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沒存款的職員像皮球

  初冬的季節,清水窪依然是美麗的。天高而無雲,是淡淡的蔚藍色的;樹林已然脫去了秋天的衣裳,沒了綠、沒了黃,只有突兀的樹幹,是深褐色的。遠處的樹枝上有兩隻大喜鵲「喳喳」地歌唱,見人來了,撲稜著翅膀不情願地飛走了,只有它們的肚皮是這冬景裡難得的暖色,是白的。
  清水窪的曠野雖然早已經被薇州摩托車集團公司買斷,但是,這裡除了方子洲原來居住的幾間小屋已經被夷為平地,永遠沒了他們曾經居住的蹤影,除了那條依然流水潺潺的小溪畔搭建了兩間鋁合金結構、玻璃幕牆的小房子外,幾乎沒什麼變化。我甚至又看到了那只碩大的黑貝犬,它在遠處的樹林間閃了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裡根本沒有我想像中的車水馬龍、機器轟鳴、大干快上的施工景象。
  我和章總來到了兩間鋁合金結構、玻璃幕牆的小房子外,這兒就是薇州摩托車集團下屬的高爾夫股份公司的工地臨時辦公室。辦公室裡只有一個看門的肥老頭,他並不認識京興市摩托車公司的章總,很不客氣地告訴我倆,工地的高大年總經理沒來。
  我本來想說出章總的身份,以獲得肥老頭的尊敬和合作,章總卻攔住了我,對我笑笑:「預料之中的事兒。」
  我只得問肥老頭:「你們的工地啥子時候開工嘛?」
  肥老頭狡黠地瞥了我一眼,順口答道:「已經幹著呢,施工設備還有球場設施也已經出國淘換去了。」
  我再問:「你們的高總啥子時候來嘛?」
  肥老頭笑了,敷衍道:「領導的事兒,咱不曉得!」
  悻悻也好,無奈也罷,我和章總只得離開這兩間小房子。踏著腳下柔軟的黑土地,我問章總:「堂堂一個集團公司,怎麼會用高大年這樣的主兒當總經理?」
  章總見我問得認真,很淡然的一笑:「在當今京興市不完全的市場經濟條件下,民營資本比國有企業更沒民主。當然是趙自龍願意用誰就用誰?指鹿為馬也是正常的。」
  「可這個高大年卻是流氓加地痞!」
  「這是你柳韻的看法,而人家高總經理的履歷,卻是輝煌的很呢!雖然沒進過大學門,可人家是碩士研究生;雖然英語不懂abc,可人家是高級經濟師;你說他是地痞流氓,可人家在來這兒之前卻是國有企業遠飛集團公司下屬遠飛歌舞廳的副總經理。從哪方面看,他都能勝任高爾夫股份公司總經理的位子!」
  聽章總這麼一說,我也只有唉聲歎氣的份了。
  章總見我歎氣,自己也感歎道:「企業治理結構不健全,社會上缺乏誠信機制,制度上又存在千瘡百孔的漏洞,當然是正經做事難,歪門邪道盛行!」
  「你對京興市的市場經濟真是這麼悲觀嗎?」
  章總坦然地笑了笑:「沒有。我們不是處於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初期階段嗎?歷史造就了一部分人要為這個時代櫱檀,同時,歷史也造就了一部分人將成為這個時代欺世道名的梟雄!」
  我依然歎口氣:「比如,王學兵、耿德英、孟憲異之流,就理所當然、勢不可擋地成為一代梟雄了!」
  章總扭頭看了我一眼:「也不一定。社會上不是還有你那個方子洲一樣的人物嗎?」
  我搖了搖頭,第三次歎了氣:「方子洲連個民兵都不算!如果靠他這樣的人來治理整頓這麼大個社會,別說有如螳臂擋車,恐怕就連我們最起碼的生存條件都不復存在了!」
  章總見我們已經走出了清水窪,就停住了腳步,回頭望著樹林裡溪水畔的那兩間小房子,意味深長地感歎道:「這個社會不是還有法律嗎?邪惡的陰霾不是依然要躲避正義的光芒嗎?如果你和我願意,願意為阻止這張黑色錢網裡的『成功人士』成功,願意無怨無悔地櫱檀一把,我看,他們也當不成一代梟雄,而只能是一夥鬼魅魍魎!鹿死誰手還很難說呢!」
  經過在宿舍小床上一連幾天的輾轉反側,經過與焦頭爛額駱行長的巧妙周旋,終於,我交出了我到合作銀行以來的第一份貸款調查材料:
  關於對京興市摩托車股份公司開展存貸款業務的調查報告
  南郊支行:
  京興市摩托車股份公司向我支行提出了辦理貸款授信及結算業務的申請,經實地調查及資料分析,我認為該企業存在較為嚴重的違法問題,經營與政策風險極大,因此,不同意與該企業建立業務關係。具體情況,匯報如下……
  由於吳副行長是分管我這塊業務的領導,我自然不好跨過他去,便先把這份洋洋數千言的調查報告交給了他。他剛一看開頭就像被一百度的開水燙了腳,立刻蹦著叫起來:「小柳,你怎麼能這麼認識問題?企業的存款在咱們這兒,咱們有什麼風險?!企業貸款是美國H銀行擔保的,如果有風險又與咱們支行何干?也只損失了擔保的美國佬!這是最最簡單的金融邏輯!」
  「存款來了,沒幾天又走了。咱們就可能成為幫著企業洗錢的工具!貸款放了,企業就會利用咱們銀行的牌子,披上一層合法而優質企業的外衣,到處去招搖撞騙!」
  平日裡溫、良、恭、簡、讓,中國傳統美德似乎佔盡了的吳副行長,終於把急赤白臉轉化為怒不可遏,他把小眼睛瞪成鈴鐺大,厲聲高叫道:「我是一個老銀行了,還不會判斷誰是誰非!你這麼做,不是勒我們支行的脖子,砸我們的飯碗嗎?!而且,你這兒分析的洗錢企業、空殼企業的論據都是無法擺上桌面的,純屬無稽之談!如果企業瞧見了甚至可以告你個誣陷罪!我瞧呀,你的神經真的有問題!」
  立刻,我來了川妹子不管不顧、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也尖了嗓門,拍案而起,厲聲反駁道:「你的神經才有問題!這只是商業報告,是我作為銀行第一調查人的看法!我這麼分析,只是不同意給他們貸款,也不要他們的存款,怎麼能跟誣陷掛鉤!?又與支行其他員工的飯碗何干?」
  沒想到,吳副行長竟然暴跳如雷了,用一個胖乎乎的拳頭「咚咚咚」地擂了辦公桌的桌面,怪叫道:「呸!今兒個我才真正認識了你柳韻!我們合作銀行如此對你,你卻把我們當成冤大頭!這樣對待我們南郊支行的工作!好!好!我沒時間跟你抬槓,我把報告交駱行長去,你候著吧,瞧他怎麼收拾你!!」說罷,吳副行長斷然起身,不由分說地摔門走了。
  我心裡明白,在南郊支行,吳副行長只能算得上一隻溫順的小綿羊,是一個遇事和稀泥,唱紅臉的主兒!而真正的老虎、白臉人物,當然就是那個曾經把我拒之門外的駱行長。一隻綿羊已經為我而瘋狂、一個紅臉已經改唱白臉為我而咆哮,那麼老虎呢?那個本來的白臉呢?他會怎麼對待我?
  我很清楚,而且,心裡也做好了思想準備,並用高爾基的《海燕》來支撐著自己柔弱的靈魂:
  「暴風雨!暴風雨快要爆發了。」那是勇猛的海燕,在閃電中間,在怒吼的海的頭上,得意洋洋地飛掠著;這勝利的預言家叫了:「讓暴風雨來得厲害些吧!」
  但是,奇怪的是,吳副行長怒氣沖沖的走後,兩面三刀的駱行長卻沒找我。第一天沒找我,第二天沒找我,第三天還沒找我。我也是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了。
  第三天下班的時候,我路過一個叫「紅杏枝頭」的茶樓,茶樓的玻璃幕牆依稀而恍惚,折射出三個熟悉的身影。我趕緊停住腳步,像玻璃幕牆望去,卻由於陽光的反射強烈,使我辯不清那三個熟悉的身影。由於這幾天沒遇到駱行長的麻煩,我的心情放鬆,好奇心也就重起來。我索性進了茶樓,想印證一下,這三個海市蜃樓一般折射過來的身影到底是我認識的誰?是人影還是我的幻覺?
  一個標緻的小姐迎出來,像一團暖融融的火,點頭招呼道:「小姐,就一位嗎?」
  我作豪邁狀:「還有幾個人呢!在後面。我先來看看環境!」
  標緻小姐一聽,眼睛裡立刻有了光彩:「咱們這兒幽靜,是談事兒的好地兒!咱們這兒衛生,總會讓您感到身心舒適!咱們這兒周到,總有一款茶水適合您!咱們這兒公正,每一杯茶才收費八十八元!」
  聽著標緻小姐的介紹,我只是頻頻點頭,嘴上沒說話,眼睛卻沒停止地四下裡搜尋著。
  然而,我發現有可能折射出人影的一層臨窗的幾個被碧綠的假樹和鮮艷的假花隔離出來的茶間裡,卻空無一人!
  「你們這兒還有其他喝茶的地兒嗎?」我問。
  「咱們樓上的臨窗位置還有茶間,那兒比樓下更幽靜!」小姐看出了我的失落,怕跑了我這單生意,急忙介紹道。
  我想再堅持一下,索性就跟了標緻小姐再到樓上看了看。剛一上二樓,我就在臨窗的一個茶間裡看到了駱行長、吳副行長!
  他們當然不會留意有人來,正在端碗掀蓋,吹水聞香,悠然自得地品著茶呢。在他們的對面還坐著一個男人。這個男人鼓眼泡,大背頭,正是被我規集到流氓一類人物之中、現任摩托車公司高爾夫球場總經理的高大年!
  人的命運走勢,大部分原因取決於她(他)的情商,取決於她(他)對事和人的態度。章總為阻止別人成為黑色錢網裡成功人士的動員,激發了我本性中的正義感,但結果是,我的命運又一次轉折,我真的經歷了一次生活的櫱檀--我又失業了。
  從「紅杏枝頭」的茶樓回來的翌日,我剛一來到南郊支行的格子間,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是駱行長親自傳喚了我,讓我馬上到他的辦公室去。
  我雖然心裡有數,但依然問了一句:「需要我帶上啥子貸款材料嗎?」
  駱行長竟輕鬆地笑了:「甭帶啦!你馬上過來,啥與銀行有關的東西都甭帶啦!」
  駱行長辦公室的門緊閉著,我只得敲門,回答「請進」的卻是吳副行長的聲音。
  我推開門,發現南郊支行的兩個領導居然都在一室,這是很少見到的情況。此時,吳副行長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一口一口吐著煙圈,少有的悠閒自得。駱行長則眼睛正望著天花板發呆,他把整個身體都陷入辦公桌後面的老闆椅之內,看其上身歪斜的架勢,他的腿也必然像吳副行長一樣,是翹著的,只是有辦公桌擋著,無法看到而已。
  兩位領導見我來了,都沒改變姿勢,也都沒吭聲。看這架勢,我就知道等待我的一定沒什麼好事。但是,既然領導同志沒讓座,我也不甘心作任人宰割的小綿羊,索性自己拉來一把椅子,與他們面對面地坐下來。
  吳副行長看一眼駱行長,駱行長再回看一眼吳副行長,誰也沒先開口;駱行長看一眼吳副行長,吳副行長再回看一眼駱行長,還是誰也沒吭聲。見我的臉由窘迫的緋紅,開始變得像是怒火中燒的扭曲了,駱行長才開口對吳副行長說:「老吳,柳韻歸你管,你先說吧。」
  吳副行長只得放下了二郎腿,把還剩下半截的香煙在茶几上的煙灰缸裡重重地碾幾下,終於開口了:「老駱,你是行長,一把手,這種事兒自然還得你說!」
  駱行長見皮球又踢回來,自知實在推不過了,才坐直了身子,大概辦公桌後面的二郎腿也放下來了。他「哦哦」兩聲,嗽嗽嗓子,眼睛斜視我一下,又彷彿被我燙著一般,趕緊把目光轉向窗外,望向虛無:「小柳,今兒個我不是代表自個兒,而是代表支行領導班子,與你談個話。」
  我終於忍不住了:「是不是要堅持與摩托車公司建立業務聯繫?」駱行長見我這樣問,心裡似乎獲得了某種釋然,他笑了,語調也輕鬆了,沒回答我的提問,反而問我:「你來我們這兒已經快半年了吧?」
  我點點頭,不知道這個白臉人物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
  駱行長繼續問:「你的待遇雖然是正式員工的,但是,你的勞動合同還沒簽!對吧?」
  我再點點頭,確認道:「由於意外受傷,勞動合同一直沒機會簽。」
  「剛才我讓會計算了一個帳,小半年來,你在我們這兒的費用,當然包括你的工資、醫療費、差旅費,一共是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元四角四分整!而你給支行帶來的利潤呢?卻是零!而且,存款是零!貸款還是零!」駱行長說罷,大概是情緒波動的幅度過大,坐姿無法承受之重,忍不住站起身來,聲音也開始激動得發顫了,「如果合作銀行的職工都像你一樣,甭提我們合作銀行無法與國際金融業接軌,無法與外資銀行展開競爭了,恐怕入關沒幾年,我們合作銀行自個兒就賠個底兒掉,先破產啦!」
  沒有駱行長的提醒,我萬萬沒想到,也從來沒意識到,我這樣一個小女子在不經意之間竟墮落成了合作銀行乃至京興市金融業的罪魁禍首!!成為了合作銀行乃至京興市金融業無法在國際競爭中穩獲全勝的壞典型!!不過,在我的眼裡,駱行長再怎麼唯利是圖、再怎麼勢力小人,可他報出來的數字卻無疑是鐵掙掙的事實:利潤是零!存款是零!貸款還是零!
  因此,我沒爭辯,也無法爭辯,只得甘願作了鬥敗的雞,慚愧地低下了剛才還高昂著的頭,乖乖地承認自己的無能。
  這時,吳副行長拿出「宜將勝勇追窮寇」的精神,頗為及時、到位地搭腔了:「銀行不是冤大頭!按照我們合作銀行的規定,三個月內存款沒達到三千萬元的試用員工,要自動辭退。」
  駱行長更是「不可沽名學霸王」,急不可耐地對我進行致命一擊,狠呆呆地補充一句:「你如果離開合作銀行,差旅費就算了,可醫療費在走前一準兒要補齊理應自費部分!」
  我突然明白了,原來這兩個男人一通猥猥瑣瑣,反覆推來推去,誰也不肯率先告訴我的所謂決定,竟然是要把我辭退!而且,這樣一來,我在合作銀行工作這段時間,不但沒什麼收入,甚至還要賠醫療費進去!
  我雖然對他們將給予我的壞結果有所準備,但也沒想到他們竟打了如此不可告人的主意、有了如此惡毒的決定。因此,我依然感覺自己像一隻孤立無援、被惡狼圍攻的小雞,依然感到渾身冰冷,雙腿發軟。如果不是我坐在椅子上,我想,我現在一定會癱倒下去的。大概我的臉色此時一定很蒼白,也一定很難看,早已經失去了活人的本色,駱行長慌了神,趕忙從老闆椅上站起來,走到我的身邊,對著我的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下,而後竟伸出一個臭乎乎的手指頭,在我的鼻孔前試了試,終於,他發現我的呼吸依然正常,才深深地舒了一口,帶著滿口蒜臭的濁氣,做出關心的語氣,對我說:「小柳,我想這對你也好!你還年輕,何必在我們這兒,干自個兒不待見干的工作呢!」
  「是呀,小柳,你這年紀,還輸得起!一起從頭再來,還來得及吶!」吳副行長又接了話茬兒。
  如果不是我在被從愛農銀行京興市分行趕出去時,那個余主任的話已經深深的刺激過我,我已經有了非常充分的「面子疲勞」,現在的我,面對兩個大男人的驅逐令,一定是無地自容、掩面而泣,繼之再做自慚形穢的樣子,逃之夭夭的。但是,也正是由於有了在愛農銀行京興市分行的刺激和余主任給我培養出的「面子疲勞」,我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恢復了元氣。於是,我把貓捉老鼠的遊戲,改成了老鼠戲貓。
  我若無其事地笑了,「咯咯咯」地笑出了聲。我款款地站起我婀娜的美人身,優雅地走到在沙發上就座的吳副行長身邊,先用我絕美的腹部幾乎貼住了他的臉,再用修長的美腿頂了一下他的肥腰,而後在他的身邊擠了個地方,舒舒服服地把美體陷到了沙發裡。見吳副行長一副驚慌失措的德行,我讓「咯咯」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悅耳。我主動奪了他的香煙盒,抽出一顆,優雅地銜在嘴裡,再主動拿過他的打火機,靈巧地點了,而後閉目,做陶醉狀,深深的吸上一口,再慢慢地吐出了一口白色的煙。那煙慢慢地化作霧的模樣,悠悠蕩蕩地飄散開去,其雅態,一定不亞於男人們吐煙的效果,那樣子絕對酷,而且絕對酷斃!
  吳副行長大概是從我的優雅裡找回了良心,而後又從良心裡有了某種發現,他急忙把胖胖的身子躲開我溫熱的美體,一副欲起身離去又不好意思行動的窘態。
  我笑得開心極了,伶牙俐齒地說:「怎麼?吳副行長怕了?怕挨了我的身體而丟掉金飯碗了?我懂,你含辛茹苦熬了這麼幾十年,弄這麼個位置不容易呀!怎麼能為作風問題翻船呢!」
  吳副行長沒了剛才的矜持,終於起身,眼睛只與我對視了百分之一妙,就趕緊把目光閃開了。他結結巴巴地說:「柳韻,你可別破罐破摔!被辭退的只是你的一份工作,並沒影響你的整個人生。雖然現在這工作不好踅摸,但你終究還是可以再踅摸到工作,你還可以繼續作一個溫良、單純的好女孩兒嘛!千萬別想不開‥‥‥」
  駱行長也急忙幫腔,他的瘦臉上也沒了剛才那得意的光彩:「而且,我們支行只是把你退回到分行管理部的人事處,也許他們還是可以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如果這三月裡,有其他支行要你,你又能拉來三千萬存款,你還是可以繼續留在合作銀行工作的,弄好了,也許還能簽勞動合同,成為正式員工吶!」
  我依然「咯咯」地笑了:「你們怕啥子?怕我馬上死在這兒,影響了你們的烏紗帽,對嗎?」
  見我這樣說,駱行長、吳副行長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了。他們大概此生還沒見到過突然變瘋的女人!他們也沒與突然變瘋女人的鬥爭經驗。他們不知道如何動細,更不敢動粗。
  見兩個大男人沒話說,駱行長又起身,一步一步地往門口挪,一副想藉故溜走的架勢,我趕緊開口道:「如果我拉來摩托車公司的兩個億存款,如果我再給摩托車公司放出那四個億的貸款呢!」
  駱行長已經挪到了辦公室的門口,吳副行長見駱行長要溜之大吉,大概是怕他一個人對付不了我,也急忙站起來,情急之中透露了他和駱行長昨天的隱情:「小柳,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呀!我們已經與摩托車公司簽合同了!沒你,這四個億我們也放出去了!沒你,兩個億的存款我們也拿過來了!」
  原來如此,他們對我的修理,原來是因為有了昨天「紅杏枝頭」茶樓談判的成功!目前對我實施的這一切措施,原來是按部就班的!我真的憤怒了,這駱、吳二人不但惡毒,而且卑鄙,他們現在對我的行為,無異於卸磨殺驢!我也顧不了許多,把我深藏在心裡的隱秘,作為最鋒利的武器拿了出來,理直氣壯地厲聲叫道:「我告訴你們!薇州摩托車集團公司利用收購遠飛集團公司的原有資產,涉及國際洗錢犯罪!而且,遠飛集團公司的貸款除了賬外經營之外,還涉及巨額行賄受賄、侵吞公款犯罪!如果你們一意孤行,我絕不放棄到銀監會反映情況的權力!」
  見駱行長又重新坐回到他的辦公桌前,吳副行長站在沙發旁,大睜了雙眼,我終於感到了勝利者的歡欣。在章總確定整個摩托公司有洗錢犯罪嫌疑之後,我找來許多金融犯罪方面的書,惡補了一下有關洗錢犯罪的知識,現在也可以般上來了。我直言不諱道:「如果你們一意孤行,非要與他們作業務,就屬於協同洗錢,也難逃『下游犯罪』的嫌疑!到頭來一定是搬起石頭砸爛自己的腳!」
  我從南郊支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燈火通明的夜晚了。
  京興市的夜晚,總是華燈齊放,車水馬龍;五彩的燈線,鑲嵌在路旁高樓大廈的邊緣,勾勒出它們現代化的身段。市中心大街則是京興市好似一圈圈光環一樣的環城路的中軸線,更是燈火輝煌。由於今天只是冬季裡一個普通的夜晚,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日,市中心大街兩側的華燈,只開放了一半,但是再加上像魚竿一樣,伸向街心的盞盞街燈,市中心大街上仍然亮如白晝一般。當自行車行使到中心廣場,那如潮水一樣滾滾流淌的人流,那如江水拍打堤岸一樣嘈雜的人聲,那像深秋的樹木一樣多彩的萬家燈火,使京興市的夜景,達到了巍為壯觀的頂峰。
  我感受到了從來沒體驗過的開心,索性在中心廣場停了自行車,想把自己快樂的感覺在手機上寫點什麼。我又翻到了那個曾經幫著我擺脫了駱行長逼迫我拉存款的段子。感覺它最能表達我現在的快樂與心靈的恬靜了,我就毫不猶豫地把這個段子發了方子洲,同時在每一句的末尾加了一個笑臉圖案,再次發給了章總。
  章總很快回復了我的短信,而且這次沒再談落實存款的事兒:「我想,我應該為了某事而祝賀你!」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方子洲給我回了電話。
  我問:「為啥子不回短信嘛,對你來說,既省時又省錢!」
  方子洲的回答依然讓我不快:「我還不會發信息呢!也許是我的手機太差了,怎麼找個中文字這麼費勁兒!」
  「你在哪兒呢?」我想告訴他,我可能由於第二次失業,又沒地方住了,惦念著到他那兒借宿幾日。
  「我在華南薇洲呢!」
  「你又跑到薇洲做啥子嗎?」
  「你還記得薇洲有個叫『別問我是誰』的人嗎?」
  「當然記得。可這不人不鬼的名字跟你有啥子關係?」
  「這個女人跟摩托集團的趙自龍有關係,所以她自然就跟我有關係!」
  「『別問我是誰』到底是誰?她怎麼會和趙自龍有關係!她可是告訴我薇洲集團是一個大大的陷阱!」
  方子洲沒正面回答我:「她給我提供了一個掌握更多證據和線索的機會!」
  「她都跟你說了啥子?」
  「薇州摩托車集團公司的確沒咱倆想得這樣簡單,的確是一個大大的陷阱!」
  「你又發現了啥子?」
  「洗錢!跨國洗錢!」
  「你真的找到證據了?」我的心彷彿被揪了一把。
  「電話裡不方便,回去再說吧!」
  我的心第一次為方子洲的安全問題緊緊地揪起來:「你千萬注意安全吶!千萬別被『別問我是誰』的一點小花招兒蒙住了!」方子洲一副大無畏而又急切的樣子:「你現在沒什麼事兒了吧?咱倆回去再細說吧,我現在打的可是長途電話!」
《錢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