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2
  杜光輝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幾個老同學聚在一塊,他多喝了兩杯。喝完後,又被拉著去唱歌。這同學裡面,有一位成了大老闆,出手闊綽,每個月總要把在省城的同學們找著聚一回。反正有人賣單,杜光輝也樂得參加。跟同學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好像回到了大學時光。而且,私下裡他還有一個小心思,在這聚會上,他能看見他在大學時代就曾暗戀的莫亞蘭。
  莫亞蘭是當時中文系裡最漂亮的女生,就是站在藝術系那些女生們中間,她也是人尖子一個。杜光輝來自於農村,乍一到大學裡,猛一見這麼漂亮的女同學,他簡直有些驚艷。當然,他也知道他和莫亞蘭不可能是能走到一塊的人,因此,他一直暗戀著。直到快畢業時,有一次莫亞蘭竟然突然要請他看電影。他當時有點懵了,懵懂中就拒絕了。現後來畢業,他在糊塗中被分到了省委宣傳部,莫亞蘭也在省直。兩個人卻沒有再見面。直到五年前,那個發了財的大老闆同學把大家又攏到了一起,他們才看見都已是人到中年的彼此。莫亞蘭有一次酒後開玩笑說:當時,我可是真心請你看電影的,可是……
  杜光輝只能是笑一笑,就是現在,他看見莫亞蘭,還是能聽到自己的心像只小鼓一樣地跳動。暗戀有時候比明著戀愛更讓人難以忘懷。
  莫亞蘭今天晚上也唱了好幾首歌,其中就唱到了他們大學時經常唱的那首《紅河谷》。杜光輝也跟著唱了,唱著唱著,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幸好燈光很暗,人們的注意力也都在歌上。散場時,莫亞蘭要送杜光輝,杜光輝說不用了,喝了酒,正好一個人走走。莫亞蘭說:都快老了,還是當年那倔脾氣。
  開了門,妻子已經睡了。兒子杜凡凡的房間裡還亮著燈。明年就要高考了,孩子們學習緊張得狠。杜光輝站在兒子的房門口,靜靜地看了一會,心裡歎了聲,就坐到客廳的沙發上,然後沖了杯茶,慢慢地喝起來。
  部裡下派掛職的幹部,最後經過省委組織部和有關領導的研究,已經正式定了杜光輝和簡又然兩個人。現在沒有定的,就是他們分別到哪個地方去掛職。晚上喝酒時,他已經把這個信息發佈了。其中有幾個同學勸他趕快找人。下去掛職到哪個地方什麼重要,去的地方差了,日子不好過,將來回來也安排不好。有人建議杜光輝找一下部領導,或者找找其它人,爭取到湖東縣,或者平山市這樣的經濟基礎好、省領導重視的地市去。杜光輝說:反正都是掛職,也就兩年時間,到哪裡去不都一樣?
  「這可不一樣!」那個大老闆同學道:「怎麼一樣呢?我這幾年雖然在做生意,可是官場上的事,也知道些。到經濟基礎好的縣,人活得滋潤,將來安排也容易。在底下兩年,幹工作是一個方面,更多的是利用底下縣裡的資源,為將來回來安排做準備。光輝啊,你可要想長遠些。」
  大家都說是,杜光輝也就點點頭。
  可是,要是讓杜光輝再去找歐陽部長,或者其它副部長,提出具體到哪個地方的要求,這讓杜光輝為難。喝了口茶,杜光輝朝兒子屋裡說道:「凡凡,該休息了吧。」
  「還有兩頁,看完就休息了。」兒子答道。
  杜光輝又歎了口氣,正要起身,就聽妻子黃麗喊道:「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又去喝酒了吧?真是……」
  杜光輝沒有做聲,黃麗也沒了聲音。每次杜光輝在外喝酒回家,黃麗總要這樣說他幾句。這讓他很心煩。杜光輝的妻子黃麗在省進出口公司工作,人長得不算漂亮。當年,杜光輝分到省委宣傳部後,捱了好幾年,一直沒談戀愛。到了快三十歲時,才由別人介紹,與黃麗認識了。不到半年,兩個人就結婚了。黃麗性格暴燥,風風火火的,與杜光輝的冷脾氣,完全不一樣。在家中,大小事情,都是黃麗做主,杜光輝也樂得清閒。黃麗雖然長得不很好,但對服裝的要求很高,也許這與她的職業有關。杜光輝最看不慣的就是她一天到晚不斷地買衣。有些衣服才穿了一兩次,就又扔了。這讓杜光輝心疼,黃麗卻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你不懂,這就是生活。
  這就是生活!杜光輝想到這兒,笑了一下。人到中年,還有什麼生活可言?特別是夫妻生活。都是圍著兒子轉了,家庭的穩定器是兒子,家庭的核心也是兒子。這次下派掛職,本來杜光輝是不準備再報名的。上一屆他滿懷激情地去報了名,結果卻沒下去成。還惹得黃麗罵了一頓。黃麗說:四十多歲了,還蹦蹦跳跳,也不怕人笑話?
  杜光輝一想也是,要是報名成了,倒也好。關鍵是沒成。這次下派幹部會議開了後,他壓根兒連想都沒往那上面想了。雖然簡又然鼓動他,他也沒有多考慮。說是兒子要參加高考,其實是沒了興趣。最後促成他報名的還是莫亞蘭。
  莫亞蘭是主動給杜光輝打電話的,問杜光輝報名了沒有。杜光輝說沒呢?莫亞蘭就勸他還是報名吧,像他這樣的性格,如果不下去,一輩子可能就只能停在工會專職副主席這個子上了。下去轉個兩年,回來無論如何也能解決個副廳,何樂而不為?
  「何況,你要下去了,我們以後也可以到你在的那地方去混混。」莫亞蘭這最後一句看似玩笑的話,真正打動了杜光輝。他報名了,連黃麗他也沒說,直到現在,黃麗還不知道。他想等一切定了後,再告訴她。不然,黃麗那張嘴,可是惹不了他的。上一次,黃麗支持他。這一次,黃麗沒有再支持他的理由了。
  早晨起來,杜光輝像往常一樣,上街賣了早點,然後回來看著兒子吃了下去。兒子上學後,黃麗才起床。杜光輝說你慢慢吃,我先走了。黃麗也不做聲。剛剛睡起來的臉色,發著虛光,杜光輝看著轉過了頭,夾著包出門了。
  在省委宣傳部的樓下,杜光輝碰到了人事年的張處長。張處長喊過他,說:「老杜啊,你這次可是為別人開了道啊。」
  「這話怎麼說?」
  「哈。你不知道?這一次要求下去掛職的,原來不止你們四個。還有好幾個處長都有想法。一開始聽說就簡又然一個,大家都想報名。這好事也不能老讓簡又然佔著,是吧?可是,後來看見你也報了,大家沒話說了。一來你是上一屆就報了的,二來你年齡也長一些,更重要的,大家都覺得兩個額,簡又然基本上是定了的,要是再報,豈不就是又要把你杜主席擠下去?複雜啊,複雜!」
  「我還真不知道這麼一攤子。不就是掛職嘛,要早知道,我不報就是了。」
  「那不能這麼說,老杜啊,你要報。你最適合。」
  「是吧。」杜光輝望著張處長,正要說話,簡又然過來了。簡又然是送王化成副部長出差的。王部長正和年輕的高處長一道,邊說邊上車。
  杜光輝和張處長站了會,等車子走了,才上樓。
  杜光輝心想,又是小高。他是這麼稱呼年輕的高處長的。這個女孩子最初到部裡來的時候,還是在他手上辦手續的。
  進了辦公室,泡好茶,杜光輝開始考慮這一天的工作。其實工會也沒什麼具體的工作好考慮,他只是簡單地想了想,就理清了。然後,他開始看報紙,剛到的晨報,他喜歡看的報紙。看著看著,他的思想走了神。他想起昨天晚上同學們的話。不僅僅是要下去掛職,關鍵是到哪個地方。是啊,到哪個地方呢?路太遠了,照顧家不方便;太近了,也不好。經濟太差了,總有壓力。他開了抽屜,拿出電話薄,一一地看了遍各個縣和縣級市的名字。自己的家鄉所在的那個縣,他是不會去的。太麻煩。黃麗的家,在外省。要說讓他滿意的,倒是像湖東這樣的縣,不遠不近,經濟又好。
  省委組織部裡,杜光輝也是有同學的。不過這個同學跟大家來往少。雖然就在同一幢辦公大樓上,但平時也就見面點頭。這麼多年,好像也沒什麼來往。這個同學是幹部一處的處長,聽說手中的權力很大。同學們聚會,他也一直沒有參加。杜光輝想:要不要找找這個同學呢?再怎麼說,也還是同學吧。
  但是,杜光輝的心裡還是有些猶豫。過了好大一會兒,才找到省委組織部幹部一處的號碼,打了過去,說找王鵬處長。接電話的人說我就是。杜光輝道:「我是杜光輝啊。」
  「啊……杜……杜主席。你好!」王鵬似乎有些吃驚。
  杜光輝笑道:「是啊,老同學。我是要找你點事,我報名下去掛職了。」
  「那好啊。」杜光輝聽見王鵬喝茶的聲音了,咕咚一下,好像很急似的。
  「我想請你說說話,能不能到個……好一點的地方?」杜光輝說著臉卻有點發燒了,他端著杯子,也咕咚了一口。
  「是這事,好啊,我一定說。」王鵬很乾脆地答應了。
  放下電話,杜光輝想還是同學好,說話不要拐彎抹角,來得乾脆。
  辦完這事,杜光輝起身準備出門。他喊了工會的王科長一道。每年部裡都要搞一次迎新春乒乓球比賽。如果僅僅是部裡職工參加,那就好辦了。但是,歐陽部長一直強調要搞聯誼活動,要多走群眾路線。因此,前幾年,都是找上某一家大型企業,在一塊搞個比賽。聲勢大,又不需要部裡出錢,兩頭好看。歐陽部長很贊成這種做法,今年的活動,也就還得按照這路子來了。丁部長已經明確地把這事交給了杜光輝。都十一月底了,必須去把定下來。
  聯誼的企業,杜光輝已經瞄好了,這次他定的是江山汽車製造公司。這是一家有三千多工人的大企業,本來年終也就要搞活動的。省委宣傳部與他們聯誼,他們高興都還來不及呢。昨天,杜光輝直接打電話給公司工會的魯主席,魯主席一口應承。不過細節的事還是要商量商量。比如誰跟歐陽部長合作,最後的比賽名次又如何確定,等等。不管跟哪個單位合作,部裡總得在前三名當中能佔上一個,特別是幾位部長,既要充分地發揮好他們的球技,又要讓他們感到比賽的真實氛圍。杜光輝畢竟也在機關呆了二十多年,這些最起碼的規則,他還是懂的。
  到了江山汽車公司,魯主席已經在等了。公司老總也抽空過來,打了個招呼。杜光輝雖然只是個工會專職副主席,但他是省委宣傳部的工會專職副主席,自然不能等同於一般。就所有的比賽細節和聯誼活動的安排,都一一地商量好後,魯主席又陪杜光輝和王科長到公司全面地轉了一圈。果真是大企業!一派興旺的樣子。
  中午,魯主席一再地挽留,杜光輝也就卻之不恭,在公司的餐廳吃了飯,還喝了幾杯酒。來陪同他的公司李副總,捋了捋,竟然還是老鄉。因此就格外親些,杜光輝為此多喝了三杯酒。他喝酒上臉,立馬紅得像高梁棒子。喝酒時,王科長說我們杜主席馬上要下去掛職了。李副總馬上端了酒祝賀,說下去掛職,其實就是提拔的表示。哪個掛職幹部回來不提了?杜光輝說我只是掛職,提不提無所謂。何況,我也沒那能耐。李副總笑道:杜主席,不,將來的杜部長謙虛了。不過,謙虛正是領導幹部的良好作風啊!
  大家於是都笑,杜光輝喝著酒,心裡卻有些彆扭。如果說上一屆他要求下去掛職,是為了衝著將來的提拔,那麼這次,他真的沒有這個想法了。四十四歲的人了,他突然有一種感覺:要趁著下派掛職這兩年,好好地做一點事情。這不是在部裡就做不成事,而是做不成他想做的事。甚至,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個大機器上的一枚螺絲,緊著緊著,就失去了自我。當年剛到部裡時,他也是意氣奮發的。可是,時間磨平了他。他成了一隻越來縮得越緊的蚌。因此,下去掛職,或多或少能讓他透透氣。也許他不能幹出什麼大的事情來,但是,至少他能做一些他想做的事情。
  杜光輝不是一個志向高遠的人,他的性格注定了他的道路。
  下午,杜光輝上班時,臉還是紅的。中午他沒回家,就在汽車公司的招待所休息了一會。魯主席用車把他送到部裡,他上樓時,有意識地側了臉。他不喜歡別人看見他紅臉的樣子。剛進辦公室,簡又然就過來了。
  「喲,還喝了兩杯吧?」
  「是啊,是啊。」
  「這是下派掛職幹部的表格,上午組織部送過來了,我替你拿了。」
  杜光輝接過表,謝了簡又然。簡又然說:「到哪裡想好了吧?不行……」
  杜光輝抬起頭,「管他到哪裡?不都一樣。」
  「這個……唉,你填表吧,明天要交的。」簡又然說著出去了。
  簡又然並沒有回自己辦公室,而是到了歐陽部長的辦公室。歐陽部長正接待客人,他替大家倒了杯水,就退出來了。這幾天,簡又然的心情也很複雜。部裡雖然定了他和杜光輝下去,可是下一步下到哪裡,他還一點眉目都沒有。剛才,他試探著問杜光輝。杜光輝似乎沒有在意這個。誰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還是有意迴避呢?杜光輝是個老實人,但老實人也有老實人的招數。宣傳部有兩個額,在下去到具體地方這個問題上,肯定不可能都到經濟較好的地方。而且,聽說這次歐陽部長從組織部多要了一個額,讓組織部內部有些人很不高興。他們在分配時,難免不為難一下的。如果僅僅是下去,而不找一個好的地方,那麼兩年也許就是荒廢。如其那樣,還不如不下去呢。
  簡又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趙妮出去了,桌上只放著她的小包。那是一隻很漂亮的小巧的真皮包,是簡又然到法國去為她帶的。看得出來,趙妮很喜歡。他又想起昨天晚上同趙妮一起吃飯的情景。那是在趙妮的單身宿舍裡。他們還喝了一點紅酒。趙妮說紅酒既有情調,也養人。特別是男人,喝點紅酒,才會浪漫,才會更有激情。
  簡又然喜歡趙妮說這樣的話,趙妮一開始到部裡,並不是在辦公室,而是在人事處。他們之間怎麼就好上了,簡又然至今也說不明白。好像水到渠成一般,兩個人就走到一塊了。趙妮的說法很簡單,兩個人相愛,就在一塊。將來不愛了,就各自拜拜。這是簡又然喜歡她的另一個原因。他怕那種死纏爛打的女人。特別是有些女人,剛剛好上沒幾天,就逼著你離婚或者什麼的,這太危險了。趙妮這種想法,讓簡又然放心。而且事實上,他們就是一直這樣處著,除了每週單獨相處一次,平時,誰都看不出他們深層次的關係。
  對於下派掛職的事,趙妮沒有表態。當然,這也不需要她表態。趙妮說:你們男人,太注重當官了。當官有什麼好?勞心勞神。何況還有許多人當官當了一輩子,到頭來還身陷囹圄。多沒意思!
  簡又然只是笑笑,女人反對當官,並不是壞事。在這一點上,小苗的心態比趙妮要激進些。小苗說:在機關上干,不拚命地去當官,還幹啥?
  打開抽屜,簡又然看見那張字還在。這是北京的一個老書法家寫的。去年,簡又然到北京出差,認識了老書法家的小兒子。結果,就得了這麼一張字。回來後,他也給文聯的幾個搞書法的看過。他們一看落款,就歎道:大家手筆啊!現在,某老的字,像這樣尺幅,在市場上要值兩三萬呢。簡又然也驚訝,像寶貝似的收著。現在,看來他要用到這個寶貝了。他早已想好,要把這個寶貝送給歐陽部長。既雅氣,又能表達意思。只是可惜,這字上沒有題歐陽部長的名字,不然就是錦上添花了。
  「簡主任,程部長叫你。」隔壁的齊處長過來叫了聲。
  簡又然趕快將抽屜鎖好,往程部長辦公室裡去。在機關當辦公室主任,最大的特點就是事情不斷,不是這個領導有事,就是那個領導有事,反正,都得讓辦公室來辦。對於一般處室,簡又然的態度是明朗的。辦公室就是在一般處室之上,至於原因嘛,誰也說不好。大概就是因為辦公室離領導太近了,對領導太瞭解了。因此……
  程部長是問問下周開展三下鄉活動的有關安排,這事本來是宣教處的,但是,生活問題和後勤這一塊,還得簡又然的辦公室來負責。不過,這事早已弄好了。簡又然向程部長匯報完,程部長點點頭。要說做事,簡又然是很能做的。這幾年,宣傳部辦公室還是很讓領導滿意的。程部長看著簡又然,突然笑道:「你下去了,辦公室誰來呢?」
  「也快,不就兩年?還有黃主任呢。」黃努是辦公室副主任。
  「如果說從辦公室工作看,真的得好好考慮啊。」程部長繼續笑著。
  簡又然趕緊道:「在下面幹兩年,再回來繼續為部長們服務吧。何況,人下去了,一切都還在部裡。要是真有事,隨時還可以回來。」
  「哈哈,我只是說說,只是說說。」程部長順手將文件夾遞了過來。
  簡又然接了文件夾,也笑了笑,出門後,他的心裡不知怎麼地有些打鼓,但隨即就平靜了。程副部長也是考慮工作才這麼說的。部務會議已經定了,組織部名單都出來了,還擔心什麼?
  走到歐陽部長辦公室門口,門虛掩著。簡又然在門外站了會,還是沒進去。
  下午,簡又然打電話給幾個在省城的同學,約他們晚上在金凱悅坐坐。這些同學,大部份都混得不錯。不少都是處級幹部,其中有一個,吳進,還是正廳,上一屆作為副省長候選人參加了選舉。簡又然和這些同學,來往密切。這一方面與他的喜歡交友的性格有關,另外一方面,也與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有關。當辦公室主任,雖然忙,但是十分方便。特別是偶爾的吃幾餐飯,喝兩餐酒,還是可以自已做主,公費開支的。這在部裡面,其實也是心照不宣的。不僅僅部長們,就是個別跟簡又然關係好的處長,簡又然也經常為他們私宴公費簽單。朋友就是資源,特別是同學,是一筆不可估量的資源。這些資源也許眼前看著,並沒有多少的作用。但真到了關鍵時刻,還是他們起作用。簡又然約這些同學晚上坐坐,就是想通過這些同學,給組織部那邊疏通一下,能把他安排到他所願意的湖東去。
  簡又然的目標是很明顯了,就是湖東。一個人,不能老是盯著太多。說得直接些,盯得明朗些,也許問題更有利於解決些。
  「杜光輝這個呆子……」簡又然想到這兒,心裡不禁對杜光輝有了一點同情。
  事實上,簡又然知道,杜光輝報名下派掛職,某種程度上幫了他的忙。因為有杜光輝,其它幾個也符合條件的處級幹部,都沒再報了。聽趙妮說,這些人在背後商量,說要是硬著再報,擠下來的還是杜光輝,而不可能是簡又然。原來,他以為宣傳部會為這兩個下派掛職的名額,傷一番腦筋,沒想到這麼順利,這麼快地就定了。上一屆幹部下派掛職,可以說是硝煙瀰漫,而這一屆,又顯得過分地平靜了。
  趙妮從外面回來,簡又然正在考慮要不要帶她一道去參加晚上的宴會。趙妮不是沒有參加過簡又然的同學聚會,但是他們的關係,也從來沒有明說過。每次,趙妮都是以辦公室工作人員的身份出現的。她也表現得體,從來不做出讓別人一看就明白的事情。簡又然望著趙妮,趙妮剛剛吹了頭髮,直板的,亮亮的,柔柔地,發著光澤。
  「看什麼呢?看……」趙妮問。
  「不就是隨便看看吧,你的頭髮做了?」
  「剛做的。還好吧?」
  「還好。」
  說著,簡又然又看了一眼,道:「晚上沒安排吧?」
  「沒有。怎麼?有事?」
  「是的,一道吧,我請幾個同學坐坐。」
  「好的。」趙妮說著埋頭在文件中了。
  快下班時,簡又然給妻子小苗打了個電話,說有應酬,晚一點回家。小苗囑咐他少喝點酒,多吃點菜,盡量回家早些。簡又然聽這話耳朵都差一點要起繭了,但他還是聽著,並一連聲地說好。放下電話,他先到金凱悅,剛坐定,趙妮就過來了。空調包廂裡就他們兩個人,趙妮看著簡又然,突然跑上來抱著他親了一下。簡又然的臉一陣紅,搖搖頭。正要說話,第一個同學已經到了。
  晚上自然是一番激戰,簡又然的酒量在同學的當中,是出了名的。他不僅僅量大,而且他能各種武器各種方式都上。比如炸雷子,潛水炮,三合一,他樣樣能來。酒到興致時,他還能高歌一曲。他的嗓子也是很好的,特別是唱一些軍旅歌曲,高音部份,他不僅能唱出來,且唱得頗有神韻。簡又然在酒桌上的表現,有時讓趙妮有些入迷。一個男人的可愛,往往在酒桌上表現得更充分。
  酒喝到六成,簡又然把自己要下去掛職的事公佈了。並且滿了一杯酒,敬了在座的各位。請大家以後多支持。「到下面去,比不得在上面,還得請各位兄弟,多多支持啊。我把這杯乾了,就算先請了大家。」簡又然說著干了。大家吩吩叫好,說原來是這事,難怪呢,請大家坐坐。這可是鴻門宴啊!不過,說到支持,誰都說應該。酒自然喝得更多更快了。不一會兒,就有量小的同學,先自掛白旗了。
  簡又然又端了杯酒,單獨地敬了吳進廳長一杯,說:「我這杯酒可是要請吳廳長幫個忙的,組織部馬上要研究掛職幹部的事,我想到湖東去,聽說吳廳長和組織部分管的葉部長是好朋友,這事就指望你了。我先喝了。」簡又然一喝,大家都說這事吳進一定得幫忙,不僅要幫,還一定要幫成。
  吳進喝了酒,笑道:「又然這是下任務啊!我盡力吧。」
  簡又然說:「有吳廳長這句話,就行了。我們再喝一杯!」

《掛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