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羅只要去西安出差,我給他三天的假,他笑著答應,他也不捨得我。
  我看著他登上飛機走了,三天,這個世界該不會有多大的變化吧。
  然而只過了兩天,世界就大亂了。
  第二日晚上,我正縮在沙發裡看電視,舒琪忽然打電話過來,聲音急促而慌亂:「小桐,你馬上來我這兒一趟好嗎?我出事了……」
  我吃了一驚,不知舒琪出了什麼事,匆忙抓起外套衝出門去。
  在舒琪豪華的公寓裡,朱伯豪斜倚在沙發上端著一杯酒旁若無人的淺飲低酌。
  而已經去了西安兩天的羅只,此時正衣冠不整的佝坐在沙發上,面前的煙灰缸裡塞滿了煙頭。
  我的頭一下子大了,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我努力使自己不至因抖顫而跌倒,但是心已經亂成了一堆爛麻。
  羅只看見我,也呆若木雞,臉色越發的蒼白。
  舒琪穿一身薄如蟬翼的睡衣,一臉的淚痕。她拉起我走到一旁悄聲說:「我和羅只的事,伯豪都知道了,他不肯放過羅只,還有我……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幫幫我,給伯豪說說,他肯定聽你的。」
  我看看羅只,再看看伯豪,然後是舒琪,險些落淚,原來,只有我是個局外人,我愛的人與我最好的朋友廝混在一起,他們欺騙我說是愛我的,如果不是發生了這種事,我也許還永遠都被蒙在鼓裡!
  羅只侷促地站起來,搓著手說:「小桐,我以後再給你解釋。」
  我淒然地搖搖頭,想起羅只在床上時那些優美的姿式,想起他在我耳邊那些日夜廝磨的情話,想起他的諾言,不由驚悸,原來這個世界是這麼的可怕,而我又是這樣的傻。
  舒琪扯住我的衣袖不放:「小桐,這回你一定幫我,我真的不能失去這一切。」說著她環顧四周,一屋子的奢華,一屋子的寶貴,沒有哪個女人可以捨得放棄。
  我冷漠地拿開她的手:「你說過的,你的事你自己會處理。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走到門口,看看為我開門的伯豪,忽然有一種復仇的強烈願望。我把雙手搭在伯豪的肩上,無限深情地說:「伯豪,請我喝杯咖啡好嗎?」
  伯豪未料到一向待他冷淡的我會有此舉,頓時欣喜若狂,一把攬住我的腰說:「求之不得,咱們去國際大酒店如何?」
  我笑:「那兒的總統套房很貴吧?」
  伯豪瞪大了眼睛:「不貴、不貴,你願意住的話,我可以給你包上一年。」
  我和朱伯豪相擁著朝外走,舒琪與羅只同時喊道:「小桐……」
  舒琪轉而逼羅只:「告訴我,你到底和小桐發生了什麼?」
  羅只埋下頭,似乎痛苦萬分。
  我冷笑,義無反顧地拽起伯豪就走。
  舒琪慘叫了一聲:「小桐,對不起!」然後「嘩」地一聲拉開窗戶,縱身跳了出去。
  夜色如漆,黝黑而陰森,舒琪像一張純白的書寫紙飄進了望不到邊的夜裡。我希望她能永遠地夜空裡飄著,不要落地,因為她落地的聲音肯定不會像她飄出窗外的聲音一樣輕柔。
  羅只衝到窗前,伸出手去抓,抓到的只有看不見的空氣。
  舒琪的公寓在十四層,連空氣都稀薄得抓不住。
  伯豪的眉頭皺了一下,並沒有特別的表示,在他眼裡,舒琪何嘗不是一張隨時可以撕掉的書寫紙呢!
  我看看舒琪剛才站過的位置,輕紗羅裙都不在了。我再看看空闊奢糜的房間,滿滿一屋子人間的繁華,可是倏忽之間,它們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舒琪啊,你付出那麼多代價換來的,你守了那麼長時間不放的,不過是十四層樓上稀薄的空氣啊。你走了麼?你真的走了麼?也好,這個人世太虛假,太薄情,也許換一下環境你會開心……。
  伯豪用手攏住我的肩,低聲說:「我們走吧?」
  羅只孤伶伶地站在窗前,可憐地看著我,哀哀地叫:「小桐,是我的錯,舒琪已經走了,你還不肯原涼我們嗎?」
  我鄙夷地看他,臉上露出嘲弄地笑。
  「是的,舒琪走了,可是小桐沒走,遊戲還可以繼續對不對?羅只,原來這一切從始到終都是你羅織的一張網對不對?你還要怎樣?還要有一天我也從這個窗口跳下去嗎?」
  羅只淚流滿面,臉扭曲得近乎猙獰:「小桐,我今晚是來與舒琪攤牌的,這是我和她的最後一夜……我對不起舒琪,可是,我愛的是你啊,小桐,我愛你……。」
  「我愛你——」
  最後三個字響徹長空,在濃濃的夜色裡,傳得很遠很遠,然後是一片死寂。窗前一下子空了,也許,舒琪還未走遠,羅只還可以趕得上,舒琪孤獨了那麼長時間,走時有人陪著,也該安心了。
  我長歎了一聲,在心裡說:「我們都解脫了。」
  伯豪恐懼地張大了嘴,過了片刻,慢慢恢復過來,拉起我,急急地說:「我們走吧,這兒不吉利!」
  「哪兒吉利?有你哪兒都不吉利。」我冷冷地說:「伯豪,舒琪走了。」
  「我會厚葬她的。」伯豪不耐煩地說。
  我轉身走到酒櫃前,為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坐進沙發裡,問他:「伯豪,我可以取代舒琪的位置嗎?」
  伯豪忙不迭地點頭:「當然,我另外還有一幢別墅,我們可以馬上搬過去住。」伯豪說著快步走過來,坐在我身旁,把手伸向我胸前。
  我打開他的手,冷笑說:「你可以為我從這個窗口跳出去嗎?」
  伯豪大笑:「幹什麼?讓我做梁山伯?只有羅只那傻小子才幹得出來!」
  我拿起電話,撥號。
  伯豪問:「打給誰?」
  「一個朋友,舒琪走了,她還有些事我得替她辦了。」
  少頃,樓下警笛長鳴。
  伯豪忽地站起來,走到窗前緊張地朝下看。
  我笑笑:「不用害怕,我不會告你謀殺的。」
  門鈴響起,我拉開門,幾位警察魚貫而入。
  我從手袋裡掏出一包東西,交給他們說:「這是舒琪留下的,關於朱伯豪的事都在裡面。」
  一位警官威嚴地掃了伯豪一眼說:「朱伯豪,我們懷疑你和幾起重大販毒、走私案有關,請你去警局接受調查。」
  伯豪頓時癱倒在地上,被幾位警察連推帶拉拖了下去。
  我走到窗前,面對夜空,眼裡流出了鹹鹹的淚。

《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