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移花接木

    末牌時分,秋陽軟無力地墜向西山,四海鏢局分店兩名店伙站在門首不時用急躁地目光凝望街首。

    忽地街首傳來一串奔馬蹄聲,只見現出一匹駿騎,騎上人揮鞭急馳而來,到得四海鏢局分店門首霍地躍下鞍來,那匹駿馬猛然剎住,紋風不動。

    騎上人是位年約三旬開外輕壯漢子,濃眉虎目,英氣逼人,黑衣勁裝,背搭兩柄虎牙釣。

    兩鏢伙立即彎腰躬身道:「郭鏢頭趕到了,總鏢頭咧?」

    郭姓鏢師笑道:「總鏢頭押著鏢車已進了城,也就該快到了,速去準備茶水酒食,大夥兒休息之處。」

    一名鏢伙笑道:「早準備好了,你老請進吧!」

    郭鏢師搖首笑道:「郭某先行趕來就是為此?莊鏢頭咧?」

    只聽一宏亮哈哈大笑道:「郭賢弟,你我長遠不見,今晚得好好聚上一聚。」

    說著,店內飛步搶出一個花白短鬚,四方臉瞠五旬老者。

    郭鏢師面現愉悅笑容道:「莊兄好!」

    正說之間,街首傳來得得蹄聲,只見五人五騎護著兩輛鏢車而來。

    為首一騎乘坐一紫醬臉膛貌相威武長鬚老者,這人正是江都四海鏢局的總鏢頭神劍韋護筱雲萍,身後四個鏢頭都是太陽穴高高隆起,目中精芒內蘊,一望而知均是內家高手。

    筱雲萍略一寒暄後,急命將鏢車推入店內,關上門戶,哈哈大笑道:「各位辛苦了,料不到這趟鏢竟然風平浪靜,看來筱某有點杞人憂天了。」

    莊鏢頭道:「此乃總鏢頭洪福齊天,碰巧武林黑白兩道均為驪龍谷藏珍所吸引,如今又為鐵掌追魂屠三山藏珍圖被神木尊者傳人得去,群雄紛紛追查此圖下落無暇顧及本局重鏢,雖然垂涎也投鼠忌器!」

    筱雲萍聞得神木尊者之名,眉頭微微一軒,欲言又止,揮手示意鏢伙將紅鏢安置妥當。

    分店內已準備三桌豐盛酒筵,大夥兒興高采烈,猜拳行枚,盡情飲酌。

    這一吃喝,約莫耗去了兩個時辰,雖不爛醉如泥,卻也顯得頭重目眩,加上白天裡鞍馬勞頓,一倒在床上均即呼呼睡去。

    一位鏢師及兩鏢伙奉命看守紅鏢,他們三人吃喝已飽,並且在一條長凳上聊天,漸漸感到眼皮沉重,不知不覺地也沉睡了過去。

    驀地,四海鏢局分店如風閃電疾掠來十數條黑影,如入無人之境。

    只聽一低沉語聲道:「不准妄傷一人,只准搬運紅鏢,亦不可私自吞沒一物,違令者死!」

    十數條魅影疾掠入紅鏢藏處,各人取出一袋,迅快地盡取一空,從容離去。

    他們翻出城外,突尾隨一條人影,形跡飄拂,肉眼難辨,十數匪徒也不虞有人暗暗綴著。

    天色濛濛發出曙光,尾隨匪徒身後的那人正是嚴曉星,只見匪徒撲入一座險峻山谷內,這片深山到處懸崖峭壁,榛林深莽,險峻異常,追蹤至谷口外,突聞一聲宏亮笑聲道:「都到手了麼?」

    但聽回答道:「神不知鬼不覺均已偷到手中。」

    「好,咱們這神莽谷內已布下天羅地網,但等魚兒上鉤。」

    嚴曉星倏地收住前行之勢,隱在一株樹上,凝目察看形勢。

    良久,谷內突竄出一身線織團花赭黃緞袍的老者,禿額龐眉,虎目炯炯生威,腰間繫著一根絲絛,就在嚴曉星存身巨樹十數丈外停下,顧盼了一眼,朗聲道:「何賢弟。」

    林莽內翩若驚鴻般閃出一個玄衣勁裝,背搭兵刃瘦小老者,抱拳笑道:「朱兄,你適才返回又奉命外出麼?」

    禿額老者點點頭道:「四海鏢局雖遭了池魚之災,但我等志在金線釣鰲,誘使金刀四煞落網,愚兄奉令布設疑局,使武林群雄自亂,卻非三兩日可了,寒舍家小只有奉托何賢弟遇事照拂了。」

    瘦小黑衣老者含笑道:「朱兄放心,此乃小弟義不容辭之事,風聞四海鏢局所保的鏢貨是人間奇珍,究竟是什麼希罕之物?」

    禿額老者嘿嘿乾笑了兩聲道:「貪黷之物俱是價值連城奇珍,蒙總護法賞賜一珠。」

    老者從肋下囊中取出一顆宛如核桃大小的明珠,放出淡黃色光華。

    何姓老者道:「大則大爾,有何珍異。」

    禿額老者用目一瞪,道:「你別不長眼睛,此珠雖為貓眼,晚間可大放光明,燭照十丈方圓,但其珍之處卻在蛇蟲不侵,功可驅毒避邪。」

    忽聞一聲銀鈴嬌笑道:「有此等寶物麼,讓我開開眼界。」

    谷中掠出一粉紅羅衣俏麗少女,波光流轉,笑靨如花,約莫二十一二年歲,瞥見禿額老者手中貓眼,詫道:「喲,這是總護法賞給你朱老師的麼?」伸出纖纖玉手,即待取來觀賞。

    禿額老者迅快將珠放回囊中,呵呵笑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還是珍藏的好,蕭姑娘,你也奉令外出麼?」

    少女向禿額老者白了一眼道:「奉令與朱老師同路,但分頭行事,你我快走吧!」

    兩人疾步如飛奔入諸暨城,大街上行人車馬熙來攘往,陽光煦和,除了天空不時飄落一片片的黃葉外,一切如恆。

    一老一女步入四海鏢局分店斜對面江南春酒樓。

    此刻四海鏢局分店內正忙得如在熱鍋上螞蟻般,查不出一絲端倪。

    總鏢頭神劍韋護筱雲萍省悟出昨晚酒食中必有蹊蹺,不然為何昏睡如死,只急得在大廳上來回踱步,不停地長吁短歎一直想不出那竊鏢之人究是何來歷。

    突然門外起了一片重重敲門聲,總鏢頭神劍韋護筱雲萍一皺眉道:「快去,開門問明是何許人物,不准洩露紅鏢被竊之事。」

    一個鏢伙應了一聲,搶身奔出,須臾迅快掠回廳內,稟道:「嵩山少林悔心院長老靜澄上人率領少林高手及崑崙掌門人滄海客等門下弟子求見,並言失鏢之事。」

    筱雲萍聞言大愕,道:「他們是如何知情的?快說,我立即出迎。」

    老者長歎了聲,整裝率眾邁步外出。

    只見一白眉銀鬚老僧及一羽衣星冠鶴髮童顏道人並肩含笑,身後聚立著十數僧道俗裝束武林高手,忙搶步趨前,抱拳一揖道:「筱某何德何能,致驚動兩位大駕及諸位老師光臨。」

    靜澄上人道:「筱擅越,武林中人最講究同氣相求,崑崙掌門人後老衲驚聞失鏢,故而冒昧來此探問,老衲等只要力之所及,無不願盡棉薄。」

    筱雲萍面露感激之色,肅客入內,他乃豪爽好客之人,立命準備筵席,一掃愁顏強振精神周旋於群雄之間,一一寒暄,不使賓客有冷落之感。

    滄海客席間問起失鏢經過。

    筱雲萍答稱事前並無絲毫跡象,事後亦無痕跡可尋,不知賊人是何來歷,並詫異群雄為何聞風如此之快。

    靜澄上人詫道:「這風聲怎麼能如此快傳播開來,此乃一不可能之謎。」

    驀地,大廳上忽響起啪的一聲,一隻鋼鏢疾如奔電由廳外射入,釘實在正樑上。

    群雄一驚,抬面望去,但見鏢尾上懸著一封信柬。

    筱雲萍一鶴沖天拔起,伸手一攫,將鋼鏢拔在手中,身如落葉般悄無聲息地落下,展閱書函,不禁面色一變。

    靜澄上人道:「是何人投柬?」

    筱雲萍遞與靜澄上人,道:「禪師一瞧便知。」

    靜澄上人接過,只見上書:「欲知紅鏢下落,速往江南春酒樓上便知。」

    群雄一見,不禁一怔,將信將疑。

    滄海客道:「不論如何,我等須前往察視。」

    群雄立即起程往江南春酒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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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禿額者與蕭姓少女登上江南春酒樓,由店伙領著看座,俟坐定後,點了幾味時鮮與三斤酒,目光緩緩四巡。

    俏麗少女忽目中一亮,只見一玉樹丰神俊美少年飄然登樓,不禁一雙妙目凝注著嚴曉星。

    禿額老者暗笑道:「原來你這小妮子春心已動了。」

    不過他暗讚嚴曉星的確人品氣質不凡,難怪這小妮子平日冷若冰霜也動了春心,但可惜嚴曉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文弱書生。

    正在此際,呂鄯在禿額老者身後擦過,無疑地那顆貓眼已不翼而飛落在呂鄯手內。

    嚴曉星擇座於禿額老者緊鄰,恰好與蕭姓少女面對面,他雖有所為設下此計,卻面上不禁火辣辣地。

    樓下店伙忽高聲傳呼道:「六位看座!」

    接著湧上六面目森冷獰惡江湖人物,背搭兵刃,凶芒四射。

    樓面上酒保忙趨前領著看座。

    禿額老者忽低聲道:「蕭姑娘,你瞧這六人是何來歷?」

    少女緩緩移注眼神,凝視片刻,輕搖螓首道:「不知!」

    突聞那六人中一個青面五旬餘老者冷笑道:「這真是邪門,居然有人在黑白兩道高手雲集江南武林之際,膽敢動手竊取四海鏢局的紅鏢,筱雲萍老兒平日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竟遇上賊星上門,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紅鏢盡竊一空。」

    禿額老者望了少女一眼,低聲道:「這風聲大概是筱雲萍自己放出去的,事急難奈,丟臉也不顧了。」

    蕭姓少女微微頷首,似贊同禿額老者之見。

    但聞另一人高聲道:「風聞竊鏢狂徒是距諸暨城北四十餘里外神蟒谷,此神蟒谷之名甚是陌生,那些人物咱們何以杳若無聞?」

    正談之際,四海鏢局神劍韋護筱雲萍及嵩山靜澄上人崑崙掌門滄海客等人已紛紛登樓入座,均凝耳傾聽。

    酒樓上雖然聲囂如浪,但六面目獰惡江湖人物語音卻字勁力沉,不難分辨清晰入耳。

    禿額老者與蕭姓少女暗暗心駭,顯然這風聲並非四海鏢局傳出的,連神蟒谷名稱穴位均打聽得異常正確,如此一來,一切如意算盤非大大打了個折扣,倘不改弦易轍,恐全功盡棄。

    那六人正談得興高采烈之際,突聞一蟻語傳入耳道:「哼,你等少得意忘形,須知隔牆有耳,距你等座席不遠禿額老者與明艷少女正是來自神蟒谷內,昨晚竊盜紅鏢他們二人均參與其事,別言語之間觸犯了他們,不然你等不死而傷,無法全身而退。」

    六人不禁面色一變,十二道炯炯懾人眼神逼視在禿額老者俏麗少女面上。

    禿額老者俏麗少女只覺六人談話戛然而止,情知有異,察覺森冷目光注視自己兩人,頓感怒火如沸,正待發作之際,忽聞蟻語傳聲道:「兩位知道他們六人是誰,他們是百足天蜈皇甫炎門下六惡,厲肅命人施展小巧之技在你朱老師身上盜取了一物,還留下一處記號。」

    禿額老者不禁面色大變,伸手在囊中一摸,果然那顆貓眼已不翼而飛。

    少女目睹禿額老者神色道:「朱老師的貓眼真不見了。」

    禿額老者眼中泛出一抹殺機,點點頭道:「不知是何人傳聲示警。」陡地察覺神劍韋護筱雲萍等也注視著自己兩人,猛然警覺情勢對自己兩人大大不利,忙低聲道:「姑娘,我們快走,皇甫炎門下必然追蹤你我,老朽與姑娘在僻靜之處將六惡一網打盡,可逼出他們如何知情的原委及貓眼下落。」

    兩人霍地立起,迅疾下樓。

    六惡不禁一怔,忽聞傳聲道:「還不快追!」

    那面筱雲萍等人也聞聽傳聲,紛紛離座追出。

    禿額老者及蕭姓少女奔入一片樹林內,雙雙騰空拔上樹頂藏入濃枝密葉中。

    須臾,六惡疾遠飄風般掠入林中,那面色靛青老者冷森森的眼神四外望了一瞥,冷笑一聲,右掌疾抬,呼的劈出一掌。

    勁風山湧,轟的一聲,枝葉如雨簌簌落下,兩條身影疾如鷹隼電瀉落地。

    禿額老者陰惻惻冷笑道:「六位無事生非則甚?」

    青面老者獰笑道:「兩位可是參與盜竊四海鏢局紅鏢其事麼?」

    俏麗少女格格嬌笑道:「這干你何事?」纖纖玉手一招「撥雲捉月」拂去,疾如閃電抓向青面老者「曲池」穴。

    青面老者料不到此女出手竟如此快速,忙閃身倒躍而出。

    他雖見機得快,但俏麗少女指風如割,竟劃開袖管一條五寸口子,不禁嚇出一聲冷汗。

    禿額老者搶前一步,冷笑道:「你們六人既盜老朽寶珠,更貪心不足追蹤我倆,哼,你等自尋死路。」側向疾躍,右掌橫推,勢如奔雷叭的一聲,擊實在一惡肋上。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那人張口噴出一股殷紅鮮血,仰身倒地。

    俏麗少女忽在肋旁拔出一支短劍,寒芒眩目,揮腕刺出一劍。

    一猙獰老者伸雙掌猛劈少女而來,只見劍芒一閃,寒氣逼人,猛感是一柄切金斷玉的寶劍,情知不妙,不及撤身,只覺兩腕一冷,雙手齊腕墜地,血湧如注,一個身子撞向少女。

    少女冷笑一聲,身形疾閃,短劍一式「順水推舟」,嚓的貫胸刺入,慘嗥甫出半聲橫屍在地。

    一瞬眼間,六惡已死了兩惡。

    禿額老者哈哈笑道:「這是你等自取死路,怨不得老朽。」與少女劍掌猛擊。

    四惡驚怒交集,施展生平功力猛拚,並發出獨門暗器。

    片刻時出四除去三,僅餘一青面老者苦苦支撐。

    少女叱道:「還不束手就縛!」

    青面老者早萌逃念,苦於無法抽身,卻又寧折不彎,獰笑道:「老夫與兩位何怨何仇,下手竟如此狠辣,老夫死不足惜,只怨為你神蟒谷帶來一場血洗浩劫。」

    禿順老者冷笑道:「憑皇甫炎這點道行敢向虎口捋鬚,納命來吧!」說著右臂疾伸,迅如電光石火抓向青面老者胸後。

    青面老者被少女迫得險象環生,雖覺禿額老者在胸後襲來卻無法閃避,登時被抓了個正著,五指扣在肩胛骨上,痛入骨髓,面上不禁冒出豆大汗珠。

    少女短劍疾撤回鞘,望望青面老者一眼,道:「你是厲肅麼?」

    禿額老者扣在青面老者肩骨上的五指鬆了一鬆。

    青面老者不禁緩了一口氣,目泛怨毒之色道:「老朽正是厲肅。」

    少女指出如風,點了厲肅數處穴道。

    厲肅只覺體內真氣立刻起了變化,不禁面色慘變。

    禿額老者鬆了右手,掠在厲肅面前,沉聲道:「拿來!」

    厲肅道:「老朽只有命一條,任憑閣下取去,如再屈辱老朽,別怨老朽以污言相罵。」

    少女面色一變,伸手叭的一聲在厲肅面上打了一下重重的,叱道:「憑你也敢!」

    驀地,林中紛紛疾閃出十數條人影,現出四侮鏢局總鏢頭神劍韋護筱雲萍,崑崙掌門滄海客,嵩山少林悔心院長老靜澄上人等人。

    靜澄上人唱出一聲宏亮佛號,雙掌一揖道:「老衲少林靜澄,二位可否指示一條明路?」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少林靜澄上人在武林中列為頂尖高手之一。

    禿額老者面色微變,抱拳還禮道:「原來是靜澄上人,老朽失敬,上人是否要老朽放過厲肅?」

    靜澄上人微笑道:「老衲與皇甫炎風馬牛不相關,兩位既然來自神蟒谷,四海鏢局失鏢自然參與其事,貴上是何來歷,諒昔年與四海鏢局結有宿怨,不知可否明告。」

    禿額老者心內暗驚,冷笑道:「老朽確是來自神蟒谷,但卻與四海鏢局失鏢毫無關係,上人不要中了他人借刀殺人,移禍江東之計。」

    靜澄上人道:「阿彌陀怫,事非確證,老朽不能武斷,但事出必有因,請將貴上姓名賜告,並請兩位帶路求見貴上。」

    禿額老者哈哈大笑道:「歉難如命,我等奉命外出無法回谷,敝上姓名老朽也絲毫無知。」

    筱雲萍突欺身掠前,道:「朋友,兄弟四海鏢局筱雲萍,若蒙賜告一條明路,兄弟感激不淺。」

    禿額老者陰陰一笑道:「神蟒谷主人是否與貴局失鏢有關,恕老朽不知,敝上雖不在江湖中露面,卻光明磊落,老朽心想三兩日內必能水落石出。」

    忽聞一崑崙門下冷笑道:「筱老師,此人不見棺材不掉淚,與他枉費唇舌則甚!」身形搶出,刀光電奔,一式「周處斬蛟」迎面劈去。

    禿額老者嘿嘿一笑,左手疾伸,玄詭無比扣向崑崙門下,右掌迅如電光石火推出。

    「叭」的一聲,打中那崑崙門下前胸,只聽嗥叫一聲,身軀震飛出丈外墜地,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滄海客見狀面色大變,怒道:「老朽豈能讓鼠輩橫行。」說看一掌劈出。

    筱雲萍忙道:「筱某意欲自行解決,讓筱某不敵時再請掌門人出手相助。」

    長劍猛地出鞘,龍吟響處一朵碗大劍花襲向禿額老者胸後命門要穴。

    此乃筱雲萍獨門劍學絕招「長鯨吸水」,劍未至罡風已自逼人。

    禿額老者悚然一怔,迅疾側身一閃,足踏九官步避過前後聯襲。

    雖然如此,只聽裂帛聲響,背上為劍芒劃開了一道尺許長口子,禿額老者怒嘯一聲,雙掌交錯展開猛烈攻擊,掌掌摧山裂石,罡風潮湧,捲起彌天塵沙。

    滄海客與筱雲萍兩配合嚴謹,武功精奧,使禿額老者無法得逞。

    蕭姓少女眼見禿額老者漸處於劣勢,心中火急,倏地拔出寒芒犀利短劍。

    眩目碧芒一閃,只聽耳邊響起一聲佛號,只見四個少林僧人手揮禪杖向少女攻來。

    少女鼻中輕哼一聲,劍化「回風舞柳」,寒飆驚天,流芒電奔,只聽一聲悶嗥,一個少林僧人身形暴跌了出去,左股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如注。

    那少女短劍犀利,招數辛辣,須臾,四傷其三,均是肩臂重傷,鮮血濺飛。

    少林靜澄上人忽白眉一剔,目中射出兩道懾人精芒,高聲道:「我佛慈悲,恕老衲要開殺戒了!」

    少女只感胸前一股罡風重如山嶽壓來,令人窒息,內腑一股奇痛,心知不妙。

    忽地,那罡力加重,少女忽尖叫一聲,身形震飛出去,她雙足落地,歪嘴吐出一口鮮血。

    她卻臨危不亂,雙肩一振,一穿空又起。

    靜澄上人喝道:「女施主請留步!」

    三個少林僧人立執杖撲去。

    少女逃勢雖快,卻步履踉蹌,身形不穩。

    她竄出林中,逃出才里許,三僧身法迅快如電,漸漸追及。

    一僧宏聲大喝道:「女施主停從貧僧之言停身最佳,不然杖下無法倖免。」

    蕭姓少女卻充耳不聞,三僧加快身法,手揮杖起,勢若泰山壓頂劈下,其中一僧左掌運出十二成功力推了出去。

    驀地,道旁突閃出一黑衣蒙面人。

    少女正為虛空佛家降魔掌力擊中後胸,哇的一聲,身形衝出,噴出一口鮮血栽僕在地。

    那蒙面黑衣人身形電閃護在蕭姓少女身前,揚手疾拂,道:「出家之人哪有如此狠毒。」

    三僧猛感身上一麻,立時泛開一片奇寒,手足顫抖,禪杖脫手墮地。

    黑衣蒙面人急抓起少女望南如飛掠去,奔往一虞幽邃山谷內,投入石洞而去。

    這洞穴竟寬敞異常,並有前人隱居時留存的爐灶下榻,干潔爽朗。

    那蒙面黑衣人將少女放在榻上,嚓啦聲響燃著了夜行火折,在囊中取出一支油燭點燃。

    只見他回顧了一眼,在石灶上拿起一隻瓷碗,迅疾掠出洞外奔向山澗,將碗洗滌一淨,舀了一碗清泉,重又回至洞內。

    燭光明亮,少女面色蒼白如紙,緊閉雙眸,嘴角仍溢著一絲殷紅鮮血。

    黑衣蒙面人微微歎息一聲,拭乾了少女嘴角鮮血,取出兩顆清香撲鼻的丹藥,輕輕撬開少女牙關,以清泉沖服丹藥入喉,雙手為少女推官過穴。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少女喉中發出輕微呻吟,慢慢睜開眼瞼,只見一黑衣蒙面人為自己推拿穴道,駭然變色,顫聲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蒙面人停住雙手,道:「姑娘受傷沉重,內腑損糜,不可動彈,且靜臥些時候,藥力行開,才可無虞。」

    語音生冷澀硬,言畢轉身緩緩步出洞外而去。

    少女回想起受傷情景,但眼前黑衣蒙面人為她推宮過穴最是尷尬,不禁珠淚奪眶而出。

    雖說武林中人不拘形跡,那年頭仍然男女授受不親,界限分明,尤其身受救命之恩的是一陌生蒙住面目男子,更不知是愛是恨,是以少女只覺心緒如麻,只恨方才為何不立即死去。

    她心中一急,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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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蒙面人正是嚴曉星,他只覺救治這少女,易於探出神蟒谷隱秘,事又由他而起,若少女死在少林僧人掌下徒增心靈罪愆,何必死一無辜。

    嚴曉星心地一片純白,救人之舉出自真摯,殊不知男女之間關係微妙,情勢發展也不知本來所料。

    他坐在山澗旁,流泉淙淙,清風吟谷,楓紅如火夾雜在蔥綠郁翠間,絢爛悅目,但只覺心境不得寧靜,前塵往事一一浮於眼前,不禁低聲長吟道:

    「欲借黃菊薦飲,

    望冀驛音信沉沉,

    住在柳洲東岸,

    彼此相思,

    夢去難尋。

    北雁來時秋期寢,

    寒月墜將曉還陰,

    爭奈多情易感,

    音信無憑,

    如何消遣得初心。」

    嚴曉星念舊寄情,大名府許飛瓊的倩影時刻縈念腦中,吟罷不禁長歎一聲。

    在他身後不遠處突隱現蕭姓少女身影,重傷初癒,玉容慘淡,卻依然俏麗,櫻唇輕咬,凝眸沉視嚴曉星後影良久,突有所悟,不禁綻開如花笑靨,暗道:「哼,原來是你,語音佯裝生冷澀硬,是防我識破你本來面目。」腦中靈機一閃,迅快轉身離去。

    嚴曉星在洞旁坐了半晌,心境轉趨寧靜,緩緩走回洞內,只見少女面向壁睡,不時發出夢囈般微弱的呻吟,遂轉身問道:「姑娘感覺好些了麼?」語音仍是澀硬冰冷。

    那少女緩緩轉過,道:「傷處痛楚難忍,似為少林僧人暗中點傷了穴道,可否請閣下解開,賤妾永銘大恩。」

    嚴曉星聞言不禁一怔,道:「傷在何處?」

    少女靨上不禁泛出紅霞,低聲道:「傷在左乳。」說到最後,一字幾微弱不可聞。

    嚴曉星不禁大感為難,手足無措。

    蕭姓少女道:「閣下難道不肯施救麼?」

    嚴曉星歎息了一聲,緩緩伸手解開少女上衣。

    少女只覺羞不可禁,緊閉星眸,霞飛雙靨,身軀不住顫抖。

    一片晶瑩瑩如玉酥胸空膚呈顯在嚴曉星眼簾,嚴曉星不禁心旌招搖,耳鳴心跳,血脈賁張,他強抑著心神,察見左乳之下果有一點青紫淤傷。

    他未遑思及少林僧人虛空出指何以能傷在如此要穴,只暗驚倘非自己兩顆丹藥,少女定然無救。

    此刻救人要緊,心內無絲毫雜念,遂閉上雙目,掌凝純陽真氣,緩緩緊抵在少女乳上。

    少女只覺一縷奇熱循穴攻入,四肢百骸無不舒透,不由嗯嚀出聲。

    紅燭將罄,淤傷漸褪,嚴曉星長吁一聲,睜開雙眼,將少女胸衣掩好,道:「姑娘血行無阻,諒已無礙,在下也要告辭了。」

    少女聞言一驚,眸中珠淚不由自主地湧出,如斷線般順頰淌下,淒然一笑道:「閣下真要走了麼?將何以處置賤妾。」

    嚴曉星要走是出於真心,他警惕不可為情絲絆羈,縱然與原定之計大相逕庭也在所不惜,突聞此言,不由大感震愕,道:「在下路經偶過,不明此事究竟誰是誰非,但不忍姑娘死於非命伸手相救,聞聽少林僧人之言,姑娘來自神蟒谷,在下之見,姑娘不如逕回神蟒谷。」

    少女幽怨地望了嚴曉星一眼,道:「閣下相救之德,賤妾除了以身相報外別無他途,但賤妾蒲柳之姿自知無望,唯求閣下賜賤妾一死……」

    嚴曉星大驚道:「這怎可?」

    少女淒然答道:「賤妾活在世上又有何用?」

    嚴曉星呆得一呆,道:「在下家中已有妻室,不然以姑娘才貌在下更有何求,望姑娘三思而行,今日之事在下定然守密。」

    少女不答,緩緩坐起,突拔出腰部那只短劍欲自刎明志。

    嚴曉星不禁大驚,出指一彈,一縷指風如箭射出。

    少女只覺腕脈一麻,短劍脫手落在石榻上,不由失聲痛哭,宛如巫峽猿啼,淒惻斷腸。

    嚴曉星太息一聲道:「若易身相處,姑娘又將如何?」

    少女道:「為奴為婢,於願已足,但閣下不能棄賤妾如遺。」

    話聲一頓,又道:「閣下不願以真面目相示,分明厭惡賤妾出身不正。」

    嚴曉星道:「姑娘何出此言,在下諱秘面目實有難言之隱,倘或在下獰惡醜陋,與神蟒谷站在敵對方位……」

    言尚未了,少女忙道:「少女從一而終,其他皆非所計,賤妾別無所長,卻有過目不忘之能,閣下似在江南春酒樓與賤妾相鄰而坐。」

    嚴曉星詫道:「姑娘委實眼力銳利,然在下有種受愚感覺。」

    說著揭下蒙面紗巾。

    少女立了起來,淒然一笑道:「賤妾方才才辨識公子,倘賤妾言之不差,則賤妾也幾乎受愚了。」

    嚴曉星不由哈哈朗笑道:「姑娘玉雪聰明,在下本有所為,但仗義伸手相救姑娘又是另一回事,在下不願挾恩索報,不然如何在下自始至終不追問姑娘姓名來歷。」

    少女道:「此身已屬公子,公子不問,賤妾也要說明。」

    嚴曉星微微太息一聲道:「姑娘何必作繭自縛。」

    少女面色一變,霍地伸手拾攫地上短劍。

    嚴曉星身形疾滑,五指迅如電光石火將短劍攫在右手中。

    少女回身拿劍,卻撲奪一空,身形一個踉蹌,栽撲在嚴曉星懷中,不由掩面嚶嚶啜泣。

    軟玉溫香抱滿懷,嚴曉星不禁慌了手腳,道:「在下一時失言,姑娘何必認真。」

    少女暗忖:「我索性賴在你的懷中,沒有承諾我絕不放手。」只是啜泣不答。

    嚴曉星無可奈何,皺眉道:「在下並非柳下惠,萬一失禮姑娘……」

    少女道:「此身已屬公子,其他皆非所計。」

    嚴曉星長歎一聲道:「在下已訂有妻室,只恐屈辱了姑娘。」

    少女綻開一絲笑靨,道:「賤妾並非拈酸吃醋之輩,為妾為婢於願足矣。」

    嚴曉星此刻已坦然於懷,笑詢少女來歷。

    少女溫婉答出她名叫蕭文蘭,雙親仍在,家住西湖不遠蕭村,父兄農商為業,家道殷實,因自幼喜愛習武,姑父金天傑為武林中人,年前其姑父投在神蟒谷內遂將她引來,迄今為止尚不知首腦是誰,但神蟒谷中人甚少為惡江湖。

    嚴曉星道:「如此說來,神蟒谷並非真正總壇所在了?」

    蕭文蘭點點頭道:「不是,此次竊取四海鏢局紅鏢,志在誘使金刀四煞現身,因江湖傳言鐵掌追魂屠三山那幅藏珍圖為神木尊者傳人得去,金刀四煞卻是神木尊者當年得力手下。」說著忽抬面嬌笑道:「賤妾疑心公子就是神木尊者傳人。」

    嚴曉星聞言心神暗暗一震,笑道:「在下如真是神木尊者傳人,何必不用神木令糾合天下武林,聲討不義,如此煞費周章則甚?」

    蕭文蘭銀鈴悅耳嬌笑道:「既然公子不是神木尊者弟子,定是神劍韋護筱雲萍同道,神蟒谷中大有能人,總護法西門玄武功高不可測,公子必須謹慎從事!」

    嚴曉星道:「姑娘可否相告神蟒谷內形勢?」

    蕭文蘭道:「公子一定要去神蟒谷麼?」

    嚴曉星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欲將紅鏢神不知鬼不覺璧還四海鏢局。」

    蕭文蘭沉思有頃,振身而起,牽著嚴曉星左手道:「我們去諸暨城內再說。」拉著嚴曉星掠出洞外,迅如流星奔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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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牌時分。

    武林群雄紛紛奔集神蟒谷外,密密麻麻,均是黑白兩道高手。

    只見神劍韋護筱雲萍跨出兩步,抱拳環揖了一圈,含笑道:「筱某無能失去紅鏢,致驚動諸位,筱某不勝感激,但決不敢有勞諸位出手相助……」

    忽聞群雄中傳出一聲冷哼,一條身影疾閃而出,卻是那百足天蜈皇甫炎,面色一片冷肅,沉聲道:「筱老師,咱們來到神蟒谷,既非相助於你,更非來瞧熱鬧,而且欲與「金刀四煞」見面。」

    崑崙掌門滄海客冷笑道:「憑你也敢與金刀四煞見面,上次你不是見著神木令便魂不附體轉身挾著尾巴逃之夭夭麼?」

    皇甫炎見滄海客當場揭他瘡疤,不由老瞼鐵青,厲喝一聲道:「你聽誰說的?」

    滄海客哈哈大笑道:「這還用問麼?」

    皇甫炎怒道:「一派掌門出言應知分寸,我皇甫炎分明不在你眼中,今日趁此一會倒要試試崑崙武學有何驚人之處。」說時,右掌呼的劈出。

    滄海客鼻中輕哼一聲,迅疾攻出三招。

    一霎那間,只見掌影漫空,勁風如山,凌厲無匹,各以真實武功,硬打猛擊。

    這一交手已過百招,還是未分勝負,皇甫炎竟是越打越猛,真力充沛,招式越用越奇,錯非滄海客乃一派宗師,早就落敗了。

    武林群雄多在劍林刀雨中廝混了半生,但幾曾目睹如此以真實功力相拚的場面,不禁瞧得心駭神搖。

    驀地——

    神蟒谷內傳出陰惻惻冷笑道:「住手!」

    滄海客與皇甫炎倏地分了開來,只見谷口內快步走出十數人,為首一人身長八尺,骨瘦如柴,雙肩高聳,身著一襲朱紅織金錦袍,一張瘦削馬臉,鼻塌掀唇,一雙蛇目,白多黑少,陰森駭人,肩上斜搭著一支喪門劍,獰笑道:「兄弟西門玄,諸位來我神蟒谷意欲何為?」

    筱雲萍趨前抱拳道:「西門老師可就是神蟒谷主人麼?」

    西門玄冷冰冰答道:「正是!」

    筱雲萍道:「筱某實想不出在何處與西門老師結有宿怨,為何竊去敝局紅鏢。」

    西門玄嘴角一咧,皮笑肉不笑,雙眼微瞪,冷笑道:「無他,這幾年四海鏢局名聲太大了,也著實為筱鏢頭賺了不少銀子,俗言樹大招風,名高必危,依兄弟之勸,不如就此歇手,讓綠林道上朋友可獲溫飽,倘筱鏢頭賜允,兄弟立即原璧歸趙。」

    武林中人寧折不彎,何況眾目睽睽之下,筱雲萍何能應允,不禁胸中怒火陡湧,冷笑一聲道:「西門老師,筱某既以保鏢為業,對黑白兩道朋友始終相敬,絲毫未有失禮,西門老師既未受何人之托,心生劫鏢,就該光明磊落當場攔鏢,為何效那鼠竊之行。」

    西門玄桀桀獰笑道:「那是兄弟不願沾上血腥,既是如此,兄弟倒要瞧瞧筱鏢頭有何能為索回紅鏢。」

    筱雲萍立時神色一變,反腕拔劍出鞘,嗆啷啷龍吟過處,一道寒光應腕而出,振出三點金星帶起一片劍嘯。

    西門玄喝道:「且慢!」

    筱雲萍道:「西門老師還有何話說?」

    西門玄眉宇突泛起一抹殺機,雙目寒芒掃視了武林群雄一眼,道:「兄弟不動手則已,一出手即立見血腥,諸位若存心瞧熱鬧,不如就此退出山外,否則兄弟辣手無情。」

    皇甫炎不禁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可惜嚇不退老夫。」

    西門玄望了皇甫炎一眼,陰陰笑道:「閣下想必就是北五省享有盛名的皇甫炎了,皇甫老師不聽兄弟之勸,兄弟也是沒辦法的事。」

    說著,目光轉注在滄海容靜澄上人臉上,沉聲道:「兩位昨日無事生非,兄弟門下朱同、蕭文蘭一死一傷,有道是血債血還,稍時自必清結,那蕭文蘭屍骨何在?」

    靜澄上人冷笑道:「那蕭文蘭施展歹毒暗器傷我少林弟子多人逃逸無蹤,朱同亦逃去,怎麼可以說是一死一傷!」

    西門玄面色一寒,緩緩抽出肩後長劍,劍泛藍汪汪光華,分明淬有劇毒,厲聲道:「此乃兄弟與四海鏢局之事,奉勸各位速速退出是非之處,免受池魚之災。」

    突然,竄出一個五旬開外勁裝老者,手持一柄外門兵刃五星輪,宏聲大笑道:「西門老師也太狂妄了,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盧某要領教你西門老師劍上絕藝。」

    武林群雄認出此人是河洛一怪金輪銀梭盧海星,其武功兼具正邪之長,詭異辣毒,多年末露面武林,今日又重現神蟒谷外,不禁暗暗駭異。

    西門玄身後突掠出一瘦小漢子道:「總護法,且讓屬下會一會這位武林高人。」

    一晃手中蛇頭槊,攻出一招「攔江截斗」,奔雷掣電向盧海星襲去。

    盧海星哈哈一笑,倏地騰空拔起,驀地一沉,雙足正點在蛇頭槊上。

    瘦小漢孑猛感雙肩酥麻,虎口如裂,蛇頭槊脫手墮地,不料盧海星五星輪夾看一片勁風砸下。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騰起,瘦小漢干一顆頭顱被砸得粉碎,漿血飛濺,慘不忍睹。

    盧海星一臉冷肅之色,道:「老朽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不死必傷,望西門老師不要遣人送死!」

    西門玄嘿嘿一笑,長劍疾指,一式「三星追月」攻出,嗡的幻出三點藍星指向盧悔星胸腹三處重穴。

    盧海星面色一變,五星輪索羅羅一式「開天闢地」猛砸,一陣格郎郎金鐵交鳴之聲,激起火花眩目,兩條人影迅疾地分了開來。

    西門玄桀桀怪笑一聲道:「能接下兄弟一擊,武功果然不同凡響,好!再接兄弟一招。」

    說時,劍幻「孔雀開屏」,撒下一片劍網,寒飆漫空罩下。

    盧海星大喝道:「來得好!」

    五星輪一招「風雲四起」,奮展十二成真力硬封硬架。

    但聞西門玄喉中發出一聲厲嘯,接著一聲悶哼,只見盧海星身形震開千重劍網,激射而出翻落沉椿於地,左肩上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迸溢而出。

    盧海星目光怨毒,一臉激厲之色。

    西門玄陰惻惻笑道:「兄弟劍上淬有劇毒,見血必死,盧老師最多活不過兩個時辰。」

    忽聞一聲森冷的笑聲傳來道:「這倒未必!」

    四條黑影疾如電瀉落下,現出四個絲織黑衫身披金刀,兩目森冷的老者。

    武林群雄不禁同聲驚呼道:「金刀四煞!」

    金刀四煞中一人快步走在盧海星面前,取出一粒丹藥,道:「尊駕速速服下,可保無虞。」

    盧海星接過還未及言謝,那黑衣人已急閃離去,身法之快無與倫比。

    西門玄不禁呆住,想不到金刀四煞居然敢現身神蟒谷外,不知是驚是喜。

    金刀四煞自然有嚴曉星在內,此刻嚴曉星緩緩拔出金刀,冷笑道:「風聞尊駕盜竊四海鏢局紅鏢,是為了誘我金刀四煞現身,但我等與四海鏢局風馬牛毫不相關,其故何在?」

    西門玄陰陰答道:「兄弟目的既達,閣下也無須詢問其故了。」

    嚴曉星道:「那麼有何賜教?」

    西門玄道:「兄弟意欲以四海鏢局紅鏢換取藏珍圖。」

    「什麼藏珍圖?」

    「就是屠三山失去的那幅!」

    嚴曉星哈哈狂笑道:「西門老師錯了,我等並未身懷藏珍圖。」

    西門玄陰陰一笑道:「圖在神木尊者傳人手中。」

    嚴曉星面色一變道:「神木尊者傳人與我等更扯不上什麼關係。」

    驀然谷內奔出黑衣大漢,朝西門玄躬身稟道:「紅鏢失竊,已不翼而飛!」

    這話無異如雷轟頂,西門玄面色大變。

    武林群雄嘩然震驚!

    神劍韋護筱雲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以橫生枝節,心疑西門玄有意設此詭計,那有這麼巧之事……

    群雄私議,與筱雲萍心中感覺一般,分明西門玄自知他所惹下的禍太大了,已鬧成不可收拾,唯有如此才能遠禍。

    此刻,四海鏢局一名趟子手飛奔而至,向筱雲萍稟道:「總鏢頭,所失紅鏢為一不知人物起出交回分店,全部鏢貨僅失一顆貓眼珠。」

    筱雲萍不禁大喜,立示意鏢局武師及少林崑崙高手趕回諸暨。

    西門玄大喝道:「且住!」

    嚴曉星冷笑道:「西門老師你也忒狂妄了,速返神蟒谷,不要自討無趣!」

    西門玄大怒,振腕一劍劈出,只見電蛇亂奔,藍芒眩目,逼出一片刺耳嘯風。

    嚴曉星喝道:「你自找死。」

    金刀劃出一道金蛇。

    少林高僧淨澄上人讚道:「好一招「指天劃日」!」

    聲猶末了,刀劍交擊響聲中,漫空藍芒全斂,西門玄右臂上劃破一道血口,小指被削斷一片,殷紅血液如注湧出,西門玄面色慘厲,大喝道:「我西門玄與你誓不兩立!」

    嚴曉星哈哈大笑,一刀「雪花蓋頂」揮出,出式之快,無與倫比。

    西門玄只覺頭頂一涼,滿頭黑髮盡落,變成一顆光溜溜禿頭。

    嚴曉星冷笑道:「割發寄首,日後遇上莫怪在下心狠手辣。」

    西門玄已膽寒魂飛,哪敢答話,掉首率眾遁去。

    金刀四煞身形猛地一鶴沖天騰起,穿空如電,瞬即杳失無蹤。

    武林群雄亦紛紛作鳥獸散去。

    筱雲萍率眾趕回四海鏢局分店,果然失去紅鏢除了貓眼珠外全數送回。

    滄海客詫道:「送回紅鏢的是何人物?」

    留守分店的郭鏢師答道:「那人黑衣蒙面,問他亦不答,立即轉身離去。」

    筱雲萍等人不禁訝異。

    突見鏢伙急奔入來,道:「金刀四煞請總鏢頭一人出見。」

    筱雲萍等人聞言不禁面色大變。

    鏢伙見狀忙道:「金刀四煞言並無惡意,只求總鏢頭一人出見,晤談數言。」

    筱雲萍咳了一聲,道:「筱某獨自一人前往就是。」

    邁步出店而去,只見金刀四煞已立在店內,四人面色一片冷肅,急趨了數步,抱拳長揖道:「不知四位駕臨,筱某未及出迎,望請見諒。」

    嚴曉星道:「筱老英雄不必多禮,我等四人冒昧晉見務須言明一事,紅鏢雖被找回,但仍短少一貓眼珠,現在在下身旁,唯須暫借一用,一俟用了立即璧還,俾能全始全終,老英雄能向物主作一擔待麼?」

    筱雲萍大悟,這全部紅鏢尋回俱是金刀口煞之力,哈哈大笑道:「區區一珠之微,筱某還能擔當得起,四位可否留步片刻,筱某以水酒粗餚聊表謝忱。」

    嚴曉星道:「這倒不必了。」

    說著,抱了抱拳,轉身離去。

    鏢局群雄才知找回鏢貨系由金刀四煞之助,均不勝感歎。

    ※※※※※※※※※※※※※※※※※※※※※※※※※※※※※※※※※※※※※※※

    暮秋初冬,千山落木,河北大名府景物有著蕭然之感,伏建龍府外倚牆一株巨柏依然挺立雲霄,枝葉蔥綠,兩扇黑漆大門緊緊閉合著,門楣角上結著厚厚的蛛網,似久未有人開啟過。

    石板大街飄然走下一條俊逸瀟酒的身影,停在伏建龍府外目露驚愕之色。

    此人不言而知是嚴曉星,他雖知伏建龍定不在府中,卻府內另有別人留置經管產業,此刻看來似荒廢已久。

    他飄然漫步走至屋後,翻牆而入,只覺庭園依舊,但闐無一人,心頭油然泛起一種淒涼滄桑之感。

    嚴曉星走入昔年的居室,朝那小圓孔凝望,暗道:「不知那無名老人仍在麼?」

    輕輕喚了一聲,卻無回音,顯然無名老人亦已離去,下意識地要去探望一眼,身不由主地朝暗門秘徑一閃而入疾杳。

    須臾,窗外忽傳來一聲驚噫道:「這小輩為何不見?」

    兩條身影疾若驚鴻般掠入室中,現出一個矮子,一張猴臉,面黃微髭,雙目滾圓亂轉,肩上飄搭一柄蜈蚣鉤,不停地抓耳摸腮,神情十分焦急。

    另一人生就一張豬肝瞼,約莫四旬開外,面目陰森,提著一柄鐵錘,嘴角陰陰帶笑道:「他不會飛上天去,以你我兩人倘讓他逃出手外,有何顏面回去,必在秘室中。」

    猴臉人道:「秘室何在?」

    目光忽一閃爍,一躍而起落在書架上,反掌五指抓住一拉。

    書架霍地移了開來,但見一塊牆壁,哪有什麼暗門秘室,猴臉人不禁尷尬一笑,道:「那小輩機靈透頂,莫非他已發覺我等在身後遙綴,存心誘我等來此施展金蟬脫殼之計遁去。」

    面目冷陰漢子尚未及答言,只聽窗外傳來朗聲道:「兩位可是找尋在下麼?」

    二人不禁心神猛駭,人影疾閃掠入,嚴曉星距兩人之前丈外悄然落足。

    嚴曉星道:「兩位奉何人之命來此相尋在下?但望見告。」

    猴臉人道:「尊罵是否姓嚴?」

    嚴曉星答道:「在下正是姓嚴?」

    嚴曉星搖首道:「在下也是來訪伏建龍,怎奈室空人去,伏建龍不知何往。」

    那面目森冷漢子忽一錘襲來,宛若泰山崩落,力逾萬鈞,帶出一片急風,施展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將嚴曉星一擊斃命。

    嚴曉星身形一挪疾轉,左手五指迅如電光石火疾伸,一把扣在森冷漢干執錘右腕上。

    只聽卡察一聲,腕骨全斷,血湧如注,咚的聲響,鐵錘連同斷腕墜地。

    森冷漢子只慘嗥得半聲,嚴曉星一腳飛踢在氣海穴上,眼耳口鼻鮮血齊湧,仰屍在地。

    這不過是轉瞬間事,猴面人心神猛凜,一見同伴慘斃,猛萌逃念,急向室外掠去。

    他人才騰空,豈料迎面生出一道無形潛罡,只聽嚴曉星冷笑道:「朋友要走麼?未必能走得了!」

    猴面人不由倒撞而出,踉蹌數步,才沉身穩住。

    只見眼前人影一閃,嚴曉星身形甫落,腕脈要穴已為五隻鋼鉤扣住,心神更是一震。

    嚴曉星道:「朋友,速實話實說奉何人遣派要置在下死命,不然可別怨在下心辣手黑。」

    猴形人苦笑道:「兄弟是奉人所命,但不知其人是誰。」

    嚴曉星道:「朋友說此只能騙三歲玩童,豈能不知奉何人所遣。」

    猴面人道:「兄弟名喚何宗憲,死者名胡平,不敢自詡,在大江南北小有名望,出身准陽派,准陽幫掌門人乃我倆師弟……」

    嚴曉星道:「如此說來,何老師系淮陽派指使?」

    何宗憲搖首苦笑道:「不是,兄弟與胡平兩人因無法接掌掌門,心存怨望,便與淮陽派分道揚鑣,各行其是,三年前因緣際會為友人引薦投入無極幫。」

    嚴曉星神色一愕,道:「無極幫,那幫主是何許人物?」

    何宗憲道:「何某說出少挾也無法置信,入幫三年,非但不知總壇所在,而且從未見過無極幫幫主,不論有事差遣與否,每月約定一處守候,該處必留有密令,我等照令行事。」

    嚴曉星不禁一怔道:「那令諭尚有留存否?可否借與在下一閱。」

    何宗憲搖首道:「看過即用火燒燬。」

    嚴曉星略一思忖,左手迅疾如電在何宗憲身上點了三處穴道。

    何宗憲不禁面色大變。

    嚴曉星在胡平身上酒少許黃色藥未,胡平屍體迅即化為一灘清水。

    何宗憲見嚴曉星毀屍滅跡,更心神猛凜。

    螻蟻尚且惜命,何況是人,只見何宗憲額上爆出黃豆般大汗珠,滾滾落下。

    嚴曉星挾著何宗憲掠出室外,穿越兩重屋脊,投入一間小樓內放下何宗憲。

    何宗憲面色慘白道:「少俠,何某已實話實說,並無半點虛假……」

    嚴曉星忙微笑道:「何老師無須害怕,在下並無相害之心,只恐貴會尚有人隨後跟蹤,見何老師洩露貴幫隱秘,施展暗襲殺人滅口。」

    何宗憲聞言脊骨上不由升起一縷奇寒,強笑一聲道:「何某所知不多,對無極幫並無多大利害。」

    嚴曉星道:「豈不知鳥盡杯藏,免死狗烹之言。」

    何宗憲不禁嘿然無語。

    嚴曉星目注何宗憲一眼,略一沉忖道:「請問何老師,下月約定之處在何地?」

    何宗憲囁嚅良久,才道:「燕京城內天後官,約定之期為十二月初八晨,密諭放在神龕內金身背上。」

    說後不禁後悔萬分。

    嚴曉星道:「何老師不必後悔失言,忠心無極幫無用,稍時自知。」

    說時只聽樓下起了一片沉重腳步之聲。

    這小樓上床榻帳被桌椅齊全,嚴曉星忙將何宗憲藏於帳內,登樓沉濁聲響漸清晰傳入,嚴曉星喝道:「甚麼人?」

    但聞病金剛孟逸雷高聲道:「嚴老弟,是我等擒了一名賊人。」

    須臾,只見孟逸雷與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押著一名發須蓬亂短裝老者走入。

    那老者電射的眼神向室內望了一瞥,不見何宗憲胡平二人,似微微一愕,嘴角往下咧了一咧,掩抑不住心頭暗喜之意。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尊駕私自侵入內宅,似來意不善,請問何故?」

    那老者陰陰一笑道:「老朽蒲安,來此造訪宅主人伏建龍,閣下何謂來意不善?」

    嚴曉星笑道:「伏建龍改名換姓,隱居大名,甚少人知,他三年前離此他往,至今未回,尊駕尋訪伏建龍何因?」

    蒲安冷笑道:「閣下既非屋主,為何妄入人罪。」

    嚴曉星神情冷肅,道:「在下來此之前察覺一雙可疑人物暗綴身後,為在下引開,如今又是尊駕,豈能不謹慎。」

    蒲安心中一驚,神色不變道:「閣下因此疑心老朽是那一雙可疑人物同黨麼?」

    「不錯!」嚴曉星沉聲道:「人無害虎心,但不可不防,在下疑尊駕奉命暗隨那兩人之後,事若成則相偕覆命,事敗恐二人被擒洩露隱秘,暗中猛施毒手殺人滅口。」

    蒲安暗暗大驚,心說:「這小輩委實料事如神。」

    眼珠微微一轉,笑道:「閣下錯了,老朽與伏建龍相識多年,情若手足,一向獨來獨往,閣下諒系伏兄通家世誼,寄居於此,不妨一詢伏兄便知老朽言之是實。」

    嚴曉星略一沉吟,望了望孟逸雷一眼,微笑道:「請解開蒲老英雄穴道,恭送出府,在下等因事趕辦須離此他往,致難稍留老英雄,怒在下得罪了。」

    孟逸雷解開蒲安穴道,蒲安抱拳略拱笑道:「不知者不罪,恕老朽告辭了。」

    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及病金剛孟逸雷相送蒲安下樓。

    蒲安幾次張口欲言又止,走出門外一揖而別,疾行如風,轉入暗巷躍上城牆而去。

    呂鄯三人返回小樓之上,見得嚴曉星微微一笑,四人心意相通,不言而知。

    嚴曉星喚出何宗憲,道:「何老師識得蒲安此人麼?」

    何宗憲長歎一聲道:「少俠委實才華無匹,料事如神,蒲安正是無極幫中外壇副香主,分明暗隨何某監視,不過何某縱被少俠釋放,亦無法自圓其說。」

    孟逸雷道:「何老師尚不願棄暗投明麼?」

    何宗憲苦笑一聲道:「四位有所不知,何某並非不願棄邪歸正,一入無極幫,宛若毒蛆在骨,無法甩脫,任憑逃奔天涯海角,也能抓回,罹受酷刑,身受之慘非可言宣,更無法謊言胡平生死未卜……」

    說著語聲略略一頓,又道:「何某如不返回聽命於無極幫,恐對四位大大不利。」

    嚴曉星道:「這倒是實話,在下授何老師一計,可遠禍避嫌。」

    說著附耳密語一陣。

    何宗憲不禁面現喜容,抱拳謝道:「何某有生之年,必當報德。」

    話音一落,雙肩微晃穿出窗外疾杳。

    呂鄯道:「老弟,謹防放虎歸山,為害不淺。」

    嚴曉星朗笑道:「何宗憲不出十里外,必然察覺在下在他身上封閉三處玄穴,真氣不能提聚甚久,否則發作時酸筋蝕骨之苦無法經受,再在下授意他返回覆命,謊言途中遇上金刀四煞,胡平慘死,自己亦為天罡指力所傷,拚死才得逃去,縱使他省悟我等就是金刀四煞,若宣洩出口,必死無疑。」

    呂鄯點點要頭:「果然好計!」

    嚴曉星道:「何宗憲胡平二人目的志在戮殺在下,並非伏建龍,在下心疑何胡二人為何知道此處,及為何確知在下必來,無疑是受一人指使。」

    姜大年詫道:「你是指伏建龍麼?」

    嚴曉星道:「正是。」

    姜大年道:「少俠此慮未嘗沒有道理,但少俠有一點眉目了麼?抑或依從老偷兒兩人所給名單索驥?」

    嚴曉星道:「在下已安排數著棋子,可立於不敗之局,最重要棋子就是蕭文蘭姑娘。」

    呂鄯詫道:「少俠疑心西門玄也是受命於伏建龍麼?」

    嚴曉星道:「不錯!」

    呂鄯長歎一聲道:「情勢老朽只感愈來愈複雜了,倘無少俠絕世才華,必無法倖免。」

    嚴曉星冷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下始終不操之過切之故,就是為使主凶心急自露馬腳。」說著,微微一笑,又道:「此宅凶險之地,我等速離。」

    四人電射出宅,嚴曉星隻身一人向許飛瓊姑母處走去,跨入門中,只見一四旬綠衣老婦蹲在木盆旁洗濯衣衫,天井旁稚童四五人在嬉戲喧鬧。

    嚴曉星高聲請問許飛瓊在否。

    那老婦立起搖首道:「她走了兩年多,至今未回,公子尊姓,找她則甚?」

    嚴曉星答道:「敝姓嚴,昔年在下與許姑娘共寄居在許南興府中,您老人家是許姑娘姑母麼?」

    老婦面現笑容道:「原來是嚴公子,老身正是她姑母,瓊兒臨行之時曾交付老身一個紙包,托付老身轉交嚴公子,請隨老身來。」

    嚴曉星隨老婦走入房內,老婦在箱底取出一棉紙包遞與嚴曉星。

    他謝了一聲,疾掠而出,穿空騰起,如飛疾杳。

    老婦人不由一愕,頓了頓足,喚道:「嚴公子慢走,老身還有話說。」

    但嚴曉星人已去遠,不復可聞。

    老婦悔恨不已,廂房門突掠出一黑衣人。

    長衫人那人一臉剽悍之色,陰氣逼人,道:「他竟然走了麼?」語氣森冷如冰。

    老婦囁嚅答道:「不知何故,他竟然突行離去,老身始不及料,莫非他察覺有異麼?」

    那人冷笑道:「分明你暗中示警,不然他絕不會無故離去。」

    老婦悚然戰慄,面無人色,苦笑道:「老身如暗中示警,縱斧鉞加身,萬死不辭。」

    那人陰惻惻一笑,道:「董某怎會受你欺騙,恕董某得罪了。」五指緩緩伸出,抓在肩骨上。

    老婦痛極尖叫,眼淚奪眶湧出。

    那面目剽悍漢子忽覺後胸命門穴上一麻,一縷奇寒攻入,迅疾瀰漫開來,立時四肢顫抖,真氣凍凝!不禁面色慘變,扣在老婦肩頭上的五指迅疾放了開來。

    只聽身後傳來一聲冷笑道:「尊駕竟向一個不知武功的女流之輩施展毒手,心地委實歹毒。」

    人影疾閃,身形一定,正是嚴曉星,面罩霜霧迅疾將那人挾在肋下,一鶴沖天而起,掠上屋面向城外奔去。

    荒郊寒風如割,枝葉凋飛,滿目淒涼。

    嚴曉星挾著那人到得一處僻靜無人所在放下,施展獨門手法錯開那人三處經絡,喝道:「速將你的來歷姓名吐出。」

    那人涕淚橫流,面容扭曲,目露驚悸,似經受不住加諸在身兩般痛苦,顫聲道:「小人廣壽,奉了羅秉浩之命。」

    嚴曉星猛憶起偷天二鼠交他名單上第一名就是羅秉浩,伏建龍名單上亦列有其名,冷笑道:「羅秉浩為何知悉在下必去許飛瓊姑母家中。」

    廣壽顫聲答道:「小人只奉命行事,其他概不知情,羅秉浩命小人囑許飛瓊設筵款待,在酒中灑下散功縮筋藥粉,待少俠藥性發作時可手到成擒。」

    「怎奈天不從人願。」嚴曉星冷笑道:「羅秉浩現潛藏何處?」說著伸手與廣壽錯開經絡復原。

    廣壽痛苦頓時消失了大半,語雲復朗答道:「現住沙河鎮上,少俠武功雖高,但復仇卻不易。」

    「為什麼?」

    廣壽道:「不瞞少俠,羅秉浩莊內養有數十條藏獒,一嗅得生人氣息,立即撲噬,此獒身大如牛,爪裂虎豹,目前更有豐都雙判、骷髏人魔為助,少俠慎勿自投羅網。」

    嚴曉星微笑了笑道:「尊罵是否可以把羅秉浩居處形勢說得更詳細一點。」

    廣壽見嚴曉星必欲一往,暗歎了聲,不厭其詳地道出。

    嚴曉星取出一錠黃金,道:「尊駕何不棄邪歸正,小本營生自找安身立命之處。」

    廣壽麵露愧疚之色,道:「少俠厚賜,萬不敢當。」

    嚴曉星道:「人孰無過,有過必改,善莫大焉,區區一金,何足掛齒,尊駕且在此養息兩個時辰,必可復元。」說聲珍重轉身走去。

    走出半里許,一株參天古樹上疾如鷹隼電瀉落下孟逸雷呂鄯姜大年三人。

    呂都道:「恭賀少俠已得羅秉浩仇蹤,羅秉浩人稱九首蛇,毒如蛇蠍,防不勝防,你我必須隱秘本來面目。」

    嚴曉星道:「在下不如還易作趙春城較為妥善。」

    呂鄯略一沉吟,道:「好,准上隱俠祝秋帆與那臭化子孔槐也就趕到了,咱們六人均更易本來面目,佯裝途中相遇,並非同行,可減少九首蛇羅秉浩心中疑慮。」

    嚴曉星大喜道:「兩位老英雄也趕來了麼?」

    呂鄯道:「祝老兒真是信人,三年期近即趕返淮上守候我倆老偷兒及嚴老弟,這三年中跋涉萬里,並曾查訪當年令尊戮斃九指鬼王處及紫霞山莊,雖查出一絲端倪,但只覺主凶有意故佈疑陣,似是而非,將我等引入歧途。」

    嚴曉星眼中微紅,道:「諸位老英雄如此德深義重,叫在下無法答報。」

    呂鄯呵呵大笑道:「老弟,別將感恩圖報的話常掛齒頰,咱們這班老不死的習性愛管閒事,你就拒絕咱們也管定了。」

    說著回顧了一瞥,又道:「姜老二,應用之物帶來了麼?」

    姜大年道:「俱放在林中。」

    呂鄯道:「好,咱們就去。」

    四人投入林中而去。

    約莫半個時辰,嚴曉星獨自一人掠出林外,疾如流星往大名府奔去。

    忽聞不遠處一聲朗朗,笑道:「趙兄別來無恙。」

    嚴曉星側向望去,只見高雨辰衣袂飄飄站在山丘上,滿面含笑,不由朗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與高少堡主在此不期而遇!」

    高雨辰飄然漫步走下山丘,抱拳為禮道:「趙兄怎度來到大名?」

    嚴曉星道:「家師帶師妹已回山,奉家師之命去京探望其堂叔,為此順道一訪舊友,今晨才離聊城,欲過內邱入京。」

    高雨辰道:「如今江湖風波四起,群雄紛紛追尋藏珍圖,難道令師真無動於衷麼?」

    嚴曉星面色一肅,道:「家師習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近來更不願捲入是非漩渦中?」

    高雨辰道:「似令師如此明心見性之人委實難得,你我重逢倍感欣慰,容在下作一小東道,擇一酒樓小飲兩盅如何?」

    嚴曉星慨然應允,兩人聯袂向大名府奔去。

    大名府醉仙樓以烹製味腴著稱,遠近均知,可說是聞香下馬,知味停車。

    高雨辰領著嚴曉星登上醉仙樓,這醉仙樓塗金沐朱,堂皇華麗,雖是百年老屋,卻宏偉異常。

    樓面上已上了七成座,潮囂震耳,高雨辰揀了一臨窗座位坐下,喚過酒保囑咐送上應時酒菜。

    只聽一聲清朗笑聲道:「高少堡主,你我一別經年時刻在念,不料此番又風萍偶聚。」

    嚴曉星聞聲注視,只見一青衫人,白淨臉膛,秀眉星目,頷下蓄看三綹短鬚,儀容儒雅,含笑慢慢走來,予人有種親切之感。

    高雨辰匆忙立起,笑道:「石兄別來無恙,快請入席聚飲,容小弟為石兄引見一位朋友。」

    隨即為趙春城引見,接道:「這位是羅剎谷主得意高足趙春城老師,才華武功小弟無法望其項背,石兄得要親近親近。」

    青衫人肅然相敬,抱拳道:「幸會,在下黃山石中泉。」

    嚴曉星立起寒暄了幾句。

    高雨辰立命添了一副杯筷,敬酒相敬兩人。

    石中泉咳了一聲道:「此次石某奉命去清水村祭奠峨嵋名宿降魔八掌雷王鳴……」

    高雨辰不禁失聲驚道:「雷老前輩竟仙逝了麼?」

    石中泉黯然一笑道:「家父與雷老前輩最稱莫逆,三日前雷老前輩遽而仙逝,家父不勝悲嗆,只以病足不克前來,但雷老前輩身體健朗,卻竟以死聞,其中不無蹊蹺。」

    高雨辰詫道:「有何蹊蹺?」

    石中泉淺飲了一口酒後,道:「雷老前輩自二十年前封刀歸隱後,就躬耕家居,未再過問江湖是非,死前數天南天三魔弟子突求見投柬,三魔與雷老前輩清償昔年一段小過節,並有豐都雙判助拳,雷老前輩慨然應允,但未到期前便撒手塵寰,石某疑心雷老前輩身遭暗害。」

    高雨辰目露驚容道:「石兄為何有如此想法?」

    石中泉道:「石某風聞七魔疑心雷老前輩冒充神木尊者,因此更嫉根交集,是以不擇手段施展暗算,三魔與豐都雙判後在沙河鎮上與清水鎮地近密邇,除了他們沒有別人。」

    嚴曉星聞言心中一動,道:「請問石老師,雷老前輩望重四海,武學絕倫,難道竟一無警覺麼?」

    石中泉頷首微笑道:「趙兄說得正是,清水村居民大半均是雷老前輩子侄之輩,非但習有武功,而且其中不會無好手,等閒之輩豈敢輕捋虎鬚,石某敢斷言必是雙判三魔下的毒手。」

    嚴曉星目光凝視了石中泉一眼,笑道:「恕趙某冒瀆,石老師神情絲毫未有憂戚之色,雷老前輩顯然詐死。」

    石中泉大驚色變,一翹拇指,讚道:「趙兄實目光銳厲,料事如神,家父測料雷老前輩亦必是詐死,不過非親眼得見,無法令人相信,明日就是大殮之期,三魔雙判定然親身前來祭奠,那時便知其中端倪。」

    高雨辰道:「小弟意欲偕同石兄前往弔祭,不知趙兄能同行麼?」

    嚴曉星道:「趙某與雷老前輩並無淵源,再亦不願涉身江湖是非中,還是不去的好。」

    高雨辰道:「你我不聞不問,袖手旁觀,見識見識又有何妨?」

    嚴曉星略一沉忖,歎息一聲道:「如趙某料測不差,一場腥風血雨從此展開不可收拾了。」

    高雨辰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人管,我等因噎廢食未免不智。」

    嚴曉星顯然施展以退為進之策,無可奈何應允同行。

    石中泉精擅詞彙,席間妙語湧泉,使人如飲春風,三人酒醉飯飽後立即上路。

《踏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