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芙蓉初出水 凶星又到來

    但赫連甫仍絲毫不敢怠慢地,把灰袍大袖一揮,捲起勁氣狂飆,把「羅喉戳魂外」碎粉所化光雨,逼捲得向四外飛散!這是因為他深知針有奇毒,萬一傷了廉不和,或是戚如山時豈不更糟到極頂?果然,針粉所化的光雨才落,四外木葉草石之間,均紛紛滋滋作響,並有縷縷青煙騰起?司馬玉嬌笑了一笑,緩步走出,目注赫連甫,冷冷問道:「赫連老駝子,你是奉了你小主人之命,想把我擒回『九回谷』了?」赫連甫自負甚高,來時本是一腔盛氣凌人,但如今見識了兩樁莫名其妙的稀罕事後,他業已盛氣稍餒了!但話出如風,無法說了不算,只得覷著臉兒,點頭答道:「先是依禮相請,倘若司馬姑娘執意不識抬舉,則少不得便要動強!」司馬玉嬌揚眉冷笑道:「動強?憑什麼……」赫連甫明知必被譏諷,卻也只得厚著臉皮,應聲答道:「自然是憑藉老夫的一身絕學……」司馬玉嬌曬道:「哼,你見不得人的無恥伎倆,業已施展,如今不妨把你見得了人的真實藝業施展施展!」赫連甫對於玉嬌娃已有點莫測高深,再見司馬玉嬌似乎比玉嬌娃的氣派更大,不由眉峰微蹙,心中苦惱……

    司馬玉嬌道:「怎麼樣?赫連老駝子,我在『尊天大會』期前,不想先回『九回谷』,你怎樣對你的少主交代,是不是出手拿人?」

    赫連甫道:「司馬姑娘既執意如此,老夫只好得罪……」

    司馬玉嬌道:「你除了學會暗算傷人之外,所擅長的是什麼功力?內功、拳掌、玄功、兵刃、輕功……」

    這兵刃二字,實在給赫連甫一線靈機,立即點頭說道:「老夫對各種武學,可說無不擅長,但久聞司馬姑娘身懷絕藝,不敢過傲,就用這根多年隨身的『九節竹杖』,向你討教討教便了。」

    司馬玉嬌向他手中所持的虯節竹杖,看了一眼後,便逕自轉身走到山壁旁邊,折了一段三尺來的長枯枝。

    赫連甫見狀,憤然叫道:「司馬姑娘,你難道想以枯枝賜教,這……未免太以高傲,過份瞧不起我赫連甫了……」

    司馬玉嬌笑道:「你用竹杖,豈不恰好相稱,那裡能說高傲……」赫連甫道:「老夫這『九節杖』,除了本身是『陰沉寒竹』,無物不摧,專門可擊散各種內家氣功之外,另有其他兩種妙用,豈是你這枯枝能敵?」

    柳延昭「哦」了一聲道:「你這區區竹杖,居然還有許多奧妙之處?」

    赫連甫狂笑道:「老夫就對你明說,又有何妨……」

    狂笑收處,正色把手中「九節竹杖」一舉,向司馬玉嬌朗聲說道:「第一,我這寶杖,既是『陰沉寒竹』所制,竹杖本身,便有種特別陰寒,能夠侵入骨髓,老夫只消邊自施為,邊自以內力暗逼,這種陰寒之氣,便無形無色地,佈滿當空,對手稍稍吸人,自然無妨,但一到了相當積量,任是鐵鑄金剛,也將四肢如雪,血脈漸凝,心頭若冰,立告支持不住!」

    司馬玉嬌想不到這看來相當陰險卑鄙的赫連甫,竟肯把他「九節竹杖」中,所含隱秘,當眾說出,不禁微愕然地,向對方看了兩眼!

    赫連甫如今似變成大俠風範,毫無陰毒神情,雙眉微軒,坦然又道:「第二,這『九節竹杖』其實只有八節,最後一節手握之處,乃以精鋼製成竹形,鑲嵌其上,內藏機簧,換句話說,也就是兼具綜合『七孔黃蜂針』及『五雲捧日攝魂釘』之妙的特製鋼筒,藏於杖尾,萬一若遇強敵,到了藝業難分上下,必須各盡所能,拚死一搏的最後關頭,便可覓一最佳機會,先於探杖點敵時,前八節杖身,驀然脫手,飛刺對手心窩,對手驟出不意,任憑功夫再高,也必倉皇閃避,這樣一來,豈不成了特製鋼筒的絕好標靶的!趁其人在半空,足未點地,崩簧再按,漫空光雨如飛而聚,件件皆淬奇毒,縱是大羅神仙,也逃不過這場劫數的了!」

    司馬玉嬌越聽神色越見凝重,到了後來,竟秀眉雙蹙地,望著赫連甫,默然不發片語。

    赫連甫笑道:「司馬姑娘聽了老夫的肺腑之言,應該稍減傲氣,明白我這根『九節竹杖』,是你隨意折段枯枝便可抵卸的了!」

    司馬玉嬌從鼻中冷然「哼」了一聲,嘴角微披,曬然說道:「赫連老駝子,你以為就這樣能哧住我了?」

    赫連甫道:「老夫久聞司馬姑娘是位俠膽如天的巾幗鬚眉……」

    一語未畢,司馬玉嬌便把螓首微頷,接口傲笑道:「對了,司馬玉嬌向來膽大如天,絕不會被人哧住,我是在想,你起初那樣卑鄙陰險的從背後暗發毒針害人,如今又這等光明磊落的自行揭破兵刃隱秘,先後行徑,截然不同,其中究竟打的是什麼鬼蜮算計?」

    赫連甫「哈哈」大笑幾聲,目光微注司馬玉嬌,點頭說道:「問得好,但答案可能出你意料之外,我赫連甫為人處事,向走極端,壞時壞得比豺狼蛇蠍,猶勝三分,好時又好得可以足配聖賢先師,毫無愧色!」

    司馬玉嬌一揚手中枯枝,妙目電閃神光,揚眉說道:「赫連甫,你看我手中,是何兵刃?」赫連甫聽出她話外有話,笑了一笑,陰森森地,緩緩說道:「從外型本質說來,它是一根枯枝,但司馬姑娘倘若替它取了什麼雅致別名,便不是赫連甫所能猜得出了!」

    司馬玉嬌笑道:「不錯,這根枯枝不單有雅致別名,我還在片刻之間,替它取了兩個,一個叫『貌狼鞭』,另一個叫『聖賢愁』!」

    剛才,赫連甫自稱他壞時甚於「豺狼」,好時足配「聖賢」,如今司馬玉嬌卻把手中枯枝,定名為「豺狼鞭」暨「聖賢愁」,不正以針鋒相對?

    換句話說,這兩句也就含有管你是「真豺狼」,抑或「假聖賢」,也要先用這根鞭兒,把你教訓一頓!

    赫連甫目內凶光暗轉,又打了一個「哈哈」,陰森說道:「司馬姑娘,既然彼此無法善罷,非動干戈不可,赫連甫便索性賣句狂言……」

    司馬玉嬌接口道:「說,快說,我要聽聽你這所謂『狂言』,是怎樣賣法?」

    赫連用右手握著「九節竹杖」,左手伸出三指,揚眉說道:「三招,最多只要三招,我便要司馬姑娘在我『九節竹杖』之下,頹然倒地!」

    連在一旁掠陣的玉嬌娃、蕭克英、焦良三人,都聽得幾乎怔住,玉嬌娃並在一怔之後,暗以「蟻語傳音」功力,向蕭克英、焦良耳邊,悄然說道:「焦三弟,蕭大妹,赫連老駝子十分凶狡刁滑絕不會無故作甚狂妄之言,我們大家注意一些,看看對方究竟在耍什麼惡毒花樣?」旁觀之人,有點緊張,當事之人卻十分輕鬆,司馬玉嬌在聞得赫連甫的之狂言後,哂然一笑,緩緩說道:「赫連老駝子,你在作夢……」

    赫連甫道:「不錯,司馬姑娘接我第一招吧,這招就叫做『請君入夢』!」

    話完,杖舉,似乎平淡無奇地,向司馬玉嬌頭頂,緩緩擊落!

    這樣打法,分明不在賣弄招式變化,是向對方挑戰內力!

    司馬玉嬌藝高膽大,怎甘示弱?橫起枯枝,便向『九節竹杖』架去。竹杖、枯技才一接觸,司馬玉嬌便全身微震,搖了搖頭,眼內神光,也立顯黯淡,足下更有點搖晃!

    焦良看得大驚,「咦」了一聲,怪叫道:「不對,不對,這事太以邪門,玉三姐怎麼真有點像是要入夢境?」

    他的語音才畢,只聽得赫連甫充滿得意的「嘿嘿」狂笑說道:「司馬姑娘,三招太多,大概兩招便差不多了,我這第二招叫做『大夢難覺』!」

    一面說話,一面舉起手中「九節竹杖」,向司馬玉嬌當胸遙空一指!

    司馬玉嬌「哼」一聲,手撫胸前,面帶痛苦之色,連退兩步,頹然栽倒在地!

    「戚堂主,司馬姑娘已被我制倒,你把她帶回『九回谷』去!」戚如山剛剛應諾一聲,舉步向前,耳邊突然聽到有人叱道:「你敢!」

    三條人影,閃到當場,自然是玉嬌娃、焦良、蕭克英三人,並系由玉嬌娃當先發話!由於玉嬌娃作過『九回谷』的軍師,曾經執掌號令,戚如山本就怕她,不由心中一怔,當堂止了腳步!

    玉嬌娃面寒如水,戟指赫連甫,以極度鄙夷神色,厲聲罵道:「赫連甫,你這老駝子,在江湖中凶名雖還不小,但卻想不到無恥得這種地步?」

    赫連甫揚眉笑道:「玉姑娘真有這等聰明麼?難道我所弄花巧,又已被你看出了?」

    玉嬌娃指著他那「九節竹杖」冷笑一聲,哂然說道:「我已想通,你這『九節竹杖』之中,定藏有無形毒粉,先佯作大方,解釋杖中妙用,其實卻暗用內力,把毒粉逼得佈滿當空,等我玉三妹憤然吸入後,才左一個『請君入夢』,右一個『大夢難覺』……」

    話方至此,赫連甫已怪笑說道:「玉姑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第一招『請君入夢』,確實利用震盪,催發司馬姑娘所中毒力,但第二招『大夢難覺』,卻是暗用我獨門『九陰指』玄功,遙點她前胸三處大穴……」

    這末後數語,使玉嬌娃聽得心中一震,臉上神色微變!

    因為她知道,「九陰指」是種極惡毒的功力,倘若司馬玉嬌的前胸三大要穴,真被點中,則所受內傷,定已嚴重到魂遊虛無地步,非赫連甫的獨門解藥,無法挽救!

    赫連甫一看玉嬌娃的臉色,哈哈大笑地,得意說道:「玉姑娘,你是聰明絕頂,識得厲害之人了,如今定已知道司馬姑娘只剩下一條生路……」

    語音微頓,伸手往地上昏迷不醒的司馬玉嬌一指,繼續笑道:「司馬姑娘若是被我帶回『九回谷』,她只不過下嫁萬少主,若是被玉姑娘留下,最多拖延上半日的光陰,必將玉殞香消,化作南柯一夢!」

    玉嬌娃雙眉微剔,方白冷哼一聲,赫連甫又復笑道:「剛才玉姑娘不畏我『羅喉戳魂針』之事定然另有原故,但天下『天蠶絲』等寶衣難得,我不相信司馬姑娘身上,也穿有這等足以卸劫防身的罕世奇寶,故而,玉姑娘不防為司馬姑娘診察一下,看看她臟腑傷勢是否如我所說?」

    玉嬌娃目光微瞬左右……

    焦良、蕭克英二人會意,立刻搶前兩步,凝功防變!

    玉嬌娃見已有人護法,才放心俯身,為司馬玉嬌診斷脈象,察看她臟腑傷勢?

    就在她靜心診脈之際,廉不和突然發出一聲長歎,向赫連甫拱手說道:「赫連兄,小弟此刻要告辭了!」

    赫連甫一怔道:「廉兄要先回『九回谷』還是另有其他事兒?」

    廉不和搖頭苦笑道:「都不是,廉不和突淡雄心,我要永謝江湖,回轉『沂山』舊居,與煙霞猿鶴為伍!」

    赫連甫雙眉深蹙,方待說話,廉不和又滿面苦笑歎道:「人只要稍有性靈,往往每獲頓悟,我如今便是悟出先人廉頗之所以能名垂千古之故,並非由於『起翦頗牧,用軍最精』,而是由於能夠知恥認錯,負荊請罪,與舊相如將相和諧,精忠報國……」

    赫連甫臉上有點掛不住的,乾笑幾聲,皺眉問道:「廉兄此語之意,是罵我無恥?」

    廉不和搖頭道:「廉不和名心既淡,何必再罵任何人,我只是決心跳出是非場了!」

    赫連甫因廉不和所煉各種精妙霹靂火器,極具威力,猶想設法挽回,遂陪著笑臉說道:「尊天大會』,畢聚群英,連我主人『大荒二老』,也來參加,是場近百年來最為熱鬧的武林聚會,廉兄當真不瞻其盛……」

    他這「不瞻其盛」一語,剛剛出口,紅衣飛動,人影輕動,廉不和的身形已遠在十來丈外!

    赫連甫牙關一挫,目閃凶光,剛把手中「九節竹杖」重重一頓,似欲有所發作,戚如山卻在一旁勸道:「赫連老人家,由他去吧,『大荒二老』既來主持大局,『尊天七煞』中,便少了幾個,又有何妨?莫要逼出些其他事兒,反為不美!」

    赫連甫知曉戚如山是顧慮萬一把廉不和逼急,對方可能用霹靂火器反擊,確實威力奇強,不易加以抵禦。權衡輕重,只得暫忍怒火,不追廉不和,回過頭來,向剛剛為司馬玉嬌診完脈象,站起身形的玉嬌娃,冷然問道:「玉姑娘,你可診得出司馬姑娘的體內傷勢情況……」玉嬌娃臉色十分凝重地,目光森利如刃,盯在赫連甫臉上,沉聲說道:「我素研醫理,自知脈象,三妹果中『九陰指力』,寒毒無法遏阻,即將攻心,但我誓為報仇,不顧一切,要盡展天魔辣手,大概當她玉殞香消之際,也就是你這老駝賊,惡貫滿盈之時……」赫連甫搖手陰笑道:「不會,不會,我家萬少主,志在求凰,赫連甫若是擒回一個死的司馬玉嬌,豈不大煞風景,毫無用處?」玉嬌娃面色一馳道:「你願意給她解藥……」

    赫連甫陰笑道:「只給她臨時性的解藥,以保持寒毒暫不攻心,等到了『九回谷』,再予完全祛解,因為這樣作法,司馬玉嬌沿途都將在昏迷不醒的狀態中,不會反抗圖逃,弄甚花樣!」玉嬌娃雙眉緊蹙,略作尋思之後,才下了決定地,毅然答道:「好,我們姐妹,隨你同返『九回谷』!」赫連甫頗感意外問道:「玉姑娘也要同去?……」

    玉嬌娃臉色一寒,冷冷說道:「我三妹既在昏迷不醒中,一路上能容你或戚如山這等臭男子,加以捧抱麼?五嬌娃身為大姊,放心不下,自然跟去照顧,何況我也是萬心玄等惡賊,誓欲得而甘心之人,功上加功,難道還不高興?」赫連甫放聲大笑道:「高興,高興,當然高興……」

    玉嬌娃叱道:「不要光是高興,快把臨時解藥拿來……」

    赫連甫伸手人懷,摸出一粒淡綠色的藥丸,嘿嘿笑道:「寒毒攻心的時刻未到,玉姑娘無須性急,我在遞過這藥丸之前,想先向你請教一件事兒。」玉嬌娃何等聰明,業已猜出對方心思,冷哼一聲,揚眉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怕你的『羅喉戳魂針』?」赫連甫頷首道:「不錯,赫連甫生平少用此針,用則從未失手,我不相信玉姑娘的內家氣勁,已練到萬物不侵,金剛不壞的至高無上境界……」玉嬌娃笑道:「我哪有那高修為,不過我身上穿著一件司馬會主所贈的『天蠶短衣』……」赫連甫似乎不以為然地,連連搖頭,截斷玉嬌娃的話兒說道:「天蠶衣僅僅避避尋常刀劍,暨未達巔峰的指力掌力,我那『羅喉戳魂針』,則是特煉之物,無堅不摧……」玉嬌娃皺眉道:「我的話尚未完,你就狂些什麼?」

    赫連甫著實對玉嬌娃有點頭疼,耐著性兒,略一抱拳,陪笑說道:「赫連甫承認略嫌性急,玉姑娘,請繼續說出其中究竟?」玉嬌娃道:「在『天蠶短衣』之中,還有第二層防身之物,你的『羅喉戳魂針』確實不同凡響,穿得過第一層『天蠶短衣』,但卻受阻於第二層『溫涼鐵玉』!」赫連甫聞言,大吃一驚道:「『溫涼鐵玉』?」

    玉嬌娃笑道:「不錯,就是『溫涼鐵玉』之一的『護穴溫涼鐵玉』,也就是你的少主人萬心玄在『九回谷』中,心甘情願,親手送給我的!」萬心玄的「護穴溫涼鐵玉」,共有一十三片,只送了當時化名為『錢太真』的玉嬌娃三片,並非全數贈與。玉嬌娃不說明細情之故,也由於聰明過人,心思動得極快!因為她生恐赫連甫的「羅喉戳魂針」煉得不止一根,倘若知曉自己只有三片「護穴溫涼鐵玉」後,驀然再起毒心,來個多針齊發,豈不又落凶厄,甚至難逃劫數……

    赫連甫聞得玉嬌娃身上竟佩有「護穴溫涼鐵玉」後,知道自己縱令再起毒念,亦必徒然無功,只得嗒然說道:「原來是這等內情,玉姑娘請接住臨時解藥,為司馬姑娘護住心脈抱起她來,我們走吧!」

    話聲中,揚手把那粒淡綠色的丹藥,向玉嬌娃凌空拋去。

    玉嬌娃接過,餵給司馬玉嬌服下,便抱起她的嬌軀,隨著赫連甫戚如山走去。蕭克英不信玉嬌娃竟會屈服,以為這位足智多謀的玉大姊,必有反擊花樣。如今忽見玉嬌娃毫未耍什麼花樣,竟乖乖順順的,抱起司馬玉嬌,隨同敵人走去,不禁急得深蹙蛾眉,發話高叫道:「玉……」一個「玉」字才出,便被焦良用眼色把下面的話兒止住。

    等到蕭克英對焦良回報以詫問眼色,玉嬌娃等業已轉過崖角,不見身影。焦良指著司馬玉嬌適才昏倒之處向著蕭克英笑道:「玉大姊餵藥之時,曾用手指在地上微劃多半留有指示,我們所對敵人,是有名凶邪,太以狡毒,還是遵照玉大姊的指示辦理,比較來得穩妥!」焦良話了,蕭克英將信將疑地,縱過向地上注目……

    果然,焦良料得不錯,地上被玉嬌娃劃出四個小而淡的字跡,但卻可以辨出,寫的是:「暗隨,送血!」

    蕭克英一怔,皺眉自語道:「『暗隨』易解,『送血,則有點難參,不知玉大姊要我們送的是什麼『血』呢?」

    焦良笑道:「這兩個字兒,也不難懂,玉大姊是需要我的血液!」

    蕭克英恍然道:「對,你的血液,可解百毒,大概並能療治內傷……」

    話猶未了,突然無限關切地,目注焦良,低聲叫道:「三哥,我於昏暈無知之下,業已把你血液,吸食太多,令你大有折喪,如今怎麼還能……」

    焦良毫無難色地,接口笑道:「蕭大妹放心,我用功調息之後,人已復原,再送些血液給司馬姑娘解毒療傷,不會有甚大礙,她們兩位,全是我柳大哥的『玉屏風』,縱令拼了性命,也……」

    這位義俠男兒,邊自己把左手中指,送向唇邊,似欲張口咬下……

    蕭克英急得神情惶急地,向焦良連搖雙手,失聲叫道:「三哥別咬,你的寶貴血液,不能這樣糟蹋,至少我們先要追上玉大姊等,才可相機行事……」

    焦良笑道:「我是怕那赫連甫十分兇惡狡毒,不容易留給我們從容下手機會,才想先把血液,存貯玉瓶,再悄悄傳遞給玉大姊加以運用。」

    蕭克英道:「赫連甫固然狡毒,但玉大姊卻遠比他更為聰明,到時聽她指示,比較穩妥,萬-先期存血,失去效用,豈不太以可惜?」

    經過蕭克英這一阻止,焦良自然相當聽話地,收手笑道:「好,我們趕緊追吧,對方在得意邀請下,必然是回轉『九回谷』,玉大姊更會以各種花樣,予以拖延,故而我們不怕追不上,只怕露了痕跡!」

    語音落處,人影連翩,焦良與蕭克英二人,對玉嬌娃等去向,隨後追了下去。

    半個時辰落後,潭邊又出現二人。一男一女,都衣裳破損,神情憔悴!

    他們是大難不死的「巾幗之雄」秦文玉,和犯難冒險,深入急漩救人的「大小子」孟贊。孟贊尚未走到潭邊,便提高語音「小小子……」的亂喊但如今焦良至少已遠出數十里外,哪裡會對他答應?

    孟贊到了潭邊,站定身形,「咦」了一聲,目光四掃,說道:「小小子和蕭大妹呢?他們應該在此等候,怎麼竟不見人影?」秦文玉似乎極度疲乏,向孟贊招了一招手兒,並在潭邊盤膝坐下來。

    孟贊深知她九死一生的狼狽情況,遂會意點頭地,含笑說道:「秦姊姊,你用功吧,盡量調氣復原,我不離開左右,全力為你護法!」秦文玉遞過一瞥既淒涼又感激的眼神,便先是眼觀鼻,鼻觀心,然後更閉目垂簾,人了內家返虛入渾,無我妙境。「玉屏風」中的第二塊玉,在靜坐中慢慢恢復,但第一塊玉和第三塊玉,卻在她靜坐中進入一個凶險無比的噩夢夢境!

    「噩夢」,不是由心生,是由於人造!

    造這「噩夢」之人,居然不是看來極為狡猾陰險的赫連甫,而是那看來相當窩囊無用的「花花太歲」戚如山。

    戚如山不是怕極司馬玉嬌和玉嬌娃麼,他哪來這大的膽?

    並不意外,這就叫「色膽包天!」

    對司馬玉嬌,他不敢有甚妄念,因為他知道那是萬心玄的中意禁肉,如今「翻天七煞」全為「人煞」所用,狼秒1為奸,「尊天會」會主司馬霖中人算計,已被挾制,「大荒二老」更即將到來,在萬心玄已成「九回谷」新主的形勢之下,自己尚對司馬玉嬌,有甚不妥舉措,豈非自尋死路,準備腦袋搬家?

    故而,玉嬌娃遂成為戚如山的邪念對象了。

    一來,玉嬌娃的姿色,不僅不遜於司馬玉嬌,甚至還要比司馬玉嬌來得成熟豐滿一點,自然更引得戚如山心魂顫動。二來,戚如山號稱「花花太歲」,由此,可知他本來就是個色中餓鬼,花裡魔王,面對玉嬌娃如此天人,怎得不大起慾念?

    不過,戚如山雖然長得高大,看來賣相呆笨,但心計方面,卻比其父『九爪鷹王』戚九淵還要來得凶狡!

    他深知玉嬌娃曾敗「霹靂火」廉不和,在武功方面,自己遠非其敵。

    而智計方面,亦因玉嬌娃曾以錢太真的身份,當過「尊天會」的軍師,把萬心玄一干凶邪,都耍得團團亂轉,顯然高明已極,決不能絲毫大意。

    於是,他細作思量之下,覺得此事無法瞞過赫連甫,遂索性用「蟻語傳音」,暗將心事對這「西漠神駝」說明,求他加以協助。

    赫連甫是大荒「雙聖谷」的總管,此來全為萬心玄辦事,目的只是在司馬玉嬌的身上,何況又受夠玉嬌娃冷嘲熱諷,知曉此女的厲害,巴不得她遭戚如山凌辱之後,自己來個羞憤自絕,反而去了後患!

    彼此心意既通,赫連甫遂在聽了戚如山耳畔密語之後,略為領首,表示同意。

    戚如山心中狂喜,目光四外一掃,見當地半為削壁,半是深林,遂驀然止步,向赫連甫發話叫道:「赫連甫老人家,你有沒有覺得彷彿有人在對我們暗暗追蹤?」

    赫連甫冷冷一笑,說道:「我早就有此覺察……」

    戚如山道:「要不要索性止步,看看在暗地追蹤的,究竟是什麼人物?和他們見個真章……」

    赫連甫頷首道:「見個真章也好,何況司馬姑娘也該服食第二粒臨時解藥了,否則她體內『九陰寒毒』若一發作,痛苦將無法忍受!」

    玉嬌娃本是毫無表情地,抱著司馬玉嬌,舉步前行,聞言遂尋了塊平坦乾淨大石,把司馬玉嬌輕輕放下,目注赫連甫道:「赫連老頭子,在回到『九回谷』之前,我三妹還需要服用第二粒臨時性的解藥麼?」

    赫連甫取出一粒淡綠色的丹藥,托在掌上,陰笑說道:「解藥在此,喂不餵她服下,卻由你做主,不過,如今剛出『山海關』不遠,距離『九回谷』,尚有漫漫長途,多服一粒,這樣比較起來是保險得多。」

    玉嬌娃微一尋思,向赫連甫點了點頭,伸出玉手說道:「好,解藥拿來!」上次,赫連甫是凌空拋過,這次卻改變方式,交由戚如山轉遞。

    戚如山接過綠色丹丸,似加欣賞地,在手中略一把玩,方對玉嬌娃遞去。

    玉嬌娃又是何等的細心,接過手去,並示立即給司馬玉嬌服用,先持向鼻端,嗅了一嗅,並以目力辨著。

    戚如山見她接藥送向鼻端,嗅看辨味,內心已自暗喜,但口中仍陰笑一聲,雙眉微蹙說道:「玉姑娘,你如此小心則甚?這種解藥,司馬姑娘不是業已服過一粒了嗎?」

    玉嬌娃白他一眼,淡然說道:「第一粒藥,與第二粒藥,未必完全一樣?在如此鬼蜮江湖之內又與你們這等豺狼之輩為伍,我不過小心一點,尤其我司馬主妹正中人算計,神志不清……」

    戚如山接道:「玉姑娘儘管放心,司馬姑娘是萬少主日夜相思的心頭愛寵,赫連老人家與我,都不敢傷她半根毫髮!」

    玉嬌娃一面把那淡綠藥丸,餵給司馬玉嬌服用,一面冷笑道:「戚如山,照你語氣聽來,你們不敢對司馬三妹,有所傷損,但對我玉嬌娃卻……」

    話方至此,語時突然頓住,在喉中低低「咦」了一聲戚如山笑道:「玉姑娘為何言而不盡,有什麼不舒服?」

    玉嬌娃雙目微翻,閃射出令人膽懾的殺氣寒芒,向戚如山厲聲叱道:「戚如山,你……這下流惡賊,莫……莫非……想要找……」

    「想要找死」的最後一個「死」字,猶在喉中未發出,玉嬌娃已全身一顫,雙頰以上,飛滿桃花色澤!

    戚如山在「嘿嘿」乾笑兩聲以後,用充滿淫邪的目光,盯在玉嬌娃宛如桃花上頰的絕代嬌,揚眉得意問道:「玉姑娘,你記不記得我戚如山在江湖中得的是什麼外號?」

    玉嬌娃銀牙微咬道:「寓意下流,根本就不值得一提的『花花太歲』……」

    戚如山在她「花花太歲」才出口之際,便自接口問道:「你知不知道這『花花太歲』四字,何以得名?」玉嬌娃哂道:「這還用問,當然是偎薄無行,貪淫好色而已!」

    戚如山「哈哈」一笑道:「自古英雄皆好色,如今太歲獨當頭!我老實告訴你吧,由於我研製出一種足使任何烈女貞姓,都會春心大動,變成蕩婦妖姬的『花花春粉』才成為『風流教主』,『花月祖師』……」

    玉嬌娃這時臉頰上的桃花色澤,又深了幾分,聞言有所驚悟道:「你剛才在那粒綠色丹丸的殼外,暗塗了『花花春粉』?」

    戚如山得意笑道:「不錯,這種妙藥,見膚即溶,片刻生效,你便不持向鼻端聞嗅,此時也必滿面桃花,春心霍霍的了,嘻嘻……」

    玉嬌娃一咬牙關,彷彿在抗拒體內淫邪藥力,對戚如山睜目厲聲道:「戚如山,你知不知道萬惡之中,以『淫』為首,如此下流作孽,會遭到什麼報應?」戚如山笑道:「管它日後報應,先圖眼前快活,玉姑娘,據我推測,你如今應該百脈如沸,心火狂煎,渴盼我憐愛溫存的一施雨露了吧?」玉嬌娃不曾答話,口中呻吟連聲,目光內也流露出無限嬌慵之意。戚如山知曉事機成熟,轉過身來,向赫連甫一抱雙拳,涎著臉兒說道:「赫連老人家,晚輩想告便片刻。」

    赫連甫當然知道他「告便」之語,所指何事,遂點頭笑道:「老弟去那片林中,小享溫柔去吧,但不可耽延過久,我們還是早點轉回『九回谷』為安,免得夜長夢多……」

    戚如山頷首示意,回頭對著樹林,向玉嬌娃舉手一笑。

    玉嬌娃皺著眉頭,意似不願,但又無可奈何地,長歎一笑,向林中緩步走去。戚如山得意無比地,淫笑連聲,隨後步入深林,只把赫連甫,以及尚昏睡石上的司馬玉嬌,留在當地。

    驀然間,司馬玉嬌也似神志稍有恢復地,嬌軀蠕動,口中發出呻吟……赫連甫為之一怔?趕緊走向那塊平坦潔淨青石,察看司馬玉嬌情況?……

    場地暫變,人物不同!

    所謂「人物」,不是焦良和蕭克英,而是孟贊和秦文玉。

    場地仍然是那鵝毛沉底,中有急漩的潭邊,秦文玉花容憔悴的在靜坐用功,孟贊靜立一旁,替她護法。

    突然,孟贊目閃奇光……

    這情況,是他發現了有人來自林中,向潭邊接近。

    秦文玉元氣斬耗內傷極重,行功正在緊要關頭,禁不得絲毫打擾,來人是友,自然無妨,萬一是敵,自己卻必須極度小心應付……

    動念之間,來人已從林內現身,是一生一熟的一男一女男的完全陌生,是個約摸四十三、身著月白的長衫,神情絕傲,長身玉立,貌相尚稱英挺的中年文士。

    女的,在孟贊說來,已不陌生,在秦文玉說來,更是對她熟悉得會咬牙切齒!

    原來,那就是以卑鄙手段,把秦文玉害得身墜寒潭的丘琳!

    丘琳看見孟贊,因在意料之中,神色毫不驚奇,但等她看清在孟贊身後地下,盤膝靜坐滿面神光的白衣美女,竟是秦文玉時,不禁「啊」了半晌,悚然卻步!

    她當然驚奇,因丘琳絕不相信秦文玉已墜寒潭,並經孟贊打撈無著之後,還會安然無恙地,重返舊地。

    孟贊冷笑一聲,哂然說道:「丘琳,你『啊』些什麼?

    憑你那點下流卑鄙的伎倆,就想害了我秦姐姐麼?」

    那身穿白長衫的中年文士,聞言之下,向孟贊厲聲喝道:「矮鬼,像你這等宛若侏儒之人,還敢口出不遜,莫非想……」

    丘琳看過孟贊焦良二人合用的那種罕世怪招『孟不離焦』滋味,一聽中年文士對孟贊有了藐視之心,立刻搖手接道:「鍾離兄切莫小看了這形若侏儒之人,他頗有一些怪異手段……」

    她一面說話,一面卻目光四掃,顯然是察看焦良與蕭克英現在何處?

    她的眼神才動,鬼靈精似的孟贊,已知就裡,怪笑連聲叫道:「女夜叉,不要怕,我那小……小子,和蕭大妹去辦一件事兒,業已辦妥,馬上就要來了!」

    他本來是說實話,但轉念一想,秦文玉即令行功完畢,暫告復原,最好也不要立即拚鬥強敵,何必暴露幫手已去,眼前孤單的予敵可乘機會?

    故而,在說到「小小子時」,語音微頓,下面便說了謊話。

    那姓鍾離的中年文土,根本就不相信這樣看不起眼的一個侏儒矮人,能有多少門道,見自己剛命對方莫要出口不遜,對方卻索性把丘琳叫成『女夜叉』,不由勃然震怒叱道:「矮鬼委實活得不耐煩,是想找死!」

    話完,掌發,一招「孤雲出岫」,便向孟贊當胸拍去!

    孟贊是為秦文玉護法,怎肯令身後行動正到緊要關頭的秦姐姐,受到驚擾傷損?遂既未躲閃也未硬接,只是雙掌『如封似閉』,一合一推,便把中年文士所發的掌力勁風,推得向身左斜越,把潭面擊起了一片水花!

    這一來,雙方均自嚇了一跳!

    複姓鍾離的白衫中年文士所驚奇的晃這形若侏儒之人,居然會用佛門中極高明的「分光推影」手法,而內力之強,也遠出自己意料!

    孟贊則驚懼於對方輕輕隨手一掌的來勢之勁,假如自己不是為了援救秦文玉,在潭下急漩所通的秘洞之中,略獲機遇,稍長內力,根本就推不動對方掌風,多半一上來便將弄得灰頭土臉,甚至於影響到秦文玉的行功恢復大事!

    孟贊則是驚中帶懼!

    水花一飛,那白衫中年文士,雙眉微揚,點了點頭,冷笑說道:「丘賢妹說得可不錯,人雖貌相,海難斗量,但矮鬼聽著,我鍾離桑再發三掌,若不能將你震退,暨將你身後女子震落潭中,我便永隱北海,不入江湖爭勝!」

    孟贊於第一掌上,已知對方厲害,知道絕非大話狂言,遂心頭悚然生寒地,不敢怠慢,趕緊做了應變準備!他的確準備應變,是取出了兩隻奇形兵刃,式樣確頗奇特,是兩隻徑約尺許的極粗鋼環,右手環色赤紅,左手環色黑黑,紅環中嵌有一隻威態凌厲的虎頭,黑環中嵌有一隻頭角崢嶸龍頭!

    雙環一出,鍾離桑便口中微「咦」,足下稍稍退了半步孟贊說道:「鍾離桑,你認得我這兩隻兵刃?」

    鍾離桑皺眉道:「是不是六七十年之前,被尊為『燕雲第一高手『海天孤鶴』管羽老前輩所用的『龍虎震天環』?」

    「鍾離朋友的眼力不錯!」

    誰知一語才出,鍾離桑卻又目閃厲芒,縱聲狂笑說道:「管羽老前輩,若是本人在此,鍾離桑或許低頭,但僅憑他兩隻『龍虎震天環』,卻只能震懾震懾那些身無實學的凡夫俗子……」

    語音至此略頓,側顧站在身邊的丘琳,眉騰殺氣,陰笑說道:「丘賢妹,對方既亮兵刃,我也不妨下殺手,你且凝勁準備,我用『龍虎翻雲手』,和『生龍活虎』的『金剛勁』,發招猛攻他們,或索性硬奪對方的『龍虎震天環』,你則乘著無人護法之際,把不知怎樣饒幸在弱水逃生的秦文玉賤婢,再度震下水去……」

    這番話完,使孟贊聽得表面上佯作鎮定,內心卻暗暗顫抖他不是懼怕鍾離桑的『龍虎翻雲手』,或是『金剛勁』,他是懼怕鍾離桑叫丘琳幫手,對秦文玉發動的陰狠策略!

    倘真如此,自己強敵當前,何暇兼顧?秦文玉元氣未復以下,若再落寒潭溺水,那裡還會有第二次的饒幸……

    但儘管心中顫抖,孟贊卻不得不故作泰然地,伸手在『龍虎震天環』的龍頭虎頭之上,各自點了一指。

    鍾離桑冷笑道:「不要作花樣了,這對『龍虎震天環』的威力妙用,我所知之甚詳,『海天孤鶴』管老前輩昔年歸隱,謝絕江湖之際,曾當著武林群豪把『震天環』上兩樁最厲害的設置廢去,使龍角不能射涎,虎口不能噴煙,你還裝模作樣,要想嚇唬誰呢?」孟贊臉上一熱,窘得幾乎紅到頸根地,索性順著對口風,軒眉道:「鍾離桑,你的見聞不陋,緣福卻也不淺……」

    末後一語,聽得鍾離桑好不詫然,目注孟贊,皺眉問道:「緣福不緣……」

    孟贊不等他的繼續問話出口,便自狂笑連聲,軒眉說道:「江湖中足有六七十年無人嘗過『墨龍化骨涎』和『赤蛇斷魂煙』的滋味,你居然首逢其盛,豈不是有緣福麼?」

    鍾離桑訝然道:「你是說這『龍虎震天環』中的『化骨涎』和『斷魂煙』等兩種惡毒裝置,並未毀去?」

    孟贊笑道:「我是虛聲恫嚇,故意唬你,你何不用的『龍虎翻雲手』來,試上一試?」

    一面說話,一面便把手中的「龍虎震天五』,微微一翻!

    鍾離桑動作如電,趕緊伸手拉著丘琳,雙雙退出丈許!

    孟贊既然裝腔,不能不裝腔到底,目注丘琳、鍾離桑二人,縱聲狂笑道:「原來女夜叉和被她邀來狼狽為奸的男喪門,一聞『黑龍化骨涎』和『赤虎斷魂煙』之名,便嚇得屁滾尿流,難道你們只有這點膽量。」

    這幾句話兒,雖然罵得痛快,卻犯了江湖忌諱!

    鍾離桑確實功力不俗,高於孟贊,並因有意於丘琳,非在她面前,充足英雄好漢不可。

    這一被孟贊罵得太慘,臉上立掛不住,獰笑一聲,也從腰間撤出了一件兵刃。

    這件兵刃,是由十三隻長圓形的鐵環,連結成一條軟鞭模樣,但握手一節是個月牙,環頭一節並不是長圓,形是正圓,並有十二芒角,成為日輪之狀!

    兵刃在手,鍾離桑眉騰殺氣,目閃神光地厲聲喝道:「矮鬼休要猖狂,就算你『龍虎震天環』中,當真仍有『墨龍化骨涎』,和『赤虎斷魂煙』,可射可噴,我鍾離桑也要憑藉我這條『日月神鞭』鬥你三百回合!」

    他的語音方落,便聽到一陣滿含譏諷哂薄意味的冷笑之聲……

    孟贊、丘琳,和鍾離桑三人,均好不驚奇!

    因為這陣冷笑,不是他們三人中任何一人所發!

    當地,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只有秦文玉一人,但秦文玉如今卻滿面寶光,分明是人與天會,行功正在最重要的關頭,怎麼會開口發笑?

    就在孟贊、丘琳、鍾離桑三人愕然四顧,不知冷笑何來之際,空中突又有人聲,發話說道:「鍾離桑,你不必擔心害怕『海天孤環』,管老前輩是何等人物,昔年既因殺戮過多,在歸隱時,當眾把『龍虎震天環』上兩般厲害裝置毀去,則『黑龍,怎會射涎,『赤虎』如何噴煙,我孟贊賢弟之語,只是逗你玩笑的。」

    這人才一發話,孟贊便已覺得語音好熟……

    直等聽到「孟賢弟」的稱呼,他才從恍然之中,贊出一個「大悟」,並滿面都是喜色。

    他在喜歡,鍾離桑也在高興!

    因經過第三者的分析,他已斷定孟贊是虛聲奪人,泯除了心中對「墨龍化骨液」、「赤龍斷魂煙」的顧慮怯懼!

    故而,空中語音才住,鍾離桑的獰笑亦起,目注孟贊,挑嵋叱道:「矮鬼,你環中既無花樣,用不著三百招了,鍾離桑要在三十招中,用我『日月神鞭』,令你屍橫就地。」

    「嘿嘿……嘿嘿……」

    空中冷笑又起,這回令丘琳與鍾離桑聞聲色變,因那笑聲太以飄忽,忽而在東,忽而在西,並木見人影,分明是世所罕見的內家絕學『六百傳音』。

    笑停,話起。

    「鍾離桑,你太自大,太小看我孟二弟,那裡用得著三十合,最多三個回合,他可以令你的『日月神鞭』,只勝一半在手。」

    這番話兒,激得鍾離桑怒火百丈,鋼牙暗挫,心中決不相信。

    因為不單他『七巧奪魂鞭法』,招式無比精奇,便連這條『日月神鞭法』,也是通體以『紅毛緬鋼』,加雜『西域紫金砂,鑄造,鞭頭日輪,和鞭尾月牙,更系海底寒鐵,那裡是任何兵刃所可以毀?

    他牙關暗咬,濃眉微蹙,回頭向丘琳說道:「丘賢妹,你且退後一步,小心為我掠陣,倒看是這矮鬼能在三招之中,令我神鞭損折?還是我能在三十招中,令人飛魂碎腦?」

    丘琳深知鍾離桑內力極強,「七巧奪魂鞭法」的招法更精詭萬分,三招之中,決無敗理,遂含笑點頭地,向後退了七丈許!如今,孟賢心中倒有點嘀咕起來……

    他已知道發話人是誰,心中自警,決不能替他丟人,但要三招勝敵,卻委實毫無把握。

    鍾離桑相當陰狠,見孟贊有點發怔,遂立即抖動『日月神鞭』欺身猛襲!

    第一招用的是『巧打連環』,表面上長鞭筆直,飛點心窩,實則蘊藏有無數變化,依對方硬接軟架,或是閃躲,而再發揮真實威力?「墨龍化骨……」

    這又是空中的一聲斷喝!

    喝聲中,孟贊左手那只嵌有黑龍頭的鋼環,猛然一翻一撩!

    鍾離桑哧了一跳,他已斷定「黑龍化骨液」,不會再射,怎麼還會有「黑龍化骨」之聲?……

    他不知道「墨龍化骨」不是噴射毒液,而是孟贊拾獲得『龍虎震天環』時,附有環招圖解的三式絕學之一。

    用「六合傳聲」之人,才一發話,孟贊龍環猛揚,絕招立發。

    這一招,發得巧,發得妙,更發得快,快得使鍾離桑不及變化地,兩般兵器便接在一處。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由於鍾離桑被那聲「墨龍化骨」,嚇了一跳;否則,他只霄消手腕略震,便可使「日月神鞭」不與對方的兵刃接觸!

    不過,鍾離桑也有一點故意,他既倚仗內力之強,不會弱於孟贊,又深知「日月神鞭」不是凡物,偏要硬拚一把,甚至把孟讚的『墨黑龍環』震出手去,好將對方羞辱一頓!

    「砰……錚……」兵刃接處,脆響懾人,一縷寒光,沖天而起……

    這縷寒光,帶有十二個芒角,在空中像個太陽,正是「日月神鞭」的那枚「日輪」!

    鍾離桑怔了,丘琳怔了,甚至於連孟贊都怔了!……

    他不信鍾離桑如此不濟,不信「日月神鞭」如此脆弱,也不信自己這強臂力?

    一怔之間,金風電掣!

    這時鍾離桑老羞成怒了,不顧一切的,搶步硬踏中宮,並把「日月神鞭」掄圓,一招「風雨蔽天」,向孟贊斜肩砸落。

    「赤虎斷魂……」

    那莫測高深的『六合傳聲』語音又在叫,又在指點孟贊施展「龍虎三絕」招中第二式!

    這次,鍾離桑不曾被嚇了一跳,但兩般兵刃,仍告互相硬接。

    這不是鍾離桑不及撤招變式,而是他故意如此動了肝火,非要再試一次,看看剛才的鞭頭「日月輪」是怎樣斷的,以及孟贊到底有多麼強的內力?

    「錚!錚!錚!錚!錚!錚!……」

    這回,更好看了,也更好聽了。

    一個「砰」的後面,有幾個「錚」,簡直是脆若龍吟,響成一片!

    而每一個「錚!」是飛起一圈環影!

    所謂「環影」,當然不是孟贊手中的「龍虎震天環」,而是鍾離桑手中「日月神鞭」上的長圓形的環節。

    第一招飛去「日輪」,第二招飛去六環,使鍾離桑手中只剩下五節長圓環兒,和一個「星牙尾把」。

    換句話說,他的「日月神鞭」,業已被孟贊輕描淡寫的毀去了一半以上。

    剛才,以「六合傳音」之人曾說孟贊有能力在三招內,使鍾離桑的得意兵刃,只剩一半在手,如今,證明果非狂言,在一招『墨龍化骨』,一招『赤虎斷魂』之下,便全告襪同。

    是驚?是鬼……

    鍾離桑想笑,當然笑不出來,想哭,也沒有眼淚,甚至於連想老羞成怒,也有點不好意思……

    他只有脹紅著一張臉兒,有點發怔地,目光凝望當空。

    因為當空仍有奇景。

    那六圈環影,先是在『日月神鞭』的鞭身之上,被赤紅虎環閃得一圈圈的滿地亂飛,如今卻似受人操縱的,縱四面八方,聚向一處飛落!

    落處,不是空地,不是潭水,而是神光煥發,妙相在莊嚴的秦文玉的頭頂!

    孟贊雖弄不懂自己是怎麼贏的?但接連順手,心中難免得意!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得意過份的人,往往便容易忘形。

    孟贊便是有點得意忘形,等他驚覺空中六圈寒光竟飛向秦文玉頭頂之際,已不及搶救,不由發出了一聲驚叫!

    他以為此舉定是鍾離桑的惡毒計劃,自己畢竟江湖經驗不夠,上了對方一個莫大惡當!

    雖然看來救已不及,孟贊卻仍不得不死馬當作活馬治他,先擲落手中「龍慮震天環」,然後雙手齊推,想以劈空勁氣,震斜六枚飛環,使秦文玉得脫大厄!

    可惜,動作和反應,都嫌慢了一點,致命狂嘯勁風,全部落空,是打在那六枚飛環之後!但那六枚飛環,卻一枚也沒打中秦文玉的頭頂,全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手中。

    這個人,是從秦文玉的身後,站起來的……

    秦文玉修短適中,積纖合度,身材相當嬌美苗條,這人卻一襲青衫,長身玉立,能藏在她後這久,而未破被孟贊、丘琳,和鍾離桑從三個不同角度發現,可見得他把「縮骨神功」,練到了何等的火候地步?

    鍾離桑也頗為英挺,但這青衫男子一露面之下,也便只有自慚形穢!這人是誰?從孟贊幾乎喜極而泣,所脫口喊出的一聲「柳大哥」中,已可知曉是業已與護者久達,如今似乎應該在「秦皇島亡」,苦練神功的柳延昭。

    柳延昭從秦文玉背後站起,一伸右手,便似有無窮吸力地,使六圈疾飛環彩,全落掌中,然後目注鍾離桑笑道:「鍾離朋友不要發怔,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認為這一種環兒是用『紅毛緬鐵』加上『西域紫金砂』所制,不畏寶刀寶劍,無堅不摧,我卻認為根本不堪一擊!」

    話完,手翻,把六枚鋼環,拋起當空,然後青衫大袖微揮,輕輕拂空一擊!

    這回,沒有什麼「砰……錚」聲息,只是「嗆」的一響!

    六枚鐵環,化為一天碎粉!鍾離桑與丘琳,雙雙心中震驚,臉色慘白地,足下連退兩歲!

    柳延昭神情上下事實地點驕傲,目光中不帶半點兇殺,微微一笑,揚眉說道:「世事如棋,不著才是高手,武學如海,八荒。多少人?鍾離朋友與丘姑娘,若淡名利之心,何妨煙霞結侶,嘯傲逍遙,否則,也請益勵前修,兩三月後的『黑白尊天會』上,再作切磋之舉!」

    鍾離桑心膽已寒,自知遠非敵手,卻想不到對方竟氣量寬宏,如此大方,遂趕緊一語不發,拉著丘琳雙雙狼狽遁去。

    孟贊不暇與柳延昭寒暄,便指著秦文玉急急皺眉說:「大哥,秦二姐死裡逃生,曾經奇險,臟腑承受深水重壓,內傷不輕,你……你快為她……」

    話猶未了,柳延昭已接口笑道:「這便叫『事不關心,關心則亂』,二弟素來精細,如今怎會急昏了頭?你再仔細對她看上一看!」

    孟贊聽柳延昭這樣一說,再對神儀內瑩,寶相外宣的秦文玉細看兩眼,微一思索,恍然大悟地目注柳延昭道:「大哥,莫非你施展『縮骨神功』,藏在秦姐姐身後,業已隔體傳功給了她莫大的助益?」

    柳延昭道:「二弟猜得不錯,你秦姐姐死裡逃生,再有片刻功夫便可完全復原,但有件事兒使我弄不大懂,你與三弟,向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他到哪裡去了?還有那位與秦姑娘相偕的蕭大妹呢?」

    孟贊對於此事,也是一頭霧水,雙眉深蹙地,詫然答道:「這事著實奇怪,在我第三次下潭,準備深入水裡,援救秦姐姐之際,小小子曾說他與蕭大妹絕不離開,就在潭邊等我,大家不見不散的,但不知怎樣……」

    柳延昭「哦」了一聲,目光電掃四外,並以「傳音入密」功力,喊了幾聲,見無回音,不禁皺眉說道:「三弟忠厚直爽,是素來不輕言諾之人,蕭大妹更是紅粉英雄,膽識兼備,他們雙雙失蹤之事,決非偶然,二弟且把在此生事的前後經過,對我細說一遍。」

    孟贊當然盡自己所知,說出秦文玉與蕭克英在此與丘琳結仇動手,一念寬仁,反被騙墜溺水,以及自己和焦良湊巧趕來等情。但玉嬌娃、司馬玉嬌相繼出現一節,卻連他也不知,自然無法敘述。

    柳延昭靜靜聽完,眉頭更皺地,沉吟說道:「定是出了什麼意外,關係還必甚嚴重,否則,焦三弟與蕭大妹不會……」

    話方至此,有個清脆得宛若銀鈴的語聲,接口笑道:「他們決不會不耐久候,無故而別,孟二弟且沿著潭邊,搜一搜看,或許焦三弟會留給你什麼解釋?」

    這銀鈴般的清脆語聲,是發自秦文玉的口中,顯然她不單人已復原,連適才經過,也已聽得清楚清楚。

《五霸七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