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節


    亞克西!豆芽菜過上了幸福的知青生活。
    一到農村,我就不由自主地操上了一口知青語言。我與我們時代的流行語言之間沒有一點障礙,我甚至都不用學習,只要融入知青生活,我就會說某一種語言了,就跟新生兒出了娘胎就會哇哇大哭一樣。
    知青語言是我們自己特有的語言,暗語一樣驚心動魄。憑著這種語言,我們走到哪裡都能找到自己的同志。知青之間不用認識,三言兩語之後,誰都會倒出自己米缸裡所有的大米,為大家燒火做飯。這樣的飯,哪怕沒有菜,拌一點醬油就很好吃。知青做的飯,全都亞克西。知青款待知青,就像強盜款待強盜,那個大方豪爽是沒有話說的,那種共產主義精神是全世界第一清爽的。貧下中農背地裡說我們知青語言是黑話,我們不計
    較。我們非但不計較,我們還暗自得意。因為黑話不是一般人敢說的,我們敢於說黑話,就證明我們不是一般的人。我們不與一般人一般見識。
    其實「亞克西」來自於紅話,一個參觀了大寨大隊的新疆大叔在回家的路上載歌載舞,唱道:「我參觀大寨回家鄉哎,說不完的高興話兒心裡藏哎,沒見過這麼樣的好地方,怎麼能讓人不歌唱哎!亞克西亞克西!亞克西亞克西!大寨真是亞克西!」大寨大隊紅透了全中國,庫爾班大叔的這首歌也流行得不得了。在這首歌裡,知青一眼就相中了「亞克西」這個詞。我們感覺「亞克西」比平淡如水的大白話「好」字要有意思得多。況且它還洋裡洋氣的,說話可以像外國人那樣聳肩。知青們喜歡豐滿複雜曲折迂迴的詞語,喜歡擁有時代氣息且只有自己的同志才能領會的詞語。貧下中農全都說大白話,實在很土,我們不喜歡。我們建立了自己的語言體系。我們穿考板褲,梳飛機頭,管貧下中農叫土克西,管衣服叫葉子,管臉蛋叫麥子,管漂亮叫清爽,管色情的漂亮叫姐,我們用詞很講究的。如果我們放棄什麼,我們就說巴扎嘿,如果表示厭惡的感情,就說拉糞,說拉糞的時候一般都有相應的動作,那就是把大拇指按在鼻翼上,另外四根手指拚命扇動。我們管鈔票叫麻腦殼,管屁股叫磨盤,管偷錢包叫殺皮子。我們詞典裡的詞語層出不窮,全都意趣盎然,引得許多貧下中農的子女,尤其是回鄉青年和復員軍人們十分羨慕,經常背著他們的父母,躲在陰暗的角落,哆哆嗦嗦地鸚鵡學舌。
    我們這裡是紅星人民公社,也就是從前的黃龍駒公社。雖然文化大革命一來,黃龍駒被改成了紅星,當地貧下中農卻還是固執地一口一個黃龍駒,他們使「紅星」這種趨炎附勢的名字只是存在於正規場合和紅頭文件上。我一看這種狀況,就打心眼裡喜歡上了我們公社的貧下中農。我覺得他們真實而大膽,就像我在下放的那天對付我的媽媽。所以日子不長,我和附近的貧下中農都混熟了,他們說我沒有架子,我也覺得他們沒有架子。很逗,知青和貧下中農,都覺得對方是應該有架子的,結果都很喜歡對方沒有架子。像豆芽菜這種知青,其本質就是頑童,黃龍駒貧下中農的本質就是農民伯伯,頑童與農民伯伯,根本上是水*****融的。與貧下中農精神上的默契給了我極大的踏實感,下放農村以後,我睡覺就不做惡夢了。整個廣闊天地,只是我們知青隊的帶隊幹部老王對我不怎麼樣,還有知青隊長冬瓜,她習慣性地把我當作落後同學看待。大隊派給我們的貧下中農隊長馬想福,卻與老王和冬瓜絕然不同,儘管馬想福隊長不怎麼與我說話,但是很樂意教我打草鞋。比起時時刻刻被束縛的城市生活,老王和冬瓜的臉色算得了什麼!幸福的豆芽菜,夜夜都是完整的酣睡,頓頓都可以吃上六兩米飯。瘦弱了十七年的豆芽菜,就跟發麵饃饃一樣,眼看著一天比一天豐滿。
    我們黃龍駒公社,地理形狀酷似一頭巨大的牲畜,各大隊小隊的名稱,也都是用各種牲畜的部位命名。我們知青隊位於馬的胯襠,屬於馬襠大隊,我們就叫做馬襠知青隊。馬想福隊長率領貧下中農用土坯子磚瓦和茅草,將我們知青隊修建在與他們的村莊隔河相望的廢窯旁。我們的宿舍前後,有幾棵粗壯的長滿了癩痢的老樹,樹梢上有褐色的陳年鳥巢,給人以地老天荒、歷史悠久的感覺。夕陽西下的時候,溫暖而斑斕的陽光把樹的影子久久地拖在這排長長的知青宿舍門前,有一種說不出的纏綿,情深意長。每當這時,豆芽菜總是喜歡坐在門坎上吃飯。豆芽菜目及之處是無邊的田野,遙遠的地平線那兒是一溜淡青色的夢幻般的樹林,微風拂面,
    可愛的倦鳥叫喳喳地歸來,人的心裡什麼事情都沒有,肩頭什麼責任都沒有,無須寫作業和考試,無須寫批判文章和發言,父母的眼睛盯不著我的後背,每個月大隊必須供給五十斤口糧,度過兩年就可以回城,有毛主席統籌安排我們的美好將來,還有什麼日子比這光景更加美好呢?
    於是,豆芽菜經常捧著飯碗,心滿意足地呆坐在門坎上,從黃昏到夜晚。在月輝明媚的夜晚,豆芽菜就會坐在老樹根的虯鬚上,彈著知青前輩留下的破吉他,五音不全地胡亂歌唱。《翻身農奴把歌唱》這首歌總歸是必選歌曲,因為豆芽菜真的感覺自己就是翻身農奴。
    帶隊幹部老王認定豆芽菜在下放的第一天就學壞了。
    豆芽菜來到馬襠知青隊的第一天晚上,周圍知青隊的許多老知青便慕名而來。豆芽菜在大禮堂驚世駭俗的表現,已經被飛快地傳到了黃龍駒的土地上。一幫穿考板褲或者羨慕別人穿考板褲的老知青,如蠅逐臭,主動看望豆芽菜來了。豆芽菜和冬瓜的宿舍裡,擠滿了熱情的老知青。大家幫豆芽菜用磚頭墊平床板,用塑料薄膜糊好窗戶,用麻繩掛好蚊帳。大家爭先恐後向豆芽菜傳授防止老鼠上床的辦法,提醒她一年四季都務必把蚊帳
    垂下來並且四週一定要扎牢。尤其對於韭菜和麥子的區別,老知青們提醒豆芽菜一定要首先弄清楚,因為貧下中農非常熱衷於用這種基本常識來捉弄和嘲笑歷屆知青,他們樂此不疲。我們馬襠知青隊,這一次下放來了十八個新知青,冬瓜是知青隊長,而這一群老知青卻只是來看望我的。老知青個個都輕車熟路,如人無人之境,自己去廚房找吃的,把老王的老婆給他帶來的一瓶搾菜肉絲,用開水沖成肉絲湯,全都吃光了,一聲謝謝都沒有說。老知青們對老王不屑一顧,對冬瓜也不屑一顧,對一般新知青也就是大大咧咧掃兩眼。要知道,豆芽菜也就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同學,擁有這個年齡的女同學最大的毛病:虛榮心特別強烈。因此,豆芽菜的虛榮心無法不盡情地享受和膨脹。
    我很大方地脫下了自己的新衣服,將它和時髦的有機玻璃發卡借給每一個想要試穿和試戴的女知青。牛胯知青隊的男知青小瓦,騎來了一輛自行車,教我怎樣在泥土路上安全行車。因為泥濘的黃土小路,·被曬乾之後非常地凹凸不平,要想不摔跤,就得學會垂直地躍過各種坑窪。小瓦天然鬈發,高鼻樑,黝黑臉,滿額頭的抬頭紋,其長相酷似《列寧在一九一八》中的瓦西裡,故得綽號小瓦。小瓦因為精通組裝自行車和收音機,成為公眾讚賞的人物。貧下中農把打豆腐的手藝傳授給了他,讓他掌管牛胯大隊的豆腐房,以便他有足夠的業餘時間,為貧下中農的婚喪嫁娶組裝自行車和收音機。小瓦下放兩年多來,很少下地做農活,長期有豆腐菜下飯,廣泛受到貧下中農的巴結,舒服得像舊社會的地主。豆芽菜輕易就可以看出來,大家都樂意跟著小瓦玩耍,都願意聽他的話。小瓦的話卻不多,說出來的話總是帶著玩笑的意味,總是把周圍的氣氛搞得輕鬆活潑。從這一群老知青的嬉笑中我還知道,一般小瓦是不會主動地接觸女知青的,可是他居然主動地教我在黃泥小路上騎自行車。豆芽菜的虛榮心一膨脹,頭腦就發熱,情緒就激動了起來,五分鐘之後就開始佩服小瓦。小瓦不過是教教她騎自行車而已,而豆芽菜卻得意忘形了。
    時間稍微晚了一點,冬瓜在老王的授意之下,開始坐在我們宿舍唯一的桌子旁邊,裝模作樣地認真看書學習,翻著眼白凝神思考國家大事。老知青們對冬瓜做起了拉糞的動作,把我們的歡聚移到了室外。大家在禾場上點起了篝火,從小河對面的貧下中農後院裡摘來了向日葵。老知青們就這樣抱著秋天的向日葵盤子生吃葵瓜子。村裡的看家狗在小河那邊氣憤地狂吠。知青們吹起了口琴,唱起了歌。老知青實在是吊兒郎當,他們堅定不移地唱壞歌,如「嫁給幹部怕下放,嫁給軍人怕打仗,還是嫁給油子哥,又吃又有喝」之類。只要帶隊幹部老王背著雙手,踱了過來,老知青便有意調戲他,對著他深情地唱道:「抬頭望見北斗星,心中想念想念。」如此一來,老王也就不好說什麼了。連天色太晚的話,老王也不敢說了。因為只有在深夜才容易抬頭望見北斗星,才容易心中想念。老知青們布下陷阱等候著老王,只要老王膽敢開口奉勸大家散場,老知青們就要質問:你不讓我們想念嗎?
    小瓦不唱歌。壞歌好歌他都不唱,他只是教我騎自行車。鄉下的泥土小路與城市的柏油馬路的確有著根本的不同,我在城市裡可以把自行車騎得飛起來,在下放農村的第一個晚上,我騎上去就摔下來了。越是摔跤,
    豆芽菜就越是不服氣。豆芽菜就是這麼一個到了黃河都不死心的倔女孩。豆芽菜乾脆不吃葵瓜子了,氣咻咻地征服著自行車。
    小瓦說:「豆豆同志肯定不是雷鋒,但是有一股雷鋒同志的釘子精神。」大家聽了,便手舞足蹈地開懷大笑。
    豆豆便說:「我這個人別的精神都沒有,就是有一股釘子精神。」
    老知青們都樂了,說:咦,咦,不得了,新丫頭片子,還敢與小瓦鬥嘴啊。
    豆豆說:「鬥嘴算什麼啊?今天晚上我就要把自行車騎得飛,還要在自行車上玩雜技。」
    我的瘋狂把小瓦鎮住了。小瓦說:「好男不跟女鬥,我宣佈投降。」
    豆豆說:「什麼什麼?這麼瞧不起人啊!這麼大男子主義啊!那我今天堅決要把自行車騎得飛,堅決要在自行車上玩雜技!」豆豆煽動地對知青們說,「大家說好不好?」
    知青們當然地動山搖地歡叫:好啊好啊!
    小瓦說:「算了,那是不可能的。我投降,我勸你好女不跟男斗行不行?」
    豆芽菜說:「我就知道你不敢讓我玩雜技,因為你的自行車騎得還不夠水平。」
    豆芽菜太猖狂了,簡直出乎小瓦的意料。老知青小瓦嗤之以鼻地說:「開玩笑,我有什麼不敢的。」
    豆芽菜說:「那好。那就來吧。」
    豆芽菜沒有退路了。豆芽菜就是把腿摔斷了也要兌現自己狂妄的承諾。豆芽菜只好立刻埋頭苦幹,練習騎車。有一跤,豆芽菜還真是摔得不輕,幸虧有夜色的掩護,要不然,大家肯定會發現豆芽菜褲腿上的紅色滲出液。但是,在忍受了最疼痛的摔跤之後,自行車突然聽豆芽菜使喚起來。豆芽菜找到感覺了!再騎上幾圈,豆芽菜又可以粘在自行車上了,無論怎樣的顛簸,都再難以把豆芽菜甩下自行車。現在輪到小瓦配合豆芽菜了。
    小瓦無可逃避地騎上了自行車,繞著篝火轉圓圈。豆芽菜,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她首先輕捷地跳上了自行車的後座,然後在自行車的後座上慢慢曲起她的雙腿,再扶著小瓦的肩膀,慢慢地悄然地站立了起來。篝火熊熊,大家歡聲雷動。豆芽菜迎風站立在快速轉圈的自行車上,在歡聲雷動的鼓勵之下,居然還慢慢張開了她那修長的雙臂!在那一刻,豆芽菜真是飄飄欲仙呵!就連貧下中農隊長馬想福,都情不自禁地為豆芽菜的絕技發出了「嘿呀!」一聲的讚歎。
    第二天,豆芽菜便被關了禁閉。大伙出工的時候,老王黑著臉子讓我留下。受夠了老知青窩囊氣的老王把豆芽菜狠狠地批評了一通:你這個同學,太自由散漫了!太目無紀律了!太沒有警惕性了!這些穿考板褲留飛機頭抽香煙的老知青,顯然都不是什麼優秀青年,你一來就和他們打得火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是不懂這個道理還是故意搗亂?一個大姑娘,不知道沽身自好,與男知青瘋瘋逗逗!還恬不知恥地坐在男知青的自行車後面,與他摸摸捏捏的。到這裡,豆芽菜實在忍不住反駁道:「我沒有做你說的動作。」
    老王拍了一下他的辦公桌,喝道:「還狡辯!我們馬襠知青隊的全體人員都在外面,大家都看見了。你還敢說你沒有摟他的肩,那你是怎麼站起來的?」
    豆芽菜說:「只是扶了一下。」
    老王說:「扶和摟有什麼區別?下流動作在那兒明擺著,是能夠由你信口雌黃的?」
    豆芽菜說:「就是沒有摟!」
    老王連續拍了幾下桌子,沖豆芽菜吼道:「這還六月天裡下大雪,出了稀奇事哩!你還真是有蠻大一個膽子哩!下放第一天就敢學壞哩!我告訴你,我這個人是一個『老運動員』了,就是喜歡迎著風浪上,就是喜歡搞階級鬥爭。你暴露得越早越好,你就看看我有沒有本事把你教育過來!」
    老王把豆芽菜關在會議室,勒令她寫至少五頁材料紙的檢討,要從思想意識方面深挖小資產階級的根苗,要從靈魂深處爆發革命,要承認自己摟小瓦的肩屬於道德敗壞的舉動。到了中午,如果檢討通不過,豆芽菜就不能夠吃飯。並且到了下午,豆芽菜還必須獨自挑滿廚房大水缸裡的水。然後晚上,全隊知青大會,豆芽菜首先作檢討,自我批判,然後全體知青都要發言,要對豆芽菜進行切實的批判和幫助。
    老王把會議室的門一反鎖,我就哭了。我狠狠地乾嚎了幾聲,覺得胸口不發悶了。然後我就抱著腦袋思考問題。我覺得這個老王太不瞭解當前的社會形勢,也太不瞭解豆芽菜這位女知青了。據說老王以前是氣象站辦公室的幹事,因為一直得不到提拔而悶悶不樂,便主動請戰當了知青的帶隊幹部。老王只顧急於表現自己,忘記了首先應該對我們有所瞭解,尤其是要對豆芽菜這種有個性的女知青多加瞭解。
    豆芽菜當然不會接受老王的決定了。豆芽菜不僅不會接受老王的決定,她還要利用老王的決定順理成章地去做她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她得再次見見關山。
    豆芽菜環顧四周之後,把椅子搬到了會議室的窗前。豆芽菜一把扯掉了用圖釘固定在窗框上的塑料薄膜,然後緊縮身體,蚯蚓一樣從窗口爬了出去。對於豆芽菜來說,這種低矮的窗戶根本沒有摔傷的危險。
    豆芽菜奔跑到牛胯大隊豆腐房,找小瓦借了一輛自行車。小瓦問豆芽菜有什麼事情?豆芽菜鎮靜地說沒有什麼事情,你的自行車借還是不借?小瓦說當然借。豆芽菜騎上自行車就往公社奔。豆芽菜騎車一個半小時,大汗淋漓地闖進了紅星公社黨委副書記關山的辦公室。她悲憤交加地質問知青的貼心人,說:「關書記,有人迫害新知青,你管不管?」
    豆芽菜兩腮通紅,淚珠子在眼眶中打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關山對誓師大會上景仰他的女高中生和她妃紅色的發卡記憶猶新,意外的驚喜自然不言而喻了。
    公社黨委副書記關山肯定地有力地說:「管!我們管定了!」
    關山變成阿骨了。豆芽菜溫馴地接受了阿骨的調查詢問,然後甜蜜地對阿骨說:「謝謝!」阿骨請女知青豆豆在公社食堂吃了午飯。阿骨把自己碗裡的回鍋肉都夾給了豆豆,對她親切地噓寒問暖。阿骨諄諄教導豆豆說:農村這個廣闊天地是可以大有作為的,年齡十七不算小,爹爹挑擔有千斤重,鐵梅你——應該挑上那八百斤。革命樣板戲《紅燈記》裡面的唱詞,關山很隨意地小聲唱了出來。關山捏著嗓子唱京劇旦角,唱得還真是有板有眼。豆豆被震懾了,她沒有想到關山如此多才多藝。豆豆含著回鍋肉不敢大嚼,沒有嚼爛的肉也只好斯文地強嚥下去。豆豆低著頭,有問必答。豆豆答應阿骨不再與老王計較。豆豆乖乖巧巧一副小模樣。豆豆的兩隻耳朵在發燒,燒得她暈頭搭腦,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此後許多天,豆豆都還不敢相信自己與阿骨共進了午餐,並且阿骨還對她面授了機宜,教她怎麼做人。
    關山派遣的通訊員早在我之前就趕到了馬襠知青隊,向老王和馬想福傳達了關山書記的幾點意見。這樣,等到我回隊的時候,馬襠知青隊會議室的窗戶已經蒙上新的塑料薄膜,椅子也回到了辦公桌前,就好像老王從來沒有在會議室囚禁過女知青豆芽菜,更沒有發現她爬窗逃跑,當然也沒有打算要她寫檢討和召開批判大會。十七歲的女知青豆芽菜經過阿骨的調教,也裝出行若無事的樣子。老王和豆芽菜,這兩個人都心照不宣。一如既往。只是關於馬襠大隊女知青豆芽菜的各種謠言,特別是關於她與男知青過分親密的謠言,不脛而走。冬瓜悄悄告訴我,說這些謠言都是老王在外面偷偷散佈的。我猜也是這樣,我知道老王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不過我不在乎。
    可憐豆芽菜,十七歲就緋聞纏身了。

《懷念聲名狼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