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天邊露出了晨曦,紫苑路3號大院像一個沉睡一夜的人正在逐漸清醒。寂靜的小路上有人跑步,大門邊的哨位上,武警戰士在換崗。
  錢向陽家,陶仁賢手忙腳亂地準備早餐,錢向陽坐在衛生間裡看報,陶仁賢準備好早餐推開衛生間的門叫他:「快點,看報到辦公室看去,堂堂大市長坐在馬桶上用功,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錢向陽用腳把門踢上:「你幹嘛你,尊重點別人行不?」
  陶仁賢:「有什麼了不起,就你身上那點東西誰沒見過,真是的,越老毛病越多。」
  錢向陽無奈地收起報紙,從衛生間出來,坐到餐桌旁準備吃早餐:「你也是的,起來這麼早幹嗎?」
  「幹嘛,伺候你,我怎麼也不能讓全市人民抱怨我不給市長吃早飯。」
  錢向陽:「你放心,全市人民誰也不會關心市長是不是吃了早飯。我說了多少次了,雇個人雇個人,你就是不雇。」
  陶仁賢:「錢明一家子一個禮拜才回來一趟,平常家裡就你跟我兩個人,雇個人連吃帶住還得開工錢,值得嗎?再說了,家裡男主人跟小保姆鬧出來的花花事還少嗎?我可不想你晚節不保。現在不都講究從源頭上消除腐敗嗎?這就是我的預防機制。」
  錢向陽:「又來了,我都這麼大一把年紀了,還能出啥事,即便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了。」
  陶仁賢:「對我是沒那個心也沒那個力了,對別人可說不上,這方面我懂,別忘了我在醫院工作。」
  錢向陽:「你不就是個收費的嗎?又不是醫生,冒充什麼內行!」
  陶仁賢:「你快吃,吃了趕快走,我還得睡個回籠覺呢。」
  「你今天不上班了?」
  「上什麼班,休息了。」
  「你那個班也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要是你們院長早就讓你下崗了。」
  錢向陽還沒吃完,陶仁賢就急匆匆地開始收拾碗筷,邊收拾邊嘮嘮叨叨地說:「院長自己下崗也不敢讓我下崗,這就是當市長老婆的好處。」
  錢向陽:「你幹什麼呢,我還沒吃完你急著收拾東西幹嘛?」
  陶仁賢嘻嘻哈哈又把碗筷放回原處:「我以為你不吃了呢。」
  錢向陽急匆匆地喝著稀飯:「那你也得自覺點,人家當面不說,背後肯定要議論你市長老婆不自覺,想上班就上『不想上班就不來』還白拿工資。讓我說,你要上班就正正經經地上,不然就乾脆辦個提前退休把位置讓給別人,需要一份工作的人有的是,別佔著茅坑不拉屎。」
  「你懂什麼?這個茅坑還真得佔著,一離開這個茅坑工資就得少一半。別說我了,就你們那個政府大院裡有多少佔著茅坑不拉屎的?前邊樓那個老白毛,從副書記轉到人大當副主任,又從人大轉到政協當副主席,現在又當了老齡辦的主任,還兼著什麼老年基金會的主席,市裡哪個茅坑他沒蹲過?十年前就過六十歲的生日,現在問起來還是六十五,我看他起碼有七十五歲了。為什麼?不就是為了佔住那幾個在崗工資,佔住那一棟常委樓嘛!」
  錢向陽:「這個話你可別胡說,誰也沒規定只有常委才能住在這個院裡,副市級以上領導同志在職的、不在職住在這個院裡的好幾十個,常委只有那麼幾個人,那些不是常委的同志聽你這麼說,肯定反感。人家要是找我鬧著要搬家,你給人家解決房子去。」
  陶仁賢:「反感就反感,事實就是事實,人民群眾不都把這紫苑路3號大院叫常委大院嗎?如果不是常委大院,為什麼門口要放武警站崗,別的居民小區怎麼不放武警站崗?你們這些當官的啊,就是口是心非,嘴上說一套、心裡想一套、實際做的又是另一套。」
  錢向陽吃好了,放下碗筷起身穿衣服,叮囑陶仁賢:「那也只是老百姓隨便那麼一說,這裡面住的大部分同志還不是常委麼。我上班去了,中午不回來。你千萬記住,昨天晚上的事不要出去跟別人議論,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其實也就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事實證明孫副市長活得好好的,沒有任何人殺他,記住了,過去就過去了,千萬別亂說。昨天晚上趙書記還專門來電話說這件事情要保密。」
  陶仁賢不屑地撇撇嘴:「我給誰亂說去?別忘了,昨天晚上趙寬的小舅子,那個專門寫文章氣你的記者也在現場,有了他今明兩天你就等著看報紙吧。再說了,昨天晚上來了那麼一呼隆人,哪個人下巴上面沒有長嘴?你還能把所有人的嘴都縫上?就知道給自己的老婆套緊箍咒,看你那點出息!」
  錢向陽:「誰的嘴在下巴上長著?又胡咧咧了。別人怎麼說我管不了,起碼我得管你,管好自己的親屬是黨中央交給我們每一個領導幹部的任務。」
  「我還用得著你管嗎?我表現夠好的了,既不利用你的職權貪污受賄,又沒在外面開公司掙大錢,老老實實上班掙工資,不就是愛湊個熱鬧嗎?這也算問題的話,那你就報告黨中央,把我開除、讓我下崗我都沒意見。」
  錢向陽笑了:「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黨中央哪顧得上管你,黨中央把你交給我管了。我給你說真的,昨天晚上的事情非同小可,你千萬別亂說,孫國強如果知道是你到處傳閒話,我今後還怎麼跟人家共事。你不看別的,就看人家跟咱們是街坊鄰居,也不能拿人家家裡的事當瓜子嗑。」
  陶仁賢抱起狗送錢向陽:「好了好了,我保證不說還不成嗎?」
  錢向陽說:「唉,你這個人啊,啥都可以,說得過去,就是豁嘴騾子賣個驢價錢,吃虧就吃在嘴上了。」
  陶仁賢朝門外推他:「快去上班吧,市長也不能遲到早退。」錢向陽拉開車門上車的時候,陶仁賢捏著狗爪子上下搖晃:「寶寶,給爸爸說再見。」
  錢向陽氣得搖頭,車裡的司機看到這一幕咧著嘴笑,錢向陽鼓著臉說司機:「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司機:「我笑嫂子真幽默,樂天派,保險能長壽。」
  陶仁賢見錢向陽的車子離去,立刻回家,桌上的殘羹剩飯碗筷也不收拾,穿上外套牽著狗絮絮叨叨地出了門:「寶寶,走,媽媽帶你遛彎兒去。」出了門,陶仁賢便興致勃勃地朝那些在院子裡鍛煉身體的人湊了過去。
  2
  醫院,孫國強跟鼠目坐在醫生值班室外面的長凳上。兩個人眼睛發紅,精神疲憊,顯然他們熬了一夜。
  鼠目:「孫副市長你餓不餓?我出去買點吃的。」
  孫國強:「不餓,你要是餓了你去吧,謝謝你了,讓你跟著熬夜。噢,對了,你一夜沒回家,給家裡打招呼了沒有?」
  鼠目:「沒關係,我反正就一個人,自己到哪家就到哪。」
  孫國強:「怎麼回事?離婚了?」
  鼠目:「對,離了。」
  孫國強:「我看你也有四十了,怎麼沒再結婚?」
  鼠目:「談倒也談過幾個,高不成低不就,再加上工作忙,也就拖了下來。說來也怪,結婚娶媳婦這種事情好像也有一個臨界點,過了那個臨界點反而不著急了。」
  孫國強:「那也得結婚成個家才好……」
  鼠目:「結婚真就那麼好嗎?就說你吧,你老婆做夢都想著殺了你,真可怕,你怎麼得罪你老婆了?相比之下我這樣倒好,起碼睡著了不用擔心別人害我。」
  孫國強:「兩口子的事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我愛人可能精神上有點問題,倒也不是我得罪她什麼了。」
  鼠目:「今後你睡覺還真得小心點,說不定她什麼時候犯病了真把你給處理了,人家有精神病,不承擔法律責任;你白白送命,真不值得。」
  孫國強讓他說得心驚膽戰,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那還不至於吧?她怎麼著也不會真的動手吧?」
  鼠目壞壞一笑:「那可說不定,要是真出了事,你得同意我寫一篇報道。」
  孫國強:「要是我真的死了,你寫啥我也管不了了。」
  兩人正說著,護士出來叫他們:「你們進來。」
  鼠目跟在孫國強後面一起來到了醫生值班室。
  孫國強急不可待地問:「大夫,我愛人……」
  醫生:「噢,根據她的臨床症狀,你愛人可能有過比較長期的精神憂鬱症,只不過你們都沒有發現而已。她平時挺正常,如果碰上特別讓她難以承受的刺激,會爆發短暫性的狂躁,這種狂躁有時候會讓她做出非常極端的事情,如果她並沒有真正做出她想做的事情,由於受幻覺或者臆想的支配,也會認為自己已經做過了,這有點像夢遊或者短暫性神經失常,給你們打個比較通俗的比喻,你們會用電腦吧?」
  孫國強:「我不會。」
  鼠目:「我會。」
  醫生:「你在操作電腦的時候,有時候電腦的某個系統發生衝突,程序就會發生混亂,這個時候你就得關機,然後重新開機,電腦就又恢復正常了,可是也有可能導致計算機系統整個崩潰,你懂了沒有?」
  鼠目讓醫生說得似懂非懂,孫國強反而聽懂了:「你是說我愛人的病休息一下有可能好,也有可能發展成真正的精神病?」
  醫生:「你雖然不懂電腦,卻很有悟性,你愛人的病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如果能讓她從目前的程序紊亂中清醒恢復過來,那一切就過去了,恢復正常後她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會有任何記憶,就像夢遊者對夢遊中做的事情不會有任何記憶,最多只是以為自己做了個夢而已。如果不能恢復正常,她就會深深陷入到自己的幻覺臆想中,導致整個精神系統的崩潰,那時候問題就大了,有可能發展到真正意義上的精神分裂症。」
  孫國強:「那我該怎麼辦?」
  醫生:「我昨天晚上給她注射了鎮靜劑,從昨天晚上的情況看她的睡眠很穩定,待會我再給她注射一針,讓她多睡一段時間,最好能住院觀察。」
  孫國強:「我一切聽醫生的。」
  鼠目:「孫副市長,我看還是斟酌一下比較好。他們是精神病院,你愛人醒過來一看自己住到了精神病院裡,弄不好沒有精神病也鬧出精神病了。」
  孫國強用眼睛詢問醫生,醫生:「噢,您是孫副市長啊,我說看著面熟呢,這位同志說的也有道理,你愛人醒過來之後看到自己住到了精神病院,到底會有什麼反應誰也說不清楚。」
  孫國強:「那怎麼辦?」
  「你們先把你愛人帶回去也可以,我給開一些鎮靜藥,按時服藥,注意觀察,千萬不要讓她受刺激,如果一切正常就不用住院了,如果有什麼異常反應,要及時送回來才好。另外,她的身邊不能離人,一定要隨時隨地有人陪伴,因為她這種病有可能因為臆想或者狂躁而自殘或者傷害別人,她的腦子就跟計算機一樣,到底什麼時候發生系統衝突,什麼時候發生死機,誰也無法保證。」
  孫國強:「那好吧,我還是先把她帶回去。」
  孫國強跟鼠目起身,鼠目對醫生說:「我看你最好別當醫生了。」
  醫生:「你什麼意思?」
  鼠目:「你去修理電腦比修理人腦可能更合適。」
  3
  陶仁賢牽著小狗在大院的小路上四處轉悠,碰到人就跟人熱情地打招呼,正在鍛煉的人也跟她親熱地回應著,可就是沒人跟她提昨天晚上的事,好像大家真的都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似的。走著走著她就覺得挺失落,挺無聊,好像一個人滿心歡喜地跑到舞廳找樂子,結果誰也不跟她跳。
  陶仁賢正在無聊惆悵,一眼看見了在路邊樹叢裡打太極拳的政協主席周文魁,便湊了過去:「周主席,今天不上班啊?」
  周主席繼續打他的太極拳,邊打邊說:「我們那個班,有事就去,沒事不去也沒人找。怎麼,你也出來遛彎兒啊?你怎麼也不上班?」
  陶仁賢:「我那個班跟你那個班差不了多少,只要去就有事,不去也沒人找。」
  周主席帶了幾分嘲弄地說:「噢,你跟我這個當主席的待遇一樣麼,好好好,咱們都是閒人,閒人就是活神仙。」
  陶仁賢:「我哪能跟您比呢,您對海陽市的貢獻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即便你整天在家睡大覺,看他誰敢放半個屁。我這是昨天晚上鬧哄了一夜沒睡好,今天起來頭昏腦漲,就請了假,算是病休吧。」
  周主席朝四周看看,這才問:「昨天晚上怎麼回事?那麼多警車跑到孫國強家門口乾嗎?」
  陶仁賢就好像內急跑了一整天才找到公共廁所,恨不得一下子把自己肚裡那點東西全部放空倒光:「哎呀周主席,你不問我也得向你匯報一下。可了不得了,昨天晚上我正摟著狗寶寶睡覺,寶寶多靈敏,外面稍微有點動靜馬上就醒了,它一醒也就把我叫起來了,我爬起來一看……」
  她敘述的過程,陸陸續續有買菜回來的保姆、晨起鍛煉的老人、婦女圍攏過來,聽她繪聲繪色的描述:「孫國強他們家樓下來了十幾輛警車……」
  旁邊一個婦女糾正她:「沒那麼多,我數了,一共才4輛。還有一輛桑塔納,不是警車,沒掛警車標誌,牌照也不是公安局的。」
  陶仁賢有些尷尬,嚥了一口唾沫接著說:「可能我剛剛爬起來迷離迷糊沒看清楚,你數得那麼清楚你來講,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個插話的女人囁嚅著說:「我光數車了,沒下樓,不知道出啥事了,是不是他們家被偷了?丟了些啥?」
  陶仁賢乜斜她一眼:「被偷了倒好了,也用不著我下樓去幫忙了。孫國強被他老婆殺了!」
  圍攏來聽她講話的人大為驚詫,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哇,怎麼可能。」
  陶仁賢見自己的話產生了轟動效應,更加來勁了,連比帶劃說,活像一個很長時間受到冷落的過氣演員終於又回到了舞台中心:「我一看那麼多警車開到了孫副市長家,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溜煙就跑下樓過去看。」
  周主席也聽得直發愣,忘了打拳,全神貫注地聽陶仁賢宣講。
  陶仁賢說:「你們也別覺得我好事,我是想,咱們這個大院既沒有居委會管,又沒有物業公司服務,有個什麼事情也沒人出面張羅,啥事情都往機關事務處推,機關事務處能管啥?除了送送煤氣罐,修修下水道,碰上這種事情警察同志萬一需要找熟悉咱們大院的人瞭解情況都找不著。我在跟前,有什麼事警察同志需要幫忙了我不是可以代表咱們大院做些工作嗎?」
  旁邊有人讚成:「這倒是,陶大姐是個熱心人,這誰都承認。」
  陶仁賢得意極了:「唉,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見不得別人有難處。在我們單位,有個同事老公出了工傷,幾萬塊錢的撫恤金單位拖著不給,我陪著那個同事整整跑了兩天,從勞動局一直找到趙書記那兒,總算把撫恤金拿到手了。」
  周主席:「你也真能繞彎子,直接找你們家錢市長不就得了?」
  陶仁賢:「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們家老錢就這一點不好,能辦不能辦的事我一出面他就煩,好像我是階級敵人,還說什麼家屬不准參政,我這是參政嗎?我想參政能參得上嗎?參政議政是周主席的事,輪不到我,我那是主持公道……」
  旁邊有人提醒她:「陶大姐,咱別研究參政不參政了,你快說說,孫國強後來怎麼樣了?真讓他老婆給殺了?」
  陶仁賢:「對,到婆家去走著走著怎麼拐到娘家去了,嗨,都是你們插嘴把我給帶走了,我接著說……」陶仁賢開始眉飛色舞、口沫橫飛地講述昨天夜裡她看到聽到的一切,早就把錢向陽囑咐的話拋到了腦後。
  4
  孫國強:「李記者,我向你提一個要求,希望你能答應我。」
  鼠目:「你說出來聽聽,只要我答應了的我絕對會履行承諾。」
  孫國強:「我愛人的事情絕對不能見報,那樣會對她造成極大的刺激,她已經是病人了,我不希望她再受到其他傷害。」
  鼠目有些遲疑,想了一想才說:「我答應你,你愛人的事情我絕對不見報,但是別人的事情我可不能保持緘默。」
  孫國強敏感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你抽個時間詳細把你跟我愛人見面的情況給我說說,我想知道她病得到底有多嚴重。」
  鼠目爽快地答應了:「這沒問題,什麼時候都成,我這幾天就準備搬到你們大院去住,以後見面的機會多著呢。」
  孫國強詫異:「你搬到我們大院去住?」
  鼠目:「對呀,我姐姐身體一直不太好,家裡也沒人照顧,我反正也是一個人,搬過去了互相之間可以有個照應。」
  孫國強:「你姐姐?你姐姐家住在我們大院?誰?」
  鼠目:「我姐姐叫李寸心,我姐夫叫趙寬。」
  孫國強大驚:「趙書記是你姐夫?我過去怎麼不知道,不,我過去怎麼沒在大院裡見過你?」
  鼠目:「我很少去他們家,都是大人了,各有各的生活,除了逢年過節去看看姐姐,我基本上不去。再說了,進你們那個大院也太麻煩,門崗管得嚴,又是登記又是通報的,我不習慣。」
  孫國強若有所思,鼠目說:「孫副市長,你什麼時候要找我談打我手機,這是我的名片。」
  孫國強走神了,鼠目又說了一遍他才反應過來,接過鼠目的名片說:「好好好,我盡快抽時間找你談談。」態度客氣了許多。
  兩個人來到了觀察室,張大美還在熟睡,鼠目問孫國強:「孫副市長,怎麼辦?不行就讓她在這睡著,我幫你找個人照顧她。」
  孫國強:「不行,我還有個會,把她放到這兒我不放心,你們當記者的也很忙,這樣吧,咱們還是先把她送回家,讓她在家裡休息,家裡條件也好一些。」
  鼠目點點頭:「也好,我去找個手推車來。」
  孫國強:「不用了,咱們兩個大男人還弄不了她?來,我背,你在後面扶著點。」
  說著就把張大美從床上背了起來,鼠目在後面扶著,出了醫院大門,孫國強吩咐鼠目:「麻煩你把車開過來。」
  鼠目就急急忙忙跑過去開車,把車停到了孫國強跟前,又下車把後門打開,兩個人半抱半塞地將張大美弄到後座上。孫國強也坐到了後座,將張大美的腦袋扶在自己的腿上枕著,張大美注射的鎮靜劑還在發揮作用,睡得像個死人,任由他們折騰。鼠目坐到了駕駛座上,開車朝紫苑路3號大院駛去。
  5
  大院內,陶仁賢還在向圍繞著她的人做宣講報告,有人問:「陶大姐,照你說原來孫副市長沒事啊,那他愛人怎麼說把他殺了呢?」
  陶仁賢自己也說不清楚,揪著周主席追問:「主席,你當過公安局長,你給分析分析,到底是怎麼回事?孫國強他老婆會不會是精神病?或者有意造謠?」
  周主席聳聳肩膀:「唉,我連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哪還能管那麼多?」說著,扭頭走了。
  陶仁賢:「老滑頭,光聽不說,真是官場這口大鍋裡炸出來的老油條。」
  旁邊一中年婦女插嘴:「你也別怪周主席了,家家都有難唱曲,誰家的鍋底都是黑的,你知道他最近為啥不上班去了?」
  陶仁賢急忙問:「為啥?他剛才還說沒事就可以不去。」
  中年婦女:「什麼沒事就可以不去,他是不敢去,最近他大老婆天天到他班上找他,把他辦公室都佔了,他去了也沒地方呆,只好藏在家裡。」
  陶仁賢:「活該,誰讓他喜新厭舊,像這樣的人就該折騰折騰。哎,他大老婆去鬧沒人管啊?」
  中年婦女:「誰管?誰管誰粘包。他大老婆把辦公室佔領了,市政協的人打電話把110叫去了,110傻乎乎地不知道怎麼回事,把人家帶回去交給派出所處理。派出所處理完了,周主席的大老婆直接就跑到林局長家讓林局長給她當老公,還讓林局長掏錢供她兒子上大學。林局長懵懵懂懂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兒,大老婆就說了:『你們公安局不是愛管閒事嗎?要管就管到底,這兩個問題不解決,老娘就住到你們家了!』林局長一問是110出面管人家的家務事,氣壞了,把110狠狠臭罵了一通,讓110賠情道歉,罰的錢扣110獎金加倍償還,110多好的警察,讓這件事鬧得灰頭土臉的。這種事兒,連公安局都管不了,誰還能管?也怪周主席,離婚了後事也得處理好,不能光顧了眼前這一窩,前一房妻子兒女就啥也不管了,好賴也是結髮夫妻,生下來的兒子好賴也是你的親骨肉,不能翻臉無情。前段日子大老婆單位裁員,大老婆下崗了,兒子考上大學交不起學費,人家不折騰你找誰去?」
  陶仁賢:「他那個大老婆我過去看著挺老實一個人,沒想到真的鬧起來也不是善茬子。」
  中年婦女:「再老實的人逼急了也得拚命,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他大老婆過去就是吃了太老實的虧,讓周主席騙著離了婚,把好好一個窩讓給了第三者,現在後悔也晚了,只能鬧,不斷地鬧,讓他也過不消停。」
  陶仁賢憧憬道:「我估摸著他大老婆在辦公室找不到他,這幾天就得追到大院來,嘿,到時候又有熱鬧看了。」
  另一婦女:「哼,用不著等著看他大老婆來大院裡添熱鬧,他那個後老婆生的小兒子就夠熱鬧了,這幾年把老頭子折騰得夠受……」說完覺得不妥,急忙撤離,陶仁賢馬上追了上去:「怎麼了?他小兒子怎麼了?」
  婦女悄聲說:「你真的不知道啊?他小兒子好上這個了。」說著用手比劃了個吸毒的動作。
  陶仁賢傻乎乎地學著人家的動作追問:「吹喇叭?什麼意思麼,話說得不清不楚的,就像大便拉半截夾半截,難受不?」
  旁邊的人都讓她逗笑了,嘻嘻嘿嘿地催那個說話的婦女:「對,把話說明白,別拉半截夾半截讓陶大姐難受。」
  說話的人只好再說明白一些:「吃粉,吸毒,這都不明白?!」
  陶仁賢大吃一驚:「那可了不得,在咱們大院裡吸毒,那問題可就嚴重了,我可聽說過,吸毒可費錢了,一克就好幾百,沒錢根本抽不起。吸毒的人為了弄錢吸毒,啥事都幹得出來,連娘老子都敢殺了賣錢。完了完了,今後咱們大院沒有消停日子過了。大家都得提高警惕,把門戶看緊了,咱們大院要是也出了盜竊案,那可就成了大新聞了。」
  眾人讓她這麼一煽動,都有些緊張不安,好像隨時家裡都會進去竊賊,有幾個人嘮叨著開始撤退:「對呀,今後還真得小心,我得回去看看我家的窗戶關嚴了沒有?」
  人群正要散去,鼠目的桑塔納駛了過來,大家便立足不動觀望。陶仁賢馬上告訴大家:「昨天晚上就是這輛車,惟一沒有掛公安牌照的車,我記得清清楚楚。」
  車內孫國強看到外面那麼多人定定立著看他們這輛車,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氣惱地對鼠目說:「手扶拖拉機又開始亂突突了,哪都少不了她,典型的是非精,長舌婦!」
  鼠目見孫國強如此憤怒,好奇地問:「什麼手扶拖拉機?」
  孫國強氣哼哼地說:「還有誰,市長夫人麼。這個老娘們,大院裡就她的是非最多,我真想不透,錢市長怎麼能容忍這個娘們?」
  鼠目說:「不容忍能怎麼樣?你不也得容忍自己的老婆想像殺你麼。」
  孫國強瞪了他一眼,不吭聲了。
  別人都在遠遠地觀望,只有陶仁賢毫不知趣地跟了過來,見車停在了孫國強家門口,馬上跑過去搭話:「怎麼了?沒事吧?要不要我幫忙?」
  孫國強「哼」了一聲說:「沒事,謝謝了,你忙你的吧。」話說得客氣,口氣卻冷得像冰。
  鼠目跟這些人不熟,便也省去了跟他們打招呼說話的麻煩,幫著孫國強往外扶張大美,陶仁賢過來幫忙,邊幫著往外面攙扶張大美,邊對鼠目說:「我認得你,你是趙書記的小舅子,報社的記者,淨寫破文章給領導填堵?」
  鼠目呵呵笑了,陶仁賢這話非常唐突,鼠目卻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了,反而覺得這個市長夫人挺逗,直率中有幾分可愛,便反問她:「錢市長罵我了,對不對?」
  陶仁賢急忙撇清:「沒有,工作上的事他從來不在家裡說。」
  「那你怎麼知道我淨寫文章,還是破文章給領導填堵。」
  「那是你姐夫說的,昨天他還打電話過來,說要……」說到這兒陶仁賢猛然醒悟自己正在「洩露」領導機密,連忙住口不往下說了。
  鼠目:「說要幹嗎?是不是要找我們報社領導處分我?」
  陶仁賢:「你怎麼知道的?處分倒沒有,就是說今後你寫的文章要嚴格把關,謹慎處理。唉,這也是為你好,怕你犯錯誤麼。」
  鼠目笑瞇瞇地說:「陶大姐,我發現你這個人挺好的,熱情,沒有心機,對人坦誠。」
  陶仁賢一下子高興了起來:「對呀,我就是這麼個人,我們家老錢老看不上我,罵我是狗肉上不了檯面,還說我是豁嘴騾子賣了個驢價錢,吃虧就吃虧在嘴上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鼠目:「他那不是看不上你,要是看不上你還能跟你過這麼多年?那對你的缺點錯誤進行批評幫助,因為你是家裡人,所以話就說得糙一些,要是對外人他肯定不會那麼說。」
  陶仁賢:「你這就說對了,別看我們家老錢在家裡老數叨我,可是對我卻還真就是一心一意的,這麼多年了,在外面從來就沒有過讓人家議論的事兒,從當處長、副市長一直到當了市長,從來沒有那些花花草草的事兒,每個月的工資一分錢不少全都交給我。哪像有些領導,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養小蜜、包二奶,那樣的人能不貪污受賄嗎?這方面我們家老錢我從來都放心得很。不過,他長那麼難看,除了我勉強能湊合,可能也沒哪個女的能看得上他。」
  她這話說得鼠目哈哈大笑,孫國強直皺眉頭,卻又不好公開表示反感,只好陰了臉沉默不語。鼠目說:「你們家錢市長人確實不錯,政府大院的上上下下都說錢市長是領導幹部裡的模範丈夫、現代好男人。」
  陶仁賢連忙謙虛:「模範丈夫他可夠不上,跟你姐夫趙書記比,他可差多了,趙書記對你姐姐那份關心呵護,那可是從心底冒出來的,我們這個年齡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對了,你姐姐最近身體還好吧?你讓她多出來鍛煉鍛煉,我陪她,老在屋子裡頭糗著,好人也得糗出病來。」
  鼠目說:「我姐姐最近一段時間身體還不錯,能堅持工作,沒事,我回頭告訴她,就說你要陪她鍛煉身體。」
  三個人邊說邊將張大美抬到了樓上臥室,把張大美安頓好之後,鼠目便告辭:「孫副市長,沒什麼其他的事我就走了,你說的事我一定做到,你放心。」
  陶仁賢卻還不走,在屋裡東逛西走地參觀起來,一邊參觀還一邊嘖嘖有聲地發表評論:「孫副市長,一看你們家就是有文化有檔次的人,看看這牆上的畫,還有屋頂這吊燈,真藝術。還有這櫥櫃,擺在這兒看上去就像電視裡的外國人家。這幅畫不好,怎麼把一個光屁股女人掛那麼高?太流氓了,哈哈哈哈……」
  孫國強尷尬地解釋:「我哪有時間弄這些事兒,這些事都是大美弄的。」
  「哼」,陶仁賢撇撇嘴:「我才不信呢,你們家張大美自己就是女人,想看照照鏡子啥看不著,非得掛別的女人的光屁股看,還是你們這些老爺們愛看。」
  鼠目臨下樓了站住腳在一旁聽陶仁賢的評論忍不住偷偷地笑,看到孫國強已經露出了明顯的不耐煩,趕緊拉著陶仁賢下樓:「陶大姐,孫副市長昨天晚上熬了一夜沒睡覺,醫生讓她愛人好好休息,你要是愛串門,你們兩家這麼近,改日來串門,聊個夠。」
  陶仁賢也不是一點沒有感覺的人,也覺察到自己不太受歡迎,只好跟著鼠目下樓,孫國強也沒往下送,對著鼠目喊了一聲:「李記者,今後有時間過來玩啊,我還要照顧大美,就不送你們了。」
  陶仁賢受到冷落挺不高興,出了門「哼」了一聲:「有什麼了不起,架架哄哄的,好像他比市長書記還牛。」
  鼠目勸慰她:「陶大姐,你應該理解他,老婆病成那樣,他又一夜沒睡,心情肯定不好,怎麼說他也是錢市長的助手、下級,怎麼會對您牛呢?」
  陶仁賢抓緊時機問他:「哎,到底怎麼回事?他老婆病了?什麼病?是不是精神病?」
  鼠目:「倒也不是精神病,沒那麼嚴重,醫生說就是受了點刺激,加上長期休息不好,可能發了癔症,休息一下就會好。」
  陶仁賢:「走,兄弟,到家裡坐坐去,咱們好好聊聊。」
  鼠目逗她:「陶大姐,你家我可不敢去,你剛才不是說我淨寫惹錢市長生氣的文章嗎?錢市長碰上了,還不得把我轟出來?」
  「沒事,俗話說有理不打上門的,當官不打送禮的。再說了,我們家老錢生氣歸生氣,也不至於把你趕出來,他要是氣量那麼窄,就不配當市長!」
  鼠目:「我跟你開玩笑呢,我哪能嚇得都不敢到你們家去了,要是那樣我還能寫文章氣你們家錢市長嗎?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訪,今天我真得回去好好睡一覺了,昨天一夜沒睡,現在你看,我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說著,鼠目作了個瞇縫眼讓陶仁賢看,把陶仁賢逗得呵呵直笑:「好了,我不耽誤你睡覺了,有時間真的到家裡來玩,我們家不像有的人家,門檻高,除了送禮的誰都不能去。我們家沒門檻,誰來都歡迎,你要是會打麻將就更好了,我們打麻將經常三缺一。這個院裡的人啊都有毛病,誰跟誰都熟悉得像地瓜紅薯一鍋煮出來的,可是誰也不上誰家串門,幾步路的事兒寧可打電話,也不串門。有時候想起來啊,還是住在大雜院那會兒好,誰跟誰家都像親戚,到別人家串個們就像上自己家的熱炕頭,現在啊,人跟人越來越遠了。」
  鼠目上車,從車窗裡探出頭來說:「陶大姐,你放心,等我搬過來住了,沒事我就上你們家打麻將去,不過你得準備好煙好茶,別讓我覺得市長家裡窮摳搜。」
  陶仁賢滿心歡喜:「好說好說,好煙好茶大姐專門給你留著。」
  6
  公安局刑警隊,趙吉樂趴在桌子上打盹,隊友小劉見他趴在桌上睡覺就拍打著他:「醒醒,回家睡去,刑警隊成你的臥室了?!」
  趙吉樂急忙坐起來,睡眼蒙地問:「隊長呢?」
  另一個警察從外面進來,拿趙吉樂逗趣兒:「聽說你們昨天晚上破了一個大案子,兇手要殺孫副市長,讓你們及時制止了?這陣隊長可能正在局長那裡接受嘉獎呢。」
  趙吉樂:「滾開!少拿這事當笑話。」
  廣林子從外面進來:「誰笑話誰呢?」
  小劉:「誰也沒笑話誰。」
  趙吉樂:「隊長,局長怎麼說?」
  廣林子:「局長沒說啥啊,就問了問過程,讓我們寫個結果報告。」
  趙吉樂:「我還以為局長刮你了呢。」
  廣林子:「刮我幹嗎?憑什麼?我們沒做錯什麼啊。局長剛開始倒想埋怨我幾句,我一句話他就不吱聲了。」
  趙吉樂:「你說啥了?」
  廣林子:「我說,局長您當時一聽說不也馬上趕到現場去了麼?」
  趙吉樂拍了大腿一巴掌:「對呀,我擔心什麼,昨天你不也到現場去了麼?」
  廣林子:「我跟局長不一樣,我的部下是笨蛋,你看看你那樣兒,紅眼咯吱的,回家睡覺去吧,睡醒了把報告寫出來交給我。」
  趙吉樂:「說來說去還是我,行啊,算我倒霉,小劉,你走不走?我帶你一段。」
  小劉看廣林子,廣林子:「都走都走,眼不見心不煩。」
  小劉吐吐舌頭,跟著趙吉樂走了。
  7
  鼠目來到趙寬家門前,把車停好之後敲門,趙寬家的保姆梨花前來開門,見到鼠目高興地朝樓上喊:「阿姨,舅舅回來了。」
  李寸心聞聲從樓上下來,站在樓梯上問:「是寸光嗎?」
  鼠目進門就朝樓上走:「是我,姐姐你好嗎?」
  李寸心:「好著呢,你怎麼這麼長時間沒回家來了?吃飯了沒有?」
  鼠目:「這段時間特忙,還得抽空應付女朋友,一直沒顧得上回來。」
  李寸心欣喜地問他:「你有女朋友了?怎麼不帶回來讓我看看。」
  鼠目:「已經是過去時了,處了幾天,沒感覺。」
  李寸心:「你離婚已經五年了,會不會得了婚姻恐懼症?不行就找心理醫生看看去。」
  鼠目:「你別瞎想了,還沒碰上呢,碰上了我會主動佔領的。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現在這樣也挺好,鑽石王老五,正進興。」
  李寸心:「你是不是還想著她呢?有心理障礙。」
  鼠目:「人家現在早就開始給美國人傳宗接代了,中美合資的雜種都不知道造出來幾個了,我想她幹嘛?我是沒碰到能讓我怦然心動的那種,胡亂抓一個即便結婚了也跟電線桿結婚沒啥區別。要真是碰上了,你看我這個人還會客氣嗎?保證奮不顧身衝鋒陷陣不獲全勝誓不罷休!」
  李寸心跟著鼠目來到樓上:「說得也是,沒有感情的婚姻就是不道德的婚姻麼,可是什麼時候才能碰到那種讓你怦然心動的呢?你要是就這樣耗著,已經過了四十了,等耗成老頭子,即便人家能讓你怦然心動,你也沒辦法讓人家怦然心動了。」
  鼠目:「姐姐,你能不能換個話題?從進門就說這事,你們兩口子真有意思,一個見了我就是報紙文章的黨性原則,一個見了我就是娶老婆成家,能不能說點別的?」
  李寸心:「你又胡賴了,今天的話題可是你提起來的。」
  鼠目:「沒關係,你要是願意聊我就陪你聊,可是現在不行,我太睏了,昨天一夜沒睡,我得睡覺了。」
  李寸心:「昨天晚上我看見你了,聽你姐夫說孫國強他老婆把孫國強給殺了,結果警察來了他還活著,還說是你報的案,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也摻和進去了?」
  鼠目:「這事我到現在還納悶呢,孫國強他老婆說得明明白白有鼻子有眼,結果全都是子虛烏有,還得我陪孫國強把他老婆送到康復醫院看病,守了一夜才回來。我困了,睡了。」
  李寸心:「你睡吧,還睡你原來的那間屋,梨花把被子床單都拆洗過了。」
  鼠目推門而入,房間裡整潔舒適,滿意地點點頭:「不錯,替我謝謝梨花,等我高興了帶她吃意大利餡餅去。」
  李寸心進屋幫他拉開被褥,鼠目:「你不用管了,我自己來。姐姐,我想搬回家來住一段時間。」
  李寸心很高興:「好啊,又不是沒地方住,什麼時候搬?」
  鼠目已經鑽進了被窩:「這不已經搬過來了嗎?單身漢,走到哪哪就是家。好了,我要正式入睡了。」
  李寸心:「好吧,你正式入睡,我正式告辭。」說著從屋裡出來,輕輕地給他拉上了門。
  8
  趙寬家,樓下傳來摩托車的聲音,李寸心下去開門,趙吉樂抱著頭盔進來:「媽,我有鑰匙,沒鑰匙讓梨花開麼,你樓上樓下來回跑什麼?」
  李寸心:「作為母親,還有什麼事能比得上給回家的兒子開門更開心的?梨花到急救培訓班上課去了。」
  趙吉樂把鑰匙交給李寸心:「那好,今後我就不帶鑰匙了,每次回家你都來給我開門。」
  李寸心推開他遞過來的鑰匙:「你以為鑰匙就是開門用的啊?鑰匙還是一種感覺,一種有家的感覺,所以啊,每次你爸爸出差都要帶著家裡的鑰匙,你爸爸說,對於出門在外的人來說,家裡的鑰匙就是護身符。」
  趙吉樂:「好老媽,你跟我爸真不愧知識分子,說道就是多,我是沒出息的粗人,對我來說,鑰匙就是開門的工具而已。你剛才說梨花上急救培訓班上課去了,她上課去了誰買菜做飯?」
  李寸心:「是你爸爸給她報的,你爸爸說我身體不好,如果有什麼事情,免得梨花啥也不懂耽誤事。」
  趙吉樂:「還是我爸『老謀深算』,花一份錢雇個保姆還搭個護士。」
  李寸心:「梨花還挺喜歡學的,買菜改到中午了,她沒有睡午覺的習慣,我中午休息了她就去買菜,這個時間買菜更便宜。」
  李寸心跟在他後面上樓,趙吉樂問:「我舅舅來了?」
  李寸心:「你怎麼知道他來了?」
  趙吉樂:「他那輛破車停在外面我還能不知道,他在哪?我正要找他算賬呢!」
  李寸心:「他又怎麼得罪你了?你找他算什麼賬?你舅舅也真是的,昨天才得罪了你爸爸,今天又得罪了你,我看你們爺倆恨不得把他吃了。」
  趙吉樂:「他得罪我也是昨天,害得我在隊裡丟盡了臉,舅舅,舅舅……」
  李寸心急忙攔住他:「喊什麼,他睡了,有什麼事等他睡醒了再說。」
  趙吉樂:「他倒能睡得著,那也好,我也睡,等我睡醒了再找他。對了,媽,如果他比我先醒,你一定要扣住他,別讓他跑了,然後馬上叫醒我。」
  李寸心:「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趙吉樂:「昨天晚上的事你還不知道?」
  李寸心:「知道啊,聽說孫國強他老婆說把他殺了,後來又沒殺,事情搞清楚不就完了麼,你舅舅怎麼了?」
  「就是他報的案,你報案也行,打110啊,偏要找我,也怪我太輕信他了,帶著大隊人馬跑過來,結果屁事沒有,鬧得隊裡的人都灰頭土臉的,隊長還逼著我寫報告,實際上是寫檢查。」說到這兒猛地拍了一把額頭:「對呀,舅舅不是記者嗎?我不抓他抓誰?」
  李寸心有些著忙:「你要抓你舅舅?他犯什麼罪了?」
  趙吉樂:「不是往公安局抓他,是我抓差讓他替我寫報告,誰讓他沒搞清楚狀況就亂報案。」說著打了個哈欠:「不行了,困死我了,我也得睡了。」說著鑽進自己的臥室,倒頭便睡,李寸心過去給他把被子拉好,出門來又輕輕把門關上,搖搖頭哭笑不得,自言自語:「今天都犯什麼毛病了,一大早都跑回來睡覺來了。」
  9
  孫國強家,家裡非常凌亂,孫國強的心情更加煩亂,他在客廳裡轉來轉去,活像一隻困在籠子裡的老狼。轉了一陣,跑到樓上朝臥室了看了看,張大美仍然熟睡著,他只好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點燃了一支煙,臉色極為陰沉地沉思默想著。
  電話響了,孫國強接起來一聽,立刻緊張起來:「咱們不是說好了不往家裡打電話麼?噢,你也聽說了,傳得真他媽得快。沒那回事兒,我老婆犯癔症胡說八道,公安局那幫人稀里糊塗跑來折騰了一夜,我剛剛從醫院回來,下午就上班去,沒事,有事打我手機。什麼,手機打不通?對了,手機沒電了,本來準備回來就充上,碰到這件事就給忘了,沒事,我馬上換一塊電池。好了,就這樣吧,記住了,今後絕對不能給我家裡打電話。拜拜。」
  放下電話,孫國強氣狠狠地在煙灰缸裡摁滅剛剛抽了半截的煙,起身來到樓上臥室,狠狠地搖晃張大美:「你醒醒,你給我醒醒。」張大美活像一團稀泥,任他怎麼搖晃就是不醒,孫國強從床頭櫃上端起一杯涼水,潑到了張大美的臉上,張大美激稜一下醒了過來,睡眼惺忪地看著孫國強發愣,晃晃腦袋半晌才問他:「是你啊,你不是上山下鄉去了麼?什麼時候回來的?」
  孫國強:「我昨天晚上就回來了,你起來,我有話問你。」
  張大美又倒在了枕頭上:「有什麼話待會再說,我困。」
  孫國強把她強行拉了起來:「你給我起來,我有話跟你說。」
  張大美無奈地坐了起來:「幾點了?幹嗎?」
  孫國強:「昨天晚上你都幹了些什麼?你給那個記者,就是趙書記的小舅子說了些啥?」
  張大美茫然地看著孫國強:「你說什麼啊,亂七八糟的,什麼記者,什麼趙書記的小舅子?神經病!」
  孫國強看著她茫然的神態,自己也有些茫然,拿不準她這樣子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也把握不住自己還要不要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猶豫片刻,他還是忍不住要問個明白:「你昨天晚上對那個記者說你把我殺了,用刀子捅的,然後那個記者就報了案,公安局刑警隊半夜三更跑到這個大院裡鬧了個天翻地覆,你難道就那麼恨我?你這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殺我,用輿論殺人,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幹?」
  張大美無辜地瞠視著他:「你說什麼呢?你要幹嗎?你是喝多了還是瘋了?無聊!」說完拉過被子蒙上了腦袋。孫國強有些懵,呆呆地看著張大美,用拳頭在自己的腦袋上狠狠砸了兩下:「瘋了,真的瘋了,不是她瘋了就是我瘋了。」
  張大美卻又再次沉入睡鄉。

《後院(常委大院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