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幽壑潛龍

    谷口要隘上惡鬼堡高手密佈如雲,守護嚴密,堡內不時遣出一撥一撥匪徒,疾逾流星奔出谷外。

    驀地——,惡鬼堡內奔出七匹快馬,風馳電掣,蹄聲如雷,騎後蕩起一片滾滾黃塵。

    騎上人玄巾覆面,緊伏在馬鞍上,按轡疾馳,騎勢迅快,轉眼奔至谷口,忽紛紛飛竄出八人,一列雁翅般擋住,大喝答道:「是何舵弟兄,取出信符繳驗。」

    為首一騎勒馬停住,冷笑道:

    「信符在此,拿去瞧好啦!」

    說時,隨後六騎並未停住,反更揮鞭衝出谷口。

    阻攔匪徒不禁一怔,但見蒙面騎上人右腕倏地按向肩頭,寒光離匣,青虹匹練揮捲,血光進射,八個匪徒頭顱飛起。

    蒙面人劍勢一發,兩腿立即緊夾馬腹,座騎立時潑喇喇四蹄翻飛衝出谷口。

    只見峭壁放出十數道告急旗花,爆射出漫空流焰異形,絢爛奪目。

    那七人七騎衝出谷口數里,轉入一片疊障群巒中,樹木森翳,古干參天,障空蔽日,幽暗如暮。

    七人一躍下騎,只聽韓廣語聲道:「韓某料老賊此刻必追蹤而來,惡鬼堡建立總壇之初,老賊遣出三十六人查明百里方圓內地形,以明何處險危可設暗樁,韓某亦是三十六人之一,此處由韓某查明,但韓某發現一處崖腹,深邃曲折,鐘乳倒彎,宛如鋒芒利刃,寒氣逼人,乃藏身隱秘最佳所在,秘不上報。」

    霍文翔道:

    「留為日後退身之計,是為上智。」

    韓廣道:

    「少俠過獎,我等速牽馬藏身崖腹。」

    七人七騎身形緩緩消失於陰暗叢中。

    一頓飯光景過去,微風颯颯破空聲響,魅影紛紛投林射入,但聞青袍老人陰惻惻語聲道:「蹄痕在數里外消失無蹤,必藏身附近,我等展開搜索,諒不難擒獲。」

    中年儒生道:

    「令主可查明這七人是誰麼?」

    青袍老人答道:

    「堡中弟兄何止千百,片刻之間難以查出。」

    鍾離炎道:

    「無疑是花九鵬程南淮等。」

    青袍老人冷笑:「花九鵬程南淮已化血水,除非借屍還陽。」

    中年儒生不禁一怔,穿知青袍老人已暗下:毒手,但不信程甫淮智慧卓絕,料事如神竟罹慘禍,口雖不盲,卻滿腹疑雲。

    霍文翔藏身崖穴入口,外有籐蔓荊棘掩蔽,穴外景物可一覽無遺。

    只見青袍老人與中年儒生及一中年美婦站在七八丈外,中年儒生眼中銳利目光四巡了一瞥,向青袍老人道:「這七人諒遁之巳遠,搜捕無益,令主堡中消息設施尚未啟用,僅令主一人知之,不虞外洩。」

    青袍老人冷哼一聲,目露不甘之色。

    中年美婦嫣然一笑道:「令主請回吧,我留此率領壇下弟兄再作縝密搜索,若叛徒仍在,定無所遁形。」

    青袍老人道:「有勞了?」

    中年少婦目送青袍老人中年儒生離去後,似有意無意望了崖腹一眼,又嫣然一笑,嫵媚已極。

    霍文翔已覺心中一跳,暗道:「莫非她知道咱等人藏身之處麼?」

    少婦年歲巳逾花信,穿著一襲淡黃羅衣,杏臉桃腮肌膚勝雪,瑤鼻櫻唇,目若秋水,豐腴絕美,吐聲清脆道:「你可出來啦!」

    霍文翔知是為自己而發,伸手一撥籐蔓,飄然走出。

    中年美婦目睹霍文翔現身,不禁星眸一亮。

    霍文翔道:「姑娘何以知在下藏身之處?」

    中年美婦道:「你在鍾離炎宅中露出一手曠絕劍招,我便知你絕非程南淮。」

    霍文翔不禁暗駭,道:「那麼姑娘怎不向貴上揭穿?」

    中年美婦道:「我有害你之心,也不致令你逃出堡外了,但我不知你來歷,故暗中窺察。」

    霍文翔道:「如此說來,在下所作所為俱落在姑娘眼中了?」

    中年美婦纖指一掠鬢旁青絲,微頷螓首道:「你想除去鐵少川,恐心勞力拙,此賊回返總壇立即布設奇門,惡鬼堡從此宛如鐵桶般,何況又有玉勾斜洗髓經之助……」

    霍文翔驚道:「洗髓經果有此事麼?」

    中年美婦點點頭道:「不錯,但鐵少川尚未參悟其中神髓,不過以鐵少川之胸羅浩瀚淵博,恐無出其右者。」

    霍文翔淡淡一笑道:「這也未必見得!』』

    中年美婦盈盈一笑道:「你很自負。」繼而水汪汪雙眸凝注在霍文翔臉上,款款深情,接道:「你知道那中年儒生來歷麼?」

    霍文翔道:「為虎作倀,狼狽為奸,那有什麼好人。」

    中年美婦噢丁一聲,道:「一竹篙打一船人,連我也罵上了,他就是當年武林盟主哈無極嫡傳徒孫。」

    「是真的麼?君子之澤,三世而斬,先賢之言,誠不我虛。」

    中年美婦抿嘴一笑,風情萬種,道:「想不到你還是文武並資,今日武林危如累卵,以你一人之力,恐不能挽狂瀾於既倒。」

    霍文翔不禁大愕,知話出有因,道:「姑娘這話如何解釋。」

    中年美婦道;「你可是北斗令傳人霍文翔麼?」

    霍文翔劍眉猛剔,道:「在下正是霍文翔。」

    中年美婦略一沉吟,道:「走,我與你進入崖穴再說吧。」說著蓮步婀娜向崖腹走去。

    霍文翔不知她安了什麼鬼胎,暗中功行兩臂,隨著中年美

    婦身後。

    進入崖穴後,中年美婦即道:「我耳聞鐵令主與中年儒生密室商議,由中年儒生以鐵手令挑動聲林是非,使各大門派形成水火,互相殘殺,鐵令主則隱在惡鬼堡中研悟洗髓經,共霸武林。」

    霍文翔不禁大感困惑道:「有道是雙雄不並立,那中年儒生雖愚亦不至此。」

    中年美婦搖首道:「只怪中年儒生一招之微落敗在鐵令主手下,你知千金一諾,永無改悔之理。」

    霍文翔不禁恍然大悟,抱拳一揖道:「承蒙姑娘賜告,在下感激不淺。」

    中年美婦嫣然一笑道:「不用謝我,我與那中年儒生本是夙孽,不想他陷溺太深之故,才想出這釜底抽薪之策,日後相見外子之時,還望手下留情一二。」

    霍文翔道:「不敢,請問姑娘何以教我?」口中雖這麼說,卻暗道:「江湖之內拚搏凶危,勢所難免,何況自己將他心上人鐵手令盜取到手,叢怨積身,何能善了。」不由暗歎一聲。

    只見兩條身影迅疾飛掠而至,正是毒手魔什萬釗玄天奼女杜素素夫婦。

    萬釗目中逼泛凶芒,打量了中年美婦一眼,道:「姑娘可知惡鬼堡座落何處麼?」

    中年美婦面色如罩上一層濃霜,冷哼一聲道:「我也無法找尋惡鬼堡確址,你問我,我又問誰咧?」

    萬釗向其妻杜素素望了一眼,道:「這位姑娘分明是惡鬼堡中人,如不動手她豈能吐實。」五指疾伸如電向中年美婦肩頭抓去。

    中年美婦忽響起了一聲銀鈴嬌笑,在萬釗指風之側滑廠開去,身如箭射投入密翳林中。

    身未沾地,忽感林內逼出一股排空如山狂飆,喝道:「回去!」

    中年美婦警覺夠快,身化「揚絮迎風」飄起,藉著狂飆蕩起三四丈高,美妙之極。

    林內人影紛紛疾閃出林,為首者正是禿額銀髮,霜眉鳳目的百花翁。

    霍文翔暗中窺見,心中大急,百花翁等不下四五十人,恐中年美婦孤掌難鳴,意欲挺身拔劍相助,驀聞百丈峭壁上傳來一聲朗喝道:「賢妹休驚,愚兄來也!」

    一條飛鳥般人影,疾逾鷹隼由峭壁絕頂電鴻疾落,顯出一面如冠玉的中年儒生,目注百花翁道:「百花老師到處樹敵結怨,原因為何?」

    百花翁淡淡一笑道:「老朽方才護龍寺外已見識過尊駕。」

    中年儒生道:「在下與惡鬼堡並無淵源,但與鍾離炎曾是舊交,此來為討取一項信物。」

    百花翁冷笑道:「既然尊駕再度相遇,無論尊駕是否惡鬼堡中人,老朽手下血債也該清償,不過尊駕若指點惡鬼堡路徑,則前怨一筆勾銷。」

    中年儒生淡淡一笑道:「說得這麼輕鬆,百花老師如今侵入惡鬼堡境域內,一舉一動均難逃惡鬼堡眼目,你不找他,他也要找你,指點二字未免多餘。」話落向中年美婦笑道:「賢妹,我們走。」

    兩人並肩向林內走去。

    百花翁似懾於中年儒生的氣度威勢,竟不予阻攔。

    突從百花翁身後撲出兩人,兩股寒芒揮出,疾如奔電刺向中年儒生,中年美婦後胸而去。

    這兩人顯然乃西域高手,寒芒及體之際,健腕疾振,幻如千百朵金星,夾著銳利勁風,凌厲奇詭絕倫。

    中年儒生似背後長了眼珠一般,頭也不回,右臂反甩而出,袖中突飛出一道青虹,宛若飛蛇般卷捨天蛟。

    只聽兩聲慘嗥,寒飆倏斂,一雙西域高手已倒在血泊中,屍體巳分成四截。

    儒生美婦都身形杳隱密翳林中。

    毒手摩什萬釗大喝道:「手黑心辣,饒他們不得。」

    忽從林內傳來中年儒生清朗語聲道:「百花老師,正主兒將至,你等若不速作準備,恐無一人倖免。」

    語聲愈去愈遠,說至最後一字,幾乎杳不可聞。

    百花翁不禁一怔,伸手示意萬釗勿追。

    崖上突送來蒼老雄渾語聲道:「百花老兒,老朽一再容讓,你尚未忘懷斷指之仇麼?」

    百花翁仰面厲聲道:「斷指之仇,誓言必報,老朽一日不死,豈能消釋於懷。」

    陡聞崖上傳來一陣如雷狂風道:「好,你這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朝正南方走出十里,老朽自有人來接引。」

    話落,曳空帶起一聲懾人心魄的長笑,隨風遠去。

    百花翁面色異樣難看,他本想從中年美婦道出惡鬼堡出入路徑,趁其不備,攻其不防,如今,與其預定之計截然相反。

    毒手魔什萬釗低聲道:「百花老師,依兄弟之見,孤軍深入,自投羅網,不如速退再作良圖。」

    百花翁歎息一聲道:「老朽理解不透為何武林九大門派均採觀望不前之態。」

    杜素素道:「只怪百花老師昔日自負絕人太甚,是以九大門派樂得置身事外……」

    萬釗煞眉一皺,道:「此時豈能埋怨,我等速退。」竟朝正北方向退去。

    須臾,崖腹內魚貫掠出霍文翔七人,兼程趕往少林。

    武林內盛傳丐幫已風悄雲散,各地方舵紛紛解體,丐幫耆宿五大長老及幫主均被囚少林,最近期間即昭告天下武林問罪。

    但罪名是什麼?均茫然不知,即有知其一二者,皆諱莫如深,然而巳震動武林,天下群雄不絕於途趕奔登封,將一座小小山城呈現前所未睹繁榮氣象。

    北斗令再出江湖,佛面人屠鐵少川坐化五台,金面老人攫奪星河三寶之事反而銷寂,幾無人提起。

    難道武林人物如此健忘?他們懼怕惹禍上身,因此效金人三緘其口,靜待其變,雖然如此,江湖中人卻不甘寂寞,恐貽孤陋寡聞之譏,是以紛紛若鶩趨來。

    登封縣北中岳嵩山卻寧謐異常,松杉滿谷,清流潺潺,柳枝欣欣向榮,鵝黃嫩綠,山風掃林,濤聲悅耳,令人塵慮盡滌,意境清涼。

    少室北麓,浮圖矗立,遠在數十里外可察及,山道上忽現出一男一女,身法迅如流星,往少林寺而來,正是那中年儒生

    少婦。

    來道松杉後忽響起兩聲佛號,一雙僧人橫阻在道中,各持著一柄晶光閃亮鑌鐵禪杖,交叉護胸,單掌稽首道:「兩位施主何往?」

    中年儒生微微一笑,取出鐵手令道:「在下求見貴掌門,敬請放心。」

    兩僧神色一凜,一面有微麻,魁梧中年僧人答道:「原來是哈施主,敝寺因擒囚丐幫五長老及幫主,尚有虞冰後人,為防群雄劫救,守護森嚴,二位請稍待,容貧僧通稟掌門人出迎。」

    中年儒生道:「有勞大師了。」

    一僧轉身飛奔少林而去,另外一僧身形倏隱在松後。

    片刻少林寺傳來三聲嘹亮鐘聲,谷吟回播,衝破如水般寂靜。

    只見山門內邁出一隊僧眾疾奔而來,中年儒生目睹少林掌門元元上人出迎,即抱拳一揖至地道:「在下愧不敢當。」

    元元上人道;「施主身懷武林盟主信物,老衲怎敢怠慢。」立時肅容前導,進入寺內落座。

    中年儒生道:「掌門人威望孚眾,短短時日內竟將丐幫解體,手到成擒,在下不勝欽佩。」

    元元上人淡淡一笑道:「集九大門派之力,佟青松施主寡不敵眾,才俯手成擒,引來丐幫高手及虞冰後人,尚有南儒司空陵檀樾大興問罪之師,逼問老衲佟青松身犯何罪,老衲無法回答,只推稱奉鐵手令之命。」

    中年儒生雙眉微剔道:「他們必然不服,勢必引起一場拚搏。」

    元元上人道:「老衲亦認為難免一戰,哪知他們一聞鐵手令,竟甘束手,但聲言欲目睹鐵手令主者。」

    中年儒生冷笑道:「在下既然來了,自然要見他們。」

    元元上人笑了一笑道:「他們雖軟禁在達摩院中,但一身絕乘武功仍在,虞冰後人謂憑哈施主倘以莫須有了罪名加諸於身,必激起巨變,更須當著天下群雄之面直言無隱,若無中生有,九大門派,恐無法相袒。」

    中年儒生勃然變色,怒道:「鐵手令如朕親臨,生殺予奪,虞冰後人忒也膽大枉妄了。」

    元元上人歎息一聲道:「事隔百年,鐵手令復出,雖怪虞冰後人不信,更謂即或鐵手令是真,持令之人未必不是凶邪假借。」

    中年儒生一聞此言,面上陡地升起濃重殺機,冷笑道:「那麼在下去見虞冰後人。」

    元元上人正色道:「真金不怕火煉,哈施主何小不忍,如今天下英豪雲集登封,何不當眾明正其罪,不然,恐丐幫不能俯首認罪。」

    中年儒生怒道:「卻是為何!」

    元元上人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室外忽邁入清老僧,合掌道:「稟掌門師兄,武林群豪已趕來少林。」

    元元上人道:「禪堂接待,知客大師廣覺接引。」說著立時向中年儒生合掌微笑道:「兩位何不隨老衲去至禪堂,讓武林英豪得以瞻仰哈施主丰采。」

    中年儒生望了少婦一眼,暗道:「鐵令主約好另遣堡中高手隨後趕來,想必亦在天下武林群雄內。」遂頷首微笑道:「煩勞掌門引路。」

    元元上人道:「如此老衲有僭了。」

    偌大一座少林寺清淨寧謐中含蘊著一種肅殺氣氛,一切均靜得出奇,中年儒生少婦隨著元元上人走去,途中竟未發現一個僧人,不禁大感困惑。

    禪堂系少林僧眾打坐參禪之用,寬敞宏偉,可容納二三千人之眾,堂外是一片曠場,為習武功基礎鍛煉外功之地,場中放置石擔、石鎖、長索、練子錘等等。

    曠場中已立有十數江湖人物,三三兩兩,談笑甚歡,目睹少林掌門走來,立時面色肅然抱拳。

    元元上人含笑答禮,寒暄了數句,為這十數江湖人物一一引見中年儒生少婦。

    這十數人均是武林知名人物,對兩人只抱拳道:「失敬!」二字,均持懷疑神態。

    這時,武林群雄已相繼來到,一時之間,廣場中群英畢集。

    忽見一面貌清奇,葛衣短裝老者高聲道:「請問哈老師,紫府書生虞冰後人及丐幫幫主五大長老身犯何罪。」

    中年儒生道:「在下決不無中生有。」他已瞧出惡鬼堡已派出頂尖高手混在武林群雄內,膽氣一壯,語聲沉厴懾人。

    那葛衣老叟身後疾轉出一紫衫俊美少年,令中年美婦不禁一呆,暗道:「他怎麼來得這麼快?」

    只見紫衫少年向葛衣老者冷笑道:「藍老,不知除了九大門派掌門外,還有人能辯識鐵手令真假的麼?」

    葛衫老者道:「除了老朽外,諒還有不少武林盛名卓著的高人能辨別真偽。」

    中年儒生冷笑道:「尊駕如不信,在下當取出鐵手令,不過鐵手令一出,尊駕只恐有性命之憂。」

    紫衫少年淡淡一笑道:「這倒未必,閣下且慢取出鐵手令……」

    中年儒生面色一愕,道:「卻是為何,閣下莫非懼怕了麼?」

    紫衫少年嘴角泛出一絲不屑的笑容道:「目下武林群雄尚未到齊,你如存心磊落光明,稍待又有何妨。」說著目光轉注著少林掌門元元上人道:「掌門人,你可瞧出情勢有異麼?」

    元元上人聞言不禁錯愕瞪目。

    紫衫少年道:「在場群雄有惡鬼堡凶邪混跡其內。」

    此言一出,群雄不由心神凜震,相顧失色。

    只見紫衫少年慢慢向一陰陽臉老叟走去。

    那陰陽臉老叟不禁神色大變,身形微微後退,功行兩臂,拾指箕曲蓄勢待發。

    武林群雄疾躍開去,讓出十數方圓空曠場地。

    中年儒生向少婦暗道:「不知他如何認出惡鬼堡喬裝之人。」

    少婦低聲道:「無論如何,你不能出手相助,你已鑄成大錯,再一步走錯,便淪入萬劫不復之地。」

    中年儒生低歎一聲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勢成騎虎,欲罷不能,愚兄已無可奈何!」

    少婦輕嗔道:「你只要不輕舉妄動,我自有辦法令你置身事外。」

    這時,紫衫少年一步一步向陰陽臉老叟身前逼去,老叟突目露凶光,右掌倏地向肩頭一挽,一道寒光應手揮出。

    紫衫少年冷笑一聲,身形橫跨一步,右腿飛起踢向老叟腕脈。

    陰陽臉老叟刀招用式太老,眼見腿勢凌厲踢來,竟無法回撤,只覺腕脈如中千斤重錘,痛澈心脾,不禁張嘴厲嗥一聲,一柄鋼刀脫手飛起半空。

    紫衫少年奇奧無比,「叭」的一聲,陰陽臉老叟左頰著了一下重的,只覺眼冒金星,滿嘴牙齒隨著鮮血噴出口來,左頰腫起老高。

    紫衫少年正是霍文翔,他知惡鬼堡匪邪牙內嵌存烈性奇毒,勢窮力竭時,立即咬破硬囊,藥物入腹迅疾毒發身亡,是以須擊落滿口牙齒,使其無法自絕。

    陰陽臉老叟從未如此丟人現眼,眾目睽睽下何以為堪,疼痛稍止,厲吼一聲,身形一個旋轉,雙手齊揚,發出飛蝗般暗器。

    打出暗器手法高絕,漫天花雨般罩襲霍文翔週身穴道。

    霍文翔冷笑一聲,平飛而起一片罡風。

    蝗形般暗器被無形潛力,震得四濺,紛紛落地。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陰陽臉老叟面色大變,兩條臂膀軟垂了下來,渾身骨骼「剝剝」起了一串脆響,豆大汗珠冒出順頰淌下。

    在場均是武林高手,均未察覺霍文翔用何種手法散除陰陽老叟的功力,不禁暗感駭然。

    中年儒生面色激動,沉聲道:「少林寺哪有尊駕動手撒野的地方。」

    霍文翔微笑道:「閣下是否少林掌門?倘閣下曲意相袒惡鬼堡匪邪,閣下尚有何顏面自命為鐵手令主者。」

    中年儒生不禁語塞。

    那中年少婦低聲道:「智哥,何不暫時按耐,小不忍則亂大謀。」

    中年儒生低哼一聲,道:「尊駕何以知道此人是惡鬼堡匪邪!」

    霍文翔微笑道:「只要閣下不從中作梗,在下自有方法使他吐露!」說時在懷中取出七柄小刀,寒光雪亮,兩肩突然一振,身形一鶴沖天而起,揚腕將七柄小刀打出。

    七刀各朝不同方位打向群雄中,勢如電掣,但小刀去勢卻是迴旋而飛,令人不防,俟眼前一亮,已是不及。

    武林群雄中立有七人倒下,刀尖無不插入氣管,已然氣絕斃命。

    元元上人不禁高宣了一聲:「阿彌陀佛!」

    霍文翔身形沾地,奇快無比扣著陰陽臉老叟,道:「死者七人均是你同黨麼?」

    陰陽臉老叟只覺萬針戮體,逆血回攻,知不據實相答,難禁受此種酷刑,不禁點了點頭,突然面色一變,頭向旁歪下頹然倒地。

    霍文翔巳知中年儒生以虛空點穴手法殺人滅口,鬆開五指轉面一笑。

    曠場遙處忽傳來高聲道:「青城掌門到……點蒼掌門到……五台……」

    武林各大門派掌門至尊相繼駕臨,元元上人疾趨相近,武林群雄只覺數十年來罕遇之大事,有幸躬蓬其盛,不禁眉飛色舞,不負此生。

    須臾,只見元元上人引著青城掌門威靈子等廿餘武林名宿奔來曠場,一一向中年儒生寒暄為禮。

    驀地——,霍文翔發出一聲哈哈長笑,裂帛入雲,刺入耳鼓。

    元元上人合掌問道:「施主為何發笑!」

    霍文翔沉聲道:「武林之內,是非曲直,自有公論,元元大師因何不問情由,聯合諸大門派向丐幫出手。」

    元元上人答道:「鐵手令之命,身難由己,施主未免相責過苛。」

    霍文翔冷笑道:「大師從何辨識鐵手令真假?」

    元元大師答道:「本門宗譜內有詳細記載,並有前代掌門人親筆字跡花押,與鐵手令內插盟簽字一般無二。」

    「此言確實不虛麼?」

    威靈子答道;「少林掌門德高望重,言而有信,敝派亦有記實與鐵手令內一般無異。」

    霍文翔冷笑道:「這就奇怪了,當年武林盟主哈無極有幾支鐵手令?」

    「只有一支。」元元大師詫道:「施主何出此言?」

    霍文翔笑了笑,在懷中取出一支鐵手令。

    中年儒生不禁駭然色變,右掌急摸囊中,只覺鐵手令仍在,大喝道:「尊駕枉費心機,鐵手令無法仿製,魚目混珠無用。」

    霍文翔道:「真品贗物,辨識就知,閣下稍安母躁!」說著目光一瞥群雄,含笑道:「諸位推出數人,偕同少林掌門前往藏經樓核對宗譜,查明在下這支鐵手令的真假。」

    群雄竊竊私語,片刻,五個髮鬢花白老者走了出來。

    霍文翔向中年儒生笑道:「閣下不妨同往。」

    中年儒生怒道:「尊駕慢得意,稍時真假判明,你恐死無葬身之處。」

    霍文翔微微生笑,向元元上人道:「大師請引路。」

    元元上人面色凝肅,大步邁出領著霍文翔中年儒生及群雄推出的五個老者走去。

    青城掌門威靈子望了諸大門派掌門一眼,乾咳了聲道:「我等同往一明究竟如何?」

    各大門派掌門心意相通,頷首同意,向藏經樓而去。

    此刻,中年少婦滿腹疑雲,暗道:「他何處得來一支鐵手令,與智哥所有竟無相異之處,也好,如此可逼使智哥懸崖勒馬。」

    武林中人均有好奇天性,那中年美婦為一種潛意識驅使,身不由主地亦向藏經樓方向走去。

    忽地,一雙僧人疾自樹後躍出,橫杖相攔,道:「女施主請留步,藏經樓佛門重地,向不准婦孺妄進,恕貧僧失禮。」

    少婦柳眉一揚,眸泛怒光,玉掌揚起欲待拂出,倏又撤掌,腦中思念一轉,暗道:「且讓智哥吃點苦頭再說,免得智哥目中無人。」螓首微揚,嫣然一笑,轉身姍姍走了開去。

    且說元元上人領著群雄步上藏經樓,只見一片書城,錦簽萬架,琳琅滿目。

    元元上人走至裡間,在架上取出一個小鐵箱,小心翼翼將鎖打開,赫然顯出一厚厚的冊笈翻開其中,內有前代掌門對鐵手令之事有詳細記載.並有簽名四。

    威靈子向霍文翔微笑道:「施主請取出鐵手令。」

    霍文翔伸手囊中取出一支鐵手令。

    威靈子旋開手腕,抽出一張陳舊灰黃羊皮紙卷,展閱之下,墨書觀日峰共推哈無極為武林盟主宗旨事跡記載於上,下有當日武林知名人物簽名花押,並有鐵手令特異之處詳實說明。

    青城掌門將紙捲上少林前代掌門簽名與少林宗譜所簽筆跡吻合無異,當下說道:「這無疑是真的了。」

    元元上人目露疑容道:「那麼哈施主持有的咧?」

    中年儒生不禁神色大變,暗道:「天下居無有此奇事。」遂將身旁一支鐵手令取出。

    當然此事無疑係煙幕行為,各大掌門均心裡雪亮,但武林群雄所推出五老對中年儒生露出敵視眼光。

    事之於人,大多先入為主,及至展開中年儒生鐵手令中之羊皮紙字跡一對照,一個紅臉老者喝道:「此乃贗品,墨痕猶新,紙張系布焰熏黃。」

    中年儒生面色大變,沉聲道:「無稽之言休任意胡說。」

    紅臉老者冷笑道:「老朽於京城開設古玩字書店,五代相傳,焉能騙得老朽銳利雙目。」

    中年儒生面色鐵青,目中射出兩道殺氣,向霍文翔厲喝道:「你這支鐵手令從何處得來,如不說實話,休怨在下手辣心黑。」

    霍文翔朗笑道:「當年武林盟主哈無極有言鐵手令世代相襲麼?」

    中年儒生聞言不禁呆住,半晌說不出話來,面色由青轉紅,倏而變白,怒極喝道:「定是小賊從我處所盜。」

    霍文翔勃然大怒道:「你說什麼?以閣下何等英雄人物,豈有被盜尚未察覺之理,信口污蔑,黑白顛倒……」

    紅臉老者突高聲道:「少俠且慢動怒,此鐵手令無論是否少俠確有或竊取,武林向例認符不認人。」

    元元上人忽向中年儒生歎息道:「不料老衲亦為哈施主騙子,如非鄧施主辨識真偽,武林中又將掀起一場血腥浩劫。」

    中年儒生已知墜入群雄術內,耗盡唇舌無補於事,除非將霍文翔手中那支鐵手令奪回,否則,自身處境將不堪設想,毒念一生,右手迅如電光石火疾伸向霍文翔抓去。

    霍文翔早料到他有此一著,左手兩指橫點中年儒生腕脈要穴,寒風一縷銳利若劍,逼得中年儒生硬生生撤回右臂,身形疾飄開去。

    但霍文翔手法奇奧迅快,-連三招出手,指影如雨點般攻向中年儒生要害重穴。

    經樓逼仄,中午儒生縱有絕頂武功,也無法展開手腳,而且霍文翔指法凌大奇詭,簡直不容他有緩手之機,節節後退,身形猛地「臥看巧雲」仰竄出樓外,急沉向地面落去。

    兩足沾地之際,旋面後顧,只見霍文翔如影隨形跟下,不禁大駭,抽出短劍一揮,灑開萬朵寒星。

    霍文翔卻未再攻,元元上人等群雄亦紛紛躍出藏經樓外,霍文翔笑道:「閣下以假亂真,驅使九大門派為惡,如今毒謀巳彰,閣下作何了斷。」

    中年儒生面如噴血,厲聲道:「鐵手令被你盜取,在下如不將你挫骨揚灰,難消此恨。」

    霍文翔哈哈朗笑道:「閣下既然一口咬定,何不當著天下群雄之面指證。」說著右掌一翻,掌影紛紛攻向中年儒生,十三招快攻,一氣呵成,逼得中年儒生旋身施展八步趕蟬的功夫,疾躍開去。

    殊不知霍文翔身形奇快,如同附骨之蛆跟蹤而至,掌影如山,罡風凌厲絕倫。

    中年儒生空負一身曠絕武學,卻為霍文翔搶制先機,使他無法還手,加以鐵手令被竊,氣血浮躁,片刻之間,不覺退至廣場。

    霍文翔竟朗笑住手不攻,身形一躍,落在那面貌清奇,葛衣短裝老者身側,氣定神閒。

    那中年美婦見狀秀眉微皺,身若驚鴻疾閃,落在中年儒生之前,詫道:「智哥,你這是怎麼了?」

    中年儒生一臉鐵青,咬牙恨聲道:「我與這小賊誓不兩立!」

    元元上人等已接踵而至,只聽紅臉老者宏聲道:「老朽鄧遠輝已查明那紫衣少俠鐵手令乃是鐵手令真物。」

    武林群雄聞言不禁嘩然。

    青城掌門威靈子跨前一步,面如寒水,向中年儒生道:「施主真是姓哈麼?」

    中年儒生怒道:「在下哈智,昔年武林盟主哈無極乃在下先祖。」

    威靈子道:「何人可證實施主真實來歷,須知此一時彼一時爾,空口無憑。」

    中年美婦道:「青城掌門無須逼人太甚,只怕激起巨變。」

    霍文翔冷笑道:「這倒未必,風聞昔年武林盟主哈無極一身武功威震武林,閣下家學淵源,定然青出於藍,意欲彼此印證高下,若在下不敵,當將鐵手令贈讓閣下。」

    哈智聽出最後一言,不禁怒火沸騰,厲聲道:「鐵手令本是哈某之物,何謂贈讓。」

    霍文翔微笑道:「在下承認鐵手令系令主之物,但決非閣下所有。」

    哈智面色一變,短劍一晃,厲聲道:「我要斬斷你兩隻手臂。」

    劍勢猛吐,流芒電奔,招式之奇,武林群雄畢生罕睹,不禁均為霍文翔捏一把冷汗。

    只見霍文翔肩頭射陽劍已應手挽出,手腕振處,掌中長劍化作森森劍影。

    叮叮數聲金鐵交擊,將哈智劍勢震開。

    哈智只覺震得雙腕酸麻,短劍幾乎脫出手外,不禁大駭,長嘯一聲,劍勢疾展,掣電奔雷。

    霍文翔反腕變招,勢如排浪驚濤,寒飆飛空。

    霍文翔招式神奇莫測,集天下正邪之長,武林群雄瞧得駭目驚心。

    群雄均是名家高手,目光銳利,只覺兩人劍招固然神妙凌

    厲,但拿捏時分之準堪稱歎為觀止,雙方無論哪人只要亳厘之差,封招不及,勢必屍橫劍下。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只聞霍文翔大喝一聲,哈智手中短劍脫手飛出,一溜青虹落在十數丈外。

    霍文翔一柄射陽箭指在哈智前胸,劍光顫動,幻出九朵寒星罩布九處重穴,只微一著力,哈智定必洞胸血濺,橫屍劍下。

    哈智不禁長歎一聲,瞑目待死。

    中年美婦一躍落在哈智身側,淒怨一笑道:「智哥還執迷不悟麼?」

    哈智睜目黯然一笑道:「瑤妹叫愚兄何以自處,不仁不義,不忠不孝,尚有面目偷生於天地間麼?」

    中年美婦星眸微瞪了霍文翔一眼,道:「少俠既獲有鐵手令,懇求少俠將今日之事不可張揚外洩。」

    霍文翔不禁一怔道:「人言甚於河川,縱令在下應允,在場群雄恐無法……」

    少婦嗔道:「癡子,你有鐵手令,即是武林盟主,號令天下誰敢不從,何況此事有關武林大局,若有片言隻字走漏,恐江湖之間,血流盈野,屍橫成渠。」

    霍文翔正色道:「在下何德何能,敢以武林盟主為自任,何況在下年歲甚輕,才智不能服眾,還宜推舉……」

    話尚未了,少林掌門元元上人已自接口道:「霍施主太自謙了,眾望所歸,何須推舉,即使無鐵手令,霍施主乃北斗令閻檀樾傳人,老衲怎敢不馬首是瞻。」

    武林群雄目睹霍文翔武學已臻化境,不由心服口服,鄧遠輝宏說道:「我等均願受盟主驅策。」

    霍文翔赧然笑道:「此事應從長計議,在下愧不敢當。」

    中年美婦向哈智微笑道:「智哥回頭是岸,為何執迷不悟,自誤誤人。」

    哈智默然,欲言又止,仰面長歎一聲。

    霍文翔道:「閣下似有難言之隱,在下雖不才,或能分忱解恨。」

    哈智忽毅然朗聲道:「事至如今,哈某也要放開了。」目注霍文翔接道:「尊駕與諸大掌門請去密室商議。」

    元元上人隨命知客大師招待群雄前往齋堂,擺設數十席素宴。

    密室中,哈智面現淒涼笑容道:「方纔哈某聞聽少林掌門稱呼尊駕霍施主,哈某即陷入天人交戰中。」

    霍文翔詫道:「這卻是為何?」

    哈智道:「秦麗琪姑娘少俠想必與她夙識。」

    霍文翔不禁心弦一跳,忙道:「那是在下未婚妻。」

    哈智歎息一聲道:「風聞尊岳與秦姑娘在大士庵慘罹萬釗毒手,其實乃李代桃僵之策,不但未死,令岳母與秦姑娘已逃至寒舍。」

    霍文翔早就心疑秦麗琪並非夭折之相,聞言不禁喜出望外,張口欲言。

    哈智忙搖手阻止霍文翔的話頭,接道:「家母與羅銀姬前輩,本是同門手足,藝宗魔教,在魔教中本是一雙絕艷美妹,追逐裙下甚眾,其中不乏絕乘武功高手,忌恨先父,進讒先祖,將先父擊成重傷,逐出門外,被家母救走,隱居藏邊,與

    先父療傷,從此不出,十年後生下哈某……」

    此段秘聞武林中人均未聞及,在座之人面露訝異之色。

    哈智接道:「自家母失蹤後,魔教高手紛紛四出搜覓,羅銀姬前輩亦天涯探訪,不知羅前輩為了何故竟下嫁於秦前輩,從此天各一方,音信杳無。

    哈某三歲,先祖已是百歲開外之人,家母便與先父言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我須回家省親一趟,先父遂與家母返回先祖隱居之處,但先祖已坐化,壁上遺言留有鐵手令及洗髓經藏在一處,隱語先奧,一時之間無法悟解……」

    霍文翔忽喃喃自語道:「洗髓經,看來老賊習練洗髓經欲與星河秘笈互爭短長了。」

    哈智望了霍文翔一眼,接道:「不料就在先父家母返回先祖棲隱之處途中,為魔教高手發現,招引同黨暗暗跟蹤,展開來一場慘烈拚搏,先父雖傷體痊癒,武功卻未盡復,而且寡不敵眾,中了九支攻離化血釘,飲恨身亡,家母身負哈某浴血突圍,正力竭欲自刎時,忽救星飛來……」

    霍文翔道:「不言而知,那是佛面人屠鐵少川。」

    哈智點點頭道:「不錯,那時鐵少川還是盛年,丰采翩翩,而且他又未將姓名來歷吐實,他武功看來平淡無常,但平實中含蘊著無窮變化,將腐朽化為神奇,一盞茶時分,把魔教匪徒悉數殲滅。

    當然,匪徒圍攻先父家母時,已耗費真力甚鉅,是以鐵少川不遺餘力,但我母子撿回兩條性命,似此恩深如海,沒齒難忘。」

    元元上人低誦了一聲佛號,歎息道:「哈施主知恩必報,此乃人之常情。」

    哈智搖首黯然一笑道:「話不是如此說的,其實鐵少川惡跡未彰,哈某非因私恩而廢大義,卻因…」說此似礙難出口,仰面欷噓歎息。

    中年美婦嫵媚笑道:「智哥,事無不可對人言,應澄清武林中人對你的看法,大丈夫設身處地總宜持之以正。」

    哈智頷首笑道:「多謝瑤妹金玉之言。」說著目光掃視了在座群雄一眼,接道:「鐵少川解救了家母后,見哈某根骨奇佳,欲意收作衣缽傳人,但家母不捨,鐵少川其實並未知悉先父來歷,僅家母道出姓名,他竟疏忽未再盤問,似有急事待辦,匆匆道別謂有緣再探訪,時逾七年,鐵少川果登門盤桓,舊事重提,家母婉言江湖中人終無好果,不欲哈某重蹈先父覆轍,鐵少川只好作罷,臨行之際,傳了哈某數種武功心法。」

    青城掌門威靈子道:「諒哈施主性喜習武,令堂舐犢情深,未再堅執己見了。」

    哈智道:「那是哈某受先祖遺言鐵手令洗髓經影響太大,而且難忘先父罹禍之慘,誓必覓獲鐵手令召集天下群雄殲滅魔教,是以苦苦懇求家母允准哈某習武。」

    家母無奈,只好應允,但嚴命未尋獲鐵手令洗髓經之前不准出山。」說著,仰面長歎一聲道:「三十年漫長歲月,埋名深山,母子相依為命,但能說無憂無慮麼?」歎聲淒怨,令人心酸。

    元元上人道:「這三十年中,哈施主尋獲了鐵手令洗髓經麼?」

    哈智搖首道:「未曾,數月前羅銀姬前輩母女突尋上門來,

    家母幾疑夢幻非實,相互擁抱悲泣。

    家母問羅前輩怎知我母子住處,羅前輩謂當年先父與家母未被先祖逐離時他就知情,因同門姐妹情深,不忍回報,毅然判教下嫁與秦錫壽前輩,如今事急求借鐵手令,家母答稱鐵手令尚未覓獲,因此羅前輩母女留下悟研先祖遺言……」說著目露深意望了霍文翔及中年美婦一眼,面上一紅,赧然笑道:「哈某也不怕霍少俠及瑤妹笑話,那秦麗琪冰肌玉膚,天仙化人,哈某私心竊慕,每藉故親近,秦姑娘雖爽朗大方,但言語之間若即若離,為家母瞧在眼中,暗與羅前輩提親,羅前輩謂秦姑娘已許配霍少俠,哈某為此落落寡歡久之,一日鐵少川突然光降舍間,寒暄問好……」

    霍文翔道:「他發現了秦姑娘沒有?」

    哈智望了霍文翔一眼,淡淡一笑道:「沒有,正巧羅前輩母女外出,但鐵少川轉彎抹角道出來意,謂當時不知先父就是哈前輩後嗣,以致失敬,前十年才聞知其事,而奔波江湖,有事海外,疏於拜望,現因樹一強敵,非鐵手令莫可解救,懇求借用,三月後當原璧歸趙。

    家母歉然答稱先祖雖有遺言,但迄未覓獲,鐵少川立道,既有遺言,他願助哈某悟解其謎。

    鐵少川留山三日,終於被其找出藏處,但鐵手令旁有先祖遺言不得假手於人。」

    他老奸巨滑,道:「既然先祖遺命不得假手外人,他不能強求,但懇在下相助,洗髓經則由他悟研傳授哈某。」

    說著面現苦笑道:「在座諸位與哈某設身處地一想,試問救命大恩,又焉能不報,所以哈某慨然應允。」

    群雄默不作聲,目泛同情之色。

    哈智忽朗聲道:「就在鐵少川尋獲鐵手令之際,羅前輩母女也突然轉返,家母道及此事,羅前輩問出鐵少川形象不禁大驚失色。

    家母明瞭箇中情由,立陷入憂苦無計可措,哈某又應允在先,不便食言,何況大丈夫應恩怨分明,羅前輩見狀,立即求去,被家母婉言留住,避往後山不讓鐵少川發現。

    其後鐵少川先行告別,相求哈某照計行事,家母即以武林大義相規,哈某既受人點水,應報以湧泉,尚微露愛慕秦姑娘心意,便毅然下山而去。」說著黯然一笑道:「哈某到達惡鬼堡後目睹種種及風聞江湖傳言,雖深悟己非,卻如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霍文翔正色道:「哈老師光明磊落,胸襟袒蕩,在下愧不能及,往事已矣,不必提起,目前應如何對付惡鬼堡。」

    哈智道:「霍少俠方才殲除惡鬼堡爪牙,只怕為少林帶來一場無窮禍害。」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閣下言之有理,在下須慎作安排。」倏地立起,目光示意塞外人魔藍景輝步出密室。

    藍景輝道:「老弟,我看哈智之言似有不盡不實之處,為何不將那中年少婦來歷吐實。」

    霍文翔道:「他有難言之隱,何必強人所難。」說著雙雙沖空拔起,向寺牆之外掠去。

    暮靄蒼茫,岫雲四起,太室峰松竹林中忽現出一對黃衣怪人,目光冰冷,面色慘白如紙,瘦骨嶙峋,聳肩猿臂,貌像年歲相距懸殊,一老一少,黃色長衫寬大,在晚風中瑟瑟飄舞,

    宛如一對山魈,令人不寒而慄。

    老者兩道懾人寒芒望了少林高聳雲霄浮圖一眼,冷冰冰說道:「總壇派出七人混入少林,怎麼天到這般時分竟未見少林有何動靜,亦未見回報,莫非寺中有變麼?」

    黃衣少年冷笑道:「未必,武林群雄聞風而去少林不下兩百餘人,即是有變,九大門振絕不能從這許多人中找出總壇七名高手。」

    老者目露疑詫之色道:「老朽總覺似有不妥,意欲前往寺中窺探一趟。」

    忽聽一個陰冷語聲隨風飄送入耳道:「不必了,速返總壇回報令主,就說虞冰後人及丐幫高手已自絕而死,心腹之禍已除,令主從此可安心參悟洗髓經了。」

    一雙黃衣怪人不禁面色大變,那老者暗中扣著一支白骨箭,反身疾甩射出,一溜灰藍銀線投入暗影叢中,忽爆裂飛濺,化作流螢萬點,觸及草木上立呈腐焦枯萎。

    老者見暗器打空,不禁心神一凜,獰喝道:「鬼祟行藏,不敢見人,怎似英雄行徑。」說時又右掌扣著三支白骨箭。

    暗器陰毒無比,名叫磷螢白骨搜魂箭,一著人體,即引發體內三昧真火自焚而死,端的厲害巳極,這一老一少亦是東海離珠島凶人,老者名叫毒龍叟黃決,那少年名金輪力士黃璽。

    忽聞陰寒語聲又起:「自家兄弟何必妄下毒手,如非區區機警,豈非喪身你等手下。」

    語音飄浮奠定,忽近忽遠,使毒龍叟黃決不敢發出白骨箭。

    當然離珠二怪料測必非同黨,金輪力士黃璽身形一動,橫向躡去,暗中示意黃決繼續與他答話。

    毒龍叟會意,朗聲道:「尊駕既是自己人,何不現身出現。」鬼眼一陣亂轉,俟對方一答話之際,立即三支白骨箭出手。

    只聞陰惻惻低笑道:「黃老師這麼高的嗓子,不怕為對方察覺麼?」

    毒龍叟黃決三支白骨箭作品字形疾射而出,夜色暗深,爆射出流螢萬點,草木觸沾,提出一片磷磷綠焰鬼火。

    此刻金輪力士黃璽亦躡近,撤出一柄輪形奇門兵刃猛揮而出,金霞漩轉,輪中射出飛蝗毒針,罩及三丈方圓。

    只聽身後傳來,聲陰冷笑聲道:「你們兩人是否心存背叛麼?」

    龍珠二凶不由自主地泛上一股奇寒,旋身四望,只見距身丈外立著一個面目森冷的中午白衣人。

    黃璽金輪護胸,厲喝道:「尊駕究竟是誰?」

    白衣人冷笑道:「令主手下你們二人個個都認識麼?」

    黃璽不禁一怔,道:「雖不盡識,但自家人並無尊駕如此冷面無情。」

    白衣人面寒如冰道:「令主採取重重監視之策。」

    毒龍叟黃決面色大變,身形退了半步,道:「老朽不信有此等事。」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令主真能放心哈智麼?哈智鐵手令在手,如同武林盟主,倘驅使群雄與令主為敵,令主將不能安枕矣,焉能不防。」

    黃決目注白衣人有頃,沉聲道:「尊駕雖言之成理,但老

    朽絕不相信尊駕是本幫弟兄。」

    白衣人道:「黃老師尚自以為是,兄弟也無法可想,兄弟尚有要務在身,不願徒費唇舌。」轉身慢慢走去。

    黃璽冷不防悄然拔起,疾揮金輪,漫空寒飆夾著千萬毒針莊白衣人凌頭罩襲而下。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騰起,毒龍叟黃決只道是黃璽一擊中鵑,不禁狂笑道:「老二,你這手真個令人叫絕。」

    語聲未落,眼前白影一閃,面色駭然猛變,猛感右臂被一道鐵箍束住,氣血逆竄,胸前為奇奧指力點中,臟腑盡裂,口噴黑血而死。

    白衣人一擊將二凶制命,忽見十數丈外一條黑影疾如電般掠去,忙道:「不好!」雙肩疾振,穿空追去。

    嵩山古木參天,叢林隱蔽,沉沉夜色中那黑影已不知何往。

    白衣人追出數里外,知不能擒捕,遂暗歎了一聲停步不追。

    忽聞身後傳來一聲:「霍老弟!」

    霍文翔道:「藍兄麼,小弟在此。」

    數條人影魚貫掠落,現出塞外人魔藍景輝、哈智、中年美婦、栗雷及金鳳幫主林鳳珠。

    霍文翔道:「在下本不願將離珠二凶制死,為防老賊遣來嵩山不止二凶兩人,故以言語誘敵現身,無奈此人竟沉穩不動,以致在下疏忽失算……」說著面色疾變,向哈智道:「如在下料測不差,只怕令堂有性命之憂。」

    此言一出,哈智不禁心神巨震,急道:「卻是為何?」

    霍文翔道:「此人逃向惡鬼堡稟知老賊,鐵少川必然料知嵩山有變,定趕往令堂處挾制向哈老師索取鐵手令,哈老師天性仁孝,為勢所逼,迫於母命難違……」

    哈智忙搖手道:「少俠不必再說,哈某已心亂如麻。」

    霍文翔道:「事至如今,我等速趕奔令堂處,但願先一步趕至,低喝一聲:「走!」當先騰空而起,往少林寺中掠去。

《玉轡紅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