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回

    岳文驤由昏迷中,窒息的感覺——卻是被攻心刺骨的奇痛和潑頭冷水而睜開了眼!

    燈燭耀眼!自己一絲不掛,被倒吊在兩個銅環上!

    仍是「翠宛上邸」的「天和殿」裡!

    人影幢幢,熠熠怒視的眼光,像野獸、像利箭似的一齊集中在小俠身上!

    岳文驤知道難逃一劫!雖有恍如隔世之感,慷慨赴義,把生死置於度外,心中除了憤怒外,並無懼怯,也雙目噴火的怒視他們!

    猛聽如雷暴喝:「「百花公主」鳳駕已到,教祖親迎,各就各位,全體肅立……」

    那些咬牙怒視岳文驤的魔黨,立時垂手低頭,井然有序的雁翅排立,鴉雀無聲,整座大殿,一片死寂!

    只聽步履沉重,和環-細碎聲息,由外而入,赫然是赤面老怪和姜聲誥、沈一飛二人一前二後,品字形讓進一個奇裝異服,滿身珠光寶氣,袒胸露臂,玉腿半裸,頭帶百花珠冠的絕艷少女進來。

    四人入殿,由老怪親自挽著那少女的玉臂,一步一步的走上地上鋪著的猩紅大地氈,一直登上正面平台——早已設了東西相對的兩把逍遙椅,不過一邊是虎皮,一邊卻是披著鳳羽的貂皮。

    老怪已移了一下鳳羽逍遙椅的椅背,讓少女坐下,他自己才在虎皮逍遙椅上落坐。

    姜、沈二人左右侍立在少女和老怪的座後,活像俯首聽命、承顏順旨的奴婢。

    外面腳步聲不絕,都已進入偏殿!

    早有一式半裸宮衣的妖女穿梭似的手捧金盤、玉盤,奉獻香茗、珍果和精-的茶點。

    那少女媚波流轉,水活珠漩,說不出的魅力,已一眼向倒吊著的岳文驤瞟了兩眼——岳文驤氣的眼珠都要迸出,暗罵:「連苗娃子也變成了欣賞自己的座上客,成了魔崽子的親娘,奇恥大辱,不報不洗,死不瞑目。」

    只聽她嬌滴滴的輕笑道:「教祖爺太客氣了!以「活人祭」的隆重儀式迎接我,真不好意思。」

    岳文驤氣得眼黑,暗忖:「我還以為赤面老鬼既如此裝模作樣,盛大歡迎一個苗娃子,為何卻拉自己吊在這裡出醜,未免和歡迎賓客的氣氛不調和!聽這苗娃子說甚麼「活人祭」還是「隆重儀式」敢情這是苗疆迎賓接客的隆重儀式?」

    想著,想著,直氣得鼻中長長的噴氣!

    只聽老怪笑道:「哪裡!公主乃難請到的貴客,承蒙寵降蝸居,老夫認為最大榮幸!而且,這「祭品」乃中原武林最有名的「巴格圖」(苗語英雄)以他的心和血奉獻公主,更有意義,略表老夫微忱。」

    岳文驤心中一寒,暗叫:「罷了!連死也不得全屍!要受挖心滴血之慘!做這苗娃口中食。」

    只聽她「呀」了一聲:「真的!他是「巴格圖」?小小的年紀,看他怪可憐的!不如先拉他放下來喘口氣。」

    岳文驤怒火沖喉而出,脫口大罵:「臭爛貨,苗狗娃!誰要你可憐。」

    赤面老怪一戟指,便點了小俠「啞穴」喝道:「小狗臨死還要多討苦吃麼?」

    只聽她笑道:「好大火氣!我很喜歡,憑他敢在這時,這地方罵我,就夠「巴格圖」資格了。」一伸纖纖玉指,便解了岳文驤的「啞穴」盈盈媚笑道:「只管說吧!只管罵吧!看你會說不會說?會罵不會罵?」

    岳文驤為之哭笑不得!

    猛的,心中一動,想起隨師在太華時,曾聽師祖(太虛)和師叔祖(天旋)閒談天下奇聞,域外秘辛,各種千奇百怪的掌故,苗疆男女的奇風異俗,種種古怪不可思議的事,不禁心中狂躍,怒火使他氣昏了頭,便口不擇言的大罵……「臭鴉鴉!跳月莫郎,脫卡無要的臭鴉鴉,你神氣個甚麼?」

    這乃半苗語半漢語,漢人由苗人處學來罵苗疆女人最惡毒、最犯忌諱的咒罵,意思是說!

    「臭女人!「跳月」(苗俗男女求偶盛會)沒有男人願同你跳,脫了褲也沒人要的臭女人。」

    因苗俗如在「跳月」尚無男人陪跳少女,等於罵她太醜太懶!

    脫了褲也沒人要,則是最賤,最下等的女人。

    這樣對苗疆少女辱罵,等於罵透了頂!

    苗疆小姐最怕這個!任何苗疆小姐聽過這兩句,都大生反感,認為是奇恥大辱。

    那「百花公主」號稱「南天第一美人」在苗疆、雲貴一帶,無異是美化天仙,萬人艷。

    加之,她乃威鎮百蠻,群苗共仰的「玉龍山主」斯不琊的獨生愛女,苗人最是敬畏崇拜,由於苗俗敬重英雄,更因未開化而迷信甚深,神權最盛。「玉龍山主」斯不琊在苗人心目中,無異神明,他的愛女又如此美艷,連漢家姑娘,瑤家美人皆比不上她,在苗人心目中,把她當作是仙女下凡。

    多少苗族健兒,為她謳歌。

    多少-心漢子,為她神魂顛倒。

    而「跳月」乃苗俗最重視的盛大慶典,例常風俗,每逢月圓之夜,笙歌四起,自然愈集愈多,男女在月光下載歌載舞,盡情痛快,最是香艷,不知底細的人,無不感到十分神秘有趣。

    稍有聲望的苗族姑娘,則不隨便參加一般「跳月」必須有健壯、英俊的小夥子,以奏蘆笙?唱情歌在她們屋外挑逗,如她們芳心已動,就會以情歌回答,再由男的跪請參加「跳月」大會,盡興求歡。

    若是苗族酋長之女,則更隆重——先由酋長公佈有何值得大家慶賀的事,再公佈日期,舉行「跳月」那就熱鬧無比,不論男女,皆全力打扮,盛裝以赴,穿的是最好的衣飾,還有樂器伴奏,先有一定的秩序,萬眾歡騰,漫山遍野,處處笙歌,這種盛大的「跳月」便在把「跳月」當作家常便飯的苗疆,一年中也難得有幾次。

    而「百花公主」乃「玉龍山主」愛女,無異是苗族之王的女兒,尊貴無比,她在苗人心目中,是神,也是仙,也是聖女,誰也不敢向她求愛,在她面前自慚形穢。

    所以「百花公主」只是參加每年一度的中秋「跳月」大會——也即是苗疆唯一最大的「跳月」盛會。

    不知每年一度的「跳月」大會,多少苗族健兒,為她如-如醉,欲瘋欲狂,都以能見到她一面為榮,能得她一顰、一笑為至高榮譽。

    更別說能和她攜手共舞了!甚至有人為得見了她背影一瞥,也拚命火拚,不知有多少苗族健兒為她顛倒。

    試問,現在岳文驤把她罵得如此刻毒,不值一文,她安得不怒?

    別說她是「百花公主」就是苗族最被人瞧不起的姑娘,也不能忍受這種惡罵,勢非拚命不可!

    岳文驤則是怒極心昏,少年氣盛,認定儘是狗男女,恨死了魔窟所有的人,只求自己心頭暫時痛快,不惜自辱身份,把由看過的奇書秘典中辱罵苗族姑娘的最毒咒罵都叫出口來了。

    岳文驤罵聲未罷,赤面老怪已-眉戟立,滿面獰笑和怒色,恨不得立時一掌劈碎岳文驤,也不能消除心頭之恨。

    卻故作一如聽命於「百花公主」狀,翻著鬼眼,直往她身上溜、面上轉,嘴角含著不可猜測的詭笑。

    那些魔黨,更是幸災樂禍的恨不得立見「百花公主」一怒之下,立斃了岳文驤。

    只見「百花公主」花容慘變,冷笑一聲道「好!你這小子罵得好!」

    面向赤面老怪,慢聲道:「這小子……交你處理好了。」

    赤面老怪哈哈大笑道:「這小狗如此可惡,非好好「修理」一番不可……人來,看刑伺候。」

    階下立時如雷似的哄然喝喏。

    各種奇形怪狀的刑具,一齊由偏殿搬出!

    已有四個錦衣壯漢,凶神惡煞似的橫眉怒目,捻到岳文驤身邊四面,只等老怪下令施刑,便就要拉岳文驤抓住擺。

    岳文驤昂然負手,毫無懼色!

    赤面老怪嚇嚇陰笑道:「小狗!老夫對你已萬分客氣,委曲求全,你偏要找死冒犯公主,可怪不得老夫狠。」

    目射凶光,臉一黑,向左右掃了一眼,喝道:「先用大刑伺候這小狗,等把這小狗歷盡各種大刑味道,再用巨象把小狗踏死,看這小狗倔強到幾時?非小狗求饒不止。」

    兩面侍立的魔黨,齊聲應諾!

    岳文驤知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難逃一劫,面臨求生不得,求死亦難,滿懷激烈,百感交集。

    忽然仰天狂笑道:「赤面老狗!先暗算了岳某,岳文驤生為英雄,死為厲鬼,但求一見南宮姑娘和瑤姑娘,別無他願!請吧!」

    赤面老怪「哼」了一聲道:「小狗!你是英雄?老夫叫你變狗熊。」

    怔了一怔!雙目異光一閃,微笑道:「你想見那兩個女娃?先要問我門下老二沈一飛。」

    岳文驤厲聲道:「胡說!南宮姑娘和葛姑娘乃岳文驤之妻。」

    聲未罷,老怪呼呼大笑道:「小狗!別作夢了,如你皈依老夫座下,尚有商量,現在,老夫已準備准許沈老二請求,把那兩個女娃給他作愛姬了!你要見她倆一面不難,恐怕她倆不願見你呢!」

    岳文驤目-幾裂,-目大叱:「老賊胡說!你不怕報應麼?」

    老怪雙眉一振,仰天狂笑道:「報應?只有老夫報應別人,操天下武林生殺大權,你這小鬼,膽敢不遜,非先教訓你不可!等你嘴不強了,老夫有言在先,一定讓她們見你最後一面,有遺言,等下再說也不遲。」

    一擺手,喝道:「上刑!」

    那四個錦衣大漢立時一齊動手,出手如風,配合得天衣無縫,兩個扣住小俠兩手脈門,兩個捻住小俠兩足踝骨!

    小俠連出手都來不及……因他奇經八脈主穴被閉住,功力十之八九施展不出,又被四個大漢捻-先機,立時受制,被四個大漢把他四肢禁住,來個「寒鴨浮水」四馬攢蹄似的把他放上一個椅木老虎凳!

    小俠手腳立被套入特製的鐵環中,一動也不能動,形成待宰之羊。

    小俠已英雄無用武之地,只有聽憑擺佈,內心沉痛,好像在點點滴血,緊咬剛牙,暗運功力,準備「熬刑」或減少一點毒刑痛苦。

    猛聽老怪大喝:「聲浩,為師幾乎忘了你那好徒弟!不能安內,豈能攘外?豈不讓人作為話柄,老夫絕無偏私,號令如山,賞罰分明,他和姓岳的小狗串通逃走,理當先正家法,清掃門戶,火速拉出上刑。」

    姜聲誥諾諾連聲,馬上急驚風似的踅入偏殿,把歐陽喻秋如捻小雞似的夾脖子抓了進來。

    往地氈上一摔,又捻出四個紅衣大漢,大約因歐陽喻秋原是同黨,也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所以,都不若對岳文驤那麼急急如律令,都有點猶豫。

    四個紅衣大漢不約而同的一字並排,向赤面老怪跪下道:「刑堂轄下聽命。」

    老怪已揮手道:「只管上刑!給背師叛教的作個榜樣。」

    四個紅衣大漢剛要開口,老怪已大喝道:「叛教背師,為本教本門最大忌諱,誰敢為叛徒討情,就有互相串通,密謀不軌的企圖。」

    這老怪祭起法寶,好大的帽子,真可壓死人,嚇得四個紅衣大漢噤若寒蟬,立時口稱:「得令!」

    也一齊動手,把在半昏迷狀態中的歐陽喻秋上了刑!

    也即是上了枷!

    岳文驤被上了「定百脈」的枷。

    歐陽喻秋被上了「喘不得」的枷。

    這些刑枷,果是遵照古法特製,且經赤面老怪試驗多人而加以殘酷的改進,把凶淫暴戾的武則天仗以鎮懾人心,維持殘暴統治的武氏制定的十種大枷,變成了凶狠、惡毒無比的刑具。

    老怪所改進的,就是專門對付有武功的人而設。因為,武則天制定的十枷,如施之於朝廷大臣,一般廢民,固然立時生死呼吸,魂飛魄散,如施之於身有武功││外家橫練,內家真氣的人身上,不過鬆鬆筋骨,搔搔癢而已。

    赤面老怪把它改進後,愈是有武功的人,愈是功力高的人,一上了枷,立時發生反應效用,抵抗之力愈強,反震之力愈大——因它每一處地方皆經過赤面老怪的冥思極想,把會武功的人任何一部分可著力的地方,都加上了克制的設備,隨著上刑後,自然發生恰巧的連鎖反應,機樞自能發揮制人的能力!

    岳小俠還想拚著受點硬傷,皮肉吃苦,熬了過去!

    甦醒過來的歐陽喻秋,一發覺自己上了刑,便慘然閉目,一點反抗也沒有,卻使岳小俠目緊心傷,他感到自己拖累了歐陽喻秋,本想向老怪斥責冤有頭,債有主,不應難為歐陽喻秋,一切由自己負責!

    可是,一聽老怪要按門規處置歐陽喻秋,清理門戶,便知開口也是白說,只有咬牙等待苦難降臨……

    只聽老怪一聲:「定刑!」

    岳文驤大吼一聲,令汗如雨,目張如炬!

    歐陽喻秋慘笑一聲,全身起了一陣痙攣。

    岳文驤只覺得全身一麻,百脈-痛,連心都抖得發麻,好像全身被一種極大的力量緊壓……自己就如巨石下的搾菜一樣,陣陣氣血往上湧,頭皮發炸,眼冒金星,鼻中發熱,兩耳刺痛,而且,在步步的壓緊。

    岳文驤知道這樣下去,非七竅流血而死不可!

    他何嘗不想掙扎?

    可是,無法用力,愈用力,全身骨節好像要炸裂!

    只覺得肌肉在收縮,連心都在緊縮,被壓搾得如在點點滴血。

    他昏眩了!

    只有剛牙咬得吱吱的響,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

    一邊的歐陽喻秋呢?

    大約他深知這種毒刑的厲害,一點也未用力反抗。

    所受的痛苦雖不如岳文驤之深,卻是全身抽搐著。想動,偏不能動,好像要窒息偏偏喘不出氣,只覺全身血管好像要炸開,牽動內外傷,恍如油煎、火烤,他知道,如這樣下去,不過一盞茶時間,就會氣絕。

    就在岳文驤和歐陽喻秋生死兩難,都已半昏狀態中,只存一口氣未斷之際,赤面老怪一打手式,八個大漢就應手鬆了刑。

    岳文驤才若死還魂,睜開了無神的眼睛。

    歐陽喻秋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老怪作鷺-笑道:「滋味如何?一種比一種厲害,岳小子!你服也不服?」

    岳文驤咬牙切齒的迸出一句:「老賊……」便感全身一陣奇痛,百脈如沸,這是氣血被上刑壅滯,下了刑又自行奔流的現象,卻十分難受。

    老怪「哼」了一聲:「小狗,你既要遍-五味,老夫慢慢消遣你。」

    一擺手,百樂齊奏,玳瑁筵開,老怪肅請「百花公主」入座,邪笑道:「粗餚水酒,恐不足入美人之口,公主多多包涵……我們可把這兩個小子做下酒之物,等下公主是要圓的(人心)?還是要稀的(腦髓)?或酸酒湯(人血)?不必客氣!」

    公主盈盈入席,媚笑道:「教祖爺別折煞奴家!可惜羊兒不會叫,教祖爺能使羊兒叫麼?」

    赤面老怪嘻嘻一笑道:「公主要兩個小子叫,還不容易?只管瞧著!」

    公主媚波流轉,向老怪拋了一個媚眼,嫣然一笑,百媚俱生,頭上百花珠冠上的小珠,也顫巍巍的。

    她又搖首弄姿,有意無意的斜睨「哀牢雙煞」和沈一飛、姜聲誥等,不過那麼如風一瞥,除了姜聲誥素來陰鷙,喜怒不易現出,又在為歐陽喻秋的事盛怒之下,佯作不見外「哀牢雙煞」猶如生磁貓入眼,全身不自在,四隻凶睛,幾乎流出油來。

    沈一飛雖懍於老怪面前,不敢稍為放肆,竭力忍住肚下一團火,強作正而經之,嚴而肅之,實在,早已酥麻了半邊兒。

    那些倚立的賊黨,更是三魂去二,六魄存一,都自作多情的以為她向自己拋了一個媚眼,送過情來,卻幾乎忘了生辰八字,如-如醉,頭重腳輕起來。

    老怪狀若不聞不見,只顧向「百花公主」舉杯敬酒!

    大開筵席,兩邊排開三十多桌席面,由「哀牢雙煞」坐了第二席,沈、姜二人坐了第三席,其餘則是八人一桌,連同「百花公主」帶來的人,一齊入席,大吃大喝,興高采烈。

    酒過三巡,菜上六道,老怪吩咐把岳文驤上了「突地吼」把歐陽喻秋上了「著即承」才向「百花公主」舉杯,期期怪笑道:「公主!你要羊兒叫!請聽小狗叫吧。」

    一揮手,對付岳文驤的四個大漢一齊動手。

    岳文驤只覺得肉被寸割,筋被挑起,骨被錯開,先趕緊咬剛牙得咯咯作響。

    約半盞茶時間,實在忍受不了,如不開口,就感胸前脹痛欲裂,不由大吼起來,一吼,才稍覺好些,不吼,脹痛難忍,便不能自主的狂吼個不住!

    一邊歐陽喻秋,上了刑後全身好像要碎裂,頭髮被根根扯直,四肢也被向四面張開,全身筋骨,吱吱作響,先還張大了口如牛喘氣,半盞茶後,只有「哼」的分兒。

    老怪向「百花公主」搖頭一笑:「如何?」

    「百花公主」嫣然一笑,一挑右手大拇指,嬌笑咯咯道:「教祖爺真有道理。」

    老怪打著哈哈道:「哪裡!哪裡!還有更精彩的在後面哩!直至公主盡興為止。」

    一按掌,八個大漢便鬆了刑。

    岳文驤和歐陽喻秋才喘過一口氣來。

    岳文驤個性剛強,寧折不彎,如何受得這種屈辱?正想割舌自殺,免得多受殘酷毒刑,猛覺牙齒不能自主,舌頭僵硬不能隨意伸縮,知道老怪處心積慮,連想自戕也不能夠,可自殺的方法,都已被預防到了,好不狠毒!

    赤面老怪忽然喝道:「把兩個小狗的頭髮拔下,指甲剝掉,豬鬃搔腳心,銀針穿萬眼,後庭押麻核,臍中點油燈,鼻中灌醋,再挖心、取腦、剝皮、抽筋、-骨,免得多費時間,公主遠來辛苦,好讓公主歇息。」

    多麼殘忍的字句呀!使人一聽,連心都抖!

    出於赤面老怪之口,卻是平淡的如數家珍,連眉毛也沒動一下。

    八個大漢剛要動手,只聽「百花公主」哈哈笑道:「哎哎!教祖爺,奴家倒不累,多看一下也不妨,剛才那小夥子不是說要見甚麼姑娘麼?

    不如叫了出來,讓甚麼姑娘也看看新鮮,欣賞一下教祖爺的傑作,豈不有趣。」

    說時,媚笑盈盈,如閒話家常。

    聽在岳文驤耳中,恍如萬箭穿心!

    他多麼的渴望能再見到翠娥姊姊和瑤妹妹一面,這時,卻又不願她倆目睹自己受如此慘不可睹的毒刑。

    他想:「翠娥姊姊和瑤妹妹如看到自己身受如此慘痛,一定難過,說不定會和老怪拚命,一觸怒老怪,就不堪設想,豈非又送了翠娥姊姊和瑤妹妹的兩條命?說不定她倆還要先受盡老怪和苗娃的屈辱,也非自己可以忍受的。」

    他思潮電閃,卻被老怪一聲嚇嚇怪笑,吃了一驚!

    只聽老怪一掌拍在大腿上叫道:「若非公主提起,老夫幾乎忘了!好!好!來人,把那兩個女娃押上來。」

    只聽大聲暴喏!

    那四個錦衣大漢已獰笑著,一個先把他的頭髮散開,打個結繫在特製的小銅柱子上,一個把他的雙腳,套入活動自如的鐵環裡,齊徑骨箍緊。

    一個把黃瓜大的麻核,裝在一副特製的厚板凹洞中,正對肛門。一個把香油倒入他肚臍眼中。

    一個手執一根寸長的銅管,管頭露出寸許長,白光閃閃的鋒利針頭。

    那些大漢,手腳靈活,乾淨俐落,大約常幹這些惡事的原故,都得心應手,純熟已極,如庖丁解牛。

    他們把岳文驤和歐陽喻秋,抬入一個特製的厚木板上,很迅速的在木板四面架起銅-鐵欄,鋼環之類的配件。

    只聽老怪淡淡的笑道:「公主!這叫做「八珍大雜燴」又名「十錦大拚盤」老夫定名為「神仙床」……只是,大羅神仙一上了這床,也乖乖的給老夫擺佈個痛快,這味菜五味俱全,並不好吃,可叫這兩個小子-的!凡是不遵老夫命令者,也有吃這味大菜的資格。」

    說著,一揮手,人間的慘景就上演了!

    只見那些大漢把岳文驤和歐陽喻秋二人的頭髮拉直,分作一束又一束的細辮子,纏在一根可以旋轉的圓棍上,只要一鬆絞盤的套索,那根圓棍就會飛快的旋轉,硬生生會把兩人的頭髮自根部連頭皮扯脫!

    二人的肛門,正對著厚木板上的麻核,因雙腳套在特製的鐵環中,無法轉動,頭髮又纏在圓棍上,全身便懸空半尺高,麻核的尖頭便頂住兩人的肛門。

    一個大漢剛一擦打火石,要把一支蠟燭點然起來,插入二人肚臍眼中。

    二個大漢已各執特製的豬鬃硬刷,一手一個,要用豬毛刷刷二人的腳掌心。

    又上來四個捧著銀盤,匕首、玉盂的裸體妖女,顯然,是等挖心,取腦髓,盛人血之用。

    只聽老怪一字一句,頓挫的打著哈哈道:「注……意……火……候!可……以……動……手……調……味……了……」

    那兩個手執豬毛刷的大漢便揮動毛刷,在岳文驤、歐陽喻秋的腳心處輕輕地刷了起來,同時,點燃了蠟燭的大漢,也把蠟燭抑入注滿杏油的兩個肚臍眼中。

    要知道,稀落的褚鬃刷腳心,能使人腳心奇癢,連心都酥麻得發抖,全身-軟,脊骨發麻,使人不可忍受那種刺骨奇癢。

    被刷腳心的人,勢必全身扭動,企圖掙扎,浮空的身體無法著力,手腳被鐵環箍緊,可用力的只有支在肛門上的麻核了。

    不管你受得住,受不住,願不願意,腳心被豬鬃刺激得奇癢難熬,肚臍又熱得難受,身子不能轉側、上挺,只有向下挫、向下沉,這一來,肛門下的麻核就會如蛇鑽洞,破關而入,直透進肛門中了。

    只要麻核一插進肛門,無異把屁股釘住了,麻核上有倒刺作用,易進而難出,如想再挺起來,離開麻核,倒刺已把肛門內面的嫩肉鉤住,奇痛難忍,如猛用力,想拔出肛門,就會成了一個血洞!

    一個不好,被麻核頭上的特製倒鉤把大腸頭鉤住,一拔出,就非連大腸也會被拉出肛門不可!

    當一個人到此地步,腳心奇癢難熬,卻有振奮陽氣功用,陽物一定會高舉挺起!

    那麼,那個手執特製銅管的大漢,就會一手執定包頭,一手把銀針插進馬眼,向裡徐徐推進。

    特殊的手法,能使人脊髓皆酥,真陽下洩,為銀針所阻,脹痛無比。

    當此之際,猛松頭上的絞盤,頭髮就會被連根拔去。

    這一剎那間,人的全身血液,皆聚向心房,百脈虛脫,邪教中人認為是天下第一大補之物。

    人心一取出之前,銀針推進,同時取出腦髓,據說名為「還精補腦」吃了這種腦髓,男的壯陽不倒,女的駐顏不老。

    人如到此,當然死翹翹,還要剝皮、抽筋、-骨,可謂全天下古今最慘絕狠毒的刑法了!

    老怪口沫四濺,正得意忘形的向「百花公主」解說此中玄妙之際,也正是岳文驤和歐陽喻秋快要被麻核插入肛門,手執銀針的大漢,正一手執著岳文驤直立的不文之物,銀針對準馬眼,準備插進之時「百花公主」的一雙滴水如眸,流波蕩漾,面紅紅的斜睨岳文驤豐偉如杵的壯大之物,頻咽香唾,眉稍眼角,春意洋溢,頗有饞涎欲滴之狀。老怪剛暗暗皺眉,心中嘀咕,想下令手下快下手之剎那間……

    驀地,兩聲顫抖的尖叫、悲啼,風也似的捻進兩個兩手背綁著的少女,瘋了似的直向岳文驤身上撲去,蓮瓣飛起,幾乎把圍著岳文驤的四個大漢和兩個妖女踢翻……都同時退步、閃避!

    老怪一聲斷喝,剛要伸手,姜聲誥和沈一飛已先出了手,戟指點了兩個少女的「乳白」「三陰交」等穴。

    兩個少女便「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正好一左、一右,跌翻在岳文驤身邊。

    不用說,她倆就是南宮姑娘和瑤姑娘。

    她倆一被魔黨押進大殿,觸目心驚,發現岳文驤身受如此慘毒肉刑,心膽皆碎,沒命的飛撲上來!

    無奈,兩臂都被反翦綁架,只能動腳,不能動手,被姜、沈二人點了穴道,便萎頓倒地,只有珠淚雙流,一個哭叫:「驤弟弟……呀……」

    一個哭叫:「驤哥哥……」

    這種面臨生死頃刻的哭,面對心愛的人哭,是發於至情,特別悲痛傷心,慘不忍聞,勝於巫峽猿啼,杜鵑泣血!

    二女悲痛已極之下,欲起無力,更談不到拚命救人了,都成了泣不成聲的淚人兒!

    岳文驤本是飽受屈辱之下,憤怒攻心,已將昏死過去。

    幾個大漢一挺身,奇癢奇痛立止,被二女熟悉的哭聲一叫,他就矍然睜開無神的眼睛,目睹此情此景,也是心中一酸,鼻中更酸,慘然一歎,也流下英雄淚來。

    丈夫有淚不輕彈,皆緣未到傷心處!

    老怪本已暴怒,略一沉吟,忽然嚇嚇陰笑道:「小子!你服了麼?乖乖求饒,老夫既往不究,為你破例收回成命,連兩個女娃也仍可歸你。」

    岳文驤緊-剛牙,目-流血,喘聲大叫:「老賊!岳文驤化為厲鬼,也必啖你之肉,大丈夫死有何懼!」

    聲未罷,老怪大怒,拍桌大喝:「小狗至死不悟!快給我下手收拾。」

    那四個壯漢立時如鷹抓燕雀似的把二女抓起,摔出丈許外一齊動手,就要對岳文驤下毒手……

    岳文驤厲聲大叫:「翠娥姊姊……瑤妹妹……原諒我今生對你們不住……來世再見吧……」

    老怪連連拍桌,喝命火速動手!

    二女忽然不約而同的向老怪跪下叫道:「要殺可以先殺我們。」

    老怪哈哈大笑道:「丫頭不懂事!岳小子自己找死,如何怪得老夫?這小狗沒有良心,連你兩個,他都寧死也不要你們!只要你們能叫這小狗向老夫降服,老夫豈好殺人哉?不但收他為徒,連你二人也可以拜在這位公主門下,只要小子聽話,老夫還可成全你們的好事!否則,哼……」

    二女知道絕望了……

    她倆當然知道岳文驤的個性,絕不會向老怪喪志屈節,眼看心愛情郎就遭慘死,柔腸寸斷,不禁傷心欲絕,哭倒在地。

    猛聽沈一飛大喝:「兩個臭丫頭,哭甚麼喪?岳小狗還沒死呢!哭甚麼?小狗死了!二爺收下你們,保證比這小狗強過百倍!無竊享受,無比快活,眉開眼笑哩。」

    說著,人已離座而起,向二女逼近,似要伸手把二女抓出大殿!

    老怪也大笑道:「老二也說得不錯!兩個丫頭,乖乖的聽話!好處多的是,老夫叫沈老二好好對你們,不欺侮你們就是。」

    沈一飛剛把二女一手一個,拉了起來,已被二女劈面吐了滿面香沫,還要咬他的手,氣得沈一飛猛的一摔,把二女摔了一個屁股,頓跌翻在地。

    沈一飛大罵:「臭貨!等下二爺叫你們好受……我把這小狗收拾給你們看好了。」

    說著,把四個大漢開,奪過一個大漢手中的銀針,一把抓住岳文驤的那話兒,就要……

    兩聲悲叫,二女已拚命滾了過來!

    猛聽「百花公主」嬌滴滴的蕩笑道:「沈二爺!你好狠呀,對女人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奴家看得不順眼!你師父不是叫兩個姑娘勸這小子麼?還沒有開口,你怎麼用強?莫非妒忌那小子做你的師弟?還是眼中沒有師父?」

    聲未罷,赤面老怪已拍桌大聲喝住沈一飛,沈一飛頹然縮手!

    也不念他是有意?抑無意?手雖擺回,岳文驤的那話兒已皮破血出,成了血流標桿。

    「百花公主」那雙媚眼,更是似乎可擠出水來,瞟著岳文驤鮮血淋漓的東西,微咬銀牙,花容上起了奇異的色形。

    老怪喝道:「兩個丫頭,聽到沒有?公主為你們說情了!還不快說?真的不聽話,等老夫一掌劈了這小狗,你們再哭也不遲。」說著,霍地起身來。

    南宮姑娘明眸一轉,便俯在岳文驤身邊,附著岳文驤的左耳,即即濃濃的低語著,倒很像恩愛夫妻,並枕附耳,喁喁膩語情話。

    可惜,氣氛不同,情趣各異,無異生死取決於此刻。

    原來,南宮姑娘到底是女孩子,缺乏英雄毫氣和勇氣,儘管她明邪正,知善惡,平時也是巾幗紅粉,不讓-眉,有英雄肝膽,可是,一到了涉及死亡……而且是自己的心愛的人時,便兒女情長,露出女孩子與天性俱來的弱點……偏狹、自私、小氣、貪生怕死,不惜忍辱求全,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甘受委曲,以換取心愛的人好感。

    因為,女人把愛情視作生命,高於一切……包括正義、良知……

    她深愛岳文驤,當岳文驤生死呼吸之間,而轉捩點又關鍵在與她有關係之時,兒女私情掩蓋了正義、公理!

    連葛瑤姑也如此——不過她尚不脫天真稚氣,世情不及南宮翠娥成熟,性情也較剛烈。

    這時,如果能挽救岳文驤的性命,她也可以犧牲的——甚至為岳文驤獻出生命……

    南宮姑娘附在岳文驤耳邊細語,即是要岳文驤暫受一下委曲,大丈夫能屈能伸,兵不厭詐,不妨先答應赤面老怪,作緩兵之計,一則等彼援兵來助,二則可以留得有用之身,伺機脫身,到時再報仇雪恥,消恨洗辱也不遲。

    所謂,千古艱難唯一死!聰明如南宮姑娘,也當面臨心愛的人死亡關頭之際,想為了活著而不顧一切,忍辱負重下來,這不能怪她,誰叫她是女孩子?

    她卻不知,生命的價值和意義,在於捨生取義,捐軀成仁,這種生死關頭,正是看一個人的品德操守之時,一念之間,可留香千古,也可遺臭萬年。

    試問,以岳文驤的身份,他是武林北斗,俠義道共仰的「神州雙奇」親傳弟子,又是武林同輩中的翹楚,脫穎而出,秀出群倫,已贏得俠名遠震和「神州追魂」的賀號。

    也即是,岳文驤已揚名立萬了,也即是成名了,正是武林道闖江湖,出道揚名的最要緊關頭,以他現在在中原武林心目中的份量,就他一身繫中原武林安危也不為過。

    如果,他向赤面老怪一輸了口,則不論以後如何?難逃今生怕死,有虧節操的污名,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也即是辱及「神州雙奇」的清望威名。

    也即是自毀了他自己已成之名望。

    也即是玷污了俠義道的清白。

    還是為名而生?仰是為名而死?全在一念間的抉擇了!

    人有生必有死,死有重於泰山,有輕若鴻毛,如果岳文驤忍辱偷生,答允的依赤面老怪門下,人雖活著,難洗污名!反之,不屈而死,卻能得到武林稱頌……

《斷虹金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