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何日修的早餐照例是在老方的粥鋪解決的,他已經有段時間沒去喝粥了,酒店的中毒事件在大江鬧的沸沸揚揚,他都不敢出門了,遇見熟人便是驚詫的目光: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就如同他是剛刑滿釋放一般。
  何日修吃完早餐剛騎上自行車,迎面遇見了一個中年人,前額頭髮有些脫,戴了一付亮邊的眼鏡,他知道這是一個熟人,想了想卻又想不起來是誰。何日修沖那個人點點頭,算是一種禮節性的招呼,那個人看他一眼馬上把頭扭開,快步走遠了。何日修有些尷尬的想:我認錯人了嗎?
  何日修在一個街頭的電話亭前停下來,他要買一包煙。
  紅塔山七塊。
  何日修怔了一下問:買一條多少錢?
  一條六十八。
  何日修有些憤怒,因為他的煙都是秘書李鈺給買的,他記得清清楚楚,他簽字的發票上,紅塔山是每條七十五元。何日修點上一枝煙,心情稍稍緩和下來,他不是在乎那幾塊錢,在乎的是被自己信賴的人欺騙,連每個月幾條香煙的採購都不放過揩油,那公司每年那麼多的大項支出,又該是怎樣的一筆油水啊!
  何日修想了想又問那個老闆:紅塔山不是一直都賣七塊五嗎?什麼時候降的價?
  一直都賣七塊,沒降過價。
  何日修掐滅煙,上了自行車。剛回到公司,連辦公室都沒進,就接到一個電話。何日修聽完電話馬上招呼司機開車去狀元裡。
  何日修的老舅就住在狀元裡,老舅今年快七十歲了,自從從建築這行退休後就一直住在這裡,房子是何日修給買的,老舅也喜歡狀元裡的閒適的環境,在這裡住的很舒服,每天早晨起來溜溜鳥打打拳,中午吃完飯找幾個老牌友下下棋聊聊天,他一生無兒無女,卻也落得個晚年幸福,自在清閒,他特別知足。
  何日修十五歲跟著老舅出來干建築這一行,後來又認了師父,一個帶他入行,一個教他懂行,他能有今天,這是不能忘的大恩,本來何日修也在狀元裡給師父買了一套,可是師父說不喜歡城市的喧囂,執意回了老家,那套房子一直都閒著,由老舅給照管著。
  何日修進了老舅家,老舅在餵他那只畫眉,旁邊的小狗大帝在和一隻花貓嬉戲。何日修問:舅,這麼早叫我來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老舅放下鳥食說:也沒什麼急事,這個星期天你小姨家的老二結婚,她想把酒宴放在你的酒店去辦,可是她知道你的酒店前些日子出事了,又不敢問你,我叫你來商量商量,你看你那兒還能不能行。
  何日修笑著說:怎麼不能行,這事不用小姨操心了,酒宴的事由我來安排,我一分錢都不要小姨的,星期天你們來就行了。
  他不是一個對金錢看的特別重的人,金錢是為人所用的,只要用得其所,也就體現了它的價值了。這回小姨把表弟的喜宴放在自己的酒店,正好可以藉著這個喜宴把中毒事件的陰影給化淡了。
  老舅很滿意的點點頭,問:小梅什麼時候能出來?那可是個好丫頭,你可不能讓她受委屈,多花些錢,托托人盡快讓她回來,我都想她了。
  何日修一聽老舅提小梅,神色黯然下來,自從酒店重新開張,他沒有一天不想楊梅的,別看他搞建築是個行家,管理酒店他還真是外行,一進酒店他就頭疼,不知從何下手,尤其是酒店出了中毒事件後,現在生意很冷淡,天天都是賠著錢在干,如果楊梅在,憑她的聰明智慧,再大的困難也好解決。何日修在心裡歎了口氣:也不知楊梅在看守所怎麼樣了。
  何日修掩飾著傷感故作輕鬆的說:您放心舅舅,那只是個普通的食物中毒,公安局也已經查清楚了,小梅過幾天就回來了,她一回來我就讓她來看您。
  楊梅經常跟著何日修來看老舅,也經常從酒店裡做些可口的飯菜給老舅送來,哄得老人家整天念楊梅的好,也幾乎把楊梅當成了親閨女看待。
  老舅是一個經歷過風雨磨難的人,對什麼樣的變故都能坦然處之,但是對何日修這次的酒店中毒事件,卻很是擔了一份心,他怕何日修過不了這個坎。現在看到何日修把事情處理的很妥當,放心了許多,自已看著長大的孩子,他是瞭解何日修的,多大的苦都能吃,多大的罪都能受,那困難再大也就壓不倒他。
  何日修也不止一次說過:我從農村赤條條的來到城市,能有一張床一碗飯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即使有一天再回到一無所有的過去,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老舅又囑咐了何日修幾句,知道他很忙,攆著他回公司。把他送到院門口,忽然說:修兒,你那套房子我給租出去了,我是想租金多少無所謂,就算是找個看房子的吧。
  何日修不經意的問了句:什麼人租的呀?
  老舅說:是兩個男人租的,也沒說是做什麼的,不過我看他們也沒什麼事做,每天也就是在狀元裡這一帶轉轉。那天到老宋家坐了一上午,我聽老宋說可能是研究古建築的。
  何日修沒有多想,出門上了車。
  車子開沒多遠,前面走過來一個中年人,正是何日修早上見過的那個,前額脫髮,戴了一付亮邊的眼鏡。
  何日修猛然想起這個人是自己在師弟孫建良公司見過的。他馬上讓司機把車倒回老舅門口。
  何日修進了院子問老舅:租房子的是不是一個前額脫髮,戴了一付亮邊眼鏡的人?
  老舅說:是啊,其中一個就是你說的這個模樣,你認識嗎?
  何日修沒說什麼,重新上車走了。
  何日修沒想到師弟會給自己來這一手,上次建良集團大張旗鼓的來大江考察,他只是感到有些彆扭,但是從沒想過師弟會抄自己的後路,師弟怎麼會算計他呢,那可是自己親如手足的兄弟!現在事實擺在這兒,建良集團的人都進駐了狀元裡了,還有什麼好說的?總不能說他們是來大江度假的吧。以他對師弟的瞭解,建良集團這是胸有成竹了,現在所做的已經是狀元裡工程的前期準備工作了。
  回到公司,何日修心情很沉悶的抽了一會煙,然後給師弟孫建良打了個電話:建良,最近忙什麼呢?招標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孫建良先是問了問他中毒事件解決的情況,然後說:你放心吧,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招標了。
  何日修說:建良,這次酒店出了這個事,社會影響很大,弄得我很被動,市委市政府對上佳集團也很不滿意,所以狀元裡這個項目,我決定不再摻和了。
  何日修上次去省城,把自己全部的計劃都毫無保留的給孫建良交了底,現在這樣一說,孫建良當然持懷疑態度,他說:酒店的事也不會影響到你的地產生意吧,你不要擔心,有我幫你,你還按你的計劃做就是了。
  何日修態度很堅決的說:我決定不做了,我想好好歇一段時間,過幾天我就去國外休假。
  孫建良說:這麼一點小挫折你就心灰意冷了?不過休息一下也是有必要的,既然你不做,那我就不操那個心了,但是招標還是要去的,上次去大江考察你們市政府很熱情,我如果臨時撤標面子上說不過去。
  何日修的心痛起來,他以為當自己表明退出狀元裡招標後,師弟會對自己坦城相待,沒想到孫建良依然在和自己捉迷藏,他見師弟仍然在欺騙自己,也不說破,只是平靜的說:建良,你好自為之吧。
  如果說酒店的中毒事件對何日修是個打擊的話,那師弟的背叛簡直就是對他致命的摧毀,他堅守了多年的道義底線在這一刻垮塌,他一起奮鬥很多年,他最信賴的人都在算計他,這個世上他還能相信誰?他忽然感覺自己找不到方向了,他想,自己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