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一枚珍貴古幣

  銀行的制度看似嚴密,其實是漏洞百出的。貸款審批的最後一關,即所謂審貸委員會制度也不例外。怒潮的蘭總是否瞭解地這麼透徹,韓小飛不清楚,但他自己對此漏洞卻是瞭如指掌的。

  銀行的審貸委員會是為使信貸決策民主化並控制信貸風險而建立的鬆散型組織,即把銀行內部的專家(其實也就是各個部門的頭頭)召集起來,作為審貸委員會委員,就一項貸款發表意見。如果同意者多於半數,此項貸款就獲得通過,否則,就被否決。由於國商銀行對審貸委員投票的質量沒有事後的追蹤,審貸委員的投票只有權利,沒有責任。因此,一項貸款在審貸委員會上,批准與否,與該項目的貸前調查報告寫作的成功與否關係重大,與審貸委員會主持人的態度也至關重要。

  如果企業只是一個醜小鴨,卻被基層銀行在貸前調查報告裡成功地包裝成了白天鵝,而審貸委員會主持人的態度再稍微有那麼一點傾向性或者模糊性,這個醜小鴨企業就可能變成了企業白天鵝了。

  韓小飛從B省一回來,責成關衛兵弄好了貸前調查報告之後,他依然沒有閒著,一直馬不停蹄地走訪銀行的各級關鍵領導。

  他最先找了郝總,在他的辦公室匯報了情況,兩人把貸款和企業所有情況的細節都縷了一便,在感到萬無一失之後,郝逍遙鬆了一口氣,卻對韓小飛罵道:「我們的董總,那個書獃子,跟我說,你們的報告是企業自己寫的!說你們連稱呼『我企業』,都沒有改成『該企業』!你韓大行長怎麼就這麼蠢!」

  韓小飛則狡辯:「我們是參考了企業的材料,但怎麼可能讓他們寫呢?稱呼錯了,那是筆誤,筆誤!」

  韓小飛出了郝逍遙辦公室之後,又上了三層樓,進了營業部葛副行長的辦公室。

  葛副行長是一個白頭髮的瘦老頭子,他是從部隊裡轉業下來的行政幹部,為了當好業務幹部,在工作的同時,他用五年的時間,自學了金融大專,獲得了大專畢業證書,勤勤懇懇地硬是在信貸戰線幹了幾十年。

  他的性格,直爽得要命,眼裡也很難揉得了沙子,今天一見韓小飛,就大聲嚷嚷著:「你又來走後門!又是什麼項目,怕我不簽字!」

  「哪裡,哪裡。」韓小飛被瘦老頭搞了一個大紅臉,「今天,不是走後門,是帶一個小玩意,讓您給看看!辯辯真偽!」說著,從西服口袋裡摸出一玫古幣,放到瘦老頭的老闆台上。

  只見那枚古幣與一元人民幣硬幣相比,直徑要大一厘米,厚度要大一毫米,正面寫著「崇寧通寶」,後面是光背,整個幣體呈金黃色,只是在幣面的陰處,殘留著象徵悠久年月的斑斑綠銹。這是韓小飛在佳德拍賣行花了三千五百元買的,是專門為了討酷愛集古幣的這個瘦老頭歡心的。

  瘦老頭用實指和拇指捏著古幣的上下兩邊,讓太陽光照到古幣上,再拿出放大鏡,翻來覆去地仔細看起來:「好像是真的!大概是金朝衛紹王制的錢,看這品相,應該是真的!」

  早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的韓小飛,趕忙像演戲一樣地說:「那我賺了!這是我在B省農村的地攤上買的!」

  瘦老頭問:「花了多少錢?」

  「剛開始小販子要五十,我砍了半天價,最後十塊錢,買了。貴不貴?我沒有上當吧?」韓小飛煞有介事地問。

  瘦老頭則兩眼放光了:「值,值!在十塊後面再加一個零也值!!」

  韓小飛趕忙順水推舟:「那我就一百塊賣您得了,轉手我就賺九十!」

  「不愧是在銀行一線搞經營的!大錢小錢都要賺!連我的錢,你也敢賺!」瘦老頭說著,把古幣精心地收到一個信封裡,又真的從辦公桌裡拿出錢包,抽出一張百元人民幣的新票,塞給韓小飛,「行!我買!我買!!」。

  韓小飛急忙推脫:「我到B省是考察怒潮股份的貸款項目去了,還在著名的美麗湖遊覽了一下,花的是國商銀行的差旅費,回來再賺葛副行長的錢,那不是品質惡劣,不是應該被國商銀行開除了嗎?」

  瘦老頭堅持著要給錢:「你去美麗湖,現在來找我,不就是怕我不批怒潮股份的項目嗎?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批完了,我這一關已經過了!這是一個好企業,我為什麼不批?材料,董大為已經拿走,報總行去了。」

  韓小飛見沒有投入便已經收穫了,內心暗自高興,但他絕沒有想過收回這枚古幣,他韓小飛可不是如此目光短淺之人。為了讓葛副行長舒舒服服地把古幣裝起來,他便告饒:「行,那就別讓您擔收禮之嫌,這個幣,您給我十塊,還個本錢得了!」

  瘦老頭聽了,雌牙一笑,很快便從錢包裡找出一張十元紙幣,塞給了韓小飛,說:「這就對了,以後多幫我尋著點,還以這樣的價格,收了,再以這樣的價格,賣給我!」

  韓小飛走出葛副行長的辦公室之後,心裡雖然挺高興,可嘴上還是小聲罵道:「這個老棒子,當婊子還要立牌坊!裝傻充愣還挺在行,一眼就能夠看出是金朝衛紹王制的錢。明明知道賺了幾千塊,可偏要做出賠本狀!別人還說不出:他拿好處、受賄!真他媽是個老丫頭的!!」

  韓小飛這一天很辛苦,也真瀟灑,才別營業部葛副行長,便又要去見總行孔行助了。孔行助是總行審貸會的主持人,可是怒潮股份貸款項目能否通過的最關鍵人物。而這孔行助便是被常太平視為對頭、被常太平譏笑為小氣的那個老的上海處長。

  韓小飛從金融街國商銀行營業部的高樓上下來,已經是傍晚了。但是,此時,貿然到孔行助家,時間欠早,因為,正趕上人家做飯、吃飯的。上海人孔行助的小氣,是因常太平而出了名的。這個時候去,必害得孔行助,叫他韓小飛吃飯不好,不叫他韓小飛吃飯也不好,進入不愉快的兩難選擇。

  為了不使孔領導不舒服,他只得獨自在光復門百盛商場旁邊的星巴克咖啡廳要了兩杯咖啡,任憑自己百般無聊,他也堅持等著,以使上門時間最恰當、效果最好。

  韓小飛一個人在星巴克咖啡廳裡孤獨地泡到了晚上七點二十分,算計著總行孔行助在豪華舒適的家裡,應該已經一邊看新聞聯播,一邊吃完了晚飯,他才起身走了出來。
《扎錢(金融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