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飄逸少年

    長身藍衫怪人一劍「九天雷霆」向田敦明剌去,這一招驚濤駭浪,石破天驚,劍帶厲嘯,迅如雷奔。

    田敦明不料此人劍勢如此奇詭迅快,身形閃得緩了一緩,一綹長髮被劍芒削落,不禁大怒,撤出成名兵刃奪魂筆,欺身快攻,只見漫空筆影,寒飆飄飛,壓封藍衫怪人凌厲的劍勢。

    不到片刻,田敦明的筆勢將長身藍衫怪人凌厲玄詭的劍招壓制住,卻仍佔不到半點優勢,顯然兩人功力悉敵,並無軒輊。

    田敦義圓睜著怪眼,一瞬不瞬逼視在藍衫人臉上心中震駭異常,委實猜不出武林中還有此人武功可與他們豐都雙判並相抗衡。

    忽地,一匪徒詫道:「怎的僅他一人與雷老賊侯老賊對敵,以一敵二,穩落敗著……」

    另一匪徒忙道:「不好,其餘三人均慘遭兩老賊毒手了,咱們上!」

    田敦義聞言也察覺閣樓上情勢不利於他們,揮手示意徒眾趕援閣樓而去,自己抖腕振出獨門兵刃奪魂幡,搶步襲向藍衫人後胸。

    藍衫人振吭發出一聲刺耳厲嘯,劍勢突變,寒芒電奔攻向豐都雙判,只見三重光影挾著三條人影,騰挪如飛,捨死亡拚……

    閣樓上嚴曉星與混元爪侯迪佯裝拚博,雷翠瑛此刻已甦醒過來,只是氣力未復,渾身怠軟。

    雷玉鳴欣喜不已道:「瑛兒,你感覺如何?」

    話聲甫落,只聽嚴曉星道:「老英雄速拒來敵,雷姑娘快調息行功,氣運周天當可無恙!」

    一雙匪徒正撲入閣樓,雷玉鳴大喝道:「鼠輩欺人太甚,莫怨老夫出手辣毒無情了!」右掌平椎而出。

    只聽一名匪徒張嘴慘嗥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心脈已震斷,仰面橫屍到地。

    另一匪徒不由呆得一呆,接著又是一雙匪人掠入閣樓上,厲喝道:「暗青子餵他!」

    三手齊揚,十數點暗器如飛打出,堪近雷玉鳴身前,十數點暗器相撞,爆散出淡藍色毒煙。

    降魔八掌雷玉鳴因其愛女前車之鑒,已閉住呼吸,揮掌劈出潮湧罡風,將暗器毒湮震散。

    三匪雖然乃無極幫中武功佼佼不群之輩,展開獨門武學與雷玉鳴纏鬥在一處?

    嚴曉星一面揮掌拒攻,一面暗中傳聲侯迪道:「侯老英雄速出掌攻向在下後胸,在下佯裝重傷以便取信雙判,如此老英雄可助雷老英雄一臂之力,亦可戒備尚有匪人攻上。」說著故意微露破綻。

    侯迪暗道:「此人真個機智無匹。」身形疾挪,右掌疾如電光石火打向嚴曉星後胸。

    嚴曉星鼻中發出一聲悶嗥,身形震飛了出去,跌在雷翠瑛身前不遠處,嘴角尚溢出絲絲殷紅鮮血,做作得極像。

    雷翠瑛聽得轟然大響,星眸微啟,但見嚴曉星暈死在身前不遠,她從其父口中得知此人實系趙春城喬裝無極幫匪趕來,閣樓相救於自己,芳心大感憂念,突聽嚴曉星蟻語傳聲道:「在下無恙,倘非如此無法釋雙判胸中之疑,姑娘請專心調息恢復功力。」

    姑娘聞言芳心大慰,遂緊閉雙眸氣運周天。

    嚴曉星睜開一線眼簾,但見侯迪右手五指疾伸如電,指爪如的根根抓入一匪胸脯,喀嚓聲響,胸骨盡裂,發出淒癘慘嗥,鮮血泉湧從口中噴出,橫死非命。

    雷玉鳴亦一掌將另一匪徒震跌出去,無巧不巧摔至在嚴曉星一處,嚴曉星忙低聲道:「快裝死!」

    那匪徒聞言心神一凜,立即忍住傷痛一動不動。

    這時藍衫怪人似敵不住豐都雙判凌厲攻勢,發出一聲刺耳銳嘯,身形穿空騰起,去勢迅疾如電,眨眼無蹤。

    豐都雙判也不追趕,轉身向閣樓上撲去。

    雷翠瑛毒傷全愈,氣力已復,躍身立起。

    混元爪侯迪忙道:「快走。」

    雷翠瑛不忍棄嚴曉星而去,面現遲疑之色。

    降魔八掌雷玉鳴伸手一把扣住了雷翠瑛腕脈穴道,身形一提,帶著穿出窗外,侯迪魚貫隨出。

    雙判接蹤落在樓內,四道森冷的眼神巡視了閣樓一瞥,目睹屬下死亡狼藉,獰笑了兩聲,田敦明冷笑道:「決追!」

    田敦義道:「反正其子仍在你我手中,還怕他不自投羅網。」

    田敦明道:「夜長夢多,不可任他們逃出手外,走!」

    雙判追出樓外。

    那樓上重傷匪徒竟被嚴曉星暗中點了睡穴,見雙判已去,便暗暗為他們解了穴道。

    躺在嚴曉星身旁匪徒如在夢中,睜目醒來,向嚴曉星問道:「雷老賊咧?」

    嚴曉星沙啞出聲道:「走啦!」

    「二位香主咧?」

    「追蹤而去!」

    「你傷勢如何?」

    嚴曉星答道:「傷在內腑,三兩日內恐無法行動自如,你先走吧!」

    匪徒見嚴曉星吐音微弱沙啞,信以為真,苦笑一聲道:「在下亦傷得不輕,怎能棄你而去。」

    嚴曉星搖首黯然一笑道:「我盡可自保,在附近擇一隱秘之處養傷,你快走吧!」

    匪徒遲疑了一下,掙扎立起,道聲珍重蹣跚離去。

    嚴曉星待那匪徒走出宅外後,迅快恢復了趙春城形像,正待離去,忽見一條人影疾若閃電掠入樓內。

    來人正是那長身藍衫怪人去而復轉,兩道森冷的眼神逼視了嚴曉星一眼,陰惻惻笑道:「雷玉鳴何在?」

    嚴曉星道:「尊駕問得太沒來由,雷玉鳴於在下何干?」

    怪人聞言眉目之間頓時泛起一抹森厲殺機,沉聲道:「那以你為何來此!」

    嚴曉星面色一寒,冷笑道:「尊駕又為何來此?」

    怪人頓時為之氣結,面色發青,大喝道:「你在找死!」呼的一掌直推而去。

    嚴曉星鼻中冷哼出聲,右掌一弧,一式「橫雲閉月」迎出,便接怪人一掌。

    啪的一聲巨響,雙掌接實,兩人沉樁不動,卻上身撼動不止,震得梁木飛落塵灰如雨。

    怪人用駭異的目光望了嚴曉星一眼,冷笑道:「難怪你如此賣狂,居然能接下我一掌。」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在下與尊駕無怨無仇,徒然結怨則甚,驪龍谷藏珍圖一份由豐都雙判收藏,尚有一份尚不明由何人竊去,草率恃強於事無補。」

    怪人目光閃爍詫道:「另一份不是為雷玉鳴老兒得手麼?」

    嚴曉星道:「尊駕還是耳聞抑或親眼目睹?」

    怪人遲疑了一下道:「如此說來,雷玉鳴真的為流言中傷了。」

    嚴曉星點點頭道:「正是,尊駕必欲取得那藏珍圖,勢必經歷甚多周折不可,依在下之見,不如長線放遠鳶,容豐都雙判尋得的真正得主才下手不遲!」

    藍衫怪人望了嚴曉星一眼,道:「我原也打了這主意,不過有一點疑慮,須知夜長夢多,打鐵趁熱,倘讓豐都雙判覓獲那幅藏珍圖,再來奪取反成眾矢之的了。」

    嚴曉星冷冷一笑道:「目前尊駕有此把握迫使豐都雙判就範獻出藏珍圖麼?」

    藍衫怪人似有自信,瞅了嚴曉星一眼道:「閣下如不從中作梗,諒不難取得。」

    嚴曉星不禁放聲大笑道:「尊駕太抬舉在下了,武林中高出在下能為者不勝枚舉,在下無意於藏珍圖,但目前尊駕無法迫使豐都雙判就範。」

    藍衫怪人冷笑道:「閱下太看重豐都雙判了。」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尊駕有所不知,豐都雙判身後尚另有主者,尊駕武功雖高,猶難勝過豐都雙判,何況那不知名頭武功曠絕的凶邪巨擘。」

    「甚麼!」藍衫怪人不禁一怔,道:「雙判身後還有主者,閣下必有耳聞,可否見告!」

    語氣異常溫和,他與嚴曉星對手一擊後,已起了惺惺相惜之念,竟不計較嚴曉星譏刺之言。

    嚴曉星答道:「在下尚難確知其人是誰,此人所籠絡門下者均是身手甚高,極一時之選之武林高手,自稱無極幫主,總壇所在仍是一個謎。」

    藍衫怪人聞言微笑道:「我名廖獨,閣下面目與我雖一樣可憎,但閣下言語神態卻有一種罕有的親切吸引之感,此乃我平生未曾有之感覺,你我竟是一見投緣,不論閣下言語真假,倒是一個可交的朋友,不知是否可以攀交?」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尊駕不要後悔就是!」

    廖獨道:「區區言出,如此絕不後悔。」

    嚴曉星略一沉吟,微笑道:「既然不後悔,那麼你我一同趕往相救雷少俠雷俊峰。」

    正說之間,樓外疾如飛鳥般掠入兩條身影,來人正是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

    呂鄯道:「老弟,豐都雙判殘餘黨徒將雷俊峰挾持逃往沙河九首蛇羅秉浩處,我等投鼠忌器,祝老兒他們已尾躡追蹤而去。」說時目光打量了廖獨兩眼。

    廖獨道:「兩位諒是偷天二鼠。」

    呂鄯道:「不錯,如呂某記憶不錯,尊駕定是當年以神鷹七式馳名遼西廖獨兄台麼?」

    廖獨抱拳拱了一拱道:「不敢,廖某與這位一見投緣,料不到與兩位亦是好朋友!」

    呂鄯哈哈大笑道:「我等亦是如此,這位老弟暫名趙春城,廖兄不妨叫他趙老弟就是。」

    廖獨聞言不禁一怔,旋即恍然悟出其中必有難言隱衷,遂即笑笑道:「我交的是這位朋友,不管他姓什麼都是一樣。」

    嚴曉星聞言心中大為感動,暗道:「草莽中自有至性之人。」

    姜大年道:「雷老兒何在?」

    嚴曉星道:「在下前途已命人暗中攔住雷老英雄不可恃強行事,暫時隱秘本來面目,此刻雷老英雄父女與侯迪必在另處守候訊息。」

    姜大年道:「好,我等速趕往沙河救出雷俊峰。」取出面具,二鼠分別戴上。

    嚴曉星率先掠出身樓,偷天二鼠與廖獨魚貫隨出,疾逾流星般向沙河鎮而去。

    偷天二鼠走南闖北,敢說識途老馬,呂鄯加緊身法,超越嚴曉星往一處僻徑擇行,投向一片林中。

    寒風狂勁,彤雲密佈,廖獨皺眉望了蒼穹一眼,似自言自語道:「該降雪啦!」

    奔行才僅半里,果然天空飄落鵝毛般雪片,宛如銀龍飛舞,繞過一道山嘴,前途隱隱可見一重朱紅飛簷。

    姜大年道:「前面是齊天廟,居高臨下,九首蛇羅秉浩所居堡寨可一覽無遺。」

    齊天廟外松柏蒼翠,紅牆綠瓦,廟貌瑰麗,建造在一座高崖上,崖左下瞰,只見屋宇櫛比鱗次,街巷井然有序,人行如蟻。

    嚴曉星道:「此廟扼守要道,可說是羅秉浩堡寨咽喉。」

    廖獨詫道:「此處無人守護,羅老賊委實粗心大意。」

    呂鄯笑道:「誰說無人守護,廖兄請瞧!」用手一指。

    廖獨順著呂鄯手指望去,只見廟牆一角放攫出一株奇形怪松,鐵皮蒼鱗,糾柯結枝,龍耄鳳舞,一雙神駿白鷹屹立在松枝中一瞬不瞬望著來人。

    顯然那是兩隻珍禽,毛片雪白,無一根雜毛,鐵喙鋼爪,目中閃閃發光,廖獨不禁出聲讚道:「這一對神鷹,廖某生平罕睹,豢養的必不是泛常之奇人異士。」

    突聞廟內傳出一聲陰冷的笑聲道:「尊駕眼力不錯,兩頭神鷹乃天竺異種珍禽,千百年難遇之物,如非老朽力主慎重早斃在一雙神鷹利爪之下。」

    說時廟門內面走出一個白髮銀鬚,面如重棗,葛袍紫絛老者,霜眉根根如蝟,雙目開闔之間精芒電射,手持一根非鐵非木摩莎成黃褐色懷杖,一臉傲慢之色。

    嚴曉星低聲冷笑道:「未必見得,大不了還是兩隻畜生!」

    老者聞言霜眉一剔,目泛殺機。

    兩頭白鷹似通人語,怪鳴了一聲,雙翅猛張作勢欲待下撲。

    突聞廟內一聲嬌叱道:「休得妄動!」

    廟內人影紛紛,閃出五人,其中一人是一明艷少女,發扎紫絹,身著碎花襖褲,嚴曉星差點叫出聲來。

    那少女正是許飛瓊,三年不見,更出落得明眸皓鹵,俏麗如仙。

    另四人均是四旬以上年歲,太陽穴高高隆起,英悍鷙猛,一望而知均是身負內家絕學之豪雄。

    老者冷笑道:「老朽如非聞知你等非豐都雙判黨羽,早在鷹爪下喪生,並非老朽小看你等,武林中能與這兩隻神鷹抗衡的難有幾人。」

    姜大年道:「閣下能否見來歷相告。」

    老者冷冷答道:「老朽姓名不說也罷,諒你等也是為了酆都雙判藏圖而來?」

    廖獨冷笑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等視藏圖如糞土,但我等來意不妨明言相告,實為了相救降魔八掌雷玉鳴愛子雷俊峰才趕來此處!」

    立在許飛瓊身旁一個黑衣瘦長漢子突跨出一步,陰森森冷笑,目注廖獨大喝道:「尊駕罵誰小人?」

    老者面色鐵沉,目泛森厲殺機。

    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天色灰暗,大雪紛飛,寒風砭骨,更加重了陰沉氣氛,令人心頭如壓一塊大石,直喘不過氣來似地。

    偷天二鼠暗暗責罵廖獨狂傲自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嚴曉星忖道:「這些人均非善類,瓊妹妹為何與他們搞在一起。」

    廖獨冷笑道:「就罵你也未嘗不可!」

    瘦長漢子大怒,右掌平胸呼的推出,力沉積猛,疾如閃電。

    廖獨身子一側,讓開來掌,右臂虛彎,五指迅如奔電向瘦長漢子肋間抓去。

    呂鄯暗向嚴曉星低笑道:「廖獨之展出壓箱底獨門武功神鷹七式中「鷹爪追魂」!」

    瘦長漢子神色一凜,挫身橫挪,雙掌翻天臂向廖獨前胸。

    廖獨狂笑一聲道:「好俊的武功,難怪這麼狠!」神鷹七式滔滔不絕展了開來,只見漫空掌影,勢如雷奔閃電,罡風狂溢。

    瘦長漢子知遇上棘手強敵,絲毫不敢疏忽,狂傲之氣立軟,先守不攻,出招沉穩狠辣,一有破綻,立即趁虛而入。

    嚴曉星暗中皺了皺眉頭,施展師門心法傳聲道:「瓊妹妹,你還記得小兄麼?」

    許飛瓊正在聚精會神觀戰,忽聽嚴曉星語聲如蟻傳來,先是一呆,猛然省悟,笑靨微綻,一雙剪水雙眸不禁巡視四外,欲找出嚴曉星藏身之處。

    突問嚴曉星又傳聲道:「瓊妹且慢找我,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對方俱是我忘年之交,望速勸阻,以免橫生枝節。」

    許飛瓊忙一躍落在老者身側,附耳低聲道:「恩師,對方與我等無怨無仇,何必橫生枝節,取得藏珍圖要緊。」

    老者點了點頭,正欲喝阻瘦長漢子撤招,廖獨五爪如電已攫向瘦長漢子左肩。

    只聽裂帛聲響,瘦長漢子左肩撕裂一條尺許口子,皮破肉綻,鮮血外溢。

    老者霜眉一剔,右掌虛拂,一股罡風向廖獨撞去。

    嚴曉星雙掌疾翻迎去。

    只聽轟的一聲,潛罡猛接,兩人身形均撼搖不止。

    嚴曉星道:「閣下定要無故結怨不可?」

    老者目注了嚴曉星一眼,道:「尊駕能接下老朽一掌,足見功力非常,這點過節暫且批過,你我雙方同去廟內一敘如何?」

    廖獨見老者自下台階,不禁微微一怔,隨即出聲道:「好!」目光望了偷天二鼠及嚴曉星一眼,率先跨步進入廟內。

    那老者竟謙讓為禮,將手一引,向嚴曉星偷天二鼠道:「請!」

    嚴曉星及偷天二鼠頷首微笑,昂首隨著廖獨邁入,只見大殿前廣坪上三株虯柯奇松下,擺著一塊低矮石桌,諒系作為遊客歇息時弈棋飲菜用,四條石凳圍列,石桌上已放置有五盅烘烘酒菜,尚有一小童在旁生著一堆熊熊烈火,以木作架交叉其上,懸著一隻銅壺,酒正沸騰,熱香四溢。

    嚴曉星暗道:「武林中人多有怪癖,竟然在此冰天雪地,寒風四湧下飲酒,真是怪事。」

    老者哈哈一笑道:「諸位請坐小飲一盅如何!」

    廖獨四人也不謙讓,各自就座。

    小童取下架上酒壺,在每人酒碗中滿滿斟了一碗酒。

    許飛瓊一人不參與飲酒,獨自立在不遠處,晶澈眼神不時巡向四外,欲找出嚴曉星潛身之處,眉梢眼角隱隱可察見一絲憂慮之色。

    老者目光望了許飛瓊一眼,道:「瓊兒,你也過來坐下飲兩盅熱酒吃點東西,崖上崖下均埋有伏樁,匪徒一舉一動無所遁形,你憂急什麼?」

    許飛瓊盈盈一笑道:「徒兒不餓!」

    嚴曉星知許飛瓊心意,忙用傳聲道:「瓊姑娘最好暫不用尋找在下,免啟令師疑竇,在下乃易容換裝,與廖獨坐在一處權作令師座上客。」

    許飛瓊聞言不禁一呆,目光望去,只見與廖獨坐在一凳的是一年逾三旬開外英悍的漢子,如非嚴曉星說破,極難找出一絲破綻。

    經一話說破,許飛瓊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憂鬱心情至此稍釋。

    只見那老者敬飲了一杯酒後,道:「老朽極少在江湖露面,但諸位久在武林,或有耳聞葛天君其人。」

    姜大年不禁失聲驚道:「原來是中條葛天君,在下失敬,倘在下記憶不錯,天君是否名諱元良?」

    「不錯!」老者點點頭道:「老朽名喚元良,諸位請勿心疑老朽覬覦驪龍谷藏珍,而是受知友之托重出江湖查明一宗疑案。」

    廖獨道:「什麼疑案可否見告?」

    葛天君搖首答道:「現暫難見告,但老朽必須先查明驪龍谷藏珍系由何人埋藏,此人因何埋藏在驪龍谷,以後再抽絲剝繭,不難水落石出。」說著話聲略略一頓,微笑道:「九首蛇羅秉浩居處無疑是雙判所設主要分壇,佈伏嚴密,不啻天羅地網,機關消息極其厲害外,尚豢養數十隻藏獒,獒系異種,體形瘦長如獅,力能爪裝虎豹,潛入偷襲恐不能全身而退,只有明闖一策可行。」

    廖獨淡淡一笑道:「倘或羅秉浩堅壁為壘,緊守不出,我豈能奈何他。」

    葛天君冷笑道:「羅秉浩稍時必派人前來邀老朽等進入他的堡寨。」

    嚴曉星道:「何以確知羅秉浩必派人前來?」

    葛元良道:「尊駕何妨進入大殿瞧瞧。」

    嚴曉星暗暗納悶不知葛元良何指,鼻中微哼一聲,騰身如燕,去如閃電,落在大殿門首。

    葛元良不禁暗中一凜,讚道:「好俊的輕功。」

    嚴曉星倏地旋面,身如脫弦之弩般返回座上,道:「殿中積屍十數具是何來歷?」

    葛天君冷冷答道:「豐都雙判門下高手,乃守護齊天廟伏樁,非是老朽心辣手黑,而是他們均非善類,是以先下手為強,須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偷天二鼠久聞葛天君面冷手辣,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斬盡殺絕,不留餘地。

    當下呂鄯道:「如此雙判豈肯干休?」

    葛天君道:「老朽就是要雙判不肯干休,此處伏樁每隔一個時辰必傳訊堡寨,雙判及羅秉浩

    見久久不得訊息,必知有異,定遣人前來索償這筆血債,那時老朽以言語相瀲……」說此忽把話頓住。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是以天君須借重我等,以索取雷少俠為因進入羅秉浩堡寨,不然天君將貽口實。」

    葛元良面色微變,炯炯目光朝嚴曉星望了一眼,道:「尊駕料事如神,老朽也不瞞你,合則兩利,但分則俱敗,不過你我雙方進入羅賊所居之後應各行其是。」

    嚴曉星道:「這是天君條件麼?」

    葛元良道:「此無損於尊駕等,有何不可。」

    呂鄯道:「我等並非受人利用之輩。」

    葛元良勃然作色,怒道:「諸位如不應允,恐無法救出雷玉鳴之子。」

    嚴曉星笑道:「天君既出此大言,我等無可憂矣,在下斗膽作主應允天君條件,但天君須救出雷少俠。」

    葛元良不料被嚴曉星把話扣住,不禁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答不上話來。

    驀地,廟外隨風傳來兩聲梟鳴。

    葛元良目光一抬,朗聲道:「是那位好朋友駕臨,請來飲一杯熱酒何妨!」

    只聽一聲陰惻惻冷笑未絕,廟外已邁入一濃眉虎目,神態狂傲的黑袍中年人,疾行如風,抱拳冷冷一笑道:「在下漆威,奉敝上羅秉浩之命前來察視……」

    葛元良用手一擺道:「老朽知道齊天廟是貴上的基業,因此廟地勢險要,扼堡寨咽喉,防範甚嚴,派遣在此人手都是武功甚高,每隔一個時辰必有傳訊堡寨,今日竟覺得有異麼?」

    漆威面色微變,道:「尊駕如此清楚,敝堡弟兄定為尊駕制住。」

    葛元良沉聲道:「不錯,貴堡弟子均在殿內,不妨入內瞧瞧。」

    漆威施展燕子三抄水身法,幾個起落掠至大殿內,抬目望去,只見滿殿積屍,斷壁裂胸,血污滿殿,死狀厥慘,不禁脊骨上冒出一縷奇寒,面色大變,疾掠回轉,冷笑一聲道:「敝堡與尊駕等何怨何仇,下手如此狠毒!」

    葛元良冷冷答道:「老朽為了相救雷俊峰而來,只要放出雷俊峰,老朽絕不為仇。」

    漆威不禁一怔道:「敝寨並無雷俊峰其人!」

    只聽廟外傳來一聲悶嗥,接看響起一聲陰寒澈骨笑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老怪物,明人不說假話,你哪裡是為了相救雷俊峰而來,分明覬覦那幅藏珍圖,也好,明日午刻請諸位一同駕臨城堡。」

    葛元良身形霍地立起,大喝道:「是田老二麼?何不現身出見?」

    田敦義陰陰答道:「我田老二不與你班荊道故,何必敘話家常,你等已成籠中之鳥,插翅難飛,明日再見,請多加珍重。」

    葛元良鬚髮怒張,厲聲道:「誰敢攔阻老朽,別怨老朽心辣手黑!」

    只聽田敦義發出一聲桀桀刺耳長笑,隨風遠曳漸杳。

    漆威忽一鶴沖天拔起,足尖一沾樹枝,穿空斜飛如電落在廟外。

    葛元良大喝道:「你走得了麼?」一掌虛空劈出。

    嘩啦啦一聲大響,如潮掌力震塌廟牆一角,只見漆威身形疾閃而逝。

    嚴曉星道:「天君且請息怒,貴屬手下必為雙判所傷,如在下所料不差,還有擄去之人。」

    許飛瓊立道:「容徒兒查明。」身形疾若驚鴻般掠出廟外,須臾急急掠回,道:「豐都雙判手辣心黑,用內家掌法震斃五人心脈,擄走二人,其餘均被點住昏穴。」

    葛元良面色鐵青,滿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內心激動如滾湯沸水,目中射出兩道火熾怒光。

    廖獨道:「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何必爭在片刻,你殺他手下,豐都雙判豈能忍讓,天君若窮追不捨,正好墮他誘敵之計。」

    嚴曉星接道:「須知會無好會,宴無好宴,若不思萬全之策,恐明日進入賊巢後脫身無望,豐都雙判並非首腦。」

    「還有誰?」葛元良道:「此話老朽不信。」

    忽聽一聲哈哈大笑道:「一點不假,豐都雙判身後還有其他人。」

    只見廟外疾如飛鳥掠來十數條人影,見為首來人,卻是冷面秀士。

    嚴曉星忽覺呂鄯暗暗一撞他的身軀,但見緊隨冷面秀士之後正是百足天蜈皇甫炎,其餘均不相識,但一望而知身負絕學武林高手。

    葛元良道:「原來是龐老師,豐都雙判身後還有誰?」

    冷面秀士微笑道:「說來話長,與會之期尚在明日午刻,你我可作竟夜之談,在下先為天君引見江湖道上朋友。」接著一一為葛元良引見。

    隨行冷面秀士之人除了百足天蜈皇甫炎外,系關中劇盜飛天虎尤盛,追風拐姚東昌,子母神鏢程道平,均是冷面秀士門下。

    葛元良道:「龐老師怎知明日之會?」

    冷面秀士答道:「在下來時曾遇上豐都雙判,肋下各挾看一人,不待在下出言,田老大竟自冷笑道:「龐老師莫非也為了藏珍圖而來?」

    在下答道:「與其說是藏珍圖,毋寧說是為了魯陽戈。」

    田老大陰陰一笑道:「好,明日午牌時分,請駕臨劣徒羅秉浩宅內,必讓閣下親眼目睹那幅藏珍圖。」

    在下道:「現在不行麼?」

    田老大哈哈大笑道:「此事已震驚武林,黑白兩道聞風紛紛趕來,粥少僧多,未必能盡如人意,田老大已把風聲傳開,意欲將圖明日在劣徒宅中當眾展閱,誰能參悟圖中奧秘,就將圖贈與其人。」

    在下亦大笑道:「圖有兩幅,必須雙圖疊合,在燭光下映照,不然無法參透奧秘,明日之會必然有詐。」

    田老大道:「武林群雄都能像龐老師如此明禮之人能有幾個,但群雄中不會先將此圖攫有,再設法追蹤另圖下落。」說看抱拳微笑道:「田老大尚有事待辦,恕不奉陪。」

    說著手一指肋下所擒之人,接道:「此乃葛元良老兒門下,葛老兒現在山上齊天廟內,山下田老大已佈了惡毒奇門陣式,不到明日午時,請別妄動。」言畢雙雙如飛奔去。

    冷面秀士話了目注石桌上酒餚,微微一笑道:「天寒地凍,怎麼在空曠處飲酒談心,何不移至殿內也好暢敘。」

    葛元良道:「殿內積屍多具,血腥刺鼻,在內飲酒未免大煞風景。」

    冷面秀士一愕,搖首微歎道:「你葛老兒未免出手太辣毒一點了,明日午刻進了他的堡寨,恐不易善了。」

    葛元良雙目一翻,冷笑道:「你我若易身而處,出手更比老朽辣毒。」

    冷面秀士笑笑道:「事過境遷,不要談了。」說著望了嚴曉星等人一眼,只見均非武林知名人物,不禁面泛不屑之色,向葛元良道:「請借過一步敘話!」

    嚴曉星鼻中微哼一聲,起身離座,飄然走開向許飛瓊身旁走了過去,道:「姑娘,請領在下察視被制姑娘同門,延捱過久,雙判手法異常辣毒,恐血行阻滯,日後將落得個殘廢。」

    許飛瓊面色肅然,微含螓首道:「閣下請隨我來。」

    一前一後,飄然向廟外走去。

    大雪紛飛,寒風怒吼,景物一片蕭瑟迷離。

    兩人默不作聲,將被制諸人一一拍開穴道囑他們調息行功,以免血行阻滯。嚴曉星獨自一人立在懸崖之上,目凝遠處連綿屋宇,只覺心中悵觸無名,前塵往事不禁紛至杳來。

    耳旁忽響起許飛瓊嬌脆語聲道:「是嚴公子麼,為何避我如遺?」

    嚴曉星旋面望去,只見許飛瓊笑靨如花,晶澈明亮雙眸凝注著自己,不禁微微一震,答道:「三年來愚兄無時不刻都在想念瓊妹,藝成後曾去大名賢妹姑母家,不知賢妹何往,心內怏怏如失久之。」

    許飛瓊聞聽嚴曉星之言,心中一甜,靨泛紅霞答道:「小妹承無名老前輩引薦,投住家師處,家師雖然剛愎自負,嫉惡如仇,但人極方正,恐風聲走漏故連姑母均不為她知。」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遂低聲敘談別後經過。

    許飛瓊聞知嚴曉星在她姑母家中險遭不測,不禁失聲驚道:「此乃何人所為,有誰知你必來小妹姑母家中。」

    嚴曉星道:「瓊妹想想看,有誰知道?」

    許飛瓊略一沉吟道:「除了伏建龍別無人意圖害你。」

    嚴曉星詫道:「瓊妹為何斷言是伏老爺子?」

    許飛瓊嬌羞歎道:「小妹與你情如兄妹,除了無名老前輩及我爺爺姑母外,僅伏老爺子知情。」

    嚴曉星皺眉沉吟不語,他知茲事體大,稍一錯失即謬之千里。

    忽聽一聲陰惻惻冷笑道:「瓊師妹,你與此人是否故舊?」

    嚴曉星轉面望去,只見面目森冷青袍少年,年約廿五六,肩披長劍,五官雖然均勻,卻英悍逼人。

    許飛瓊面色一沉,如罩嚴霜,怒道:「小妹與他說話,與丘師兄何干,你少在小妹面前惹厭。」

    青袍少年見許飛瓊動怒,竟堆上一臉笑容,道:「江湖險詐,愚兄是關心師妹。」

    許飛瓊淡淡一笑道:「盛情心感,這位趙老師並非歹人,師兄請回吧!」

    青袍少年望了嚴曉星一眼,道:「如此愚兄放心了!」

    說著轉身飄然走去,他那目光中蘊含無比的怨毒。

    許飛瓊凝視了嚴曉星一眼,道:「公子出道來後,便到處留情,日後何以處之。」語聲中微含幽怨。

    嚴曉星凝視遠處雪飛蒼茫,輕歎一聲道:「瓊妹大可放心,不論如何,我總不負瓊妹就是。」

    許飛瓊聞言芳心大慰,嗔道:「回去吧,逗留過久,恐蜚短流長。」

    嚴曉星跨入齊天廟,只見偷天二鼠與廖獨立在殿外廊下,廖獨面現不豫之色,忙一提真氣,疾如飛鳥射落在殿廊上。

    呂鄯附著嚴曉星耳旁低聲道:「老弟,舊情復熾,難捨難分……」

    嚴曉星怒道:「別胡說!」

    只聽廖獨冷笑道:「龐雨生又非三頭六臂,萬人景仰的武林名宿,葛老兒真有目如盲。」

    殿內響起冷面秀士龐雨生冷笑聲,數條身影紛飛射出落定,冷面秀士向廖獨厲聲問道:「你在罵誰?」

    廖獨雙目一瞪,沉聲道:「就罵你龐雨生又待如何?」

    冷面秀士殺機猛泛,忽又微微一笑道:「過了明日,龐某倘不將你碎骨揚灰,誓不為人。」

    廖獨冷笑道:「廖某斷你活不過明日。」

    冷面秀士冷冷一笑道:「龐某說話算話,且過了明日再說。」

    隨即冷峻目光一移,沉注在嚴曉星臉上,道:「令師何在?」

    嚴曉星道:「家師不是與閣下同往龍游麼,怎麼反來問趙某。」

    冷面秀士聞言胸中怒火如沸,喝道:「晚生後輩,怎敢目無尊長?」

    嚴曉星淡淡一笑道:「家師並未囑咐在下將你冷面秀士當做師門尊長。」

    冷面秀士一再遭受奚落忍無可忍,右掌緩緩提起,蓄運真力,意待一擊將嚴曉星斃命掌下。

    偷天二鼠不禁暗暗大驚,為嚴曉星捏著一把汗。

    嚴曉星面色平靜,右掌護胸,五指虛抱,淡淡一笑道:「龐老師那幾手武功卻嚇不倒我羅剎門下。」

    冷面秀士心內一震,暗道:「莫非這幾年來羅剎谷主參悟絕學,武功精進,不然他門下怎敢如此狂傲。」

    一念至此,不禁首鼠兩端,遲疑躊躇不敢出手。

    這時,葛元良已從許飛瓊口中得知嚴曉星救治他門下多人,他最鍾愛許飛瓊,不由對嚴曉星心存好感,伸手一攔道:「龐老師,大敵當前自相火拚,勝之不武,不勝為笑。」

    話到中途,冷面秀士已自一掌「天風狂濤」推向嚴曉星而去,暗動潮湧,不帶半點風聲。

    嚴曉星比他還怏,身形疾轉如風,右掌「金剪斬梅」,迅如電光石火切向冷面秀土腕脈諸穴。

    冷面秀士大感震凜,右掌飛撤。

    嚴曉星鼻中冷哼一聲,掌化「順水推舟」切向冷面秀士左肋,變式奇快,掌飛玄奧異常。

    冷面秀士料不到對方如此棘手,急切間竟無法拆解,除了硬接硬封外,並無他途,大喝一聲,右掌疾伸迎向來掌而去。

    雙掌交擊兩人各自躍了開去。

    葛元良呵呵大笑,拉著冷面秀士走向殿內道:「今晚雙判必不讓我等安睡,留著點精神應付晚上強敵來襲吧。」

    廖獨一躍上前,道:「老弟你受傷了麼?」

    嚴曉星搖首道:「他還傷不了在下。」

    說時發現許飛瓊眼內滿含焦急之色,不禁微微一笑,兩臂微振,潛龍升天拔起,道:「在下探望賊人動靜,去去就來。」」

    語音未落,人已穿空飛出廟牆外疾杳。

    許飛瓊亦騰身而起,迅如流星電奔進去。

    嚴曉星落在崖沿,目光凝視崖下羅秉浩堡寨,眼簾中幻出一片紫霞山莊情景,滿懷悲愴,不禁泛出身如斷梗飄萍之感,熱滿盈眶,喃喃自語道:「此仇不報,何為人子。」

    他心中升起一股猛烈怒火,意欲闖入堡寨,手刃雙判,方消心頭之恨。

    但豐都雙判是主凶麼,如不是主凶,反予真正兇手警惕,眺望堡寨刁斗森嚴,恐不易得手,心頭怒火漸漸冷了下來,微微歎息一聲,眼前又浮出許飛瓊倩影,回憶在大名數月,日夕與許飛瓊親近,幾近兩小黑猜,不禁低吟道:

    「來時霞邑衣香潤,

    彩線垂鬢。

    捲簾還喜月相親,

    把酒與花相返。

    西去陽關休問,

    未歌先恨。

    玉峰山下水長流,

    流水盡情無盡。」

    忽聞耳旁軟語輕聲道:「星哥,你恨什麼?」

    嚴曉星鼻中嗅得一絲蘭麝幽香襲鼻,知許飛瓊暗暗隨來,旋面笑道:「瓊妹輕功精湛,愚兄絲毫無覺,令人欽佩。」

    許飛瓊嗔道:「你心有旁鶩,自然未曾察覺,你還未答小妹之言。」

    嚴曉星道:「愚兄是在想念瓊妹。」

    許飛瓊靨泛紅霞,嬌羞道:「你在胡說什麼?」

    嚴曉星道:「愚兄是說實話,滿懷厭根,恨無端在大名分手,又恨身在江湖,不由自己。」

    許飛瓊道:「你我相逢難道不歡喜麼?」

    嚴曉星望了許飛瓊一眼,歎息一聲道:「咫尺天涯何喜之有?」

    許飛瓊道:「是否欲小妹朝夕與共?」

    忽聽隨來一聲輕微冷笑道:「好不要臉!」

    嚴曉星面色一變,虛空揚掌疾拍而去,身如閃電射出。

    一方山石啪的一聲齊中分裂,一條身影冒起,哪知嚴曉星電射而至,右掌已按向肩頭,只聽悶嗥一聲,那人墜地斃命。

    許飛瓊亦如身隨形而至,阻攔不及,口中喊了一聲道:「不好!」

    定睛望去,只見死者正是許飛瓊同門師兄面目森冷青袍少年。

    微風颯然,一條龐大如鳥的身影墮地,卻是葛元良,望了死者一眼,怒道:「瓊兒,你師兄因何而死?」

    嚴曉星正欲挺身自承,許飛瓊道:「遭了匪徒陰毒手法,徒兒與這位趙老師救援不及,被匪徒遁往崖下逃去,恩師你瞧師兄的傷痕就知。」

    葛元良凝視死者肩頭,但見一塊掌大焦痕,撕破肩衣,皮肉焦黃糜陷,不禁皺眉道:「這是什麼惡毒武功?」

    許飛瓊道:「風聞有一風火頭陀,武功更甚於豐都雙判,恐師兄死於他惡毒火器。」

    葛元良怒形於色,頷首道:「瓊兒說得不錯,明日為師定要會會風火頭陀。」

    說著冷沉目光望了嚴曉星一眼,道:「瓊兒,為師要問你一句話。」說時身形已自飄了開去。

    許飛瓊疾隨躍去。

    嚴曉星暗讚許飛瓊慧心靈思,否則自己不知如何解開這場紛怨,只見許飛瓊與葛元良立在遠處似在爭論甚麼,須臾葛天君忽一鶴沖天飛起,穿空斜飛落入廟內,

    許飛瓊盈盈含笑走回,道:「恩師說小妹平日冷若冰霜,為何對你獨加青睞,心疑不解。」

    嚴曉星吃了一驚道:「瓊妹向令師說明了愚兄真正來歷麼?」

    許飛瓊搖首嬌笑道:「小妹哪有如此愚蠢,幸虧恩師平日對小妹喜愛聽信,說你是個誠厚君子,人不可貌相,日後即知。」

    嚴曉星道:「瓊妹謬獎,愚兄怎敢當誠厚二字。」

    許飛瓊嗔道:「你還有心情說笑,恩師說晚來雙判匪徒必大舉進襲,小妹憂心如焚……」

    天色漸漸晦暗,嚴曉星忽察覺崖下遠處堡寨中人影紛紛掠出,忙道:「令師所料不錯,匪徒果有來此偷襲之意,你我速回稟知令師戒備。」

    天黑如墨,大雪飛湧,撲面寒風如割,齊天廟一片沉寂,三條身影疾如鬼魅掠入山門內頓住。

    只聽一個陰冷刺耳語聲道:「怎麼絲毫無動靜,俺就不信他們能插翅飛去。」

    忽聞冷哼一聲接道:「你道他們均是泛常之輩,尤其是東斗天君葛元良、冷面秀士龐雨生一身武功高絕,不在兩位田香主之下,咱們就照羅護法行事吧!」

    「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此廟佔地甚廣,殿宇房舍甚多,拿不準他們藏身所在如何行事?」

    「他們在大殿內棲身!」一人手指大殿,只見落地雕花長門糊紙內映一絲淡淡燈火。

    那人接道:「明日午刻之約使他們相信不疑今晚我等會施展暗算,快去!」

    去字出口,一條身影疾如脫弦之弩般掠在殿廊上,悄無聲息挨近,一人以手指蘸濕點破窗紙,凝視內面動靜。

    只見殿角燃著一截殘燭,欲熄未熄,昏黃燭光下映著四周,數人側身而睡,鼻息咻咻,葛元良龐雨生雙雙面對盤膝靜坐,已然入睡。

    那匪徒心喜欲狂,見他們毫無戒備,認事成易如反掌,探手一摸囊內,不禁目呆口張,只覺囊內空無一物,低呼道:「糟了!」

    另兩匪見狀情知有異,不約而同探手入囊。

    兩匪發覺身旁已無革囊,不禁寒意頓冒,機伶伶連打寒顫,面色大變,三條身影如飛倒飄開去,落在曠地上。

    三人均是江湖巨盜,武功甚高,卻身旁革囊被人盜去毫無察覺,不言可知,對方若置他死命,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但問題是在革囊系從何處被盜,明明均攜有五鼓斷魂香收藏囊內,臨來之時扎束在身,怎麼此刻不見?

    幾道目光互望了一眼,斷定出堡門就被盜去,倘或此刻被盜,為何一無動靜?

    然而三匪並無膽量破門而入,回去如何覆命,不由面面相覷。

    只聽一匪長歎一聲道:「回去吧,我們認栽了就是!」

    三匪膽戰心寒,撲往廟外而去。

    一叫廟門,即見面前黑影疾門,三條身形橫身阻住,只見豐都雙判田敦明田敦義及一尖額鼠腮,蓄著兩撇山羊鬍須五旬老者,三匪不禁面色如土,抱拳施禮道:「參見兩位田香主羅護法。」

    尖額鼠腮老者正是九首蛇羅秉浩,沉聲道:「事情辦成了沒有?」

    「回羅護法,事情出了舛錯。」

    豐都雙判及羅秉浩聞言不禁一怔。

    羅秉浩打量三匪上下,見並無打鬥模樣,詫道:「莫非正點子都逃走了麼?」

    一匪躬身答道:「葛元良老賊等均在大殿內棲身熟睡,一個未少。」

    羅秉浩道:「那麼有何差錯?」

    「回羅護法,小的身旁五鼓斷魂香及一袋暗器均不翼而飛!」

    豐都雙判聞言大吃一驚,道:「有此等事,在何處被盜你們知道麼?」

    「稟香主,小的茫然不知,諒一出堡門即被盜去。」

    田敦明面色一變道:「不好,具有如此身手除了偷天二鼠外並無第三人,莫非偷天二鼠亦要淌此渾水麼?哼,田老大定要叫你們葬身無地!」

    羅秉浩道:「兩位香主,現在應如何處理?」

    田敦義道:「依你之見咧?」

    羅秉浩道:「屬下之見,索興一不做二不休,屬下尚有兩管五鼓斷魂香,再放出三十隻毒獒,葛老賊龐窮酸縱武功蓋世,也難逃毒手。」

    田敦明略一沉吟道:「也好!」

    九首蛇羅秉浩見雙判同意,縱身一躍,投往松林中,須臾領著紛紛人影奔來。

    每人手中牽著一隻毒獒,只只形如小豹,卻戴有護嘴皮套套住使它們無法出聲。

    匪徒們小心翼翼悄然躡入廟內,九首蛇羅秉浩手轉一筒五鼓斷魂香,輕輕吹入破孔內。

    那知強中還有強中手,偷天二鼠已在門內,就在破孔下熟點兩支線香,裊裊升起淡淡幽芳,恰是克制五鼓斷魂香的解藥。

    羅秉浩朦若無覺,俟兩筒五鼓斷魂香吹完,凝聽有頃,見無動靜,徐徐撬開殿門,用手一抬。

    匪徒們倏地解下毒獒束嘴皮套,一條毒獒疾如電閃撲向殿內而去。

    一獒當前,群獒在後,擇人而噬。

    只見六獒縱身躍起,張牙舞爪,往葛元良龐雨生兩人仆下,尚距三尺遠近,忽地慘嗥出聲,蓬蓬墮地滾了幾滾,斃命不起。

    葛天君及冷面秀士同聲哈哈大笑,長身冒起。

    其餘假睡躺在地上的群豪亦均張身立起,出刃刀光如電向撲來群獒劈去。

    廖獨右掌向撲來一獒打去,大喝一聲道:「孽畜找死!」

    「叭」的一聲,那毒獒震飛出丈外,體裂血髓迸飛四濺,墜地嗷嗷兩聲斃命。

    嚴曉星許飛瓊雙劍電飆流奔,一連劈了七八隻毒獒,攔腰斬成兩截,血湧腸流,慘不忍睹。

    一霎那間,三十隻毒獒悉數就戮。

    冷面秀士龐雨生門下兩人被藏獒毒爪抓傷,紫腫墳起,灼熱如焚,奇痛難禁,額門上冒出豆大汗珠。

    葛元良皺眉道:「好惡毒的獒犬,看來毒性已侵入全身經絡,縱有靈丹妙藥,也無法解救。」

    嚴曉星許飛瓊雙雙由殿外掠入,許飛瓊道:「雙判與九首蛇諒已遁回堡寨,一個匪徒未見。」

    廖獨道:「老弟,你能解開犬毒麼?」

    嚴曉星晃開火褶子,熊熊火光亮起,點著了一根牛油巨燭,凝眼注視在冷面秀士門下兩人面上。

    冷面秀士忖道:「羅剎門下有此能為麼?」面現疑惑之色。

    他心情異常矛盾,一面自然願自己門下得治,但又恐臉上失去光采。

    只見嚴曉星望了偷天二鼠一眼,道:「有勞二位將毒獒腳爪砍下,用一鼎鑊以水煎汁。」

    偷天二鼠應了一聲,抽出兵刃一一砍下獒爪,在偏房內取來一鍋,架石為灶,生火以雪水煎沸獒爪。

    嚴曉星指法如風,點了兩人十數處穴道,手法奇奧。

    冷面秀士大覺驚駭,點穴之道,最是難精,他本會家名手,然嚴曉星手法,卻違經離譜,正反兼用,令他茫然摸不出頭緒,不禁望了葛元良一眼。

    葛元良也瞧得直皺眉頭,摸不出嚴曉星武功來歷,暗暗忖道:「毒性已侵入經絡心脈,乃不治之疾,強為之治,此人恐貽笑。」

    嚴曉星從懷中緩緩取出一隻銅盒揭開,捏起十數根長短不一的金針,在傷者兩人胸背臂腿等處剌下,淡淡一笑道:「兩位雖然得治,但武功須失去大半,七日之內更忌妄運真力。」

    言畢向灶前走去,取出兩顆藥丸拋入鑊中,把火加旺。

    偷天二鼠已取來甚多樹枝,火燒得很旺,一殿坐著,暖和融融。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鑊底水汁蜜稠將干,迅快將爐火抽去,傾置碗中,恰好滿滿兩大海碗,待藥汁稍減熱度可以入口後,嚴曉星笑道:「兩位可以服下了。」

    二人將藥汁慢慢飲了下去,只覺澀苦難以下嚥,但為了救命要緊,只得強行飲下。

    嚴曉星在兩人身上拔出金針,命他們伏在地上。

    殿內群雄目光凝注,屏息凝神,仔細瞧嚴曉星如何救治兩人。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有屈兩位了。」

    左右兩掌分按在傷者命門穴上,徐徐運功行氣透穴而入。

    傷者只覺熱不可耐,不禁呻吟出聲,身軀掙扎不寧滿頭淌出豆大汗珠。

    及至後來,不僅呻吟出聲,直如豬羊死前哀鳴。

    冷面秀士龐雨生意有不忍,幾次欲言又止,葛天君低聲道:「必須命你門下忍耐,不可使他分心,俾免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嚴曉星收掌立起,道:「兩位如要嘔吐大解,請速去廟外用士掩埋,毒稍感染人畜,為害不淺。」

    兩位顫巍巍立起,如患重病方愈,雙腿軟乏無力,臉色蒼白,目露感激之色望了嚴曉星一眼,低應了一聲是,蹣跚走出殿門。

    冷面秀士龐雨生防兩徒暫喪失武功,若出廟外,恐又遭匪徒偷襲,免生意外計,搶身掠出隨去。

    兩人一跨出山門外,只覺腹痛如絞,胸口翻騰欲嘔,忙擇一牆角大吐大瀉。

    吐瀉的儘是烏黑奇奧穢液,中人難禁,迅以土掩埋。

    兩人立起,只覺全身如釋重負,但疲軟乏力異常,風吹欲倒,兩人聯臂互攙看走回廟內。

    冷面秀士問道:「感覺好點了麼?」

    一人淒然一笑道:「體內未覺有異,神清氣爽,已然全愈,只是武功已失,恐暫時無法隨從恩師效力。」

    冷面秀士淡淡一笑道:「你等無須難受,不死便屬萬幸,來日方長,俟後再設法恢復武功就是。」身形飄然邁入山門,忖道:「果然羅剎門下非可等閒輕視,怪道她門下女弟子個個心高氣傲。」心內異常難受。

    他暗中單戀羅剎夫人,意欲結成連理,合璧雙修,亦是武林一段佳話,目前,他知道在武功上與羅剎夫人一比,尚有一段很大距離,更堅定了他獲得藏珍圖之之志。

    回至大殿,向嚴曉星深深致謝。

    嚴曉星微微一笑道:「些許微勞,何足掛齒。」

    繼而目光巡視了滿殿狼藉獒屍一眼後,喟然長歎一聲道:「犬猶人也,這些獒屍相煩以火焚化,趁此漫漫長夜,在下為它們誦咒超脫。」

    偷天二鼠會意,迅疾將犬屍悉數拋置殿外堆好,生火焚屍,呂鄯低聲道:「老弟此舉內中有意麼?」

    嚴曉星點點頭道:「龐雨生與葛元良均是武林巨擘,桀傲不馴,漫漫長夜難以入睡,言談又格格不入,何妨由在下誦咒沖淡氣氛,以待破曉。」

    姜大年道:「這是老弟真心麼?」

    隨即搖首笑道:「老弟無非轉移視聽,免葛元良龐雨生察破老朽兩人真正行藏。」

    嚴曉星微笑了語,待犬屍焚化後,走入殿內焚香書咒,以火焚後,便跪至蒲團上,垂首喃喃有詞。

    許飛瓊不禁暗笑,忖道:「星哥真會做作。」

    偷天二鼠與廖獨三人坐在殿角,瞑目似睡未睡模樣,不則一聲。

    葛元良龐雨生四道目光凝視在嚴曉星身上,只聽嚴曉星朗聲誦道:

    「南無薩怛他

    蘇伽多耶

    阿羅訶帝

    三藐三菩陀寫

    南無薩婆

    勃陀勃地

    南無薩多南

    三藐三菩陀

    ………………

    ………………」

    疾徐有力,鏗鏘悅耳。

    冷面秀士詫道:「此人誦念的系楞嚴咒,功能度六道眾生,羅剎門下怎會精擅禪門心法。」心中暗暗納悶。

    禪門法咒,可使凡慮盡滌,心境寧靜,化戾氣為祥和,滿殿沉寂如水,唯聞嚴曉星朗朗誦咒聲。

    楞嚴法咒一遍又一遍,忽地嚴曉星倏地一掌望外虛空拍去。

    只聽一聲悶哼,接著重物墮地聲,忽騰起一聲淒厲不忍卒聞的慘嗥。

    殿外忽隨風傳來一聲刺耳冷笑道:「好孽畜。」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群雄大感凜震。

    東斗天君葛元良聽出那淒厲慘嗥聲,先為嚴曉星無形潛罡所傷,再為自己所豢神鷹啄瞎眼睛,深恐來人傷他神鷹,疾如閃電撲出殿外大喝道:「休損傷我鷹兒。」

    殿內燈火通明與殿外積雪反映下可見一身紫紅袈裟,濃眉凹鼻的番僧,咧著一張血盆大嘴,嘻嘻陰笑。

    番僧身後緊隨看三個面目冰冷黑衫的中年漢子,丈外倒在雪地上是一黑衫人,雙目已被啄瞎,血湧如注,雙手護臉痛得全身戰顫。

    葛元良一眼發現一隻白鷹倒在雪地中,雙翅無力展撲著,不禁大怒厲聲道:「禿驢,為何傷老夫的神鷹?」

    番僧陰惻惻一笑道:「一隻扁毛畜生也敢傷人,貧僧略施懲戒有何不可?」

    葛元良哈哈大笑道:「如不將老夫神鷹治癒,別想生離此地。」

    番僧目中凶光一閃,冷笑道:「貪僧奉命到來辦的是正事,先公後私,把話說明後,你我再放手一拚,勝者為高。」

    葛元良沉聲道:「你奉何人所命?」

    「奉師兄風火頭陀之命。」

    「來此何為?」

    番僧答道:「貧僧奉命帶來請帖,明日午刻務望準時應約。」

    說著袖中一揚,飛出一柬泥金朱紅請柬。

    葛元良虛空揚掌,一把接住,莫了一算,道:「怎麼少了兩份。」

    番僧冷笑道:「死者也要請麼?」

    冷面秀士大喝道:「暗算偷襲,縱獒傷人,威名遠震的豐都雙判今宵鬼城之行恐貽笑武林。」

    番僧冷冷答道:「貧僧又非豐都雙判,明午何不與雙判當面清償理論。」

    話聲略略一頓,又道:「貧僧請柬已送到要告辭了。」

    「慢著!」葛元良大喝如雷道:「老夫神鷹如何?」

    番僧手指著瞎眼黑衣人,道:「請還他雙目。」

    葛元良不禁語塞。

    番僧冷冷接道:「葛老師如敢阻攔貧僧離去,今晚必身遭非命。」

    葛元良怒道:「未必見得。」

    說著一掌呼地推出。

    番僧大袖疾揚迎去。

    轟的一聲,勁力猛接,捲起一片漫空雪塵冰屑,兩人身形撼搖了一下,葛元良厲聲道:「好,再接老夫一掌。」「力劈華山」一招擊去,雙方猛接猛打,掌掌如利斧砍山,袍袖飛揚,凌厲雷奔。

    冷面秀士一撩長髡身形掠出,翻腕飛出一柄鐵扇,一招「流雲出谷」點出。

    番僧身後三黑衣漢子搶身飛出,長劍出鞘,幻出萬點寒豆,挾著一片銳利破風銳嘯,夾襲冷面秀士。

    偷天二鼠暗向嚴曉星道:「這番僧乃風火頭陀師弟,囊內鼓突,必藏有甚多歹毒暗器,如讓他趁虛施展,我等防不勝防,容老偷兒兩人參與合襲,趁間摘去革囊,由老弟出手除去如何?」

    嚴曉星頷首應允。

    偷天二鼠搶身而出,一左一右,合襲番僧。

    番僧武勇絕倫,力敵三人無懼。

    冷面秀士折扇幻出一片扇影,玄奧絕倫,所攻之處俱是致命要害。

    突然,冷面秀士冷笑一聲,左手迅如電光石火伸出,一把扣住了黑衣漢子,牽身疾旋,封住另兩黑衣漢子搶攻。

    兩黑衣漢子不禁一怔,豈料冷面秀士鐵扇由那被制的黑衣人肋下吐出。

    折扇純係精鋼所鑄,犀利如劍,點實在一黑衣人胸口上,刺穿橫膈。

    黑衣人狂嗥一聲,一道血箭在鐵扇抽出後噴了出來,仰面倒地。

    冷面秀士不愧武林怪傑,一招得手後,左腕疾擰,喀嚓聲響,那黑衣漢子腕骨折斷,右腿立即飛踢出去。

    黑衣漢子發出一聲慘嗥,氣海穴如受千斤重擊,耳眼口鼻內鮮血齊湧。

    餘下一黑衣漢子不禁膽寒足軟,只見冷面秀士喉中發出一聲輕嘯,身形虛揚拔起,倒撲而下,鐵扇霍地展開,寒光輪轉壓下。

    黑衣人慘嗥得半聲,立時仆倒於地,面目模糊,血污一片倒地。

    冷面秀士意在報復二徒毒傷之仇,並存心顯耀武功,擊斃三人後,飄身落在兩丈開外,目注葛元良與偷天二鼠合襲番僧。

    番僧發覺三黑衣人死在冷面秀士扇下,不禁猛萌殺機,迅即無倫左掌摸向肋間,不禁面色大變。

    嚴曉星立在圈外,趁看番僧緩得一緩之間,長劍竟脫手擲出。

    寒光電奔,風雷怒嘯,叭的一聲,插入番僧心口。

    番僧狂叫一聲,身形倒出數步,面色猙獰恐怖,厲聲嘶叫道:「貧僧死不足惜,只怕你等死無葬身之地。」

    語畢,奮力將劍拔出拋在雪地上,泉湧鮮血噴出,口中發出桀桀刺耳怪笑,筆直倒地不起。

    葛元良龐雨生不驚異番僧之死,卻對嚴曉星馭劍手法大感震凜。

    冷面秀土道:「尊駕真是羅剎門下麼?」

    嚴曉星慢慢走向番僧屍體之前,拾起長劍,拭去劍上血跡,還劍歸鞘,回望了冷面秀士一眼,答道:「閣下不信羅剎門下武功是麼?」

    冷面秀土面色鐵青,冷笑道:「龐某如不念在尊駕救治劣徒之德,令晚定要教訓你,免得你眼高於頂,目中無人。」

    嚴曉星怒道:「憑你也配,不錯,你冷面秀士在武林中威播四方,鋒芒逼露,但羅剎門下卻不把尊駕放在眼內,若然不信,只管放手施焉,在下如不在十招之內將閣下鐵扇奪出手外,我羅剎門中從此絕意江湖,不參與武林是非。」

    此言一出,非但葛元良大感震驚,就是偷天二鼠也不禁為之倒吸了一口冷氣。

    廖獨暗道:「瞧你冷面秀士如何應付。」

    許飛瓊芳心大感焦急,忖道:「小不忍則亂大謀,此時此地星哥怎能節外生枝。」

    群雄認定冷面秀士忍不住這一口惡氣,必然動手無疑,豈料冷面秀士淡淡一笑道:「龐某恐貽武林笑柄,令師又是龐某同道至友,無論如何也不能妄動無名。」

    言畢縱身一躍,穿向廟外,身形沒入沉沉夜空中。

    群雄大感意外。

    嚴曉星道:「他去了老遠,終將返回。」

    葛元良道:「何以見得?」

    嚴曉星道:「雙判久久不見番僧覆命,他情知有異,不待天明,此處必有一場惡戰,冷面秀士必匆匆趕返。」

    葛元良微微歎息道:「尊駕料事如神,老朽不勝欽佩,但老朽不解冷面秀士居然能忍受如此折辱。」

《踏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