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樹菩提一煙霞(3)

第19章 一樹菩提一煙霞(3)
    道教是中國唯一土生土長的宗教,起源於上古時期,創立於漢朝。道教海納百川,包羅萬象,以道學、仙學、神學和教學為主旨,融入醫學、巫術、數理、文學、天文、地理、陰陽五行等學問。道教講求度世救人、長生成仙,奉老子為教祖和最高天。
    春秋時期百家爭鳴,是一個文化的盛世。這段時間,百花齊放,各自郁馥,無論是儒家,還是道家,都留於後世太多深邃的文化。直到達摩祖師一葦渡江,經歷朝歷代,流傳最廣的儒道思想,與之融合,相互依存。許多人受歲月浸染,歷史沉澱,成了亦道亦儒亦佛之人。
    自然之韻,超脫於文化藝術,而又蘊含其靈性與精髓。一株草木,可以了悟人世的代謝;一抹斜陽,可以讀懂垂暮的心情。河山常在,故人已改,混沌於天地間的靈光紫氣,亦自寥落無痕。
    老子著《道德經》,提出“無為而治”的主張。“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據說,寫完《道德經》的老子,騎一頭黃牛,踏過函谷關如珠的朝露,後不知所終。
    道家倡導“天有天道、地有地理、人有人論、物有物性”之法則。老子曾說:“人生天地之間,乃與天地一體也、天地、自然之物也;人生,亦自然之物;人人有幼、少、壯、老之變化,猶如天地有春、夏、秋、冬之交替,有何悲乎?生於自然、死於自然,任其自然,則本性不亂;不任自然,奔忙於仁義之間,則本性羈伴。功名存於心,創焦慮之情生;利慾留於心,創煩惱之情增。”
    “文景之治”為中國西漢漢文帝、漢景帝統治時期。漢初,社會經濟衰弱,朝廷推崇黃老治術,採取“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政策。此番道家思想,於治民上,為最輝煌的一筆。漢武帝時期,“獨尊儒家罷黜百家”,道家受到壓制。直至魏晉,談玄之風興起,老莊思想,成了道家的正統。
    莊周順應天地萬物,遵循真實的內心,在亂世持有獨立的人格,追求逍遙不羈的精神自由。莊子不爭,他退隱塵世,清修守靜,淡看生死,寵辱不驚。他的作品浪漫詩意,文筆如風,恣意流淌,變幻無端。莊子順從天道,摒棄人為,幻想一種“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精神境界。
    葛洪將道教神仙方術和儒家綱常名教相融,為上層士族找到了一些長生成仙的修煉理論,亦奠定道教基礎。唐代尊老子為祖先,奉道教為國教。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皆極度推崇道教,規定“道大佛小”。唐玄宗時期道教最為鼎盛,並編纂了歷史上首部道藏《開元道藏》。
    道風盛行的唐代,道士和道姑,地位極高。身在廟堂,可以過上十分優裕的生活,自由結交天下友朋。著名才女魚玄機曾出家為道姑,在清幽的咸宜觀修行。她在觀裡品茶悟道,煮酒論詩,當時長安城內,無數文人雅士、風流才子皆去觀中拜訪,縱情尋歡。
    溫庭筠有一首詞作《女冠子》,描寫一位女道士美麗的容顏。“含嬌含笑,宿翠殘紅窈窕,鬢如蟬。寒玉簪秋水,輕紗卷碧煙。雪胸鸞鏡裡,琪樹鳳樓前。寄語青娥伴,早求仙。”
    北宋承襲了唐朝奉道的風氣,宋真宗和宋徽宗曾掀起了兩次崇道熱潮,編修道藏,大建宮觀,冊封神仙。王重陽創立了全真教,主張儒、釋、道三教合一。認為修道即修心,除情去欲,存思靜定、心地清靜即是真的修行。
    明朝皇帝對道教亦有所尊崇,明成祖自詡為真武大帝的化身,對張三豐及其武當派極為崇尚。明世宗以道教為信仰,他熱衷方術,愛好青詞,寵信道士,而道教的興盛亦隨著帝王的鍾愛,抵達登峰造極的境界。
    清代帝王信奉佛教,乾隆認為道教為漢人的宗教,而奉藏傳佛教為國教。之後的道教亦隨之江河日下,失去了過往數千年的不老傳說。
    直至當下,佛教依舊盛行,禪的境界為紅塵中人所嚮往。但道教文化,亦百折不撓。其實於這世俗,眾生所求的是在喧囂中獲得寧靜。不為浮華所累,願同自然修行,若清風白雲那般,來去自如,去留無意。武當山、三清山、泰山成為眾生絡繹朝拜之所,香火鼎盛之地。
    道教的自然情懷、玄妙思想、神仙境界,從古至今都為世人追求。南北朝以來的《搜神記》、《聊齋誌異》等志怪小說與道教相關,唐宋傳奇《枕中記》、《太平廣記》,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等都蘊含豐富的道教神學。
    老子曰:“致虛極,守靜篤。見素抱樸,少私寡慾。”眾生不得真道,是有妄心。心靜則澄,心澄而神自清。這世上唯有靈魂可以不死,自然得以永恆。紅塵碌碌,誰又是那唯一的清醒者。道禪原本相通,不過是為了給漂萍人生,找一個自由安逸的歸宿。
    放舟野渡、獨釣寒江,或臥醉凡塵、坐禪浮世,皆是修行。悟道並非要在蓬萊仙島,亦無需素食持齋。崇尚自然,返璞歸真,白雲溪水,如影相隨。
    儒風
    世間風物,流傳千載,走過歲月無歇的風雨,零落於大江南北的每個角落。無論是青石鋪就的老巷,還是殘存河畔的城牆,或是久埋塵泥的甲骨,散落雲煙的聖人,都隱藏著古拙的意象。水光山色,花香月影,四時節令,萬物生滅,皆無可名狀,無可言說,無可執著。
    梅令人高,蘭令人幽,詩書令人清靜,詞曲令人風雅。人間萬物,皆有其定數與規律,哪怕從一株古樹,一塊山石間,亦可會得歷朝歷代的興衰沉浮。一切風物,皆有可會之境,可覓之思,雖留存於數千年文明中,卻未必見文得句。方能體會的,就是連綿延續,可謂傳統文化主題的儒家思想。
    儒學乃中國文化之主脈,是為國人,不可不察。《說文解字》云:“儒,柔也,術士之稱。從人,需聲。”儒學之起源,史無定論。漢班固《漢書·藝文志》記述:“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於道最為高。”
    堯、舜、禹、湯、文王、武王、周公等,為儒家所推崇的歷代聖人,在緯書中被裝扮成與眾不同的神。直至到了孔子手中,集三百篇,定《禮》、《樂》,序《周易》,作《春秋》。他與門人的言論,亦被錄在《論語》,此時的儒家才算有了真實的開始。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為之忠;己之不欲,勿施於人為之恕。”翻開墨香流淌的書冊,感悟那些飽含哲理,得以修身齊家的句語,令人心存敬仰,靜止如蓮。正是它的高深絕妙,才有了“半部論語治天下”的故事。古道上碎草翩躚,塵埃飛揚,那個棲棲遑遑、奔走一生的孔子,至今仍周遊於列國之間,為著他的信仰,勞碌奔忙著。
    於孔子之後的另一位大家,即是孟子。孟子繼承了儒學的精髓,提出了“性善”之說。“孟子以心釋仁,斷言心仁必性善。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仁也。善惡之心,人皆有之,義也。恭敬之心,人皆有之,禮也。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智也。”
    若非富貴熏心,名利威逼,世人亦不會有太多浮躁和執著。物慾橫流、車馬紛呈的時代,如何能於浮華中守住純淨,心存善念,定然需要入世的修為。人心本善,只因受了俗世煙火浸染,而迷離悵惘,在善惡之間徘徊。倘若有花鳥相陪,受山水供養,懷秋水姿態,含詩詞情懷,心如玉石,又何來污濁?
    性偽之分乃荀子理論之支柱。他認為,人性原本就不夠美好,若順應其自然發展,必然造成紛亂爭議。他重視自身修養、禮義道德,亦強調政法制度的懲罰。唯有循規蹈矩,各盡其職,方可成為良才。
    儒學在風華時期,亦經歷了坎坷。秦始皇“焚書坑儒”,令本已興盛的儒學,瞬間成灰。一點火苗,焚滅了聖人思想。當時志士仁人,心惶意恐。直到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又復昌盛。此後,儒家所倡,智信仁勇,忠恕孝悌,恭斂敏慧,禮義從善,莫不遵從,為標榜也。
    除了修身,儒家思想有太多的禮教規範,它的衰弱,成了必然。“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些本是金石之言,卻成了鑲嵌於歷史城牆的珠石,隨著退去的王朝,被人棄置。
    漢末的玄學之風盛起,儘管儒學在政治制度上依舊保持它的地位,但思想修養之境界,則被玄學所取代。魏晉名士有一種不同流俗,不同於任何時代的言談舉止。飲酒、玄談、為文、作書,以狂放不羈,率真灑脫而著稱,形成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魏晉風度。他們嚮往自然情感流露,飄逸瀟灑,卻亦是一個迷惘惆悵的年代。
    東晉南北朝至隋唐時期,佛教思想又超越了玄學。佛道在修養性情之上,遠勝過儒學。世人常說:“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儒學已成為一種傳統禮教的形式,像背著一個政治包袱,無法體味大自然靈動曼妙的意趣,更不能飄然出塵,與世無爭。
    迨至宋明,儒學復興,史稱新儒學。宋明理學之祖師周敦頤,熔鑄老子之無極、易傳之太極、中庸之誠意、五行之克生、陰陽之調和為一爐,創製了無極而太極之本體論。而程顥、程頤受業於周敦頤,他們最高哲學範疇是“理”。《二程全書》寫道:“萬物皆只是一個天理。天下物皆可以理照,有物必有則,一物須有一理。一物之理即萬物之理……人心為私慾,道心為天理,存天理而滅人欲。”
    朱熹為宋代理學集大成者,繼承二程理學,融入北宋思想家張載之氣學說,構建了一個完整獨特的朱子學。宋明理學之所以尋回往日的風華,是因了他融合玄學、佛教和道教之精髓。理學強調“天理當然”、“自然合理”與玄學和佛教追求的境界,有相互合流之處。儒學卸下了它以往規範的律條,讓世人對其有了重新的感知和認可。
    記得《三國演義》裡有一回,諸葛亮舌戰群儒。他說:“儒有君子小人之別。君子之儒,忠君愛國,守正惡邪,務使澤及當時,名留後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務彫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且如揚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閣而死,此所謂小人之儒也;雖日賦萬言,亦何取哉!”
    儒有君子,有小人;有曠達,有狹隘;有風雅,亦有晦澀。方寸之間,若小靈台,亦可載今承古,得雲會境。不往青山,亦可得山明之思,不臨水岸,亦得水秀之想。心藏丘壑,紅塵有如山林;興寄煙霞,浮世仿若蓬島。
    一切有情眾生,都有其生滅榮枯理則,萬物唯有順應自然,方能永恆持久。人生在世,刪繁留簡,去偽存真,終不負天地庇佑,山水恩澤。

《陳跡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