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赤陽神掌

    高雨辰當先往那廟宇掠去,只見他跨入廟門,倏又疾逾電閃地退了回來,目露驚駭之容,面色大變。

    嚴曉星詫道:「高少堡主驚懼如此,難道廟內有什麼妖魔鬼怪不成?」

    高雨辰面色才轉平靜,聞言不禁一紅道:「殿內有多具屍體!」

    嚴曉星不禁愕然。

    陶氏姐妹緩緩跨入殿內,只見大殿上倒著十數具屍體,均是開瞠摘肚腔中無心肝五臟,鮮血溢流滿地,腥臭直衝入鼻,顯然死者被殺害不久,慘絕人寰,不忍卒睹。

    嚴曉星與高雨辰雙雙偕入。

    高雨辰突閃在一具屍體之前,驚呼道:「此人是敝堡中高手劉景清麼?怎反會死在此處,其他之人咧!」

    陶小燕冷冷說道:「高少堡主!你看真了麼?」

    高雨辰答道:「沒錯!他與家父同行。」

    陶小燕道:「其餘死者一個未識麼?」

    高雨辰搖首苦笑道:「從未見過!」

    陶珊珊道:「其中必有蹊蹺,莫非那莊屋中主人所為麼?為何不毀屍滅跡,不怕惡名傳播麼?」

    嚴曉星道:「此意在嚇阻,藉我等之口傳播開去,使江湖中人視為畏途。」

    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是極!你這小輩猜得很對,但你們四人只有一人能活,其餘三人非死不可!」

    語聲寒冷如冰,令人不震而栗,大殿昏暗如暮,更增恐怖氣氛。

    嚴曉星心頭駭然,循聲望去,只見大殿之外閃進一白衣人,隱隱可見似神人世相傳之白無常形象,醜惡猙獰,目中精芒閃爍。

    陶氏姐妹及高雨辰均感心頭如受重壓,令人窒息無法舒喘。

    嚴曉星冷冷笑道:「閣下大言不慚,好像我等死定了,究竟哪三人應死,誰可得活。」

    那白衣人道:「誰人哀求乞憐,老夫當可饒恕一死!」

    嚴曉星道:「不要把話說得太滿了。」說著低聲向高雨辰道:「少堡主,府上有雙親,等死無益,不如你先返回吧。」

    高雨辰是個心高氣傲之輩,家學淵源,武功極高,冷笑一聲,手法極快,將肩頭長劍拔在手中,一式「穿針引線」攻出。

    他那劍勢極快,一道寒芒貫取白衣人「七坎死穴」,破空銳嘯。

    白衣人目光一變,道:「原來你這小輩是高荊雲孽子。」五指宛如鳥爪「捕風捉影」抓向高雨辰長劍,玄詭奇奧,凌厲絕倫。

    高雨辰劍到中途,劍招突變「佛光普照」,宛若撒下一片光網,萬朵寒星飛湧,劍勢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變化萬千,振起一片破風疾嘯。

    陶珊珊不禁低聲讚道:「碧雲堡絕學確是不同凡響,高雨辰將一套『牟尼降魔廿八劍』習得爐火純青,難怪他年歲甚輕,便已名揚大江南北了!」

    白衣人一雙死爪,抓、拿、奪、討,變化詭奇之極,身形閃挪如電,只見一片白影捲出如山罡風,喉中頻發怪嘯,似震怒無比。

    約莫一盞茶時分,雙方仍無勝負。

    嚴曉星眉頭一皺,手中鋼刀忽振臂揮出,一招「雷霆天怒」,刀勢宛如海嘯山崩般往白衣人砍去。

    只聽一聲怪叫,血光迸現,白衣人震開二丈徐徐落下,只見他左肩臂上被嚴曉星削下一片皮肉,長約五寸,血湧如注,濕透半邊白衣,腥紅怵目。

    嚴曉星冷笑道:「大言不慚之輩武功也不過爾爾,你是何來歷?殿內屍體是何人殺害,速速說出,在下當饒汝不死!」

    陶氏姐妹雖然紗巾蒙面,但仍然遮掩不住她們驚喜之色,不禁互望了一眼。

    高雨辰大惑震驚,低聲向陶珊珊道:「趙春城老師真是你羅剎門下麼?」

    陶珊珊道:「同門師兄怎能有假,此行由我姐妹為主,但遇事仍然須聽命他三分。」

    高雨辰聞言半信半疑,暗道:「羅剎門中真有如此高絕的身手麼?看來羅剎夫人名震武林並非虛言浮誇。」

    言時白衣人目露驚恐之色,仍自冷笑道:「尊駕何來歷?」

    陶珊珊忽取出懾魂旗,向白衣人一展。

    白衣人面色一變,道:「羅剎谷!」身形突疾如脫弦之弩般穿出殿外。

    嚴曉星大喝道:「你走不了!」身疾如電追出殿外而去。

    陶氏姐妹與高雨辰跟蹤掠出,卻不見白衣人與嚴曉星兩人蹤影,不禁一呆。

    高雨辰歎息一聲道:「果然羅剎谷盛名並非幸致,武林中人只聞羅剎谷之名,並未得窺羅剎絕學,今日一見,自愧望塵莫及。」

    陶小燕暗道:「不僅是你望塵莫及,就是我倆也自愧不如。」盈盈一笑道:「少堡主謬獎,小妹這位趙……」

    聲猶未了,嚴曉星已疾如閃電掠回。

    陶珊珊道:「那白衣凶邪逃走了麼?」

    嚴曉星面色水冷,漠無表情,冷冷答道:「一步之差,被他逃逸無蹤,我看此處兇惡無常,不如此行暫時作罷,返回龍游等候恩師相見再作計議如何?」

    陶氏姐妹知嚴曉星必有道理,連聲應允。

    高雨辰因劉景清之死,只覺其父處境甚危,又不便拒絕同他們三人返回龍游,面露憂容道:「家父……」

    嚴曉星道:「少堡主不必耽憂,那白衣人始終未提起令尊情事,可見貴屬劉景清乃隻身誤陷入白衣人魔掌之下,致遭慘死,說不定令尊已然返回龍游。」

    高雨辰點點頭,黯然一笑道:「但願如趙兄所言,見著家父必知劉景清慘死之因。」

    四人疾轉回龍游縣城,大街上行人甚眾,目賭二女蒙面均不勝驚異,佇立凝視。

    陶小燕輕啐了一聲,嗔道:「討厭!」

    嚴曉星道:「兩位姑娘如將面巾揭走,更將為兩位姑娘天香國色,絕色姿容神魂顛倒矣!」

    陶小燕笑道:「貧嘴!」

    陶珊珊輕聲竊笑。

    高雨辰走在前頭,因劉景清之死神思不屬,未曾察覺他們三人說笑,抵達安通客棧門前,轉身抱拳道:「在下心憂如焚,急欲趕回探望家父安否,容再相見!」

    嚴曉星道:「少堡主請使,白衣人雖然遁逃,但今晚慎防暗襲!」

    高雨辰冷笑道:「在下定要將他生擒活捉,不然難消此恨。」抱拳別過飛奔而去。

    陶勝三在室內負手眺望窗外沉思著,忽見人影一閃掠入,正是高雨辰,雙眉微微一皺,道:「賢契怎麼去了這麼久,諒看見羅剎夫人了。」

    高雨辰搖首答道:「未曾,家父回來了麼?」

    陶勝三道:「尚未回返,賢契神色不安,必有事故,不知可否見告。」

    高雨辰將詳情說出。

    陶勝三兩道煞眉緊蹙在一處,臉上如同罩上一層陰霾,說道:「賢契,老朽看來其中大有蹊蹺,羅剎門中最是奸狡毒辣,兩女舉止大有可疑。」

    高雨辰愕然詫道:「怒晚輩魯鈍茫然不解,前輩請道其詳。」

    陶勝三道:「老朽懷疑這兩個女娃為何立即應允同往探視那龍潭虎穴?」

    「家父與羅剎谷主交情不惡。」高雨辰道:「彼此均為驪龍谷藏珍,互為利用,有何不對?」

    陶勝三笑道:「那二個女娃兒又為何提議去那廟內坐息商議,這不過是藉你之口,將殿內屍體傳播開去。」

    高雨辰怔得一怔道:「陶伯父是指那殿內屍體系羅剎門下所為,白衣人亦是故意串通一氣,愚弄晚輩的麼?」

    陶勝三哈哈大笑道:「賢契果然聰明,一點就透。」

    高雨辰搖首說道:「晚輩之見不同,倘真是羅剎門下所為,利用晚輩親眼目睹傳播開去未免多此一舉,他暗中將風聲散開,江湖中人好奇,必自動紛紛趕去,收效更宏。」

    陶勝三面色微沉,道:「賢契不信,今晚就知。」

    高雨辰笑笑不言,出外探聽其父行蹤,傍晚時分才回,面色憂鬱難舒。

    三更時分,萬祥客棧後牆疾逾鬼魅掠入四條白影,落至陶勝三高雨辰所居的窗外,只聽一聲驚噫道:「為何高雨辰不見,莫非他已趕回碧雲堡了麼?」

    但聞另一森冷語聲道:「必是去安通客棧向那羅剎二女獻媚送情去了,風聞高雨辰自比潘安宋玉,風流自賞,我等趕往安通客棧正好將其一網打盡。」

    四白衣人如風閃電般離去。

    暗中閃出陶勝三高雨辰二人,目露殺機。

    高雨辰道:「老前輩,是你多疑那兩位羅剎門下了。」

    陶勝三老臉一熱,道:「咱們趕去吧!」

    秋風蕭瑟,月色迷濛。

    陶珊珊所居獨院內秋蟲悲吟,燈火俱無,室內一片漆黑,只見四條白影曳空疾射落在窗前。

    一白衣人取出一隻銅嘴仙鶴,插入兩女所居窗隙內,輕輕以嘴唇吹出一縷輕煙。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室內絲毫無一動靜,只聽另一白衣人低聲道:「兩女貌美如花,我等應憐香惜玉一點才是!」右臂疾伸,拍開窗葉,四人先後掠入室內。

    房內景物井然有序,未見半點零亂,室內卻闐無一人。

    驀地——

    白衣人忽道:「在這裡了!」

    只見一具蜷縮軀體倒在椅角,手中握著柄鋼刀,陰險一笑,右手五指舒展抓去。

    突然,一道匹練寒光卷揮而出,只聽一聲淒厲嗚嗥,白衣人身形暴起,叭噠一聲跌下,脛骨以下生生切落,血湧如注,昏死過去。

    其他三白衣人不禁大駭,一條灰色人影如鳥般挾看一片刀影凌空落下,封住三白衣人去路,冷笑道:「三位朋友速俯首就縛,不然在下鋼刀無情。」

    三白衣人見狀知已中伏,大喝道:「憑你也配。」六臂同推出一片如潮狂飆。

    那執刀人左掌一揚。

    三白衣人忽狂嗥一聲,翻身倒地,手護著雙眼滿地翻滾,指縫中流出殷紅鮮血。

    窗外忽傳來高雨辰清朗語聲道:「趙兄絕藝驚人,在下不勝欽佩。」

    語聲中高雨辰與陶勝三疾掠而入。

    那執刀人正是嚴曉星,嚓的一聲,火光大亮,燃著了火折,點亮桌上油燭,笑道:「高少堡主為何知道白衣凶邪來襲?」

    高雨辰道:「這四白衣凶邪方才去萬祥客棧,在下與陶老前輩窺聽得四邪欲來此侵襲,是以追蹤而來。」

    嚴曉星道:「盛情心感。」說著急步走向那三白衣人身前,卻見三凶不動彈,氣絕斃命。

    那被削斷雙足的白衣人亦已死去多時,嚴曉星不禁一呆,冷笑道:「他們四人雖視死如歸,卻死得右點不值。」立取出一瓶化屍散,潑少許倒在屍體上,須臾化為一灘黃水。

    高雨辰詫道:「趙兄,兩位姑娘咧?」

    嚴曉星道:「兩位姑娘已趕往錢塘去了。」語聲一頓,又道:「二位請坐。」

    陶勝三一抱拳笑道:「趙老師,為何不留活口?」

    嚴曉星道:「非是在下不留活口,而是他們要自絕尋死,他們乃末從之輩,無法知悉甚多隱秘,何況他們主者能容忍無動於衷麼?」

    陶勝三頷首微笑讚道:「趙老師察微知著,料事如神,老朽委實欽佩。」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老英雄謬獎!」說著語聲略頓,又道:「傍晚時分,趙某外出無意聽得人事,謂風火頭陀及豐都雙判此次絕不會來驪龍谷,群雄無藏珍圖無法將『魯陽戈』到手!」

    陶勝三面色微變,道:「風火頭陀與豐都雙判有何膽懼?」

    嚴曉星道:「懼怕神木令。」

    陶勝三面色更是一變道:「神木令又再出江湖麼?」

    嚴曉星搖首道:「三年前雲龍一現,便未再出,但風火頭陀豐都雙判懼怕神木令之說並非空穴來風,實來源有自,或系風火頭陀及酆都雙判已遇上神木令傳人。」說著望了陶勝三一眼,又道:「老英雄也志在魯陽戈麼?」

    陶勝三聞言長歎一聲道:「老朽年已望七,雄心已老,怎敢妄念?老朽數年來僕僕江湖,意在尋覓舍弟及弟媳,但迄無蛛絲馬跡可循。」

    嚴曉星道:「舍弟是否就是江湖中卓著盛名的迷魂谷主陶泰麟。」

    陶勝三黯然一笑道:「正是!老朽預感舍弟昔年仇怨甚多,恐遭滅門之禍,乃送兩位侄女往清心老尼處習藝,不久,清心老尼亦遭殺害,兩位侄女至今仍生死下落不明,迷魂谷眾星散離去,想不到老朽多年來尋不出一絲端倪,令老朽愧憾難已。」

    嚴臉星心中暗笑道:「你兩位侄女就在此處,誰叫你心懷叵測!」他下意識中只覺陶勝三系罪魁禍首,遂微笑道:「老英雄不必難受,終有水落石出之日,但趙某總覺得令弟未死,似為人囚禁在不見天日之處。」

    陶勝三隻覺心神巨震,面色微變,搖首苦笑道:「江湖中陰險毒辣,舍弟必屍骨成灰,若兇手秘不外洩,則永難獲知真象,老朽心念恐不易稱償了。」言下唏噓不已。

    三人又談論了半個時辰,陶勝三守口如瓶,嚴曉星兒聞不出所以然來,遂道:「趙某決心獨自一人前往窺探那所莊院隱秘,再決定行止,依趙某推測,那魯陽戈似子虛烏有之事,兩位何妨在此稍坐.趙某去去就回。」身影一閃,穿出窗外疾杳。

    陶勝三與高雨辰不禁一怔,但感趙春城此舉委實不近人情,他們身為賓客,何能棄之不顧翩然獨離。

    其實,嚴曉星此舉實藏有深意,高雨辰忽道:「老前輩,你認為家父吉凶如何?」

    陶勝三搖首一笑道:「事實真像未明,不敢妄斷,老朽只覺羅剎門下怎有如此高的武功,我等方才窺見趙春城誅戮四白衣人刀法,委實凌厲莫測,咱們離去吧。」

    兩人先後掠出室外,須臾,只見陶氏二女驚叫疾閃返回室內。

    嚴曉星片刻之後,亦返回客棧。

    二女盈盈一笑道:「少俠認為家伯有無可疑?」

    嚴曉星面色一沉,道:「二位須喚我師兄!」

    陶小燕知嚴曉星有意裝著,噗嗤一笑,嗔道:「你別想。」

    嚴曉星笑笑道:「兩位既然不願見我這不成器的師兄,那我也無顏再留下了!」

    正說之際,車把式忽疾掠而入,道:「果不出少俠所料,陶勝三並未與高雨辰同道客棧,往城南匆匆而去。」

    嚴曉星面色一變,忙道:「我們快追!」手臂一帶車把式疾如閃電穿出室外而杳。

    城南郊外五里之遙,一彎清溪之傍,花木籠翳中隱現一所宅院,樓閣亭台,飛簷走角,景物宏麗。

    一株大樹之後突閃出嚴曉星,似已恢復本來面目,丰神如玉,倜儻飄逸,凝神注視那所宅院,忽聞一極輕微語聲傳來道:「是嚴少俠麼?」

    嚴曉星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一叢密葉中鑽出一個小童人首。

    那小童低聲道:「少俠若不見疑,速入林內僻處相晤,小化子有緊要之事稟報。」倏忽人首疾縮入樹叢中不見。

    嚴曉星回顧了一眼,神態舒閒,似隨意瀏覽,信步所之,無意走入小童藏身之花木叢中。

    那小童似神色憂急,目睹嚴曉星走來,疾閃向前塞一紙卷在嚴曉星手內,低聲道:「有人來了,你我不能敘話,宅內凶險,但必須前往。」身形疾閃而杳。

    嚴曉星不禁呆住,他乃聰明絕頂之人,知小童此舉必有道理,佯作目曠神怡,口內吟哦出聲:

    「臨水人家深宅院

    牆下殘花

    門外斜陽岸

    柳舞麴塵千萬線

    青樓百尺臨天半

    樓上東風春不淺

    十二欄干

    盡日珠簾卷

    有個離人凝淚吟

    淡煙芳草連雲眼」

    他吟哦時只感身後起了極輕微衣袂飄風聲,一縷幽如麝襲送入鼻,不禁一呆。

    但聞一聲清脆嬌笑道:「好個青樓百尺臨天半。」

    嚴曉星驀然一驚,回頭望去,只見一嬌小玲瓏青衣少女,嫣然含笑凝注著自己,不由耳根一熱,抱拳微揖道:「在下見此間景物幽麗,不禁有感而發,致冒瀆姑娘清聽,請勿見笑。」

    青衣少女星眸含情,道:「果然我家小姐料得不錯,公子心有所思,以詞寄情……」

    嚴曉星詫道:「你家小姐,人在何處?」

    青衣少女嬌笑道:「小姐回去啦。」說著手指宅中一角高樓,接道:「小姐就住在樓上,公了難道不知麼?」

    嚴曉星搖首道:「在下不知。」

    青衣少女眼瞼眨了眨道:「那麼公子是偶經路過?」

    「可以這麼說。」

    「倘婢子猜測無外,公子必有一身上乘武功。」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略知拳腳,不堪入目。」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然則公子必因驪龍谷藏珍而來。」.

    嚴曉星道:「那是一騙局,驪龍谷藏珍本子虛烏有,在下亦不願涉身江湖是非中,因胸中鬱悶難舒,出得郊外信步所之,以致冒瀆清聽。」。

    青衣少女嬌笑道:「公子太以謙虛,婢子奉姑娘之命,可否枉駕一敘。」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素昧平生,應避瓜田李下之嫌,在下雖不足惜,卻有玷小姐清白,此斷然不可,在下告辭了。」

    青衣少女抿嘴笑道:「公子怎麼如此迂腐,我等同系武林人物,哪能拘泥世俗禮法,本來小姐應與公子相見,因小姐罹有宿疾,趕回服藥,何況小姐更有下情稟告。」

    嚴曉星面露為難之色,道:「在下與你小姐毫無淵源……」

    青衣少女道:「婢子句句真話,公子不去也不行了,此處四外伏樁密佈,卻不敢有意為敵,但公子不允小姐所請,婢子定受責不輕。」此時滿面惶急,眸中淚光瑩然欲滴。

    嚴曉星面露困惑之色,道:「既然如此,在下只有勉為其難了,但請問你小姐有何用意?」

    青衣少女笑靨輕展,嬌媚如花,嗔道:「若然此時此地可說,婢子早就說了,公子請隨婢子來。」蓮步輕盈,領看嚴曉星走去。

    嚴曉星默默隨行,腦中油然泛起許飛瓊小鳥依人,柔情萬斛的倩影,本意趕回大名探望於她,卻不料途中橫生枝節,竟遇上了陶珊珊陶小燕姐妹,雖說心地清白,卻不免愧對紅粉知己,此刻更是變生不測,但為了小化子塞在他手中紙卷不得不去。

    他在吟哦之間,用巧妙隱蔽手法將紙卷舒展掌中,只見蠅頭小楷,密密麻麻,但倉促一瞥,已瞭然於胸。

    紙卷乃偷天二鼠所書,大意謂驪龍谷藏珍實有其事,豐都雙判持有藏圖無用,非須另一圖形疊合映日方知確處,那圖為岳陽鐵掌追魂屠三山所有,屠三山應豐都雙判之邀,趕往龍游途經贛中樟樹鎮客棧內為二鼠所悉,以巧妙手法偷取圖樣,剛剛偷到手內,豈料為著名宇內魔頭逍遙太歲馮叔康攜眷亦住在店內同時下手,察覺屠三山藏圖已為人窈去,呂鄯急將圖縫製在其女貂皮襖內……

    寫在此處已然中斷,這圖縫製在皮襖內系用隱語寫出,只有嚴曉星可解,顯然二鼠當時情勢危急,知吉凶難卜,不禁憂形於色。

    青衣少女頻頻回首,察覺嚴曉星憂慮之色,暗道:「此人分明是老誠君子,絲毫儇薄習氣俱無,小姐真個慧眼識人。」

    不久,青衣少女推開一扇小紅門,領著嚴曉星走入。

    晚秋時分,園中花木仍是絢爛蔥鬱,亭台樓閣掩映在花樹中,意境盎然。

    青衣少女引著嚴曉星進入一座飛閣樓下大廳內落座,沏上一杯香茗,嫣然笑道:「小姐就住在樓上,公子尊姓,容婢子過稟小姐下樓。」

    嚴曉星道:「在下姓嚴!」

    青衣少女道了一聲失陪,登樓而去。

    須臾,只見一清麗脫俗紫衣少女盈盈下得樓來,向嚴曉星襝衽一福,道:「事急靦腆求人,冒瀆嚴公子,請勿見責。」

    嚴曉星忙躬身長揖道:「不敢,小姐有何急事,望請見告,但恐力有不逮。」

    紫衣少女道:「賤妾馮杏蘭,家父馮叔康,嚴公子必諒有耳聞家父之名……」說時一面分賓主落座。

    嚴曉星心神一震,故作茫然道:「恕在下初出江湖,令尊定是望重海內,威震武林的前輩英雄人物。」

    馮杏蘭顰眉一笑道:「家父堪稱威震武林,但望重海內之說則未必得當,身為子女不能揭父母之短,然深知家父習性除了剛愎自負,出手狠辣外,外間傳說均是渲染附會,公子日久自知……」說時玉靨上泛起淡淡霞暈。

    嚴曉星唯唯喏喏,不置一詞。

    馮吉蘭凝眸望了嚴曉星一眼,忽道:「公子可識得呂鄯姜大年兩人麼?」

    嚴曉星目露詫容道:「他們兩久與在下三年前無意邂逅,在下卻敬重他們劫富濟貧,俠肝義膽的英雄人物,小姐為何問起?」

    馮杏蘭幽幽一笑歎息道:「兩位前輩已遭不白之冤,如非賤妾,險為家父所殺……」

    嚴曉星不禁面色微變,道:「他們現在何處?」

    馮杏蘭正要啟齒作答,忽聞閣外朗聲笑道:「小姐,不速之客可願一見麼?」

    嚴曉星不禁一怔。

    馮杏蘭面色如罩嚴霜,倏轉幽怨之色,顰眉一笑,盈盈立起,道:「屠少俠麼?請進!」

    一條身影昂然跨入廳內,只見一玉面朱唇藍衫少年,眉目之間隱泛英悍之氣,瞥見嚴曉星眼中閃出一抹殺機。

    馮杏蘭道:「小妹為兩位引見,這位是威震三湘鐵掌追魂屠三山前輩公子屠玉坤少俠,這位是嚴公子。」

    嚴曉星抱拳一拱道:「久仰!」

    屠玉坤神情冷漠,淡淡一笑道:「幸會。」倨傲無常。

    嚴曉星內心一陣激動,強行壓抑下去。

    馮杏蘭道:「屠少俠有何見教?」

    屠玉坤道:「令尊說是小姐盡日含愁懨懨,閨中寂寥,為此命在下陪伴出遊聊解積鬱。」

    馮杏蘭道:「少俠盛情可感,小妹外出方回,困頓異常,望少俠回覆家父明日再說吧!」

    此無異逐客,屠玉坤兩道劍眉微剔,淡淡一笑道:「此乃一段小事,何須稟明令尊。」說著目光轉注嚴曉星,接道:「兄台師承來歷可否見告?」

    嚴曉星道:「在下來歷師承與屠少俠何干?」

    屠玉坤冷笑道:「來歷不明,形跡可疑,焉知兄台夤緣近身不心懷叵測。」

    嚴曉星怒道:「少夫此言欺人太甚,在下身來是客,有何叵測可言,速請離去,以免在下無禮。」

    屠玉坤目中凶光暴射,冷笑道:「你在找死。」說著右掌直擊而出,一股潛勁如山撞向嚴曉星前胸。

    嚴曉星身形不動,右臂疾逾電閃迎向來掌,叭的一聲,雙掌猛接。

    屠玉坤忽反身宛如離弦之弩般射出廳外,挾著一聲怨毒已極冷笑聲遠逝而去。

    此乃瞬眼間事,馮杏蘭欲出言排解已是不及,不禁發出一聲幽怨歎息道:「此人器量狹隘,仇已結下,恐非善言可了!」

    忽見青衣少女托看一盤水果下得樓來,笑道:「婢子最是厭惡此人,心性鄙劣,自命不凡,認為小姐非他莫屬……」

    馮吉蘭粉靨通紅,叱道:「萍兒,你胡說什麼?」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纖手拿起一個拳大石榴,遞與嚴曉星,道:「此乃異種珍品,實厚核細,香甜甘冽,可補中益氣。」

    嚴曉星謝了一聲接過。

    馮杏蘭道:「公子請坐!」

    嚴曉星坐下剝食石榴,果然甘冽清香,齒頰留芳,不禁讚不絕口。

    馮杏蘭忽纖手捧胸,面現痛楚不勝之色,嬌軀搖搖欲倒。

    萍兒趨前扶著,道:「小姐又宿疾復發了。」

    嚴曉星忙從身旁取出一隻翠綠小瓶,傾出三顆朱紅丹藥,道:「小姐快請服下!」

    馮杏蘭面色蒼白如紙,聞言櫻唇翕張。

    嚴曉星將丹藥餵服馮杏蘭口內。

    馮杏蘭只覺丹藥入嘴即化為一縷香甜甘液嚥入腹中,立時痛楚消失,精神一振。

    嚴曉星疾近電閃,抓住馮杏蘭右手腕脈要穴,五指一緊,察視馮杏蘭體內血行變化。

    萍兒瞥見嚴曉星兩道劍眉微蹙,道:「可憐我家小姐罹此疾數年之久,每月必發,纏綿床榻數日,老爺子遍訪天下名醫,搜覓良藥,均無法根治此疾,每發作一次真元必損耗甚鉅,所服之藥,只不過延續小姐生命而已,待真元衰竭,氣血乾枯,小姐便撒手永絕人寰,望請公子垂憐相助。」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姑娘說得不錯,你小姐之病果然不輕,但並非絕症,只要覓得稀世珍藥,定然可愈。」

    馮杏蘭嫣然一笑道:「是真的麼?公子,不要騙慰賤妾。」

    嚴曉星道:「在下怎敢相欺。」

    萍兒嬌笑道:「驪龍谷藏有九顆千年雪蓮實,我小姐但得服下一顆,非但能此疾可愈,而且能延年益壽。」

    嚴曉星聞言面露惶惑之色,道:「驪龍谷藏珍果是事實麼?」

    驀地——

    忽聞閣外隨風傳來一聲森沉語聲道:「蘭兒出來與父回話。」

    馮杏蘭聞聲面色微變,道:「我父來了,公子稍坐!」與萍兒雙雙姍姍走出閣外而去。

    嚴曉星頓時心頭不由泛起一縷無名悵觸,只覺偷天二鼠凶多吉少。

    馮杏蘭與萍兒雙雙走出,只見其父逍遙太歲馮叔康面罩嚴霜,眉泛煞氣,心頭頓感小鹿撞胸,只覺其父從未對她如此嚴厲神色,不禁盈盈下拜道:「爹爹。」

    萍兒亦跪在身側,面色鎮定如恆。

    逍遙大歲馮叔康目睹其女惶悸神態,不禁伸手扶起,面色略霽道:「我兒起來,休看為父痛愛我兒宛如掌上明珠,但犯了事一樣責罰,我兒為何不知檢點引來來歷不明的男子。」

    萍兒道:「主人休要責怪小姐。」

    馮叔康厲喝道:「誰要你多口,此事大概是你引起。」說著右掌微微抬起。

    馮杏蘭星眸含淚,喚道:「爹爹手下留情。」

    萍兒叩首道:「主人縱然將婢子處死,婢子也要將下情稟明。」

    馮叔康呆得一呆,道:「你且說出,哼,如有一言不實,老夫定不饒你這賤婢。」

    萍兒道:「小姐今晨起來,只覺胸中鬱悶難舒,婢子恐小姐宿疾突發,便強請小姐同往宅外溪旁游賞,無意邂逅那位公子,小姐知書達禮,怎會與陌生男子搭訕,豈料小姐心疾復發,痛楚不勝,頓時四肢冰冷倒在地上,氣如游絲,那公子見狀,忙在懷中取出三顆丹藥餵服小姐,小姐頓時病情若失,一躍而起。那公子從始至終不曾說過一句話,見小姐復原,便轉身飄然離去,婢子心想哪有受恩不報之理,何況小姐此疾是否從此不發難明,是婢子堅阻留住,強邀同返,敘明小姐病情……」

    馮叔康目露有驚喜之容,道:「你此話是實?」

    萍兒答道:「婢子之言句句是真。」

    馮叔康道:「這位公子姓甚名誰,師承來歷你可問知麼?」

    萍兒道:「只知姓嚴,其時亦無暇顧及許多。」

    馮叔康道:「返回後亦無暇問他來歷姓名麼?」

    萍兒道:「嚴公子到來還不過半個時辰,婢子只詳敘小姐家世病情後,嚴公子遂察視小姐脈象謂小姐並非絕症,只須覓得珍藥便根治此疾,那知屠少俠一見悄然闖入,咄咄逼人,猝施煞手,嚴公子忍無可忍,對擊了一掌,屠少俠似受震傷遁離廳外,不知在主人面前如何顛倒黑白。」

    馮叔康皺眉道:「竟真有此事?」

    馮杏蘭淒然一笑道:「女兒自服下嚴公子丹藥後,只覺真氣轉強,一如常人。」

    馮叔康聞言似信似疑,抓起馮杏蘭右腕察視脈象,不禁大喜道:「為父錯怪你了,速去廳內阻止屠叔父向嚴公子尋仇。」

    馮杏蘭聞言大驚失色,轉身疾如奔震撲入廳內而去。

    嚴曉星在廳內默然忖思之際,忽感身後颯然落足微聲,不禁一怔,突聽陰惻惻冷笑入耳道:「是你傷了我兒麼?」

    他身法疾詭玄奧,移宮換鬥,晃飄開丈餘,只見一紫臉蒼髯,貌像鷙猛老者,目光炯炯如電逼視著自己,冷笑道:「閣下可是屠三山麼?令郎自取其咎,焉能責怪在下。」

    來人正是鐵掌追魂屠三山,見嚴曉星竟敢直呼其名,不禁火上加油,獰笑道:「就憑你這小輩直呼老夫名諱,便不免一死。」

    嚴曉星朗聲笑道:「各憑掌上功夫論斷生死,此時誇言未免太早,在下不才欲領教『鐵掌追魂』有何絕藝。」

    屠三山冷哼一聲,右臂一抬,一招「吳剛砍桂」振腕直擊而出。

    嚴曉星微一側身,右掌橫封前胸,「雲屏天半」硬接屠三山奔雷掣震的掌勢。

    雙方掌力猛接,屠三山只覺虎口欲裂,右臂一陣酸麻,雙肩撼震,竟拿不住樁,身形踉蹌倒退出兩步,心頭大感駭然,忽地憬然悟出其子武功不弱,為何傷在此人掌下,分明此人身負絕高武學,只恨自己心存輕視,不全力施為,才遭此敗。

    只聽嚴曉星冷笑道:「鐵掌追魂也不過爾爾。」

    屠三山怎甘受此奚落,胸中怒火如沸,不禁凶光暴射,嘿嘿冷笑,但不敢妄自輕易出手。

    那方弦滿張弩,蓄勢待發,氣氛陰森低沉,但誰也不敢先出手一擊。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嚴曉星忽冷冷一笑道:「在下不願無故結怨抵敵,望三思而行。」

    屠三山突發須無風自動,怒張如蝟,喉中發出一聲低嘯,身形微提,一掌直擊而出。

    掌風雷動,力逾千鈞,直撞嚴曉星胸前。

    驀聞馮叔康喝道:「屠兄且慢!」

    三條身形如電先後掠入。

    屠三山身形疾轉,右臂回撤,將發出的掌力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馮叔康打量了嚴曉星兩眼,暗道:「此子丰神氣宇無一不佳,而且又有一段治病恩情,如此人品,難怪蘭兒一見傾心,視屠玉坤如糞土。」忙伸臂一拉屠三山,笑道:「兒女間事,少年意氣,我們怎麼管得許多,你我尚有要事相商,走吧!」

    屠三山似畏懼馮叔康,被馮叔康強拉著出去。

    馮杏蘭歉然一笑道:「家父已然明白其中究竟,諒已無人敢再來打攪,公子請坐,容賤妾敘明內情。」遂娓娓道出偷天二鼠偷竊屠三山藏圖被其父制住。

    嚴曉星道:「其時令尊與小姐也住在屠三山同一客棧麼?」

    馮杏蘭道:「正是,偷天二鼠雖喬裝易容,但仍然瞞不過家父神目如電,一落店之際,即認出是偷天二鼠,卻無法料出偷天二鼠用意,不便打草驚蛇。」

    嚴曉星道:「在下心想,他們兩位以神偷名重武林,若下手竊取屠三山藏圖,必手到取來。」

    馮杏蘭搖首笑道:「強中自有強中手,這一次偷天二鼠失了風啦!」

    嚴曉星詫道:「這卻是為何?」

    馮杏蘭道:「偷天二鼠比屠三山先一步到達,塚父與屠三山本是舊交,相與談論之下,家父才知偷天二鼠是為了那幅藏圖而來,賤妾適住在屠三山毗鄰,一板之隔,家父與屠三山談話聽得極為清晰。」說著,嫣然一笑,接道:「家父請屠三山取出藏圖一觀,屠三山婉拒,說是放在木箱夾層內取出有所不便,何況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二鼠下手之期必在當晚,約定兩人作竟夜之飲,木箱就放在床上,瞧二鼠如何下手。」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預為防患,自然無法下手了,何況令尊與屠三山武功卓絕,更不無畏憚。」

    馮杏蘭道:「尚不僅如此,客棧之外亦已布下天羅地網,若發現二鼠竄出即格殺勿論,但家父與屠三山父子作長夜之飲,天色放曉之際,突然屠三山一聲怪叫,大箱底層藏圖已不翼而飛,家父立即踢破二鼠室門,只見二鼠蒙頭大睡被本門踢碎之聲驚醒一躍而起。」

    嚴曉星微笑道:「如在下猜測不差,令尊必識破二鼠行藏,動起手來,二鼠不敵被點住穴道。」

    馮杏蘭點點頭笑道:「正是如此,二鼠堅不承認偷竊屠三山藏圖,更謂始終並無耳聞屠三山有藏珍圖之事,莫須有之罪無法擔當。」

    嚴曉星道:「小姐認為如何?」

    馮杏蘭道:「賤妾以為偷天二鼠是無妄之災,但家父認為二鼠之言不實,但搜覓無著,家父就要廢去二鼠武功,經賤妾勸阻並訂下說服之策。」

    嚴曉星已明白個中玄奧,知馮杏蘭說服二鼠之時,二鼠必堅不承認,並相囑馮杏蘭找尋自己,哦了一聲道:「在下已明白究竟,目前二鼠囚在何處?」

    馮杏蘭道:「命人移往賤妾所居鄱陽湖濱。」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令尊此事大大的失著了。」

    馮杏蘭尚未答言,只聽閣外傳來一聲朗朗大笑道:「老朽知道大大失著了。」說時馮叔康已自邁入大廳內。

    嚴曉星忙立起躬身長揖道:「晚輩拜見馮老前輩。」

    馮叔康含笑道:「嚴公子少禮,請坐,公子可否請道其詳。」

    嚴曉星欠身落座,微微一笑道:「老前輩聰明睿智,惜受愚於先入為主,致令偷天二鼠獲受不白之冤。」

    馮叔康不禁一愕道:「先入為主之說何解?」

    嚴曉星道:「偷天二鼠不過路經偶過,適逢其會,老前輩以為他們有所為而來,其實二鼠尚蒙在鼓中。殊不知失之毫釐,謬之千里,依晚輩之見,其中有兩個可能。」

    「哪兩個可能?」

    「藏珍圖老前輩是否目擊真有其圖藏在木箱夾底麼?」

    馮叔康愕然詫道:「屠三山未將藏珍圖與老朽過目。」

    嚴曉星道:「老前輩為何認定屠三山確有藏珍圖?」

    馮叔康聞言不禁呆住,道:「嚴公子認為屠三山無藏珍圖麼?」

    嚴曉星道:「所以晚輩認其中有兩個可能,如非藏珍圖已在途中早為人竊去,便是……」

    馮叔康急道:「便是什麼?」

    嚴曉星略一沉吟,道:「此為晚輩想法,老前輩不可當真,晚輩以為屠三山已先將藏珍圖命專使送往豐都雙判,因為他心懼偷天二鼠前輩,所以棋先一著,嫁禍二鼠,騙過老前輩,此為一舉兩得之計。」

    馮叔康面色陰晴不定,內心大為懊惱。

    嚴曉星打蛇順棍上,接道:「老前輩當時如不堅指偷天二鼠竊去,容他分辯,二鼠以神偷著名於世,倘屠三山在途中時已為人先竊去,二鼠必找出痕跡,判斷出是何人所為,否則老前輩已受屠三山愚弄。J

    無疑馮叔康默然久之,才出聲長歎道:「嚴公子說得不錯,老朽大大失著了,請問亡羊補牢,何以為計?」

    嚴曉星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屠三山父子不妨虛與委蛇,暗中嚴加監視,日久必自露馬腳再施對策。」

    馮叔康搖首道:「這一點老朽與嚴公子之見不同,兵貴神速,若屠三山父子在老朽處作客專施展緩兵之計,俟雙判與風火頭陀將藏珍到手,老朽雖將屠三山碎屍萬段也悔恨莫及了。」

    「老前輩顧慮不錯。」嚴曉星道:「但在下認無此可能,雙判與風火頭陀尚不敢去驪龍谷覓取藏珍引來殺身大禍。」

    馮叔康詫道:「為什麼?」

    嚴曉星道:「心有所懼,一則天下武林群雄雲集龍游,虎視耽耽在旁,絕不能讓他安然到手,再懼神木令再出。」

    馮叔康聞得神木令三字,不禁面色大變,道:「公子敢是目睹神木令傳人現身龍游麼?」

    嚴曉星搖首笑道:「此為晚輩觀察所得,前晚無意偶經一處深山,發現一人四肢俱皆刖除,點血俱無,但面現苦痛已極神色,晚輩問他為何如此,竟無法回答才知被點了九陰穴脈及啞穴,此人似極為艱難地以斷臂在地面書寫『神木令』三字,晚輩不忍此人臨死前受此慘酷之刑,一震擊斷心脈而死!」

    馮叔康目露駭容,道:「如此說來,神木令傳人依然隱在龍游了。」

    嚴曉星點點頭道:「晚輩所見正是如此,雙判無論如河凶狠,對神木令卻不能不畏懼。」說著歎息一聲道:「若藏珍圖另有人竊去,則雙判更無法取得藏珍,晚輩認為應取雙管齊下之策,一面暗中尾隨屠三山父子,一面放出二鼠,命二鼠將雙判那份藏圖偷取到手,並放出風聲,勢必引來偷取屠三山藏珍圖之人。」

    「好計!」馮叔康讚道:「嚴公子是說此人必會自動找尋偷天二鼠。」

    嚴曉星道:「晚輩正是此意。」

    馮叔康滿面堆笑道:「老朽以退隱之身重出江湖,並非心存貪念欲攘有驪龍谷藏珍,而是為了『千年雪蓮實』救治小女性命。」說著緩緩立起,又道:「老朽此刻即飛訊寒舍釋放偷天二鼠,命人護送趕來此處,嚴公子如不嫌簡慢,就下榻在此,晚間老朽再來求教。」雙拳一抱,轉身走去。

    嚴曉星突高聲道:「老前輩請留步!」

    馮叔康不禁一怔,轉面笑道:「公子還有什麼話說麼?」

    嚴曉星道:「倘晚輩測料無舛,屠三山那份藏珍圖另有人取去,今晚當防範有人暗襲。」

    馮叔康面色微變道:「他們志在甚麼?」

    嚴曉星道:「志在屠三山!」

    馮叔康恍然大悟,抱拳笑道:「多謝嚴公子指教。」身形一閃無蹤。

    嚴曉星道:「在下欲告辭片刻將衣物包裹取來。」

    馮杏蘭目含幽怨,隱泛不捨,道:「公子不要一去不回!」

    嚴曉星道:「在下一諾千金,永無更改。」說時一閃而出。

    他去如流星,身法絕快,才出得宅外,眼前一條嬌俏人影疾閃,卻是那萍兒阻住去路,嫣然笑道:「容婢子帶路,恐遇上伏樁誤傷公子。」

    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道:「嚴姓小輩想走麼,請留下性命再走不遲。」

    只見人影紛紛疾閃如電,屠玉坤領看四個面目森冷老者將嚴曉星與萍兒圍住。

    嚴曉星冷冷一笑,倏地掌出如電,右掌向一老者劈去。

    潛勁山湧,勢如奔雷,那老者心生凜駭,不由自主地閃開一步,嚴曉星卻乘隙穿出,電射而去。

    屠玉坤大喝道:「快追!」

    萍兒目睹屠玉坤五人迅捷遠逝的身影,目蘊怒光,頓了頓足,回身撲向宅內。

    寒月迷濛,夜風蕭瑟。

    逍遙太歲馮叔康與屠三山陶勝三在一泓水塘般低聲敘話,只聽馮叔康道:「屠兄不知自身之危麼?」

    屠三山聞言大愕,道:「屠某身有何危?」

    馮叔康道:「馮某心疑屠兄那幅藏珍圖在來樟樹鎮途中已為人竊去,並非於客棧中失竊。」

    屠三山搖首笑道:「屠某斷定必系偷天二鼠所為,馮兄尚未得訊二鼠是否吐露真言麼?」

    「迄無傳訊到來!」馮叔康搖首道:「屠兄在客棧時可曾察視藏圖仍在麼?」

    屠三山道:「這倒未曾。」

    馮叔康道:「那屠兄何以能斷言必系偷天二鼠所為?」

    屠三山不禁語塞。

    馮叔康長歎一聲道:「風聞神木令傳人亦在龍游現身,豐都雙判及風火頭陀必是聞訊中途折回……」

    屠三山陶勝三聞言不禁駭然變色。

    只聽馮叔康接道:「那竊圖之人趕來龍游,不見豐都雙判影蹤,必來此尋屠兄晦氣。」

    屠三山冷笑道:「屠某無能,不值一提,就憑馮兄威名,竊圖宵小也膽敢來此輕捋虎鬚。」

    馮叔康面現躊躇得意笑容道:「須知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千萬不可掉以輕心,二位在此談談,馮某去去就來。」

    陶勝三道:「小弟告辭,明日再來造訪。」

    馮叔康道:「恕馮某不恭送了。」

    陶勝三一鶴沖天而起,曳空如鳥,去勢如飛,轉眼身形消失於蒼茫夜空中。

    馮叔康向屠三山道:「馮某失陪。」邁步如飛,隱入蓊鬱木樹內。

    鐵掌追魂屠三山目光陰沉,忖思了片刻,突身形一轉走去。

    須臾,木樹叢中轉出馮叔康及嚴曉星兩人。

    嚴曉星道:「屠三山必不告而別,他已約定其子屠玉坤在某處守候,趕往豐都雙判潛臨之處,老前輩速命人暗躡,不可失去屠三山蹤跡,但不得打草驚蛇。」

    馮叔康雙掌重重擊了一下,只見一株樹後閃出一短裝瘦小漢子,馮叔康低聲囑咐了幾句,短裝漢子面色肅然穿空而去。

    驀地——

    夜風中送來一聲清脆的鑼鳴。

    馮叔康眉頭微蹙,神色不耐道:「夜深更沉,還有什麼客人來訪,公孑請去小女處,老朽片刻就來!」

    嚴曉星逕往閣樓走去,只見廳中燈光明亮,他推門而入。

    馮杏蘭與萍兒正在對奕,目睹嚴曉星進來,雙雙立起襝衽施禮,問詢外間情事。

    嚴曉星扼要敘出。

    萍兒道:「婢干擔憂公子為屠玉坤等人追上。」

    嚴曉星笑道:「在下不願與他們結怨,用聲東擊西之策誘開,但適為在下竊聽出屠三山有不告而別之意,是以在下匆匆取過衣物趕來會晤令尊。」說看目注馮杏蘭一眼,兩道劍眉微微一蹙,接道:「秋深風寒,小姐血虛體弱,但防受涼,須加添皮襖棉衣,無虞疾病導致宿疾復發。」

    馮杏蘭芳心大慰,目露感激之色,嫣然一笑道:「賤妾自服過公子所賜丹藥後,絲亳不覺寒冷。」

    嚴曉星搖首道:「大意不得,還宜加添衣裳為妙。」

    萍兒道:「婢子去取小姐那件皮襖來。」說著身形如風,拾級登樓而上。

    馮杏蘭忽靨泛紅霞,朝嚴曉星凝眸望了一眼,欲言又止,似難以啟齒。

    嚴曉星暗暗一怔,道:「小姐有何話說,在下洗耳恭聽。」

    馮杏蘭柔聲說道:「賤妾蒙公子賜藥,又蒙慨然相助,此恩此德,何以為報,若不見棄,意欲結為義兄妹,不知可否?」

    嚴曉星怎料及馮杏蘭此時有此一著,不禁呆得一呆,道:「在下怎敢高攀。」

    馮杏蘭聞言只覺心中一陣酸楚,星眸微紅,淒然道:「公子可是不屑賤妾為妹麼?」

    嚴曉星大感為難,手掌急搖道:「小姐千萬不可誤會,在下身負血海大仇,恐累及令尊及小姐。」

    忽聞一旁響起銀鈴嬌笑,不知何時萍兒已然下來,一手執著一件皮襖,另一手托著木盤,上置香爐,已點好九支線香。

    萍兒道:「兩者不能合為一談,公子可是不屑與小姐義結金蘭麼?」

    嚴曉星目睹馮杏蘭一臉淒惶,楚楚可憐之色,不忍拒之,慨然應允。

    兩人拈香下拜,序齒結盟,嚴曉星年僅十七,馮杏蘭長他一歲,以姐弟相稱。

    馮杏蘭笑靨如花,愉悅已極。

    萍兒已為馮杏蘭披上皮襖。

    嚴曉星不禁讚不絕口。

    馮杏蘭道:「你喜歡就送給你吧?」

    嚴曉星雙手連搖道:「小弟不過認為這件皮襖所選貂皮極為珍貴,千中不得其一,小弟不需此物,蘭姐留著穿吧。」

    萍兒嬌笑道:「小姐僅有這一件,乃老爺子多年前遊蹤關外,以萬兩官銀莊票買來,作為小姐拾歲禮物。」

    馮杏蘭嗔道:「誰要你多口!」

    嚴曉星料定那幅藏珍圖必縫在此皮襖內,忖道:「暫不取出為上,俟豐都雙判那幅藏圖取到再作處置不遲。」

    此刻,馮叔康在外走入,萍兒向馮叔康道:「恭喜老爺子,賀喜老爺子。」

    馮叔康呆得一呆道:「老朽喜從何來?」

    萍兒道:「方纔小姐已與嚴公孑義結金蘭……」

    嚴曉星不待萍兒說完,向馮叔康拜了下去,口稱:「義父!」

    他如此做已暗受病金剛孟逸雷指教,以馮叔康作為護符,其他日後復仇減去阻礙不少。

    馮叔康聞言一怔,不由呵呵大笑,雙手扶起道:「老朽焉有如此福氣,不敢當不敢當。」

    嚴曉星道:「先父嚴天梁,籍隸甘源。」

    馮叔康不由大愕,太息一聲道:「令尊與老朽共有兩面之雅,雖不同道,卻是彼此惺惺相惜,聞得令尊遇害,老朽不禁扼腕歎息久之,公子有無探出一點眉目沒有?」

    嚴曉星道:「直至如今尚未有絲毫眉目,還求義父成全。」

    馮叔康喟然歎息道:「老朽已宣稱封刀,不管江湖是非恩怨,但為了一雙子女,也就說不得了。」說著一頓又道:「方纔有客來此是老朽至友,他說昨日在西湖曾一瞥豐都雙判身影,雙判匆匆向北行去,顯然聞訊中途折回,如今只要不失去鐵掌追魂屠玉坤蹤跡,定可在屠玉坤身上找出豐都雙判。」

    嚴曉星道:「此人現仍在此處麼?」

    馮叔康道:「已去龍游……」

    突然閣外傳來高聲道:「龍游安通客棧有人求見嚴公子。」

    嚴曉星道:「有勞帶他進來。」

    門外應了一聲,帶起一陣遠去的快步疾奔聲響。

    嚴曉星回面目注馮杏蘭道:「夜深了,蘭姐請早點歇息吧!」

    馮杏蘭回眸一笑,扶著萍兒登樓而去,款款深情,盡在不言中。

    馮叔康已視嚴曉星為乘龍快照,老懷彌悅,呵呵朗笑。

    須臾,一個玄衣勁裝大漢領著店伙進來,店伙向嚴曉星哈腰抱拳笑道:「公子,陳二爺命小的趕來送交一封書信。」說看從懷中取出一封密緘。

    嚴曉星接過,取出一錠白銀賞給店伙,道:「多謝你了!」

    店伙稱謝道:「那麼小的告辭了。」

    玄衣大漢領著店伙退出。

    嚴曉星拆閱來信,面色一變,道:「果然不出所料,那陶勝三與那無名凶邪沆瀣一氣。」

    馮叔康道:「什麼凶邪?」

    嚴曉星道出自己喬裝羅剎門下趙春城去萬祥客棧有意尋仇,高雨辰陶勝三趁機張交,高雨辰並欲拜見羅剎夫人,陶勝三卻因自己答稱羅剎夫人未曾趕來推故不往,自己已有心疑並敘出與羅剎二女趕往驪龍谷附近那座無人荒廟,發現多具屍體及白衣人尋仇,自己跟蹤陶勝三來此等情。

    馮叔康聞言有多處疑竇,卻因嚴曉星是其義子,將其一概抹殺,含笑道:「大概星兒對陶勝三早有主見。」

    嚴曉星俊臉一紅,說出迷魂谷主陶泰麟夫婦無故失蹤等情。

    馮叔康不禁面色一變,道:「羅剎夫人猜得不錯,胸勝三確嫌疑最重,陶勝三明晨尚要來此,你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擒住……」

    嚴曉星忽道:「來不及了,陶勝三率領群邪已然來到。」說著虛空揚掌,燈燭俱滅,伸手不見五指。

    片刻,忽聞陶勝三朗朗語聲道:「馮兄在麼?」

    馮叔康目泛殺機,哈哈大笑道:「陶兄何故出而復返。」兩臂一展,捷逾飛鳥般掠出。

    嚴曉星反身如飛掠上樓去,萍兒正立在門首,匆匆問道:「小姐安睡了麼?」

    萍兒搖首。

    嚴曉星一閃而入,只見房內一片朦朧,窗外如銀月色隱約可見馮杏蘭握著一支長劍站立在壁角,迅忙向馮杏蘭要過手中長劍。

    驀地——

    緊閉的窗戶突啪的一聲,被震了開去,一條白色人影閃電穿入。

    嚴曉星不待來人雙足沾地,唰的一劍揮出,寒虹電卷。

    只聽悶嗥一聲,白衣人轟地一聲倒地,一隻右臂齊肘削斷,血湧如注,暈死過去。

    馮杏蘭瞧得心頭駭然,忖道:「這是什麼劍法,如此毒辣。」她胸羅武學博雜,卻瞧不出嚴曉星施展的是何種劍法。

    那白衣人甫才倒地,窗外電閃般先後疾射兩白衣人,目光森冷,面色陰沉,令人不寒而慄。

    嚴曉星鼻中冷哼一聲,一劍擊出,寒芒電奔,迅疾凌厲,刺中一白衣人左胸,噗的一聲,如擊敗革,只覺手腕微麻。

    白衣人如受千斤重擊,身形踉蹌不穩,倒退了一步,目中閃掠出一抹驚駭神光。

    嚴曉星已知來人練有一身混元氣功,渾身刀劍不入,忽察覺另一白衣人似欲向馮杏蘭猝擊,大喝一聲,左掌往那白衣人劈去。

    白衣人頓感紅光眩目,一片奇焚奇熱撲向面門,心神大駭,閃避不及,口中發出一聲淒厲慘嗥,仰面倒地。

    另一白衣人不禁膽寒魂飛,做夢也未有想到遇上了棘手強敵,右手迅疾探囊,欲施展絕毒暗器。

    他快,嚴曉星比他更快,五指倏如電光石火伸出,一把扣住白衣人右手曲池穴,神力一擰,喀嚓聲響,一條右臂生生被擰斷,血湧如注。

    嚴曉星右腿飛踢在白衣人氣海穴上,只見白衣人眼耳口鼻內冒出鮮血,氣絕斃命。

    馮杏蘭萍兒目露驚喜之色。

    嚴曉星探手窗外一望,暗道不好,急從懷中取出一方蒙面紗巾紮住面目,穿窗而出。

    逍遙大歲馮叔康正與一白衣蒙面老叟蓄勢對峙,相距約莫一丈遠近。

    環週身外七白衣人各立方位,布設奇門防馮叔康遁逃。

    那陶勝三屹立在一株參天古木下,似好整以暇,隔岸觀火,但他耳目聰靈,忽感身後衣袂帶風之聲,心中一驚,驀然回顧,只見一具黑衣蒙面人,腦中閃出神木令傳人,迅疾打出一蓬毒針,似一片白霧般罩向黑衣人面門,趁機一鶴沖天飛起。

    嚴曉星微哼一聲,右掌疾揚,紅光一閃,毒針遇上熾熱如火的掌罡,絲絲融化為一片輕煙。

    那陶勝三已逃得無影無蹤。

    黑衣人略一沉吟,不願追趕陶勝三,只聽白衣蒙面老者陰惻圖冷笑道:「馮老師,望你三思而行,以免後悔莫及。」說時,蒙面巾露出兩隻目孔內逼射出兩道異樣神光。

    馮叔康不答,只覺對方異樣眼神使他心旌猛搖,自己欲避開而不能,漸漸自己真氣無法復聚,不禁心神凜駭。

    黑衣人瞧出馮叔康身陷危境,丹田奔放一聲暴雷似地大喝,身形電射撲去。

    那布設奇門七白衣人奇快阻截,不容黑衣人撲入陣中,黑衣人又掌一分,叭叭兩聲印實在兩白衣人胸前,嗥聲未出,已自橫屍倒地。

    黑衣人借勢一躍,已落在白衣蒙面老者之後。

    馮叔康聞得一聲炸耳大喝,如夢方醒,精神一振,真力復聚,雙掌一式「移山撼岳」推了出去。

    白衣蒙面老者怒喝一聲道:「找死!」雙掌迎出,硬接一擊。

    卻不料黑衣人已欺在身後,白衣蒙面老者似背後生了眼睛,身形倏地沖天而起,喉中發出一聲清澈長嘯。

    四白衣匪徒亦紛紛穿空,去勢如電,嘯聲仍自裊裊夜空,身形如鳥遠去無蹤。

    馮叔康目光炯炯逼射在黑衣人身上,道:「尊駕是何來歷?」

    樓上突飛下馮杏蘭萍兒兩條嬌俏身影,馮杏蘭道:「爹,您老人家與他須臾之別就不認得了麼?」

    馮叔康不禁一怔,恍然大悟,哦了聲道:「你莫非是星兒。」

    黑衣人揭下蒙面烏巾,正是那嚴曉星。

    馮叔康長歎一聲道:「為父在武林中久享威望,武功精奇,黑白兩道無不畏懼三分,今宵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白衣老邪似精擅移魂懾魄魔法,目光一接,只覺神智不定,如非是星兒施展佛門絕學獅子吼,為父差點著了他的道兒。」

    馮杏蘭詫道:「爹帶來的十八金剛怎麼一個不見,凶邪侵入絲毫未聞傳警。」

    馮叔康道:「為父遣他們追蹤屠三山去了,一時托大,才有此失。」

    馮杏蘭道:「盡遣而出一個不留麼?」

    馮叔康道:「為父留下四個……」說著神色一變。

    嚴曉星道:「義父不必去察視了,他們俱已慘遭毒手,是孩兒一掌之失,致令陶勝三遁去。」

    馮叔康目迸怒光道:「陶勝三真的來了麼?日後遇上,為父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嚴曉星道:「白衣老者為何而來?」

    馮叔康冷笑道:「他堅指為父吞沒屠三山那幅藏珍圖,逼令獻出。」

    嚴曉星眉頭濃皺,太息一聲道:「義父恐日後永無寧日了。」

    馮杏蘭道:「爹,樓上尚留有三具屍體,您老幫忙收拾了吧!」

    馮叔康目露驚容道:「陶勝三委實心術險惡,竟唆使凶邪意欲擄囚蘭兒挾制為人質。那三匪徒為河不留一個活口?」

    萍兒忽道:「三匪徒均是嚴公子所制住,均留下活口,但他們自絕而死,以免洩漏秘密。」

    馮叔康面如凝霜,似沉思作重大的決定。

    馮杏蘭柔聲道:「爹在想什麼?」目光望著嚴曉星突轉身而去的後影。

    馮叔康長歎一聲道:「為父這多年來的修心養性,已不復當日剛愎自負,動輒辣手傷人的習氣,不料一念仁慈卻險遭不測。」

    馮杏蘭道:「那白衣凶人爹可忖出他真正來歷?」

    馮叔康搖首答道:「不知,武林之事詭詐萬端,魚龍變幻,諒久隱世外高人凶邪均紛紛參與這場江湖是非中,怎不令為父憂慮。」言下憂形於色。

    馮杏蘭知其父為懼屠三山失竊藏珍圖遭嫁禍之罪罹受無妄之災,方才白衣凶邪便可明證,日後無疑必接踵而至,勸慰無方,不禁默然。

    萍兒盈盈一笑道:「主人不心憂心,諒嚴公子自有良策。」

    馮叔康道:「你如何知之?」

    萍兒道:「嚴公子匆匆離去不就是為此麼?」

    馮叔康見萍兒黠慧刁鑽,善度人心意,微笑道:「但願如此,蘭兒,為父送你上樓安睡吧!

《踏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