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2007年4月17日,星期二,晴(76)
  000005ST星源終於衝破7元關口了。
  是突然衝破的。昨天漲停板,從6.46漲到6.78,按道理今天不可能再漲停板,可它今天偏偏再次漲停板,並且長勢比昨天猛,昨天是到下午才衝到漲停的位置,而今天是一開市就封在漲停板的位置上。
  翟紅兵已經成百萬富翁了。在000005衝破7元關口的同時,600186蓮花味精也不甘落後,奮起直追,並且它不是ST股票,真要是漲起來比世紀星源快,眼下雖然沒有達到7元,但也達到6.91元,與整數關口僅差半步。如此,兩隻股票加在一起,總市值已經超過100萬。按照翟紅兵原先的計劃,現在可以空倉出貨了,然後懷揣著「百萬富翁」的底氣,昂首挺胸地回南京與吳冬梅交涉,行就行,不行他也算是盡到了責任,回深圳向客戶經理求婚,再生一個孩子,安分守己過小老百姓的日子。這本來是早就設定好的目標,昨天還以為相當遙遠,今天突然就展現在自己面前,搞得翟紅兵似乎還不是很適應,彷彿這目標實現得太容易了,因此也就不牢靠了一般。關鍵是沒想到兩隻股票都封在了漲停板。既然都封在漲停板,那是不是意味著明天還要繼續漲?按照慣性原理,明天雖然不一定繼續封在漲停板的位置,但起碼會沖高一下。既然明天還要衝高,哪怕是短暫地沖高,那麼今天當然就不要出貨。所以,雖然已經達到即定目標了,但翟紅兵仍然沒有出貨。
  翟紅兵決定慶賀。都成「百萬富翁」了,難道還不該慶賀?肯定要慶賀。慶賀的方式是去彭年吃自助餐。
  明明心裡想著是請客戶經理,卻偏偏要給鮑又敢打電話,打電話請鮑又敢和她女兒萍萍一起去彭年吃自助餐。翟紅兵相信,同樣是彭年的一頓自助餐,對鮑又敢和客戶經理意義肯定不一樣。特別對鮑又敢的女兒萍萍,以前那麼優越,現在突然遭遇冷落,這時候有人請他們去彭年吃自助餐,意義肯定不一樣。所以,翟紅兵就打電話給鮑又敢,請她和她女兒去彭年吃自助餐。
  打通電話,翟紅兵沒有說請鮑又敢吃飯,而是說請她女兒吃飯。請她女兒和她到彭年吃自助餐。他覺得把女兒放在前頭得體一些,也讓鮑又敢好接受一些。可鮑又敢思考了一下,或者說是猶豫了一下,仍然說不行,謝謝。翟紅兵說他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請她女兒吃一頓自助餐。鮑又敢說知道,謝謝,說她現在最好不要在高檔消費場所露面。翟紅兵一聽,也有道理,就說那我只帶萍萍一個人去吧。鮑又敢又想了一下,還是說算了,並說孩子也應該學會承擔家裡的責任,家都這個樣子了,她憑什麼就要去高消費?要去享受?說得翟紅兵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好作罷。
  鮑又敢的拒絕影響了翟紅兵的心情,令他也沒有心情給客戶經理打電話了。
  除了心情因素之外,另一個原因是太遠。從南山到羅湖太遠。
  翟紅兵現在已經回到南頭自己的房子裡住。在黨校招待所住太不方便。不僅不方便做飯,不方便出行,而且找不到家的感覺,而沒有家的感覺,心就老是懸在空中,沒有落腳點,所以翟紅兵就搬回到南頭。
  本來合同還沒有到期,但按照租賃合同,如果今年不打算續租,就應該提前向對方打招呼。翟紅兵打電話去打招呼,對方說正好,他們公司已經從科技園搬遷到阪田,他正好想提前退租,卻不好意思開口,如果可以,最好明天就退租。翟紅兵當然說好好好,我也正好想回去自己住了,也是不好意思開口,看看,這就是天意,這說明人還是要多溝通,多交流,大家都不好意思先開口,結果對大家都耽誤事情。說完,兩個人哈哈大笑。於是,翟紅兵就提前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住自己的房子當然好,可就是比較遠。離彭年酒店比較遠,離自己開戶的證券營業不比較遠。比如現在,如果他要請客戶經理去彭年吃飯,去的時候好說,可以乘大巴也可以乘藍牌車,而回來的時候就比較麻煩。打的士太貴,乘地鐵要兩頭另外打的,不僅費錢,而且費事,想到最後,不如作罷,自己在濱海大酒店吃三紋魚算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翟紅兵第一次想到了買車。
  2007年4月23日,星期一,晴(77)
  600186的RSI指標達到空前的94.68。這次不用客戶經理提醒了,翟紅兵自己都會看。其實,自從翟紅兵在證券公司講課之後,客戶經理也再不敢提醒翟紅兵改買什麼或該賣什麼了,也不敢告訴翟紅兵什麼時候買或什麼時候賣,相反,倒是她經常向翟紅兵咨詢股票上的事情。總之,客戶經理對翟紅兵更尊重了,翟紅兵現在成了她的老師。
  作為老師的翟紅兵已經患上了「恐高症」。看著自己的股票天天漲,翟紅兵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惶惶不可終日,整天提心吊膽。今天見RSI指標達接近100了,更感覺自己站在了懸崖邊上,隨時都要掉下去一樣。這種恐懼是那些賣什麼跌什麼的散戶永遠無法理解的。翟紅兵實在承受不了了。於是今天上午,他當機立斷立刻把手上的600186蓮花味精全部賣了。賣了他就感覺安全了。賣了他就塌實了。就彷彿從高空回到了地面,腳踏實地地站在地上一樣,輕鬆得不得了。
  總共8萬股蓮花味精,價格每股7.77元。全部賣出去之後,回籠資金約62萬人民幣。
  其實還可以賣更高一點價格的,但翟紅兵多少有點迷信,他相信「7」是自己的幸運數,今年又是2007年,所以特意選擇了「7.77」,哪怕事先知道下午該股票收在7.87,翟紅兵也在所不惜。
  一不做二不休。賣完600186之後,翟紅兵切換到000005上,看到ST星源今天高開低走,價格在7.60元附近徘徊,他大腦一熱,想都沒想,立刻也下了7.77的賣單。能成交更好,不成交拉倒,一切交給老天爺。結果,上午沒有成交,下去000005突然來一個沖高,居然把翟紅兵的股票賣了。
  000005總共78000股,在7.77元價格全部賣出去之後,銀證通上又多了資金約60萬。電話一查,翟紅兵的身價突破120萬人民幣!
  翟紅兵竟然沒有絲毫的激動,所感受到的除了塌實還是塌實。他要塌塌實實地睡一覺。他睡在南頭的那個家裡。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翟紅兵自己的家。是房產證上寫著「翟紅兵」三個字的「家」。他發現,自己在城市生活這麼年,還沒有改變農民出身的本性,還把「家」和土地和產權聯繫在一起,還是感到住在自己家裡塌實。睡在自己家裡實在。在自己家裡炒股票安全。並且他仍然不相信網絡,仍然用採用電話委託進行股票交易和查詢。他聽說過電話可以被竊聽,但沒聽說電話委託可以被篡改,而網絡銀行被盜用或遭遇病毒的事情卻經常發生,所以他寧可麻煩一點,寧可承擔一些電話費,也仍然用電話委託和電話查詢。關鍵是他想聽電話裡面的聲音,特別是查詢股票後反覆播報他已經擁有一百多萬的聲音。
  翟紅兵現在已經擁有一百多萬實打實人民幣現金了。他不需要賣房子了。他不但不打算賣房子,相反,他還決定買一輛車。不錯,作為一個絕大多數時間悶在家裡炒股票的散戶,他其實並不是跟需要一輛車,這個時候他賣車,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是滿足虛榮心的需要。或者說好聽一點,是證明自己「身價」的需要。或許翟紅兵自己並不在乎所謂的「身價」,但世俗在乎,而他是生活在世俗中的,沒辦法超脫。比如他去給別人講課,自己開車去與乘大巴去,對方所給的講課費是絕對不一樣的。還比如打算再婚,買了車之後,自己在深圳就屬於有房有車有戶口的王老五,無論對客戶經理本人還是她的親戚朋友,面子上都更好聽一些。萬一客戶經理沒有接受他的求婚,翟紅兵找其他人勝算的把握也更大一些。就是對自己的女兒和姐姐,翟紅兵自己開車回去和沒有開車回去也不一樣。前岳母和前妻當年拿翟紅兵當下飯的小菜,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認為他沒出息,現在自己突然開了私家車回去,沒準她們就能改變看法,而一旦他們改變看法,就能影響女兒佳佳。佳佳一高興,願意坐上他的車與他一起回老家鹽城也說不定。所以,翟紅兵堅決要買車。
  買車的另一個考慮是為將來的生活再上一道保險。具體地說,就是萬一將來股票的行情不好了,翟紅兵還能拿自己的私家車當「藍牌車」。所謂「藍牌車」,就是內地的「黑的」,但深圳人文明,下崗不叫下崗,叫「退崗」,打擊黑社會不叫打擊黑社會,而叫打擊「有組織犯罪」,同樣,「黑的」不說「黑的」,而叫「藍牌車」。一個意思,就是沒有營業執照不用交納管理費自己私下拉客的意思。萬一到了行情不好的時候,翟紅兵還可以拿自己的私家車當「藍牌車」用。別的地方不說,就做自己小區裡面的熟人生意,維持生活不成問題。所以,翟紅兵更加要買車。
  今天下午收市之後,翟紅兵就搭乘一輛本小區藍牌車,去香蜜湖汽車大市場給自己選車去了。
  他已經想好,車買到手之後,馬上就開到自己開戶的證券營業部去,給客戶經理一個意外的驚喜。如果可能,他希望帶著客戶經理一起回老家,給父母上墳,接女兒來深圳。等待翟紅兵的,將是一種嶄新的生活。
  2008-2-11完稿於深圳
  丁力

《一個散戶的炒股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