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塔底奇緣

    長孫驥閃入塔中,從那頂端一層層向下尋覓,竟無多大異處,亦再未見到那蓬頭垢面的老人影子!他想:「終於被這老滑頭跑掉了!」

    當他走到最下層之時,塔裡設置迥異,正中有一方石台,當中放著一隻銅香爐,及兩座蠟燭台,壁上高懸著一幅工筆山水畫,石桌前有一蒲團,正中凹進,顯然這上面,常常有打坐練功。

    左右兩邊各懸寶劍四把,亦已銹潰不堪,地面一式用大理石砌成,甚是整齊。

    長孫驥正待出塔之際,忽聽地層下有人叫道:「是誰在上面!」

    長孫驥微微一怔,旋叫道:「我想你已逃走啦,原來竟躲到下面去了。」

    「嘿!嘿!何處娃娃?如此狂言,老夫五十年來未履人世,哪個見過你?」

    長孫驥又是一驚,聽口氣,這人並不是方纔那老者,顯然是另一人,那麼這人是誰,他說五十年未履人世,難道又是甚麼前輩隱者,或者江湖魔頭?

    他一陣猶豫,下面那人又道:「喂!娃娃,你怎麼不說話!」

    長孫驥叫道:「在下正在想你是個甚麼樣子的人?」

    「哈哈哈,你怎麼想得出,當年我獨闖江湖之時,你不知尚在何處,尚未投胎!」

    長孫驥不服的道:「但我可能聽人說過!」

    「哈!哈!江湖上五十以下的人,恐怕無人知道老夫?」

    長孫驥聽得一陣默然。

    那人又道:「喂!小娃娃,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誰麼?」

    「當然!」

    「你可以下來看看!」

    「我不知從何處下去。」

    「哈哈!你在石案下找找看!」

    長孫驥如言在石桌左右看去,但見石桌右下方,有一缺口,內扣一鐵環,他用力一拉,那石桌突然向左移去,下面現出一道階梯,只是下面異常黑暗!

    長孫驥心中恍然,原來在下面竟是一座秘室,這老人既在下面五十餘年,不知他飲食起居,如何處理?他一手提劍,一手執扇,以防萬一,同時藉著劍上所發出淡淡的月華,向下走去,這石階迴環曲折,叉道甚多,要不是他每臨叉道,皆有老人從中指點,恐怕早已誤入迷途!

    長孫驥連轉了數十個彎曲叉道,已臨到一座寬大無比的石窟,他要不是藉著「月魄劍」上的光彩,絕難看到這石室中的情形,他不由脫口說了聲:「好暗!」

    暗影中有人冷冷的道:「你自己有寶燈,為甚麼不用?」

    「我哪有甚麼寶燈?」

    「哈!哈!你能瞞得了別人,絕難瞞得了我,你既有「月魄劍」難道就沒有「驪珠」麼?」

    長孫驥大是奇異,在這陰暗的石室之中,人家一眼已看出自己手中所拿之劍,其功力之高,與江湖閱歷之老,可想而知,但他不知對方是何來路?自己深入敵境,萬一別人有不良之心,反而不好處理!

    那人又笑道:「小娃娃怕甚麼?我老人家再小家子氣,也不會跟娃娃搶玩具!」

    長孫驥心想,就是你想搶,難道我是死人不成,左手一收摺扇,插入腰際,從懷中取出「驪珠」頓時發出一片彩碧色光茫,照得石室四周,石紋隱現!這座石室,竟有數丈方圓,除去正東面一個草榻上,盤坐著個老者而外,其他甚麼也沒有。

    長孫驥微一躬身說:「晚輩無意闖入寶莊,尚乞賜諒!」

    那老人雪發銀-,長可及膝,他猛可雙目一睜,射出兩道電光,看得長孫驥連打了兩個冷顫!

    他開口道:「你既是誤闖此莊,可曾看到莊上的情形?」

    長孫驥微微一愕,難道上面的情形,他已知道了麼?他既雲五十年未出地窖,又從何而知?他甚是不解,愕然的看老者說:「晚輩已曾看見!」

    「說來給我聽聽。」

    長孫驥道:「紅血!白骨!」

    那老者冷冷一哼:「我知道必是他。」

    「前輩說的是誰?」

    那老人面色突然和緩了一下,道:「娃娃,看你面目清秀,骨骼奇突,宿慧甚厚,以你內功而言,當今之世,已很少有人是你敵手,只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娃娃,你為甚麼要犯戒?」

    長孫驥不由驚佩老人的眼力,忙道:「情孽牽身,慈命難違,並非荒唐其事。」

    「哈!哈!答得好!你知道我為甚麼要你下來麼?」

    「晚輩不知!」

    「唉!此事就和我適才所講的,與那魔頭有關,也就是與這徐家鎮今日所發生的事有關!」

    「前輩請道甚詳!」

    老人又道:「自你入莊,我已看出你風根深厚,就有將這一件大事的責任,放在你肩上,但後來一看你真元已洩,以為不堪造就,未便以傳聲入密的功夫,叫你下來,後來你與那垢面老人過招,看得更為清楚!」

    「唉!」那老人突然歎了一口氣又道:「如以破身者而言,武功絕難到達你今日的境界,老朽甚覺奇怪,後見你每發一掌,功力皆有增益,更奇的是後力綿綿不斷,直至發覺到你「月魄劍」之時,才將這個謎打破,原來這竟是「驪珠」的效果,娃娃,你的福緣不淺。」

    長孫驥心想:「這老者從未出戶,上面的情形,他竟能-如指掌,難道此人竟修成了天眼通不成?」不由又問道:「前輩所說的責任,不知是指何事而言?」

    老人長長一歎道:「目前江湖上發生了兩件大事,你是定然知道了?」

    「不知前輩所指的是哪兩件?」

    「第一件是兩個半張的破圖,武林人為此爭拚鬥殺,傷亡倍增。」

    「這個我知道!」

    「第二件是五陵墓園內,魔跡頻現,更有很多一世豪雄,葬身其中!」

    長孫驥道:「晚輩亦曾親身過五陵,確是如此!」

    老人又道:「娃娃,你知道他們為了甚麼?」

    長孫驥道:「據傳皆是為了一批寶藏!」

    「你可知道這座寶藏的來源?」

    「晚輩不知!」

    老人歎道:「人世滄桑,變化萬千,談起了這批寶藏,當要追溯到八十年以前,那時老夫的賤名,在江湖上正是炙手可熱之時,同時與老夫行道的,有一個人叫「五陵樵夫」歸海鶴,江湖上人並稱我們二人叫俠道雙雄!」

    長孫驥猛然想起一人,道:「前輩莫非姓徐?」

    老人微笑點頭道:「正是!武林人管叫我「赤膽雄風」徐守千,當年我們聯袂廣游南海,在一所孤島,得到這批寶藏,要以歸海鶴意見,欲將這批寶藏運回,購買田地,退出江湖,享幾年老福!」老人講到這裡,停了一下又道:「只是老朽淡薄名利,故未-納他意見,誰知竟引起他的誤會,兩人大打出手!」

    長孫驥道:「卻是為何?」

    老人徐守千道:「當時我們爭辯不下,作了最後決定,兩人在荒島上放手決鬥,誰要幸運贏了一招半式,就給誰安排,因此我們兩人各展所長,在荒島上打鬥了三天三夜,但誰也不願傷著對方,事實上,卻是想傷,也不可能,因為我們那時的武功,確是在伯仲之間!」

    長孫驥聽出興趣道:「後來呢?」

    「赤膽雄風」徐守千道:「就在第三天的傍晚時分,我僥-的長劍劃破了他一點衣角,因此這批寶藏得我安排。」

    長孫驥道:「但這寶藏怎會跑到了五陵裡去?」

    徐守千仰首看著石壁,若有所思的道:「這寶藏共有三箱,皆沉重異常,以歸大俠的意見,要打開看,我說,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世上許多的事情,皆是金錢所惹出來的,因此堅決主張不要動它,但歸大俠不願將這批寶藏遺留荒島,他說要藏也得藏在中原大陸之地,當然我遷就了他,就將這批寶藏,運至五陵墓園內。」

    長孫驥道:「後來又怎麼傳了出去?」

    徐守千歎道:「你知道五陵墓園乃是名勝之區,自然無法掩人耳目,但詳細地址,卻無人知道,事後我們劃了一張藏寶地圖,完成後分為兩半,歸大俠留一半,老朽留著一半。」

    長孫驥道:「就是目今武林中人所搶奪的圖麼?」

    徐守千突然雙目急睜,露出兩道精芒道:「娃娃,我老實告訴你吧,現今你自已藏著的半張地圖,與乞幫的半張,皆是偽品。」

    這語一出,他就是一驚!這老者足不出穴,對武林中事,竟瞭解如此詳細?真是難以想像,忙道:「怎見得?」

    「赤膽雄風」徐守千一笑道:「當時我們劃此圖之時,就曾想到今日情形,故除去真圖而外,連劃了八張假圖,藏於隱秘之處,故-疑陣,如今外面所爭之圖,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長孫驥這才恍然,又道:「那麼敢問前輩,那真圖現在何處?」

    徐守千歎道:「這就是我所說,要將責任交付於你的理由了!」

    他講完從懷中取出半張圖表,亦是用羊皮紙劃成,曲線玲瓏,綜錯難覓,與自己所藏的半張,大同小異,忙道:「晚輩雖出身草野,但這批寶,對我亦無益處!」

    徐守千突然雙眼一翻道:「娃娃你錯了!」

    長孫驥微微一愕說:「你怎說錯?」

    徐守千歎道:「這批寶藏,乃是兩百年前,獨行大盜柏姬的遺物,柏姬其人不獨練得一身出奇的武功,更能日行千家,夜走八戶,行蹤乖僻,無人是他敵手,官府畏若蛇,不得已才請出當今武林九大門派,聯手合擊,這一役不知死傷了多少人,那獨行盜柏姬,雖因此負傷,但仍被逸去!」

    徐守千歎息了一下又道:「從此消息茫然,有人說他傷發而死,後來有一個武林隱者,遨遊南海,在荒島上發現柏姬-體,消息傳出,江湖中人,才知他撒手西去,因此南遊荒島,想搜索柏姬遺物的人很多,據說其中除去寶藏而外,尚有幾部柏姬賴以成名的武功秘笈,其實這批寶藏已為我們帶入五陵地下。」

    長孫驥道:「既有秘笈,前輩當時如何不取?」

    「赤膽雄風」徐守千道:「武林中人,哪有不喜歡武功秘笈的道理?只是當時我們不知,如今知道了,年事已長,因此這件事只有-你負責辦理,如有稍進,只要-魔衛道,行善江湖,也不辜負我相識一場!「

    長孫驥道:「可是另半張圖?」

    徐守千道:「另半張在歸大俠處,歸大俠自與老朽分別之後,隱入苗疆,不知所終,因此那半張圖,尚需費一番手續,方能取回!」

    長孫驥道:「晚輩尚有一件未明?」

    「你說!」

    「前輩久居地窖,足不出戶,對天下大事,竟能-如指掌,令人費解?」

    「赤膽雄風」徐守千哈哈一笑道:「老朽雖有習定之基,卻無前知之術,這些事,每日有人告稟。」

    「前輩說是這鎮上的人?」

    「是啊!這不叫徐家鎮麼?老朽自幼出生於此!」

    「可是鎮上的人,被人家殺得一乾二淨,前輩真的視若無睹?」

    徐守千長聲一歎道:「敵人入鎮之際,正是我神遊未歸之時,因此插手不及,老朽曾於事後,環視小鎮一周,也曾遇著入塔之人!」

    「那人是誰?」

    「「西涼童叟」的師兄「八荒尊者」。」

    長孫驥道:「前輩這筆血債,就不想報了麼?」

    徐守千突然仰首發出一陣長笑之聲,笑聲充滿了悲憤,道:「老朽恨不得殺盡「拆骨會」以報今日之仇,五十年地下歲月,如今我可真的要出洞了。」

    講完轉道間,已拉住長孫驥的右手,向石階上飛去,身形迅速之極。

    長孫驥-感到自己手腕被鐵匝匝著一般,知此老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兩人一路飛騰,已到達上層,走出塔外,已是紅日當空。

    徐守千看到當前的情況,又不由發出一聲長歎。

    長孫驥道:「前輩意欲何往?」

    徐守千道:「我去探探」拆骨會「在甚麼地方。你呢?」

    長孫驥道:「我欲往西涼山」八卦門「去了卻一段恩怨,隨後返回匡家堡。」

    徐守千歎道:「以匡超那種性格,仍能改邪歸正,可見邪道不是不可感化。」

    「這要看情形而論!」

    「老弟說得不錯,這要看情形而論,那半張地圖你保管好,有機會可往苗疆一行。」

    「遵示。」

    「老夫事了,可能去匡家堡看你,我先走一步了。」

    語聲未了,人已超音而去。

    這種奇異的輕身術,竟比他六爻掠雲步,尚要高出一籌!

    長孫驥經過一夜遭遇,猶如一場惡夢,忙將半張羊皮地圖包好,與「驪珠」放在一起「月魄劍」重新入鞘,用布裹起,這才離開徐家鎮。

    他想:「那」五陵樵夫「歸海鶴,因何歸隱到苗蠻之區?據聞苗地」百花門「邪道橫行,蠱毒四竄,自己雖有解丹,但總不免有危險……

    匡家堡先走的一批人,可能已快到西涼了,不知雲妹她們可好?秦姑娘太-情,如她此心不變,自己不知將該為那處理,一個不慎,將會引起武林三老的反感,自己雖然不懼,但又何必找此麻煩?「想到武林三老,他又想起鄂逸蘭,那女娃兒對自己何嘗不是一片-情?

    「兄仇未報,如今連仇人的下落都未找出,自己又是情孽纏身,自己已成親的不算,尚有李小環,鄂逸蘭,秦素娥!怎麼辦……?」

    他又想到了母親、父親去世得早,哥哥又遭仇家暗殺,要不是燕玲與侯二叔的幫忙,他可真不知如何處理,如今李小環也去了,一個對頭的女兒……

《灞橋風雪飛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