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狼群圍住了吉普車

  1
  新川峽夏天的天氣像小孩子的臉,瞬息萬變。
  中午還酷熱難當,這到了下午天就變了,西北邊的天空捲起了厚厚的烏雲,緊接著,熱風裹著塵土滾滾而來,頃刻之間把整個天地染成了灰濛濛的顏色……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過後,一陣轟轟隆隆的雷聲又在天空炸響了。很快,銅錢大的雨滴墜下,在戈壁灘邊緣的沙地上砸出了一個個小麻點。雨水把沙石、紅柳等沙生植物上的灰塵洗了個乾乾淨淨,那石子亮晶晶的像瑪瑙,那植物白中透綠,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李佩其打開了窗戶,一股鮮冽的沙泥味兒撲面而來,浸人心肺,使他感到清涼無比、格外舒暢。
  李佩其緊張地工作了一個下午,到晚上雨住了時,他才把《基地三年計劃綱要》修改完畢。他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了家裡,見陳一蓮和剛剛已坐在飯桌前等他,歉疚地說:"我又回來晚了。以後你們就別等我了,都餓壞了吧?來,快吃吧!"
  陳剛搖搖頭:"不,我們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對吧,阿姨!"
  "剛剛快吃,吃了我們還要回去睡覺呢!"陳一蓮一邊把碗遞給李佩其一邊說。
  李佩其端著碗剛吃了幾口,就聽到電話響了。接完電話後,他端著碗站在桌旁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怎麼不坐下來慢慢吃,又有事嗎?"陳一蓮望著他。
  "一蓮,對不起,我又得馬上就走,就吃這一碗吧。"他三下兩下吃完飯放下了碗筷:"你們吃完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沒事兒,你快忙你的吧,別管我們。"陳一蓮道。
  李佩其感激地望著她:"一蓮,你也要注意身體呀,別太累著。"
  陳剛見李佩其又要走,急忙喊道:"爸爸,我的算術考了100分,你還沒有看我的試卷呢!"
  李佩其高興地說:"好樣的,應該獎勵。把試卷放在我的床頭上,等爸爸回來再好好看。"
  出門的時候,陳一蓮從廚房裡拿來了準備好的大餅卷鹹菜雞蛋,用紙包好遞給了李佩其,又低聲叮囑道:"悠著點,工作重要,身體更重要!"
  李佩其點點頭,接過大餅一看:"一蓮,又忘放大蔥了。"
  陳一蓮連忙又去拿了兩根洗乾淨的蔥白遞到了他的手裡。
  門外,馬明義已站在吉普車旁等著,見李佩其出來了,連忙拉開車門,讓他先上車。車子開動了,李佩其拿著大餅大口吃了起來,看到馬明義用驚詫的目光望著他,便問:"怎麼樣,你也來一點?"
  "你慢點吃吧。"馬明義見他狼吞虎嚥的樣子,搖搖頭說,"等會兒有好吃的呢!"
  "他們都到專家樓了?"李佩其把嘴裡的餅子嚼了嚼吞下去,急切地問。
  "到了。"馬明義興致勃勃地說:"是陳子雲書記陪同來的。先來的是蘇聯專家組組長,叫、叫庫什麼茨來著。"
  "庫爾茨。"李佩其補充道。
  "對,庫爾茨。還有他的助手羅吉諾夫,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馬明義握著煙斗,慢條斯理地說:"其他專家共有四十多人,說從下月開始,陸續來。"
  李佩其收起大餅大蔥,望著馬明義邊聽邊點頭。
  吉普車在濃濃的夜色裡向前行駛。
  吃完了飯,陳一蓮把李佩其的房間收拾乾淨,陳剛把試卷放在了爸爸的床頭。做完這一切後,她才鎖上門帶著陳剛向自己的家走去。
  陳一蓮拉著陳剛的手,很快就到家門口了。隱隱約約間,陳一蓮看到有個人在她的家門口轉來轉去。她拉了陳剛向前緊走了幾步,才看清楚來人是王曉偉,手裡好像還拿著什麼東西,顯得很焦急的樣子。陳一蓮連忙把陳剛拽了一下,站住了。
  她心裡覺得莫名地煩躁,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對王曉偉把話說清楚。告訴他,我們是老同學,是同志,不是……可是,怎麼開口對他說啊!尤其讓陳一蓮不能理解的是王曉偉為了他自己,竟然唆使田秀麗說出那些無中生有的話來,真是不應該呀!幸虧李佩其的氣量大,不然的話誰知道又會弄出什麼事情來呢?
  陳剛也看見了王曉偉,他抬頭見陳一蓮皺著眉頭一臉焦急的樣子,便對她說:"阿姨,我去告訴王叔叔,讓他別再來了,你不喜歡他。"
  "剛剛,別這樣。"陳一蓮拉著他,生怕他一下子跑過去了:"這是大人的事,小孩不能多話。"
  忽然,傳來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她循聲望去,一輛吉普車由醫院方向開了過來,陳一蓮不由一陣欣喜,這下可解圍了。想著一定又有急重病人來了,便大步朝家門口走去:"喲,是曉偉呀?"王曉偉急切地玩笑說:"我等得頭髮都白了!"
  說話間,印有紅十字的吉普車開過來停了下來,她急忙停下了開門的動作:"怎麼了?"王曉偉長歎了一口氣:"一定又有病人了……"
  護士長下了車:"陳副院長,有手術!"
  "好,我這就走。"陳一蓮說著轉過了身,對王曉偉說:"曉偉,真是對不起,我必須得回醫院去!你,回吧。"
  "你真忙啊!"王曉偉不無遺憾地望著她。
  陳一蓮迅速地打開院門,對陳剛說:"你快進去睡覺吧,我把門從外面鎖上,好嗎?"
  陳剛點點頭:"好吧,阿姨再見。"
  王曉偉連忙走上前去,將手裡拿著的飯盒遞給了陳剛,"給你們包了餃子,明天早上熱一熱,和阿姨一塊吃。"
  "謝謝王叔叔。"陳剛說著便關上了門。
  陳一蓮伸手鎖上了院門,快步走到車前,上了車。
  王曉偉站在那裡,一副落魄失意的樣子,眼巴巴地望著車開走了,一腳狠狠地踢飛了一粒石子。他實在弄不明白,這老天為什麼沒把好運氣留給自己呢?每一次找陳一蓮都不湊巧,他不相信陳一蓮感受不到他對她的一片癡情,可是……他仰天長長地歎了口氣,不行,絕對不能放棄!我王曉偉也不可能放棄想得到的東西,否則的話,我還來這個鬼地方幹什麼?
  李佩其和馬明義的吉普車緩緩駛到了新川峽有色金屬工業基地指揮部,在一大片干打壘房屋中唯一的一棟三層小洋樓前停了下來,這是新川峽目前最漂亮的房子。
  在頗為氣派的一樓客廳裡,陳子雲書記正在和蘇聯專家組組長庫爾茨談話,這是一位六十多歲的長者,身體強壯,童顏鶴髮,說話時不斷做著手勢,顯得精力充沛。坐在一旁的年輕助手羅吉諾夫年輕英俊,一臉的笑意。
  陳子雲見通訊員跑進來了,問:"到了嗎?"
  "到了。首長。"通訊員報告說。
  話音剛落,李佩其、馬明義一前一後走進了會客廳,向陳子雲立正、敬禮:"總指揮同志,副總指揮李佩其,副書記馬明義向你報到。"
  陳子雲招招手,轉向蘇聯專家:"庫爾茨同志,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基地最高統帥李佩其同志,這位是他的助手馬明義同志。"
  庫爾茨伸過手來和他們兩人一一握手,陳子雲又向他們介紹了這位蘇聯老大哥。庫爾茨打量了一眼年輕英武的李佩其並和他熱情地擁抱,說:"中國同行,基地的統帥,能與你共事,哈拉碩!"
  翻譯說:"哈拉碩,是好的意思。"
  "庫爾茨同志,歡迎你到中國新川峽來指導工作。"李佩其熱情地握緊他的手:"我代表基地的全體同志向你和你的助手問好,致敬!"
  一陣寒暄之後,王曉偉、田茂才也被通知前來。
  大家在馬明義的帶領下一同到隔壁的餐廳赴宴,餐桌上擺放了七大碟八大碗的美味佳餚。分賓主落座後,李佩其按中國人的規矩,先向主客敬酒。緊接著,服務員夾了一大塊肉放在了庫爾茨面前的盤子裡,並介紹說這是狼肉。
  "狼?狼肉?"庫爾茨感到吃驚,笑嘻嘻地沖李佩其說:"沒吃過。"
  陳子雲也有些不解,怎麼會有狼肉呢?馬明義見羅吉諾夫一口吞下了狼肉,就又給他夾了一塊,說:"各位有口福啊!我本來是去打只黃羊來招待客人的,順便想再捎幾隻兔子,可回到食堂,你們猜怎麼著?"
  陳子雲笑著問:"狼不會自己跑到廚房裡來吧?"
  李佩其嘿嘿一笑,"還真讓總指揮給說准了。明義同志是來者不拒,掏出槍來朝狼-啪-的一響,我們就多了一道菜。"
  庫爾茨聽懂了是怎麼回事,嘗了一口狼肉,豎起大拇指對馬明義說:"槍法,好!狼肉,好,哈拉碩!"
  大家說說笑笑,碰杯喝酒。馬明義見庫爾茨一口就喝乾了一杯葡萄酒,小聲對李佩其說:"這甜玩意恐怕不夠勁呀!"
  李佩其點點頭後連忙叫通訊員端來了呂泰山送給他的鎖陽酒。
  馬明義撫著桌上的酒罈子沖陳子雲說:"陳書記,這酒可不得了哇!"
  "怎麼個不得了法?"陳子雲問。
  "我也是從呂村長那裡學來的。"馬明義望了望蘇聯老大哥,"我來個現學現賣。"
  李佩其叫通訊員給客人們上酒。
  "這酒香啊!"馬明義端著酒杯,聞了一下,順口道來,"吃了沙狗球(鎖陽),撬門不用手;喝了鎖陽酒,犁地不用牛。"
  陳子雲逗樂了,和外國人在一起,氣氛應該輕鬆一些:"厲害,真厲害!"
  庫爾茨見他們大笑,端著酒杯問:"這酒,怎麼啦?"
  陳子雲對翻譯說:"告訴他。"
  翻譯把沙狗球的壯陽功能講給庫爾茨聽了,庫爾茨喝下了一杯酒,連聲說:"好酒,沙狗球,哈拉碩!"又叫羅吉諾夫快喝。
  羅吉諾夫望著他,搖頭。
  馬明義會意地一笑:"他年輕,老婆又沒來呢,他怕這沙狗球。"
  羅吉諾夫似乎聽懂了馬明義的話,端起酒杯一口喝下了"沙狗球"。
  2
  清晨,戈壁灘還未披上朝霞的時候,空氣中還有些微涼。在吉普車裡,李佩其身邊坐著從北京來的頭髮花白的陳教授。陳教授是地質部根據周總理的指示派來基地探礦的專家。同行的還有呂九莊深諳戈壁脾氣的呂泰山老村長。後面跟著的兩輛吉普車上,分別坐著王曉偉、田茂才和其他的地質勘探人員。
  無道可行的戈壁沙灘崎嶇不平,吉普車在上邊顛簸著。李佩其久經沙場,自然是早已習慣了這種路途的艱難。他見陳教授緊緊地抓著扶手,也難以穩住身子的搖晃,便輕輕地對駕車司機說:"鐵軍,開慢點!"
  司機李鐵軍鬆了下油門,把檔位換到了低速擋上,車速慢了,卻又不時地被前面的紅柳、白刺等沙漠植物阻攔,車子仍舊磕磕絆絆地、艱難地在戈壁灘上行進。
  在第二輛吉普車裡,王曉偉坐在前座上正閉目養神,思緒卻還留在昨晚的宴會前後……
  當時,他默默地喝了幾杯"沙狗球",便覺得渾身燥熱起來。趁人們酒酣耳熱、談興正濃之隙,他抽身離開了酒宴,踏著夜色朦朧的基地石子道,急匆匆地趕到了陳一蓮的家門口。他氣喘吁吁地伸手一摸,鐵將軍還把守著院門,他沒有想到,陳一蓮去醫院加班做手術這麼晚了還沒有回來。一陣戈壁間的夜風襲來時,他有點洩氣了,酒也醒了一半。他自知久立在此不妥,就重重地歎了口氣,心灰意冷地離開了。
  他不願回家,家裡冷冷清清的就他一個人,只好躑躅獨行在基地這平坦的小路上。他搖搖晃晃迎著涼涼的風走著,心裡還在想著陳一蓮……
  不知在路上轉悠了多久,他轉到了離馬明義家不遠的地方。他想酒宴一定早已散了,馬明義他們也該回來了。他慢慢向前走去,見有個人在馬明義家的門口站著,他便藏在暗處,想看看這個人究竟是誰。這麼晚了,他來這裡幹什麼?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馬明義自己,只見他站在院門口,輕輕地敲著院門。半天了,沒有人來開門。他順著門縫朝院子裡看,睡房窗口的布幔透出了燈光,他斷定她還沒有睡呢!他就繼續輕輕地敲門。結果是,他老婆吳玉珍不但沒有出來開門,而且還把燈吹滅了。
  王曉偉見馬明義在自家院門口走過來走過去,顯得很是惱火。突然,他抬起腳向門踹去,可腳在門邊又收了下來,他可能是怕半夜三更驚動了左鄰右舍吧。他歎了一口氣後,又輕輕地敲了敲門,見仍無反應,便調頭一屁股坐在了院門邊的石頭上,掏出煙斗劃燃了火柴抽起煙來。
  王曉偉見此情景覺得好笑,做了這麼多年政治思想工作的馬政委,沒有想到在自己刁蠻的老婆面前,竟是這樣的一籌莫展。
  火光一閃,王曉偉看到的是馬明義一臉無奈的愁容,像個莊稼漢被老婆奚落了趕出了家門似的,他覺得馬明義好可憐。可是仔細一想,人家還可以敲門,而自己呢?連敲門的機會也沒有啊!王曉偉不想再繼續看了,也不好意思走過去寬慰這位雖非"同病"卻也"相憐"的馬政委。
  王曉偉閃出了暗影,向一旁走了幾步。他轉身朝後邊看時,見馬明義磕了磕煙斗,"霍"地站起來,向上一躍,翻入了院子。王曉偉看了不由一驚,這馬政委居然還有這麼好的身手。
  吉普車一抖,他的思緒被打斷了,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車子在一道沙地的陡坎下熄火了,一個車輪陷在了沙坑裡。大家便下來推車,誰知推了好一會也無濟於事。
  前面的車也停了下來,李佩其下車後叫李鐵軍在車上拴好繩子開車拉,才將王曉偉他們坐的那輛車拉出了沙窪裡的"陷阱"。
  吉普車在戈壁灘裡艱難地爬行,像幾個小甲蟲似的。
  太陽升起來了,沙漠裡蒸騰起了熱浪。車行至小龍山腳下時,前後兩輛車都拋錨了。李佩其跳下車,轉身扶著陳教授下了車。他對大家說:"沒辦法,我們只好步行了,讓鐵軍他們修車吧。"
  小龍山的嶙峋怪石之間,李佩其一行數人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來休息、喝水。
  陳教授個子不高,身子卻很硬朗,他握著地質錘敲打著身邊的石頭:"小鳳山有那麼大的銅礦,我判斷,這小龍山裡也應該有其他的貴重金屬。"
  "陳教授,我和王工也是這樣分析的。"李佩其起身望了望南邊的小鳳山東山後,指著北邊的小龍山說:"最早發現的銅礦就在這裡。民國時期勘探出的金礦也在這裡。當年呂村長發現的金沙礦也在這裡。"
  陳教授點點頭,很感興趣地問田茂才:"田隊長,你父親最早是在哪裡發現的孔雀石?"
  田茂才朝小龍山西北方向的戈壁灘指著:"離這兒有十多里地吧。"
  他們喝了點水繼續朝西北方向走。陳教授邊走邊敲路邊的石頭。王曉偉也很興奮,東瞅瞅西看看,撿了不少石塊放進了衣袋裡。
  夏日如爐,太陽似火。
  大家汗流滿面,衣服都濕透了。走到小龍山腳下休息時,都一個勁地想喝水。
  王曉偉沒有坐下來喝水,是因為這裡的石頭吸引著他。他饒有興趣地四處看著,突然看見不遠處有一塊石頭閃著綠瑩瑩的光斑,忙走過去把它撿了回來,拿到田茂才面前問:"田隊長,你看看,是不是這種石頭?"
  田茂才把石頭拿在手上一掂,盯著仔細看了看,肯定地說:"對,就是這種石頭!"
  "孔雀石嗎?"李佩其一驚。
  陳教授急忙走上前,將綠色花紋狀的石頭拿在手裡,用放大鏡看了一會兒,興奮地望著大家:"孔雀石找到了,一點也不含糊!"
  "如此看來,可以斷定,小龍山中有銅鎳礦床。"李佩其欣喜地對陳教授說。
  "這麼有把握?年輕人。"陳教授望著他。
  "這塊石頭和當年大學裡鎳礦的標本是一模一樣的。"李佩其證實道,"我們還在清華讀書的時候,李教授給我們看過那種標本。"
  陳教授豎起大拇指,"真是名師出高徒啊,我同意你的看法。"
  大家邊朝山坡邊走邊談論著,李佩其忽然發現陳教授的腳步好像有些不大穩,嘴唇上還起了一層黑色的皮,忙上前扶住他,焦急地喊道:"快來!水!"
  可是,所有的水壺都空了。
  "我沒什麼……能堅持。"陳教授在李佩其的攙扶下,慢慢移動著腳步。
  呂泰山過來看了看陳教授,對李佩其說:"別急,我自有辦法。"他指了指遠處戈壁與沙漠接壤的地方說:"在沙漠的邊緣,長著一種寶物,吃了它不但能解渴生津,還能解餓呢。"
  "有這麼好的寶物呀?呂村長。"陳教授的精神馬上振作了起來,風趣地說,"這寶物莫不是曹操-望梅止渴-中的-梅-吧!"
  呂泰山"呵呵"一笑:"陳教授,曹操的-望梅止渴-是水中撈月,而我這止渴的-梅-如同是井中取水。"
  "呂村長能文能武,思維敏捷,妙法多多。"李佩其扶著陳教授:"走,跟著呂村長,去尋-梅-解渴去也。"
  陳教授推開了李佩其的攙扶,邁開步子跟在了呂泰山的身後。李佩其笑了起來,說呂村長的"望梅止渴"果然高曹操一籌啊!
  呂泰山果然在戈壁沙漠接壤的地方停下了,大家的目光也集中在了呂泰山的身上,看他究竟能不能找出寶物來。他在一叢叢白刺、紅柳墩邊蹲下來仔細地觀察。一會兒工夫,他在沙地上找到了豆粒狀的一點紅尖兒,高興地撲過去跪在那裡,小心翼翼地用手輕輕地挖開了沙土層。順著紅尖挖下去,如同狗生殖器狀的植物被挖了出來。呂泰山拎著這個東西說:"這就是鎖陽,俗名叫沙狗球,解渴又解餓,還大補哩。"說罷,他用手搓去了鎖陽上邊的土,然後把鎖陽一折為二。他把一半給了陳教授,又把剩下的一半分給了大家。
  陳教授吃得津津有味,讚歎說:"果然有生津解渴的功效啊!"
  這時候,突然起風了。這之前一點預兆也沒有,這風來勢兇猛,毫無遮攔地從西北方向攪起了鋪天蓋地的沙塵。
  王曉偉連忙往崖凹裡跑,被呂泰山看見了,一下子把他抓住,並高聲告訴大家:"遇到沙塵暴,千萬別往低處躲。那樣,沙石會把人活活埋了的。"
  "大家跟著我。"見呂泰山發了話,大家一個拉著一個緊緊地跟在了他的身後,艱難地向前走著。沙塵暴越刮越大,天地間灰濛濛的一片,完全看不清前面的方向了……
  "好了,路找到了!"聽到呂泰山的喊聲,大家才鬆了口氣。
  大家抬頭望去,眼前還是一片大沙漠,不知道路究竟在何方?
  呂泰山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拿了半拉西瓜皮,他揮揮西瓜皮說:"有它就有路了。"
  然後大家在呂泰山的指引下,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沙漠的邊緣。這個時候,風沙漸漸小下來了。
  "呂村長真了不起,要不是你給我們引路,今天我們都要困在沙漠裡了。"陳教授喘著氣,背對著風沙,好奇地又問:"呂村長,這西瓜皮的奧妙究竟在哪裡?請講講。"
  "在沙漠戈壁上行走的路人吃完西瓜,瓜皮是不會亂扔的。你們看,要像這樣放。"呂泰山把路邊的沙子抹平,把瓜皮扣上去,"這樣放有兩種用意,一是給後來者指路,二是給別人解渴用。"
  "神奇,真是神奇!"陳教授嘖嘖讚歎。
  呂泰山見大家如此看重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抽出腰刀把瓜皮切開,分給了大家。
  陳教授接過一片瓜皮,不知是何用意,看著呂泰山,可一下子聞到了瓜的清香,他忍不住咬了一口嚼著,風趣地說:"這瓜皮原來這麼好吃哇!"
  大家笑了起來,都分享著呂泰山撿來的瓜皮……
  一位叫程邊山的地質隊員一邊吃瓜皮一邊深有感觸地說:"今天是我們勘探歷史上最有效率的一天。"
  旁邊的地質隊員接著說:"這麼強的陣容嘛,教授、工程師、基地總指揮,還有高級嚮導,效率自然是高了。"
  程邊山聽了同伴的話以後,沉思了一會兒說:"一個地質人員不僅要有淵博的知識,更主要的是要有實踐。像呂村長一樣,既有知識又有豐富的實踐,不然,我們就會困在沙漠裡直到餓死、渴死。所以,我認為,曹操的-望梅止渴-是靜止的、保守的,而呂村長的-望梅止渴-是發展的,是前所未有的,也是前進的……"
  陳教授聽了感動地說:"嗯,年輕人,高見,高見!我們都要多向呂村長學習啊!"
  田茂才在一旁看著程邊山,突然冒出了一句:"依我看你們應該留下來,在我們基地探礦隊工作!"
  兩個年輕人高興地站起來,異口同聲地說:"真的嗎?我們求之不得呢!"
  "好哇!李師長,你們挖牆腳挖到地質部的頭上來了!"陳教授指著李佩其笑道。
  忽然,遠處傳來了隱隱的呼喊:"李師長!朝這邊……"
  "看,燈光!"王曉偉高興地叫道。
  "李鐵軍他們把車開來了。"李佩其看見在迷濛的遠處,車燈在閃亮。他把雙手攏在嘴邊回應:"李鐵軍,我們看到燈光了。"
  大家一陣雀躍。
  3
  李鐵軍修好車後,繞道向李佩其他們靠攏。他們的車在坑坑窪窪的戈壁沙地裡艱難地行走著,走一陣,下車把路面平整一次,扒沙、墊石,忙了一路才走到了這裡。
  天完全黑下來時,大家才走到了車前。李鐵軍等人拿起車上的水壺遞到了李佩其他們的手裡。他們"咕嘟咕嘟"不停地喝著,直到所有的水光了才罷休。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撕心裂肺的狼嚎把大家都驚呆了。
  "糟了!我們被狼群包圍了!"呂泰山警覺起來。
  大家向周圍一看,一雙雙綠瑩瑩的狼眼在閃耀,狼的嚎叫聲更尖厲了,車燈下可以依稀瞧見兇惡的狼們,正齜牙咧嘴虎視眈眈地看著人們。
  大家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了,剛脫離了沙塵暴,又遭遇了群狼的圍攻。
  呂泰山圍著車子轉了一圈,走到李鐵軍面前,問:"車裡是什麼氣味?"
  "沒什麼味呀?"李鐵軍搖搖頭。
  "不對吧。"呂泰山湊近車廂,"你是不是……"他見李佩其看著群狼準備掏槍,連忙攔住:"打不得,今天這架口(架勢),開槍不但無用,還會招來更多的狼。"
  "那怎麼辦?狼越來越多了。"李佩其焦急地問。
  呂泰山又用鼻子在車廂裡嗅了嗅,動氣地大聲對李鐵軍說:"把車上的狼崽子放了!"
  "車上有狼崽?"李佩其疑惑地盯著李鐵軍。
  李鐵軍低下頭,輕聲地應道:"是,首長。剛才修車時在沙坑裡撿的。"
  李佩其連忙叫道:"還不快放了!"
  李鐵軍戰戰兢兢地把小狼從車廂裡抱出來,放了。
  一匹母狼跑上前來,叼起狼崽又放下,前後左右嗅了一陣,朝天長長地嘶叫了一聲,然後叼起小狼崽轉身就跑了。這顯然是一匹頭狼,它走了,幾十匹狼也"呼啦啦"轉身都跑了。
  "看你惹的這禍!"呂泰山衝著李鐵軍說,又望望大家:"狼心很齊,它今晚要是救不了它的孩子,幾個拿槍的好獵手都不是群狼的對手。狼們會前赴後繼,直到剩下最後一匹狼……"
  "鐵軍,記住了!"李佩其感歎不已,"我們大家都應該記住。"
  "總算有驚無險啊!"陳教授恭敬地望著呂泰山說,"幸虧泰山老弟啊,你又一次救了我們呀。"
  李佩其心潮起伏,常在沙漠邊生活的人,不僅僅是在沙海裡弄潮,而且也是在沙海裡搏擊啊!透過今天的沙塵暴、鎖陽、狼崽子、群狼……他進一步看到了呂泰山的偉大,也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論是戰爭年代還是和平時期,人民群眾永遠是解放軍的堅強後盾。
  在回去的路上,大家都談論著狼的話題。呂泰山心有餘悸地說:"狼也有它的處世哲學啊。"
  李佩其點點頭,剛才的一幕值得自己深思,從中想到了人類應該具備的一些可貴的品質在狼的身上同樣可以看到,眾狼一心,在不得不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的時候,必群起攻之;順水行舟,狼知道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回報;共同進退,狼雖然習慣獨自活動,卻是最團結的群體,當有夥伴受傷或者是遇險的時候,絕不會有狼逃走;臥薪嘗膽,狼絕不會在自己弱小的時候去攻擊比自己強大的對手。狼群的團結齊心、奮勇向前、前赴後繼的精神不正是我們在新川峽基地建設中所需要的嗎?眼下,新的礦點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接下來就需要大家萬眾齊心,動用所有人的智慧和力量去開採國家的寶藏了。
  ……

《國家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