹊蹺,玄虛設計之巧堪稱天衣無縫,毒酒只能使之軟弱功力暫失,然後取劍宛如探囊取物,萬一那少年滴酒不沾,更安排三武功極高的本門弟兄,趁著他索觀古劍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攫奪而去,事後則推說少年懷璧其罪,引來強梁覬覦,那知……」

    只聽一人陰惻側冷笑道:「那知大出意料之外,昏暗之際不見那少年如何出手,本門三高手竟喪生在松林中,身上一無傷痕,更奇者那柄劍竟重回少年肩頭!」

    經過短暫的沉默後,只聽一人又道:「是凶是福尚未可逆料,只是小弟有不祥的感覺?」

    「我是身不由已,別提禍福二字,玄虛是否言說此劍何名?」

    「玉昊鉤!」

    「教主九年閉關,目前才出關重現,武功突飛猛進,問鼎武林有望,可惜教主偕十七名精英能手離山他往,短短時日內必能趕回總壇,倘此少年有所為而來,則本門危矣!」

    「教主何在?」

    「獨自一人前往黃山,其餘人手均有任務,諒與他問鼎武

    林有關!」

    這時,遠處突飄傳一聲清澈長嘯,播回山谷,一雙人影疾如流星而去。

    舒翔飛內心起了一股無名震駭,道:「世途多險惡,江湖尤甚,信如不誣,這兩人所說教主是誰?」

    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舒翔飛心緒似一股亂麻,糾纏難以解開。

    這隱名教主獨自前往黃山為了何故?是否對黃山不利?玉昊鉤他們如何知情?

    邢無弼尚未殞除,又將節外生枝,平地風波,假如此人所言是真,雷音谷主等一干妖邪若為此隱名教主網羅,恐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了。」

    凡事欲速則不達,貴在權衡輕重,舒翔飛沉思盤桓之下,有了一個計較,決心重去殿堂一趟……。

    雲開月顯,山野間如披一重霧衫,清冷迷濛,殿堂內忽逡逃走一個青衣小道僮,面色餘悸猶存。

    忽聞一輕微浯聲道:「小兄弟,你過來!?」

    道僮不禁大驚失色,循聲望去,只見方纔所見的背劍少年在廓廡下柱旁掩身。

    他猶豫了一下,慢慢走前,舒翔飛撫摸道僮肩際,溫語道:「小兄弟別怕,我沒有害你之心,快隨我來。」

    一帶道僮右腕,飛奔入松林中,只見舒翔飛隨身拾起一支松枝,繞著仔身之處劃了九道圓弧,口中唸唸有詞後,走回笑道:「現在不妨事了,小兄弟,托身匪邪終無好處,日後必把一條性命賠上,我有意帶你走,另覓枝棲,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道僮一聽舒翔飛要帶自己離去,不禁喜形於色,但倏又愁容滿面,道:「他們個個凶暴殘狠,殺人不眨眼,大叔未必能逃出他們眼目之下!」

    舒翔飛搖首微笑道:「你不必顧慮,我若心狠手辣,他們個個都難逃活命,自信有此能為帶你安然逃離,你若不願走我也決不勉強,不過我有話問你,務必照實回答。」

    道僮答道:「小的所知不多,恐無法據實相告。」

    「無妨!」

    舒翔飛道:「他們如今嚮往?」

    「玄虛師叔他們追蹤搜覓大叔去了!」

    「這觀中會武的有多少?」

    道懂道:「老君洞身有武功的僅有玄虛師叔寥寥數人?」

    「你們教主是誰?」

    「這小的不知,玄虛師叔不過托身老君洞,但小的無意窺聽他們談話教主隱居在劍閣深山中,教主乃是一女的。」

    舒翔飛聞言大感駭異,暗道:「如要問出真情,恐非生擒玄虛賊道不可!」

    沉吟有頃,方頷首笑道:「好,我立即帶你逃離老君洞。」

    手指一點道僮睡穴,挾在脅下衝空曳射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嘉陵江畔那艘巨舟艙中仍然燈光明亮,江岸上雖在深夜仍然行人往來上下,喧嚷不絕於耳。

    舒翔飛形似輕煙般掠上巨舟,只聽艙中忽生起者醉鬼鄭奇語聲道:「老弟你回來啦!沒有弟妹管教,宛如脫羈野馬一般,花街柳巷去不得,下次不可?」

    進入艙鄭奇與褚青史四老聚坐而飲,不禁紅著一臉怒道:

    「別胡說了,情況有變!」

    老醉鬼鄭奇不禁一怔,道:「老弟,你是說邢無弼!」

    「不是!」舒翔飛道:「為了別外一個魔頭!」

    繼將老君洞所遇詳情細說一遍。

    褚青史道:「那道僮少俠將他送往何處去了?」

    「送向丐幫覓地藏身!」

    鄭奇忙道:「有煩四老速去老君洞,先將玄虛賊道生擒,逼出真情,老朽認為老君洞一干黨羽不容一人漏網,再速傳訊各處嚴加提防!」

    褚青史四老立即紛紛掠去艙外而去。

    鄭奇面色一整,凝視在舒翔飛面上,道:「我等原定之計不改,老弟不可須臾或離,等候弟妹一至即刻起錠!」

    舒翔飛道:「蘭姐要來麼?」

    鄭奇面沾詭秘笑容道:「無可奉告,並非老醉鬼故弄玄虛,此乃老夫人嚴囑不可外洩,到時就知,老弟何必心急!」

    饒是舒翔飛聰明穎悟,也無法猜出其中原因,只得瞪了瞪老醉鬼悶哼不問。

    醉濟顛鄭奇笑了笑,道:「我老醉鬼也要去老君洞一遊!」

    一步邁出艙外而杳。

    老君洞起了一片混亂,玄虛道人率眾搜索全山上下,卻未發現舒翔飛的蹤跡,內心之憂惶自不待言,老君洞並非重要分舵,只是供作耳目聽聞之用,舉凡江湖動亂無不悉以稟知總壇,是以人數甚少,僅寥寥八九人,余外均是庸俗道眾,與他們總壇風馬牛各不相干。

    此刻,不明不白地喪生三人,是否舒翔飛所為尚無法斷言,因此無法向總壇捏造理由據以搪塞,玄虛道人與同門五人於密室內商議,意見紛岐不一,玄虛頓成眾矢之的,責他捕風捉影,無事生非,只恐為本門帶來無窮禍患。

    突見一個道者匆匆奔入,稟道:「府衙派來四位大人求見?」

    玄虛道人一聽,頓時面色慘變,不禁手足無措。

    只見一陰陽臉中年漢子冷冷說道:「丑媳女終須見公婆面,三師兄平時以智計自詡,怎麼此時倒沒了個主意?」

    玄虛道人聞言面色一決,冷笑道:「愚兄在老君洞分舵掌生殺大權,還有什麼沒主意的!」

    霍地立起,望了陰陽臉漢子一眼,沉聲道:「六師弟如不聽命行事,別怨愚兄反臉無情!」

    言畢走出秘室外,只見殿堂內坐著四個面目冷森,不怒自威的四青袍背劍老者,不禁膽寒,忙趨前一步稽首施禮道:「小道玄虛相迎四位來遲,望乞恕罪,不知四位有何指教?」

    陶廣冷笑一聲,自懷中取出一物,道:「玄虛,你拿去仔細瞧瞧,便知我等來歷?」

    玄虛道人不禁心神一顫,忙道:「是,是!」

    接在手中仔細察神一眼,發現宮廷禁衛使金牌,位尊權重,別說是他這一小小司爐,即是四品官職以下亦可就地擒拿治罪,不由自主地屈膝跪下,道:「小道叩接四位大人?」

    陶廣淡淡一笑道:「起來也好說話,傍晚時分是否有一趙公子來過?」

    玄虛已想好一遍答詞,不敢謊言搪塞,答道:「趙公子確然來過,並由小道接待,但業已返去!」

    「這個老夫人知道。」

    陶廣沉聲道:「方纔趙公子謂老君洞藏有盜匪,意欲搶劫

    趙公子隨身長劍,為此府台大人震怒,老君洞乃十方勝地,豈容盜匪藏身,非但遊人止步,而且與府治近在咫尺,可見你近乎縱容,你可知罪麼?」

    玄虛面如土色道:「大人明察,老君洞乃十方勝地,遊人不禁,自必有江湖屑小在內,並非寄身老君洞已久,幸小道粗知技擊,將屑小驅退,何罪之有?」

    陶廣略一沉吟,道:「你敢保證劫奪趙公子長劍的匪徒不是老君洞的人麼?老夫知道你雖為司爐,老君洞事無大小卻俱由你作主!」

    玄虛道人萬未料到陶廣竟然先把話扣住他.再也無法把事推與老君洞觀主,忙道:「這個小道自然敢擔保?」

    「好!」

    陶廣頷首道:「不過此事重大,老夫不敢草率,諒事發生之後你必然搜覓盜匪蹤跡?不然你何以知道並非老君洞之人?」

    玄虛答道:「小道率眾搜遍全山上下,盜匪已逃逸他去。」

    「你所說的率眾,還是全山之眾,仰或身有武功之人,老夫除問你之外,還要問其他之人,對證無訛便罷,如有出入,罪刑難逃。」

    陶廣聲色俱厲道:「衛大人,有煩再喚一個來問問?」

    玄虛道人,心中發毛,道:「小道句句是實,並無虛言!」

    陶廣道:「既然是實,就無須懼怕老夫查證!」

    說時衛鳳池身法迅快地掠入內室而去。

    玄虛道人見狀不禁大驚失色。

    只聽衛鳳池道:「你們四人也請出來回話?」

    但見走出三道一俗,俗者正是陰陽臉漢子。

    玄虛道人不由暗中長吁了一口氣,他耽憂他們四人不知事態輕重,恃強出手,惹來殺身大福,此刻方始如釋重負。

    陶廣巡視了四人一眼,微笑道:「方纔玄虛所說的話,你們諒已聽見了,他所言是否句句是實!」

    一鬚髮半白老道答道:「句句是實!」

    陶廣頷首微笑道:「好,老夫相信你就是!」

    說時緩緩立起。

    同時,褚青史、劉鐵痕二人也離座起身。

    衛鳳池則立在四人之後。

    驀地。

    四老出指如風,端的快極。

    玄虛道人等五人穴道頓被閉住,無法動彈。

    陰陽臉中年漢子眼內進射無比怨毒神光怒視著玄虛道人,意謂如非玄虛道人覬覦舒翔飛長劍,怎會若此大禍。

    玄虛道人驚惶出聲道:「大人,這是何意?」

    「無他!」

    陶廣微笑道:「老夫要將你們五人送往府衙,經知府大人問明後,無罪具會開釋!」

    四老又出指如電,玄虛道人應指倒地。

    待玄虛道人等醒來時,只見他們已存身牢囚,身上穴道猶未解開,空有一身武功無法施展。

    燈光昏黃,只見牢卒模樣兩人在門內一張方桌相對聚飲,桌面上盛了四碟滷菜及花生米,吃得津津有味。

    顯然牢卒尚未察覺玄虛道人睡穴已解,只聽一牢卒唉了一聲道:「四位宮廷大人辦事委實細心,並不聽信一面之詞,衛大人查閱了老君洞全山人眾名冊,發現少了三人!」

    玄虛道人等聞言不禁面色大變。

    另一牢卒道:「人生兩雙腿,怎無離開的時候,常言道得好,無巧不成書,天下就有這麼湊巧的事。」

    「錯了!」

    那牢卒冷笑道:「褚大人找出了三具屍體,經證實就是老君洞之人,哼,這玄虛賊道委實膽大妄為,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忽聞艙外傳呼道:「大人有令,提人犯賊道玄虛!」

    口口口口口口

    月落星寒,江水嗚咽。

    巨舟艙中舒翔飛與老醉鬼鄭奇及四老晤談。

    衛鳳池道:「玄虛賊道已供認不諱,不料武林之內竟有玄陰教這個幫派,老朽四人從未聽過,諒鄭老兒見多識廣,也從未耳聞?」

    鄭奇是片刻不離酒,暢飲了一海碗酒後,答道:「不錯,老醉鬼也未聽說過玄陰教這個幫派?教主是誰?衛兄可問出麼?」

    「何素素。」

    衛鳳池道:「玄陰教眾背人稱她為九尾天狐,年逾四旬,卻艷麗如仙,擅狐媚之術,惑人心神,玄陰總壇設在劍閣龍門絕頂之後,除峻隱秘,天璇星君似與何素素曾有過一段孽緣。」

    舒翔飛神色大變,道:「何素素遠去黃山,只怕黃山從此無法安寧。」

    衛鳳池道:「老朽已傳訊石夫人謹加防範!」

    「玄陰教總壇似已遭毒手以摧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舒翔飛道:「在下意欲帶著玄虛賊道趕往劍閣,犁庭掃穴以免養虎成害。」

    鄭奇呵呵大笑道:「不敢勞動新郎倌大駕,此事自有人作主,明兒個令師偕匡窮酸亦要趕至,我們這幾個老不死的恐須不免此行!」

    舒翔飛聞得百了師太亦要趕來,不禁追問其詳。

    怎奈老醉鬼守口如瓶,怎麼說也不肯吐字,舒翔飛一賭氣鑽入鄰艙蒙頭大睡。

    一覺醒來,陽光穿艙而入,天色已是不早,舒翔飛發覺寂靜異常,惟聞流水潺潺,小鳥枝頭簧鳴悅耳,一無江岸繁雜喧嚷,不禁大感驚異,坐起探首一望,由不得楞住。

    原來泊舟之處並非重慶江岸,卻是一處漁村附近,柳蔭深處掩得幾家竹籬茅舍,暗道:「看來已駛離了重慶!」

    振衣而起。

    穿入首艙之際,頓發現艙中陳設一如洞房情景,不由驚得呆了。

    船頭忽傳來醉濟顛鄭奇笑聲道:「老弟醒來了,可否和我這老醉鬼共飲幾杯如何?」

    舒翔飛穿艙疾掠而出,只見鄭奇盤坐船首,笑容可掬,面前擺了一缸酒,兩對杯筷,另有四盤佐酒佳餚,向自己招手示意在對面坐下。

    鄭奇似無限感慨道:「老弟,我敬你三杯,酒好菜好,你我共謀一醉,過了今日,恐在短短時日中再也無法得回這份悠閒。」

    舒翔飛詫道:「老前輩這是何意?」

    鄭奇道:「你還是叫我老醉鬼比較親熱哦!」

    兩人對飲了數杯,佐酒餚菜舒翔飛品嚐之下,只覺腴美可口,鄭奇暢飲了一碗酒後,道:「老醉鬼方纔所說並非無由而

    發,你明月峽之行恐艱危重重,但老弟福澤深厚,必需由老弟親身前去才能逢凶化吉,轉危為安!」

    舒翔飛搖首微笑道:「此系各為前輩提攜獎掖之故,非晚輩之能也!」

    鄭奇兩眼一瞪,道:「嚴老兒的話還有錯麼!」

    接著長歎一聲道:「嚴老兒可算是當今武林第一奇人,謙虛知禮,賤已厚人,鋒芒深斂,洵洵如儒者,可見才出於學,器出於養!」

    舒翔飛知醉濟顛鄭奇身負奇學,向不服人,惟獨推祟嚴昌陵,如非嚴昌陵學博廣涵,才識俱備,焉能及此。

    鄭奇又是一笑道:「除嚴老兒外尚有令師深謀遠慮,老醉鬼實自愧不如?」

    舒翔飛道:「袖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武林之內雖不尊祟老醉鬼為當世之奇。」

    「你無須在老醉鬼臉上貼金!」

    鄭奇搶了一塊牛肉塞入口中,咀嚼了幾下,道:「老醉鬼有自知之明,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

    話猶未了,舒翔飛忽感肩頭玉昊鉤一震,情知有異,忙低聲道:「有妖邪隱在近處!」

    鄭奇怔得一怔,倏揚聲大笑道:「何物妖邪鬼祟行藏,還不速速現身!」

    突聞一聲陰側側笑聲傳來道:「醉鬼,我找你不是一天了!想不到你這老醉鬼竟藏身嘉陵江邊!」

    江濱本多石崖,只見崖後紛紛閃出十多條人影,為首者是一身著雲白布衫老人。

    話聲陰冷如冰,令人不寒而顫。

    這老人不獨白衣,白鞋白襟,而且銀髮霜鬢皓須,面膚蒼白如紙,目中神光像兩道霜刃般,懾人心魄。

    鄭奇緩緩立起,向舒翔飛低聲道:「此人就是白骨老魅,似傾巢而出,不知何往?緊隨老魅之人卻不是白骨門中,老弟緊記,切不容一人漏網!」

    舒翔飛巳瞥明白骨老魅身後走一年約五旬儒生,隆額猴腮,嘴角微露一絲冷笑,一襲寬大黑衫隨風飄飛,兩臂特長,步履輕靈,異常惑目刺眼。

    白骨老魅見鄭奇一味與舒翔飛低語,心中甚是不耐,冷冷說道:「醉鬼,你此刻安排後事,不嫌太晚了麼?」

    鄭奇哈哈大笑道:「安排後事的不是老醉鬼?是你!」

    身形一躍,宛如飛鳥般落在江岸上。

    白骨門下身影紛紛疾閃,布設奇門陣式,將醉濟顛鄭奇圈在當中。

    這時黑衫儒生卻輕飄飄掠上船首,兩道銳厲眼神凝注在舒翔飛肩頭那柄玉昊鉤上,久久不移。

    舒翔飛面色一沉,道:「朋友,你我有仇?」

    「無仇。」

    「有怨?」

    「無怨!」

    「那為何登上在下舟中?」

    黑衫儒生道:「老朽只想問明一事!」

    「快說!」

    「你那肩頭佩劍得自何處?」

    舒翔飛恍然明白這黑衫儒生無疑是玄陰教中高手,不然何以能知玉昊鉤形狀,不禁朗笑道:「家傳古劍,豈是朋友能覬

    覦垂涎的麼?」

    黑衫儒生面色漠然,道:「此劍何名?」

    「斬魔!」

    黑衫儒生不禁一怔,突目中神光逼射,沉聲道:「解下此劍讓老朽瞧瞧!」

    舒翔飛不禁展齒而笑,笑黑衫儒生不自量力,竟大言不慚。

    這時,江岸上鄭奇與白骨門下已展開激烈拚鬥,休看鄭奇平時遊戲風塵,但似已瞧出今日是其生死關頭,展開了一身絕學,嘴裡卻不乾不淨,激怒得白骨魔君喉中怒嘯頻頻,鬚髮根根蝟立。

    舒翔飛瞧出鄭奇動了真火,也瞧出鄭奇分毫都不敢大意,白骨門下為他狠辣奇詭的掌指迫得險象環生,心料鄭奇必不能持久,自己應先制住黑衫儒生,才可行身援手。

    但詫異四老及舟中等人不知何往,一個均未曾現身。

    驀地。

    黑衫儒生長臂疾伸,攫向舒翔飛肩頭。

    端的快逾閃電,五指堪堪觸及劍柄,舒翔飛矮身一塌,左手兩指飛點向黑衫儒生「乳中」穴,右臂如刃劈去。

    他那裡也是快極,如黑衫儒生真個被舒翔飛掌指所中,不一臂斷除也功力半廢。

    黑衫儒生萬未料到舒翔飛身如此廣絕奇學,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飛身疾退,右臂仍未回撤,幻化一片掌影襲向舒翔飛而去。

    高手過招,絕不能失去先機,生死取決於俄頃間,是以他先發制人。

    舒翔飛頓覺衫儒生掌式委實奇詭,似真似幻,幾乎罩向自己全身重穴,帶出寒涼澈骨嘶嘶掌風,自己也不敢大意,展開了菩提禪掌,一式緊接著一式。

    十二式後舒翔飛突施一招「蓮台化雨」,霎時掌影遮天蔽地襲向黑衫儒生。

    黑衫儒生自舒翔飛展出菩提禪掌後,認出是禪門奇學,無形潛罡疾湧,重逾山嶽,不禁大感凜駭,「蓮台化雨」無堅不摧,掌式緩得一緩,卻見舒翔飛肩頭玉昊鉤自動奪鞘飛出,一道寒芒捲向自身,由不得亡魂皆冒,慘叫出聲。

    只見黑衫儒生雙臂一腿被犀利寒芒切下,立時倒下昏絕過去,血湧如注。

    舒翔飛兩指如電點下,封閉黑衫儒生斷處穴道,止住血溢。

    這時。

    鄭奇已渾身浴血,身中白骨門中數支絕毒暗器,但依然形如瘋虎,一連劈死七個白骨門高手。

    白骨魔君冷笑道:「醉鬼,你認命了吧!老朽賜你一個全屍!」

    忽瞥見黑衫儒生為舒翔飛斬去兩臂一腿,不禁膽寒,情知不妙,如不及時退身,恐須畢命在此江岸上。

    他那念頭雖轉得快,舒翔飛卻來得更快,只覺眼前一眩,玉昊鉤劍尖已點在他肩胛穴上。

    舒翔飛冷笑道:「你就是白骨魔君麼?積惡如山,饒你不得!」

    右腕一振,白骨魔君一條左臂應劍而落,血光噴灑。

    只聽舒翔飛沉聲道:「右臂亦應斷去!」

    白骨魔君自知無幸,厲聲道:「閣下太心狠手辣……」

    辣字尚未及出口,一條右臂齊肩墜地,身體已自倒在血泊中。白骨門下見狀不禁心膽俱寒,轉身圖逃,不料舒翔飛身化天龍八變,挾著驚天劍飆捲下。

    血肉之軀怎奈得住神兵利器,宛如砍瓜切菜般,悉數就殞在玉昊鉤下。

    舒翔飛撤劍帶鞘,飛躍在鄭奇身前落下。

    只見鄭奇已力竭踣地,目中神光黯淡,忙餵服三顆靈丹,扶鄭奇坐起,雙掌緊抵在命門穴上,徐徐貫注本命真力運布周天。

    突從舒翔飛脅下囊中飛出一雙白蛛,釘噬在鄭奇白骨暗器傷口上。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老醉鬼鄭奇蒼白如紙的臉上漸顯血色,目中神光轉彩。

    白蛛通靈,鄭奇體內毒液吸盡,自動又飛回投入囊中,鄭奇忽哈哈大笑道:「老弟收回掌力了,我老醉鬼傷體已復,死不了啦!」

    舒翔飛撤回雙掌,道:「老醉鬼,你還可以喝兩杯麼?」

    鄭奇一躍而起,瞪了舒翔飛一眼,道:「誰說不能喝!」

    四顧了一眼,見白骨門下全軍覆沒,不禁慨歎出聲道:「嚴老兒術究天人,說我老醉鬼有殺身之禍,惟有吉星可解,老醉鬼逼問他吉星是誰,他笑而不答,是我老醉鬼聰明透頂,心想老弟人中之龍,福澤深厚,必是吉星無疑,是以守在老弟身旁,形影不離!」

    舒翔飛哈哈朗笑道:「鬼話連篇,誰信?」

    鄭奇道;「信不信由你!」

    只見遙遙飛掠而來多條人影,正是衛鳳池等四老,冷面雙英金湘童寒及舟子等人,湧向醉濟顛鄭奇身前,紛紛趨賀。

    鄭奇怪叫道:「大姑娘摟著尼姑親嘴,找錯人啦,該道賀的是他舒老弟!」

    大夥兒一聽,忍俊不住,轟然大笑。

    衛鳳池趨向舒翔飛身前,低聲道:「少俠,此處的事自有老朽等料理,令堂舒太夫人也來了,現在前面漁村相慶?」

    舒翔飛聞言,欣喜於色,不暇問話,望漁村飛掠而去……

    屍體清理後,鄭奇與衛鳳池四老把黑衫儒生及白骨魔君帶往遠離舟中隱秘之處。

    黑衫儒生睜目醒來,見白骨魔君與自己同罹斷臂奇禍,不禁怨毒已極。

    鄭奇冷笑道:「這是閣下自取其禍,焉能委罪於人,閣下何妨請示來歷姓名,如何與白骨老魅沉瀣一氣?」

    黑衫儒生悶聲不答。

    鄭奇呈哈大笑道:「老朽未免多此一問,閣下是否九尾天狐何素素門下?」

    黑衫儒生聞言,不禁神色慘變,心神猛震,仍是不則一聲。

    陶廣沉聲道:「他既然不說,老朽可代他說出,惟老朽多年未動殺心,今日也顧不得了。」

    握起黑衫儒生僅剩下的一足,褪去鞋襟,三指一擰,黑衫儒生腳姆指被生生擰折,痛撤心脾。禁不住張嘴慘呼出聲。

    只聽陶廣道:「何素素九年面壁閉關,參悟一身絕學,便立玄陰教於劍閣龍門山絕頂後幽谷內,意欲武林稱尊,遣出十七使者網羅武林名宿能手,閣下與白骨老魅同行,無非是想藉白骨老魅之力說服邢無弼而已!」

    黑衫儒生知本身隱秘無可隱瞞,不禁膽寒魂悸。

    鄭奇笑道:「眼前何素素已去黃山途中,當年何素素與石中輝有過一段露水孽緣,事隔多年,何素素舊情復燃,意欲重拾舊歡……」

    衛鳳池道:「老醉鬼你錯了,何素素志在黃山孽龍潭內一柄玉昊鉤,才罹此慘禍!」

    黑衫儒生黯然一笑道:「既然尊駕均已知悉無遺,再問兄弟似多此一舉!」

    「不,閣下錯了。」

    鄭奇正色道:「我等志在消弭武林彌天浩劫,若任其其然,最後玄陰教固作法自斃,但武林精英亦因此損失難計,防患未然,我等必須如此,何況善有善報,老醉鬼有一巧匠朋友,可為朋友接上銅鑄雙臂一腿。」

    黑衫儒生默然半晌,終於意動,說出玄教教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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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時分,長空月冷,星斗閃爍,江風悠悠,舒翔飛獨自一人負手巍立船首,默沉思方才情景……

    原來舒翔飛進入漁村,只見一幢村舍門前懸燈結采,內面獨火光明如晝,只見小叫化程青陽立門首,見他走來,立即趨前低聲笑道:「太夫人在內相候,快請!」

    舒翔飛正要問話,卻不料程青陽一溜煙般掠閃離去無蹤,不禁呆得一呆,邁不跨入屋中。

    屋中一如喜慶,紅氈綠鴛,錦飾百凰,紅燈高燒,珠光眩目,舒太夫人端坐堂屋正中交椅上,靄然微笑道:「翔兒!」

    舒翔飛一見其母,即躬身跪拜道:「孩兒拜見母親!母親別來可好?」

    「才離開數日,有什麼不好!」

    太夫人道:「翔兒起來,娘有話囑咐!」

    舒翔飛立起,道:「母親有什麼囑咐,孩兒無不從命,只須傳訊便是,為何不辭艱辛跋涉趕來,孩兒問心不安!」

    舒太夫人道:「此事非為娘親自趕來不可,翔兒,你伏牛之行艱險異常,難說你得天獨厚,得諸位武林前輩之助,但亦不可不心小從事。」

    「這個孩兒知道!」

    舒太夫人正色道:「江湖之事雲詭波譎,伏牛之行不知何年何日才能澄平,為娘家居寂寞,無人作伴,又抱孫心切……」

    說此,舒翔飛不禁滿臉通紅,難於啟齒。

    只聽舒太夫人接道:「蘭兒芍兒環兒三媳均各善體人意,無如她們都是武功在身,不能長留膝下,武林兒女甚多不育,故為娘特為你選上一門親事,相隨前來,此女宜男多福,願早日產下麟兒,以慰為娘寂寥。」

    舒翔飛不禁大驚失色,正待張口說話,只見舒太夫人面色-沉,道:「不聽為娘的話,就是不孝,何況此事又經三位賢媳慨允,你不必再說,趕緊易著吉服,完成大禮!」

    廂房內風塵俠丐樂宸與丐幫幫主唐矮子搶步飛出,擁著舒翔飛入內,不由分說,與舒翔飛換著吉服。

    此刻舒翔飛母命難違,只得任由所之,又被一雙丐幫高手簇擁著進入內室,只見一凰冠霞披,首覆紅巾的少女正襟危坐於榻上,身旁侍立一雙老夫人隨身侍婢。

    一雙侍婢分握著綵球紅帶兩端,含笑塞著新婦手中,導向堂屋。

    只見舒太夫人與一年已半百慈眉凰目婦人並坐於堂上,鼓樂笙簧大作,唐矮子唱贊成禮。

    不知何時,趨出許多賀客,其師百了神尼及追命華陀嚴昌陵亦在,尚有三個少見的賀客,玉笛書生匡舜及青城龍虎雙衛左天龍魏虎臣,接著褚青史、衛凰池、陶廣、劉鐵痕四老金湘童寒雙英聯袂返回。

《天河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