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上佳度假村。
  一間幽靜的茶室裡,何日修喝著茶在聽一曲《枉凝眉》。嚴超坐在一旁不停的給他的茶杯裡續水。
  何日修忽然問他:小嚴啊,你能告訴我你現在最想要什麼嗎?
  嚴超想了想說:我什麼都不想要,就想跟著你打天下。
  何日修笑了:打天下?李自成打過天下,洪秀全也打過天下,可哪個天下是他們的?我是個農村孩子,從小是餓著半個肚子長大的,那時候沒想過要打天下,十五歲又餓著另外半個肚子出來乾泥瓦匠,也沒想過要打天下,我想的只是把整個肚子填飽,現在,我終於能吃頓飽飯了,我也沒想過要打天下,天下太大了,這間屋我們能住多久都說不準,哪敢想天下的事啊,所以啊,你一定記住,有志向是好事,但是要貪天下就是欺天了,會遭天譴的,每個人命裡的財富一生下來就注定了,適可而止,別貪得無厭才會長久,才會快樂。
  嚴超點頭說:何總,你說的太有哲理了,也太深刻了,可惜這個道理很多人都不明白,就是明白了,也做不到。
  何日修說:是啊,做不到是因為有心魔,我也做不到,我一直都想退下來,這些年干房地產太累了,真想把身邊的一切一扔,找個地方修心養性學佛唸經去。
  何日修又說:人都說干房地產的都沒文化,是走狗屎運才發家的,我不這樣看,所以我想幹點有文化的事,我想去北京成立一家搞文化產業的公司,你看怎麼樣。
  嚴超很贊同,但也表示了一種擔憂說:上佳集團應該跨行業發展,但是去北京話這一步是不是邁得太大了?
  何日修站在窗前,目光看向遠處說:這家公司不是上佳集團的,是你的,我想把百安公司這次炒房賺的一千八百萬拿出來,由你去北京創辦一家做文化的公司。
  嚴超有些不明白何日修的意思,問:我的?可是我對什麼是文化產業都不懂啊?
  何日修點點頭說:是的,是你的,不過還有一個股東,她是搞藝術的,她會協助你管理公司,另外我在北京也認識幾位文化界的朋友,他們都會幫助你的。
  嚴超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問:是不是市裡要查這次上訪事件?何總,你放心,這件事是我做的,出了了問題我能扛得住,絕對不會牽連你。
  何日修淡淡的說:你不要想那麼多,我要辦一個文化公司的念頭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沒有恰當的時機,現在國家對房地產業的政策也不明朗,而大江又是這種局面,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總是不穩妥,所以,我想多涉獵一些行業,多業發展,萬一哪天在我大江幹不下去了,也好有個退身之地。
  嚴超說:那就把北京公司作為上佳的分公司啊,你還是董事長,我的能力你知道,給你跑跑腿幹點雜活還行,讓我獨當一面,我怕應付不了。
  何日修走到嚴超跟前,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堅定的說:不,這家公司就是你的,跟上佳集團一點關係都沒有,任何時候你都要記住,這是你的公司,如果有一天我能用得著,我會告訴你怎麼做,你明白嗎?另外,把百安公司註銷了,你們全家都去北京,你以後也不用聯絡我,有事我會找你。
  嚴超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來,他不知道何日修的真實意圖,但是他想何日修肯定在做一件破釜沉舟的大事,轉行做文化產業是假,把北京公司當最後的退路是真。
  嚴超重重的點點頭說:何總,你對我有再生之恩,你讓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你放心,我一定把北京公司給你守好。
  何日修拍拍他的肩笑著說:不用緊張,我這樣做也沒別的意思,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事情,其實我該重謝你才對,如果我在大江能一帆風順的幹下去,北京的公司就送給你了,如果有一天我在這兒混不下去,我去北京找你討碗飯吃,最起碼北京還能有一個容我棲身之地。
  嚴超忽然有一種生離死別的傷感,眼裡不由湧出淚水,哽咽著說:何總,你別這樣說,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北京公司也永遠是你的,你這樣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何日修說:那就好,你盡快把家裡的事處理一下,去著手準備籌建北京公司吧,另外那個股東的資料我會讓她傳給你。
  何日修送走了嚴超,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沒有人會真正懂得他,他也不需要把自己的心事向任何人傾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雖然不能預測結果,但是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師父說的那句話沒錯,可以吃千家飯,不能沒有一間房,得有一間可以守得住的窩。他讓嚴超離開大江,當然不單純是擔心市裡會調查這次上訪事件,通過嚴超查到自己頭上,更重要的還是想讓嚴超去北京給自己建一個更隱蔽更安全的窩。
  何日修還有一件事要做,就是勸趙知秋也離開大江。趙知秋現在是自己最牽掛的人,他能感知到她對自己的感情是真摯的,雖然他現在不能給她什麼承諾,但是為她做一些事情,讓她心裡始終有一份安寧,這是他應該做到的。
  何日修一個人在度假村一直坐到華燈初上。
  何日修悄悄的走進趙知秋的秋畫廊,順手掩上了門,趙知秋的目光柔柔的落在他的臉上,迎上來輕輕抱住他,淡淡的清香包圍了何日修。
  何日修的心一下子化成了水,他想如果世界能永遠停在這一刻該多美妙。趙知秋不停的吻著他,濕濕的嘴唇讓他渾身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他抱著她坐到沙發裡,把頭埋進趙知秋的懷裡,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弱小無助的孩童,塵世遠了,爭奪遠了,一切齷齪的東西都遠了,只有他和她,兩顆純淨的心還有一段真空一樣的時光。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他從她的身體裡分開,有一滴淚也從眼裡滴下來,美好總是短暫,現實終究還是躲不掉。趙知秋看著他的眼睛說:你哭了。
  何日修握住她的手,點點頭說:是的,和你在一起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放鬆,我可以笑,也可以哭,在你面前我不用掩飾,不用戴任何面具,我感激你,給了我一段一生裡最好的時光。
  趙知秋用溫潤的嘴唇輕輕拭去他眼角的淚說:我想我也可以給你一生的美好。
  何日修的眼淚又湧出來,他何嘗不想要這樣美好的一生,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失手打碎了這個願望。
  趙知秋再次撫去他的淚水,有些奇怪的問:你今天怎麼了?怎麼多愁善感的?
  何日修坐好了身體,平靜了一下情緒說:是啊,我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的眼淚呢?我想是和你在一起太美好了,叫喜極而泣吧。
  趙知秋宛爾一笑,起身去給他倒了一杯水。
  何日修拉著她的手說: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你能答應我嗎?
  趙知秋頑皮的說:怎麼這樣客氣呀,先生有用得著小女子的地方,小女子自然樂意效勞。
  何日修說:我在北京成立了一家文化藝術公司,想請你去做總經理。
  趙知秋見何日修不像開玩笑,也正色說:我不要做什麼總經理,我有這樣一間畫廊就很開心了,每天守在這裡,等著你的腳步聲走近,我不奢望你能給我什麼,就是想經常的能看到你,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何日修笑笑說:你呀,真是胸懷兒女。
  趙知秋迷惑的看著他問:什麼意思?
  何日修大笑起來說:心裡只有兒女情長——胸無大志。
  趙知秋伏在他身上樂得直不起腰說:你這是哪來的典故,真是要麼不言,言必驚人。
  何日修扶起趙知秋說:你一定要答應我,我遲早是要去北京發展的,現在大江的事我脫不開身,你先去北京安營紮寨,埋灶做飯,等我將這邊的事處理完了,咱們齊聚京師,雙宿雙飛。
  趙知秋經何日修這樣一說,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女人的心其實很單純,以前還是海市蜃樓一樣的幻象一下子要變成現實,她會像飛蛾投火一樣的奮不頓身的撲過去。
  趙知秋說:那我聽你的,只是我們隔得太遠了,我想見你一面都難了。
  何日修擁住她深情的說:我又何嘗不想朝朝暮暮,你放心,我會經常去北京看你的,你要想我了,一個電話我保證飛到你身邊。
  趙知秋緊緊的抱住何日修在他耳邊說:一言為定。
  何日修堅定的說:一言為定。

《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