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無恥淫尼

    褚青史恐舒翔飛臉上掛不住,道:「裘老,途中艱阻重重,凶險異常,諸宜小心,力求自保不須出手時切勿出手,褚某受黃姑奶奶重托,真不得不爾!」

    衛鳳池察覺舒翔飛神色激動,正色道:「少俠,老朽知道你的心情,恨不得插翅飛向玉虛洞府救出令尊。

    但天下事欲速則不達,故令堂令師及嚴老不欲少俠預為得知就是這個道理,萬一少俠輕事急燥,誤了令尊性命,那時少俠豈非抱恨終身。」

    舒翔飛聞言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忙道:「在下謹遵褚老賜教!」

    一宿無話。

    翌晨,舒翔飛與裘天祥二人已首途伏牛之行。

    褚青史等四老雖然同行,卻或前或後,故作不識,除舒翔飛本來面目外,其餘均易容喬裝。

    第四日已行人豫省新野境內,舒翔飛與裘天祥走進道旁一家飯莊內,竹棚擔架,四面空敞,設有十數張木桌,名為飯莊,其實北人均習於麵食,賣的都是饅頭包子麵條。

    此時竹棚內已上了五六成座,令人驚異的多半是江湖人物,肩頭絲穗飄拂,貌像粗曠英悍。

    一見得舒翔飛如此俊秀之品,尤其肩頭玉昊鉤寶劍形式特異,極為惹目,不覺多望了數眼。

    裘天祥落座後立命店夥送上酒菜、饅頭包子。

    舒翔飛不經意地四顧了一眼,緩緩落座。

    須臾,只見店夥送上兩大盤熱騰騰饅頭肉包及羊肉湯,一大盤滷牛肉及五斤酒。

    舒翔飛拈了一雙肉包,咬食了一口,只覺湯汁鮮美可口,不禁讚道:「想不到這鄉村小店竟有如此美味!」

    忽聞陶廣蟻語傳聲:「少俠,方才接獲兩次傳訊。」

    其中蘭姑奶奶訊知何素素妖婦與令岳天旋星君已去九華赤鶴嶺,九華成為玄朗教總壇……

    裘天祥自然不知,正待出言被舒翔飛眼色制止。

    只聽陶廣傳入耳道:「玉虛洞天內為一妖邪盤踞,名為昊天祖師,其門下總壇主焦叔平乃妖婦何素素昔年舊侶反目成仇。」

    在黃山外焦叔平命三弟子逞強威迫,何素素擒下兩人,逃走一名東方亮,此刻東方亮,金湘所扮……

    接著又告知邢無弼已趕向伏牛途中,伏牛邢無弼已佈伏了雄厚力量,將玉虛洞府團團圍住,命舒翔飛若發現邢無弼形蹤盡量阻攔,延緩邢無弼行程!

    舒翔飛覷望棚隔,發現陶廣四老已經在座。

    微微一笑舉壺在裘天祥杯中滿滿斟了一杯酒,又在自己杯中斟滿,敬飲乾杯後,悄聲道:「姑丈,您在伏牛時有否相識焦叔平其人?」

    裘天祥忖思良久,茫然搖首答道:「裘某不識!」

    舒翔飛知裘天祥逃離玉虛洞天多年,顯然焦叔平投入昊天子門中裘天祥已經不在,推想那東方亮亦不相識。

    忙笑道:「小侄不過隨便問問而已!」

    吃食之間,只見一神態英悍中年漢子快步走入來,身著金紅黃三色綠織錦衣,逕在舒翔飛對首相鄰一張木桌坐下,連聲催促店夥上酒菜,並言還要趕路。

    舒翔飛認出是金湘所扮東方亮,金湘童寒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但不知童寒何在?

    忽見一雙女道姑進入擺席落坐,召來店夥言說葷腥不忌,有什麼吃什麼!

    店夥雖暗暗納罕,但唯唯遵命而退。

    這一雙道姑都在廿五六上下,姿色不俗,蓮靨生春,眸波四射,妖媚蝕骨,頻頻注視東方亮,似向著東方亮而來。

    其中一名鵝蛋臉龐女道士突發覺舒翔飛不禁目迷神眩,頻頻目光飄向舒翔飛這方,面現訝異之色低聲道:「師姐,怎麼這少年肩頭長劍神似教主劍器譜內玉昊鉤模樣?」

    另一女道也發現了。

    低聲答道:「教主傳訊玉昊鉤仍在黃山孽龍潭,無法取出,顯然非是,天下事往往雷同,其實懸殊有別。」

    只是他長得真俊,令人心癢難熬,無如奉有嚴命,尾隨東方亮要緊,找出他藏身之處要緊!」

    「師姐,本門又不是僅你我奉命前來,此乃畢生難蓬良機,絕不能錯過!」

    說著盈盈立起,逕自走向舒翔飛身前。

    舒翔飛雖然察覺,卻佯裝無視,仍與裘天祥笑談。

    那女道姑走了過來,望舒翔飛打一稽首道:「少施主,貧道妙嚴見禮。」

    舒翔飛故作驚哦了聲,立起抱拳略拱道,「請問女觀主,是否有事相詢在下?」

    妙嚴嫣然笑道:「貧道仍然在家,並未出家只因家師突然罹病,不得已與師姐扮作女冠,主持觀務待大師姐返回,貧道等又可恢復女兒之身。」

    說著已盈盈坐了下去。

    裘天祥雙眉微皺道:「可見生得俊美並非好事,竟然為女道士所看上了,看來這位甥婿又要招來無窮煩惱。」

    舒翔飛仍自和顏悅色道:「此乃女道長家務事,於在何干?」

    妙嚴毫不以為忤,嫣然媚笑道:「冒昧打擾少施主之處,望請見諒,但又不得不打擾。」

    舒翔飛不禁一愕道:「此話何解?」

    妙嚴道:「事因少施主肩頭這柄玉昊鉤而起。」

    舒翔飛更感驚愕不勝,但面上笑意更盛,道:「這話使在下糊塗了,請道其詳。」

    在舒翔飛與妙嚴說話之際,裘天祥忽然悄悄立起離去,角隅陶廣四老亦已不見。

    另一桌坐著那位女道士雖已瞧見裘天祥離開,但她認為裘天祥識趣,知與舒翔飛同路,絕不會不辭而別。

    正欲離席趨向其師妹一處,忽見一人走前低聲說了幾句不禁目泛殺機,細語斥責。

    那人面色惶恐,轉身退出棚外。

    東方亮面色森寒如冰,慢條斯理地自酌自飲,宛如冷電般望了一雙女道姑一瞥,嘴角不禁露出一些陰狠的笑意。

    妙嚴啟唇欲語之際,只見其師姐盈盈走來,嬌笑道:「少施主,貧道為你引見師姐妙莊。」

    舒翔飛朗笑道:「幸會,妙相莊嚴,道長請坐!」

    妙莊不禁掩口格格嬌笑不止。

    妙嚴道:「家師昔年有本劍器譜,譜內繪得玉勾斜圖形,載明此劍乃大禹治水所用神劍,切石若腐,吹毫立斷,功能鎮邪驅魔,愚姐妹亦曾目睹,故而識得。」

    舒翔飛頷首道:「道長竟能過目不忘,令人飲佩,這本劍器譜尚在麼?」

    妙莊答道:「自然還在,為家師妥存,只是敝觀妖物作祟,家師為妖所魔,病在垂危。」

    舒翔飛搖首微笑道:「並非在下不信,令師乃武林中人,怎會懼怕妖物?何況世間怎有妖物?」

    妙嚴道:「貧道所言句句是真,絕無欺騙少施主之理,愚姐妹斗膽相求少施主拔冗光臨荒庵拔劍鎮邪驅魔!」

    舒翔飛暗道:「這兩賤婢分明是玄陰教中人,胡諂了一套鬼話。」

    遂微微一笑道:「在下這柄劍並非道長所說的什麼玉勾斜,去年方從荊州打造,雖非名劍,卻還趁手。」

    說著解下佩劍,遞與妙嚴手上,接道:「道長不妨察視是否就是大禹治水寶劍!」

    妙嚴接過欣簧拔劍出鞘,不禁相顧愕然,那裡是玉勾斜,僅是三尺凡鐵而已。

    舒翔飛道:「兩位女道長總該相信了吧!」

    但在下相信鬼妖祟人之說,請見告寶觀在何處?在下日內必定前往拜謁令師。」

    妙嚴聞言心中暗喜,將劍壁還,柔聲答道:「距此三十里外,現名白雲,遠近無人不知,少施主不可失信。」

    舒翔飛道:「人無信不立,在下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妙莊突發現東方亮失去蹤影,忙道:「如此貧道姐妹告別了。」

    匆匆拉著妙嚴走去,臨出棚之際留下一綻散碎紋銀。

    舒翔飛發現飯莊棚內又多了十數位食客,其中兩人目光甚是熟悉,雖非坐在一處,相距幾張桌面,但在眼中卻有不可磨滅蹤象,暗道:「邢無弼,縱然你身為焦炭,亦能辨識出來!」

    原來邢無弼已喬裝一村農模樣,身著沾滿土灰破舊大布褂襖.足穿草鞋,面膚焦黃,身旁放置一挑蘿筐,面前一大盤包子已盡其半,杯酒自飲,悠然自得。

    邢無弼忖思著如何潛入玉虛洞天內取得秘笈。

    在伏牛山中佈伏暗樁多年,最重要的他那手下多名高手俱已混入昊天門中,多年來獲知蘊秘不少,但時機未成熟,不願輕舉妄動。

    然而此刻自身危如累卵,不能不鋌而走除,或可有望於萬一。

    忖念之際,忽聞蟻聲傳話道:「邢施主!你身已陷入險危中尚不知麼?請聽貧道之勸暫勿恃強前往伏牛,繞道遠行再折回,避過追蹤方可無慮!

    邢無弼心頭大震,聽出那是玄都上人語聲,只聽玄都上人接道:「邢施主請勿以貧道危言聳聽。」

    荀異已然在此,首載范陽斗笠,剃去頷下濃須,只不動神色,靜靜察覺便知。

    此刻荀異尚未發覺施主,但這老怪物神目如電,有過目不忘之明,終久必為他發現。」

    邢無弼心知玄都上人決不會危言恫嚇,趁著店夥走過側身之際,囑送來三斤牛肉一盤包子並添一瓶酒。趁機掃視棚內食

    客。

    果然,三屍魔君荀異也在座,頭載一頂寬邊范陽簇新斗笠,濃須全然剃得光溜溜地,簷覆額首,一身玄衣勁裝捷服,肩頭佩插一對短戟,低首鯨飲猛咽。

    如非玄都上人一言點破,怎能認出是十九邪之首的三屍魔君荀異,不禁心神猛震,暗道:「他們怎知自己經由秘徑來此?」

    百思不得其解。

    只聽玄都上人話聲又道:「貧道堅信施主只須避開四五日,群邪既無所得,貧道再設計引開,施主必可安然無阻,再申屠懷遠等亦在附近搜覓施主影蹤,施主切謹慎小心。」

    語意寂然。

    飯莊內雖是平靜如恆,客來人往,買賣鼎盛。

    添酒要菜之聲不絕於耳,但對邢無弼而言,已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三屍魔君荀異酒足飯飽,結帳望了棚內諸人一眼,邁步離去。

    邢無弼安祥若定,不慌不忙把送來酒食吃得一乾二淨,喚來店夥結帳。

    這時衛鳳池四老復行回座有片刻之久,眼見邢無弼挑起籮筐出棚,立即留置一塊白銀,遙遙尾隨追蹤而去。

    舒翔飛正待起身離座,忽見一面如硃砂目蘊憂容老者走來,抱拳道:「少俠可否稍留片刻。」

    老朽張海濤,東嶽俗家弟子,因數事不明請少俠可否釋胸中疑慮?

    舒翔飛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名震齊魯的霹靂金鞭張老英雄?」

    久仰俠名,如雷灌耳,今日得幸識荊,快何如此,老英雄請坐,只要在下所知,在下奉告。」

    張海濤道:「不敢,請問少俠方才一雙女道士是否少俠夙識?抑或新交?」

    舒翔飛聽出張海濤話中有因,說道:「既非夙識,亦非新交,老英雄問此何故?」

    張海濤黯然長歎一聲道:「老朽帶著一雙師侄出外磨練,行道江湖。」

    三日前在此百里外無故無蹤,老朽四出訪覓無意詢及一位樵夫蒙其告見得這一對妖艷女道偕隨老朽一雙師侄同行。

    舒翔飛不禁怔得一怔道:「這位樵夫可曾瞧得真切清楚麼?」

    張海濤正色道:「樵夫年已老邁,砍好一擔柴枝已是疲累不堪,藏身草葉假寢。」

    「忽聞嘻笑謔罵之聲驚醒,兩女兩男行過身側,妖媚淫穢之態不堪入目,只因四人均帶有兵刃,恐惹下殺身之禍,不敢出聲,但形像穿著卻記得一清二楚。」

    舒翔飛知張海濤所言決非故意其詞。

    當即答道:「三日來老英雄可曾尋出他們落足之處?」

    張海濤赦然歎氣道:「未曾,但為老朽探出一宗駭人聽聞之事,在此百里外周近往往精壯少男平白無故失蹤。」

    每月數起,但卻非同一地點,如不出老朽所料,實與此一雙妖媚女道有關。

    舒翔飛頷首答道:「老英雄果然料事如神,不過老英雄既然發現這一雙妖媚女道行蹤,為何不追蹤尾隨,或可找出令師侄兩人陷身之處,在下與女道陌不相識,老英雄如此之圖,豈非逐末?」

    張海濤苦笑一聲道:「這一雙女道武功卓絕,輕功迅疾如飛,讓她們走失了。」

    「恕老朽斗膽直言,少俠年少英俊,挺拔不群,一雙女道似有深意,必不捨少俠走去……」

    舒翔飛玉面一紅,忙道:「老英雄切勿再言,在下巳知其意,請見告令師侄姓名,只要她們不死在下定能救出,但須老英雄置身事外,以免畫虎不成反類其犬。」

    張海濤聞言大喜,說出其兩師侄姓名,並言自己在新野興源客店靜聆佳音。

    離之際又道:「老朽尚忘了請教少俠尊姓大名來歷師承,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舒翔飛微笑道:「令師侄轉返新野時自必知情,在下還有要事待辦,此處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老英雄還是速速離去吧!」

    忽聞傳來一聲陰側側冷笑道:「誰說是非之地,哼!小輩逞能,大言不慚,眼看便要死無葬身之處!」

    舒翔飛逾雷閃右臂一翻,五指竟扣在鄰席上面目獰惡漢子曲池穴上。

    張海濤不禁駭凜猛震。

    只覺舒翔飛手出如電,拿穴之準,簡直無法分辨,宛似羚羊掛角,無隙可尋,才知舒翔飛武功巳臻神化境界。

    那面目猙惡漢子也大出意料之外,只覺遍體蟲行蟻走,筋格抽縮,不禁喉間吐聲哀-如垂死之獸,額角爆出豆大汗珠。

    舒翔飛望了張海濤一眼,笑道:「老英雄,此處沒有你的事,請去吧!」

    張海濤聞言如夢方醒,抱拳一拱道:「少俠珍重!」

    大步邁出離去。

    這時棚內數十道目光注視在舒翔飛身上,鴉雀無聲,只見舒翔飛微微一笑,高喚一聲道:「店夥!」

    店夥應聲奔來,面現惶恐之色,道:「客官有何吩咐?」

    舒翔飛取出綻白銀交與店夥。

    疾又轉面目注那為他扣住穴道的漢子冷笑道:「是非只為多開口,朋友,你我不妨去在店外理論,在下委實不解朋友話中涵意。」

    那漢子不由自主地任舒翔飛牽出棚外,被挾在脅下足不點地的如飛而去。

    棚內諸人雖欲一瞧究竟,卻不料去得如此之快,不禁大感驚異。

    舒翔飛奔至五四里外荒野,將那漢子鬆手拋落在地。

    唉地一聲,那面目獰惡漢子只覺四肢百骸宛如震散了一般,痛極神昏,裂嘴厲叫一聲,不由破口大罵。

    叭叭兩聲,那漢子兩頰挨了兩記重的,不由眼冒金星,齒落迸血。

    舒翔飛冷笑道:「朋友,你不說實話,這死無葬身之地便要應在朋友身上了。」

    那漢子料不到舒翔飛是個煞星,面色慘變道:「小人把話說錯,也罪不至死,少俠如不見諒,要殺要剮任聽尊便!」

    舒翔飛不禁朗聲大笑道:「朋友說此硬話在下豈可任你離去麼?」

    哼!未必,你身受妙莊嚴之囑暗中偵察在下去蹤,再相機行事,殊不知那位張老英雄因兩位師侄失蹤,揭破白雲觀淫穢,才知事情不妙。

    故而出言相激,便引起在下與張老英雄震怒,朋友欲將在下兩人誘入重伏擒走以除後患是麼?」

    那漢子聞言面色慘白如紙,自己心意盡被舒翔飛洞察無遺,穴道亦為制住,逃戰兩難,不禁厲聲道:「尊駕請速出劍賜我一個痛快,不然別怨我辱罵無情。」

    舒翔飛搖首微笑道:「在下現在不願殺你!」

    目注遠處飛掠而來一條身影。

    那身影來勢絕快,正是四老之一陶廣。

    舒翔飛一躍向前,迎著陶廣兩人低聲密語一陣。

    陶廣道:「果是絕妙好計,老朽遵命!」

    只見陶廣以肩頭長劍換易舒翔飛所佩的膺玉吳鉤。

    舒翔飛換回的劍無疑是真劍,然被改顏換面加鑲了一層套鞘。

    這時,舒翔飛目送陶廣行將消逝遠去的身影微微一笑,轉顧那面目獰惡漢子輕哼出聲道:「玄陰教有你如此蠢材如何成事?」

    那漢子不禁大驚失色只聽舒翔飛冷冷說道:「在下不殺你是要你吐露白雲觀內外隱秘!」

    那漢子厲聲道:「小的只求一死,別無話說。」

    舒翔飛兩指忽疾點而下,一把撈起挾在脅下,掠入左側林中。

    三條藍色人影如飛而至,現出三個藍衣人,均都五官端正,唯一不同的卻是帶著一股濃重的無形殺氣。

    一個藍衣驚噫出聲,道:「在這裡了,足跡仍在,顯然離去不久!」

    另一藍衣人道:「這檔子的事看來我等似不應伸手!」

    「為什麼!」

    「師出無名!」

    「不!」

    陣藍衣人殺氣逼泛眉宇,冷笑道:「那兩人我等雖不知來歷,但似與邢無弼恩兄有關。

    我等當年蒙恩兄之助,才得免去一場殺身大禍,如今恩兄身受困境,我等豈能坐視?寧可錯殺,不容漏網一人。」

    「老二,你如此做,不但不能減輕邢恩兄困境,反使恩兄徒增罪愆,如非為了邢恩兄,我等三人一向同進同退,出手辛辣,從無反悔!」

    「似你如此畏首畏尾,如何能在一團亂麻中找出頭緒?藍衣三煞一向行事乾淨俐落,一經伸手,決難中止。」

    突聞一清朗笑聲傳來道:「三位莫非尋找在下麼?」

    三藍衣人聞聲不禁怔得一怔,循聲望去,只見舒翔飛負手凝立在五丈開外遠處,但聞舒翔飛又道:「在下與三位一般。」

    習性剛愎,一經伸手,非水落石出永難中止,出手辛辣狠毒,從無後悔,寧可錯殺,不容漏網一人。但從不殺無名之輩,三位總該有個來歷姓名吧?」

    中立藍衣人唬聲道:「我藍衣三煞難道尊駕並無耳聞麼?」

    「不知道!」

    舒翔飛右掌疾駢如斧,平胸揮出,一聲悸耳銳嘯破空而起,藍衣三煞面色狂變,呼地疾飄開去。

    左側藍衣人僅絲毫之差,一截藍衫下幅似被利劍割下一般,隨風飄舞飛向遠處。

    中立藍衫人驚呼一聲道:「旋空斬?」

    「不錯!」

    舒翔飛沉聲道:「正是旋空斬,在下說話從無第二遍。」

    念在三位武功確實不同凡響,居然能避開在下一式旋空斬,破例問第二次,三位請報出姓名。

    藍衣三煞不知是為舒翔飛威勢所懾,竟自動報出藍楚威、藍漢雄、藍秦武之名。

    舒翔飛冷冷一笑道:「三位自承乃邢無弼之友,不幸在下系邢無弼強仇死敵,試問三位應如何自處?」

    藍楚威道:「尊駕真是邢無弼之敵麼?」

    舒翔飛道:「若在下否認三位能見信麼?」

    「在下方纔已經說過習性剛愎,-經伸手非水落石出永難休止,三位如欲就此抽身,未必見得如此容易咧!」

    藍衣三煞不禁面色一變,知難善了,藍漢雄性情最是暴烈,目中威穢暴射,大喝道:「尊駕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

    話出,人出,劍出,其快無比。

    不知何故,舒翔飛一見此三人,即覺如留下藍衣三煞性命,無異縱虎歸山,後禍無窮。

    藍漢雄一劍揮出之際,舒翔飛不退反進,肩頭玉昊鉤脫鞘而出。

    驚虹一現,藍衣三煞頓感寒意侵膚欲割,情知不妙,三聲慘嗥先後騰出,宛如藕切一般,屍分六截淌在血泊中,面目怒張,似猶死不瞑目。

    翠柳滿提,青萍盈溪。

    臨水人家深庭院,階下殘花,門外斜陽照岸。

    正是白雲觀寫照。

    舒翔飛隻身單劍飄然走入白雲觀中-

    個中年道姑疾迎而出,面帶驚異之色。

    打一稽首問訊道:「少施主可是進香麼?」

    舒翔飛含笑道:「那是自然了,但在下因事而來,不知那位是妙香道友?」

    中年道姑先是驚異舒翔飛悄然進入白雲觀一無傳訊二無攔截,此刻問及妙香想必大有來歷。

    不禁心中一震道:「少施主自何處而來?要見妙香道友為了何事?」

    舒翔飛未露出絲毫不悅之色,輾顏微笑道:「在下自九華而來,奉了教主之命有要事相商。」

    「清平鎮外曾與妙莊妙嚴二位道友相遇,她們為了追蹤東方亮不克分身,囑在下面見妙香道友!」

    笑時露出一列編貝,神采迷人。

    中年道姑不禁呆住。

    舒翔飛已是微微一笑道:「道友還有什麼疑慮不成?」

    說著取出一件信物。

    中年道姑面色一凜,忙道:「少俠請坐,貧道通報去去就來!」

    舒翔飛又是一笑道:「道友請便!」

    一連三笑,笑得中年道姑心弦猛跳,滿面通紅,快步離去。

    舒翔飛暗歎一聲道:「白雲觀清淨之地,竟藏垢納污,無邊風月,殘害生靈難計,並非在下嗜殺不予人遷過向上之機,而是作惡多端,難以饒恕!」

    須臾,那中年道姑領著一年可三旬,濃敷脂粉妖艷淫蕩的道姑匆匆走入。

    舒翔飛知是妙香,不待妙香出言,忙道:「妙香道友麼?奉命請將白雲觀所有門下疾撤出分壇,煩為喚來聚此,尚有後命!」

    那道姑聞言不禁愕然詫道:「這是何故?」

    舒翔飛故作訝異之色道:「道友未曾風聞麼?劍閣主壇為焦叔平惡賊摧毀了麼?」

    妙香答道:「這個貧道已知?」

    「黃山外教主與天旋星君聯臂出手擒住兩名焦叔平壇下弟子,獨東方亮一人逃脫,道友亦必知情!」

    「貧道亦巳獲悉!」

    妙香嫣然一笑道:「是以妙莊妙嚴兩位師妹奉命追蹤東方亮!」

    舒翔飛朗笑一聲道:「道友尚有不知之事,教主所擒兩人施以無邊風月之術,自動供出焦叔平欲將本教各地分壇悉數殞滅,老君洞就是一例。」

    白雲觀近在咫尺,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今晚子夜,焦叔平必率人前來,此人心黑手辣,白雲觀恐難倖免。

    妙香不由面色大變,道:「天色尚早,俟妙莊妙嚴兩位師妹轉返再說如何?」

    「來不及了!」

    舒翔飛面色一整,答道:「妙莊妙嚴兩位道友追蹤東方亮深入伏牛,今日必返回不了白雲觀!」

    妙香略一沉吟,笑道:「其實白雲觀僅貧道四人,尚有兩名執司炊廚雜役的兩名又聾又老的道婆。」

    「不過白雲觀外尚有五處分舵,本教門下弟子不下三十餘人,是否一併喚來聽候少俠諭示」

    「那倒不必了!」

    舒翔飛微笑道:「在下臨來之際,遵妙莊妙嚴兩位道友之囑,因人手不敷,命在下悉數調遣趕去。」

    另一中年道姑恍然大悟道:「這就難怪了,貧道驚異少俠翩然到來竟一無傳訊!」

    舒翔飛微微一笑,道:「在下今日匆匆行事,滴水未曾入腹,飢餓難禁,煩為準備。」

    那中年道姑咯咯笑道:「少俠怎不早說,貧道這就送來?」

    言畢離去。

    舒翔飛又道:「妙香道友,速去收拾緊要之物以免淪入焦叔平手中,貽害無窮,在下就在此拈香!」

    妙香嫣然一笑而去。

    褚青史四老忽疾如閃電掠入,相互道了數語後,陶廣遞送九支線香交與舒翔飛紛紛疾隱而杳。

    舒翔飛點燃了線香插入爐中,一股清香瀰漫全殿,緩緩拜了下去。

    忽聞身後傳來一聲嗤笑,舒翔飛早有所覺,緩緩立起。

    只見中年道姑粉面微紅,眼波流射,春意盎然,斜睨了舒翔飛一眼,媚聲道:「少俠,你可知白雲觀供奉何神祇麼?」

    的確舒翔飛茫然不知,神龕長幔籠掩遮沒,無法瞥見。

    中年道姑細手一揮,和幔立時飛揚了開來,只見供奉一尊歡喜佛像,不堪入目,禁不住耳鳴心跳,舒翔飛暗怒忖道:「死在頃刻不知麼?」

    此時妙香巳然走入,緊要之物已打好兩雙包袱,見狀叱道:「妙清速將食物取出與少俠果腹!」

    忽覺一陣頭暈目眩,驚叫未及出口便自轟然倒下。

    那妙清亦是一般頹然倒地。

    衛鳳池四老疾閃掠入,取過妙香包袱檢視袱內各物。

    舒翔飛挾起妙清妙香掠入後殿,取出一黝黑藥塊放在她們鼻孔。

    只聽二女道曼聲嚶嚀,睜開迷茫雙眸,渾然不知自身發生何事。

    舒翔飛沉聲道:「李攀桂,蔡朝興何在,煩兩位道友領在下前往晤面。」

    一雙女道宛如夢遊般領著舒翔飛走去……

    暮靄深垂,白雲觀為一片黑暗吞沒,不見一個燈火。

    驀地。

    迢迢傳來密如驟雨奔馬蹄聲,似奔行甚疾,漸近宛如擂鼓,震人心弦。

    只見一隊人馬明火執仗奔向白雲觀而至。

    蹄聲寂然,騎上紛紛下鞍,一對燈籠前導,夜風拂搖仍隱隱可見:「新野縣正堂」五個朱紅大字。

    白雲觀關門緊閉著,一身著官服中年人沉聲道:「敲門!」

    如水沉寂中又起了一串敲門重擊聲響。

    兩扇關門呀的開啟,走出一龐眉皓首清老道,凝目掃視了一眼,微露驚愕之色,合掌稽道道:「貧道清塵恭迎大人?」

    知縣也面現驚愕之色,道:「本縣據報白雲觀是一女主持,觀中弟子均為女冠,難道不實麼?」

    身後忽閃出一身著金紅黃三色錦袍五旬老者,面像奇醜,呈現三四處烙傷疤痕,一足微跛,躬首稟道:「諒系事機不密,走漏風聲所致!」

    知縣面色一沉,道:「此事僅有本官與你知情,怎能洩漏,道長領路,容本官進入察視是否屬實!」

    清塵道長在錦袍人說話時已目瞥清共有官兵百餘人,由守備率領將白雲觀團團圍住。

    錦袍人共是五人,雖然衣著無異,卻腰中絲絛項圈有別,那五旬老者顯然是此行之首,目中神光森厲陰沉,遂微微一笑道:「貧道遵命!」

    新野知縣一干人等進入大殿,只見三清殿內尚肅立著三個白眉銀鬚道首,稽首行禮。

    知縣微皺眉頭,向守備下令道:「搜!焦義士五位也去!」

    殿間除四道者外,僅知縣大人及兩名允衛。

    清塵道長道:「貧道師兄弟四人居此白雲觀十三載,清修善為,未干法紀,請問大人何故來此?」

    殿內燈火齊明,亮如白晝,知縣正要作答,突發現東西壁間懸有一幅山水條幅,並有詞句。

    只見條幅上穎首:「恭錄御賜即興十首。」

    不禁大驚失色:「道長,此系何人所有?」

    清塵道長肅顏正色道:「昔年貧道四人追隨聖上多年,蒙聖上恩典頒賜。雖蒙聖上憐念老朽放野,但仍帶職調遣候用!」

    說時取出一面金牌,接道:「大人諒知這面金牌來歷!」

    那知縣已是心中發毛,接在手中,金牌上鐫字:「如朕親臨!」

    頓是眼瞼,不由膽寒心驚,面色大變,惶恐道:「卑職該死!」

    便欲跪膝行禮。

    清塵道長忙伸手攔住。

    含笑道:「大人,你我不相統屬,貧道已是山野之人,叫貧道如何擔當得起.不過貧道有句不當之言,未知可否啟齒?」

    「下官恭聆教益。」

    「那焦叔平乃江湖凶頑,官府不可與其共通聲氣,而且武林中事自有武林中人解決!」

    清塵道長說時向其餘三道示了一眼色,接道:「三位師弟,我等不可失禮,素席相待!」

    「貧道尚有關係重大言語稟知大人!」

    知縣聞言心神一凜,立命弁衛守住門外,如未允准不得妄入!

    咄嗟之間,已擺上一桌素筵,清塵道長延請縣大人上坐,知縣固辭不允,只得從命。

    四道相陪,酒過三巡,清塵道長低聲相告目前武林動亂,焦叔平與九尾天狐何素素相交反目始末經過詳細敘出。

    知縣大人不禁駭然動容,抱拳道:「尚望四位鼎力相助,下官容圖後謝!」

    清塵道長道:「此乃貧道等分所應為,何敢言謝。」

    不過此事不可宣洩,於大人官聲有礙,被妖婦擒囚壯男生者悉被救出,給以重金靈藥,回家各安生計,他們不敢吐露半句,以免招來殺身大禍!死者巳矣,後圖重血!」

    知縣道:「看來侍衛大人成竹在胸,下官告辭回衙靜聆佳音便了!」

    遂起立告辭。

    清塵道長悄聲道:「貧道目前已飛書密呈大內宮統領,宮大人自有殞滅江湖妖孽良策,大人回衙後十日內當獲宮統領親筆手書!」

    知縣唯唯喏喏而退,四道恭送如儀。

    一退出殿門外,守衙稟道:「焦叔平等五位不告而別,想系捏造不實,畏罪而逃!」

    只見知縣面色一沉,冷笑道:「回衙再說吧!」

    四道不言而知是褚青史、衛鳳池、陶廣、劉鐵痕四老喬裝所扮。

    目送知縣登騎疾馳離去,相視了一眼,褚青史面無笑容道:「焦叔平等五人心有不甘,必捲上重來,你我照原定之計行事!」

    回至大殿後,燈火全熄,白雲觀又消失在翳森幽暗中。

    這晚,彤雲密佈,星月無光,牛毛細雨隨風飄散,沾面欲濕。

    忽見五條魅影疾如輕煙般掠入白雲觀內,落地悄然無聲。

    驀聞一聲陰森如冰冷笑道:「焦叔平,你委實膽大包天,江湖恩怨就該江湖中了斷,為何備緣官府,如此卑劣無行令人齒冷!」

    焦叔平厲聲道:「玄陰教孽徒,焦某與你等誓不兩立,速現身一戰!」

    暗中人影疾閃,四老分立四象立定,陶廣冷冷一笑道:「誰是玄陰教匪徒,就許你與何素素無恥賤婢有仇麼?」

    焦叔平聞言愕然,道:「四位不是玄陰教?為何來到白雲觀冒充主持?」

    陶廣冷笑道:「看來這白雲觀主持是你焦叔平,不然就是何素素?」

    焦叔平目光銳厲,瞧出四象劍陣玄奧奇絕,在他們四人之前似有一層無形障礙,劍氣?玄罡?

    他不禁暗暗心驚,略一沉吟道:「焦某此來並非有意尋釁,志在查究真象,四位若非玄陰教弟子,一切均屬誤會!」

    陶廣沉聲道:「誤會!貧道等一切安排,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但因如此一攪,幾乎俱付之流水了,難然武林之內只許你焦老師與何素素結有宿怨麼?」

    焦叔平不禁語塞,自悔此行似嫌草率用事。

    沉吟須臾,道:「道長有所不知,白雲觀為玄陰教分壇,由四名妖女主持,非但淫亂無恥,而且屢害壯男無數,因此牽涉極廣,故焦某請求官府派兵清剿,事非得已,怎能怨責焦某!」

《天河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