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質檢迷霧

  湖島連日狂風暴雨。
  趙春一到辦公室,就看見辦公桌上有一紙箱子,那是「島泉純」的包裝。趙春太熟悉了,跟上次查封的「島泉純」的包裝一模一樣。
  趙春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包裝盒,一瓶是打開過的,一瓶還沒有動過。根據質檢原則,開封後的酒不能作為問題酒質檢的樣本,必須是出廠的完整瓶裝酒。
  趙春立即吩咐手下的人對那瓶還沒有開封的酒進行質檢,結果很快出來了,與上次的結果一模一樣,根本不是釀造,是用甲醇勾兌的。趙春一咬牙:「王剛這王八蛋膽子也太大了,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怎麼能如同兒戲呢?」
  「局長,上次的就給解凍了,這次怎麼辦?」質檢科的小張看著趙春滿臉怒氣,上次趙春就是一肚子火,這次會不會又是先查了再解凍呢?
  「查。」趙春的臉上烏雲密佈。
  島泉酒業發佈股價異動公告後,北京方面停止了打壓吸籌。鄭東硬是連拉兩個漲停,就在第二個漲停的下午,高溫將王明召回了總部:「集團想在濱海市發展業務,你想辦法收購濱海證券,到時候就可以整合我們的證券業務。」
  收購濱海證券?王明有點莫名其妙,為什麼要收購那麼小的一家券商?自己的老師可就在濱海。高溫再三叮囑王明:「如果能將濱海證券成功收購,到時候我們的金融控股就能利用濱海證券的地域優勢,搶佔沿海的濱海市市場,資本運作也將大大降低運作成本。」
  就在同時,趙春帶著三名高級工程師直奔島泉酒業車間。
  「島泉酒業遭遇麻煩了,這次濱海市質檢局接到舉報,島泉酒業生產的『島泉純』屬勾兌酒,比例超標。」《北方晚報》、《北國早報》幾乎在趙春出發的時候,接到同樣的報料電話。電話裡,報料人並沒有透露更多細節,只是說趙春已經帶著人馬檢查島泉酒業去了。
  記者張洪、陳雲接到報料後立馬驅車前往島泉酒業總部。廠門口發現王剛遠遠地走來。
  張洪、陳雲跑步上前,將王剛攔住:「王總,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們的『島泉純』出現問題,與上次的問題一模一樣,現在質檢局正檢查你們呢。」
  王剛一聽張洪的問題,突然呵呵一笑:「上次的問題?上次我們沒有問題,後來他們不是都給我們解凍了嗎?」
  「是解凍了,但是並不意味著就沒有問題。」張洪一直覺得「島泉純」的解凍有些蹊蹺,可惜自己一直沒有得到證據,島泉酒業內部的線人也不願意透露。
  「現在是法制社會,有問題能解凍嗎?」王剛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看來今天兩名記者是來者不善。
  「你從北京來湖島,自然有你的經商之道。」張洪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王剛,王剛有些不自在。張洪進一步逼問:「當初濱海市醫院幾個甲醇中毒的人難道是演戲嗎?不解凍島泉酒業能上市嗎?」
  王剛的臉上有點發燙,肉疙瘩快要出水的樣子,心跳開始失去規律。王剛用右手在臉上摸了摸:「現在島泉酒業是上市公司,有什麼問題我們一定按照正常的合規的程序進行信息披露。」王剛故意轉移話題,希望將問題引到信息披露上面來。
  「王總,既然你說島泉酒業是公眾公司,現在趙局長正檢查你們,你為什麼一直迴避這個問題呢?」陳雲的問題比張洪老道得多。
  「不是我不說,是不能說,現在正在查,結果還沒有出來,我怎麼說呢?說了就存在信息披露違規呀。」王剛滿臉無奈狀,張洪突然意識到這裡面肯定有貓膩兒。
  「是不是正檢查你們的主導產品島泉純?」一直在觀察王剛的陳雲已經看出一些信息,陳雲乘勝追擊。
  「現在正在車間查,我要去配合檢查,不能陪你們了啊。」王剛轉身走進了生產車間。遠遠望去,趙春的背影映入了張洪的眼簾。
  第二天,鄭東正準備繼續拉升,突然接到濱海市京聯投資總裁的電話:「鄭總,島泉酒業出事了。」
  鄭東慌忙掛斷電話,打開電腦。《北方晚報》、《北國早報》同時在重要位置報道了島泉酒業遭遇質量問題。《北方晚報》的標題是《島泉酒業再現勾兌酒質檢局長帶隊駐場稽查》,《北國早報》的報道更誇張《島泉酒業驚曝黑幕董事長坦言遭遇質檢稽查》。
  「今天掛兩筆一百萬的賣單在二檔上,打到跌停價位。」鄭東向京聯投資的總裁下達了操作命令。
  第二天,島泉酒業臨時停牌一個小時,發佈重要公告:「昨天有媒體報道,公司遭遇稽查,董事長接受媒體採訪一事還在調查之中,島泉酒業是否存在質量問題,公司還要等待質檢部門的進一步檢測,有新的進展,公司將及時披露。」
  「王總,島泉酒業是不是真的有什麼問題?」面對突如其來的質量稽查,鄭東有些坐不住,在停牌的一個小時裡,給王剛打個電話,看是不是有人故意放消息打壓洗籌。
  「我還在奇怪,怎麼質檢局突然跑到公司來了?」王剛一聽鄭東焦急的電話,故作驚訝狀:「是不是你們故意設下圈套,讓趙春他們來查我們,藉機來打壓股價的喲。」
  「王總,這種玩笑不能亂開喲。」鄭東突然覺得莫名其妙,看來王剛也是一頭霧水,到底是誰在背後搗亂呢:「我發現最近有兩股勢力手法兇猛,好像故意跟我們作對,利好消息偏要打壓,現在出現這個消息,到底有沒有質量問題呢?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搞我們呢?」鄭東被最近一連串的反常現象給弄暈了頭,到底是誰在背後給自己捅刀子?
  王剛把胸脯拍得山響:「島泉酒業最近的確是怪事連篇,股價就像坐山車。趙春這次再來檢查,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搗鬼。」王剛噓了一口雪茄:「鄭總,最近島泉酒業被人操縱的痕跡明顯,你們最近就不要太多的動作,那樣很容易引起監管部門的注意的。加上島泉酒業質檢的最後結果還沒有出來,質量到底出現什麼問題我還不知道。」
  鄭東放下電話,一拍腦門兒,完了,王剛都不知道結果,肯定有問題,既然別人在暗處,就來個將計就計,繼續打壓,就不信給這搗亂的傢伙洗不出去。
  鄭東繼續下達了打壓的對倒令。
  王剛給北京電話:「今天將跌停板上的籌碼全部吸掉。」
  一開盤,巨量拋盤讓島泉酒業黑雲壓城,死死地躺在跌停板上。
  到上午十一點半,跌停板的K線還像一具僵硬的屍體橫躺著,陳誠用紙巾擦了擦電腦顯示器上的灰塵,突然發現有人在跌停板上悄悄地吸籌,一般的情況下,沒有人在跌停板上刀口舔血,看來是來者不善:「如果今天下午繼續跌停,大量買入。」陳誠給李昆電話,要多賬戶、分批次地慢慢收集籌碼。
  北京方面的吸籌慢條斯理,李昆隱隱感覺到一股燥熱之氣將撲面而來,李昆開始瘋狂地下達買入指令,下午開盤不到半個小時,北京方面也撕掉了斯文的面具,開始瘋狂搶籌。
  筆直的跌停線出現波動,鄭東眼巴巴地盯著電腦,殭屍般的K線像發情的女人開始波瀾起伏,京聯投資的拋單無法壓制住對手購買的衝動:「怎麼還有人在買入呢?」鄭東不斷地抽煙,到底是誰在跌停板上舔血?
  趙春有些傻了眼,明明舉報的「島泉純」有問題,怎麼到了島泉酒業生產車間進行檢查,還有對經銷商的突擊檢查,島泉酒業都沒有什麼問題,而且全部是正常的?
  趙春不得不在檢查結果上簽字:「一切正常。」
  第三天,島泉酒業發佈公告:「經過質檢局的檢測,一切正常。」
  當天上午,島泉酒業與濱海市質監局聯合舉辦新聞發佈會,對這次質檢的情況對外作詳細通報,趙春坐在發佈會現場一言不發。而島泉酒業開盤漲停,鄭東「啪」的一巴掌拍打在辦公桌上:「報紙害我呀。」
  「我覺得你們公司的股票有些奇怪。」王明在杜子明的辦公室。兩年多了,王明沒有見到過杜子明,一直聽說恩師杜子明在湖島縣用了不到兩年就締造了湖島縣的神話。
  杜子明望著已經開始掉頭髮的王明,聯大集團的高溫把王明當成了賺錢的機器,短短兩年時間,王明已經出現花白的頭髮,一臉的疲憊與憔悴。杜子明突然想起了微微:「王明,看來你是過度操勞,頭髮都在不斷地掉,讓微微給你好好補補呀。」
  王明抿嘴一笑:「哎,現在微微說想要個孩子,可是醫生說現在我們這個狀態要孩子可能對孩子有影響。」
  杜子明臉上有點發燙,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王明看見杜子明臉上出現紅暈,難道北方大學的事情都是真的?難道杜子明真的對微微下過手?王明漫不經心地拿起桌子上的報紙:「微微說過,兩個人的年齡大了,要孩子畸形癡呆的概率很大,我就不相信我王明這麼聰明的人,生下的兒子會是傻兒子。」王明朝杜子明笑了笑:「既然微微想要孩子,就只有生了。」
  杜子明咬了咬牙,臉上的表情開始自然:「只要醫生說怎麼好,就怎麼辦,將來對孩子好。」杜子明還沒有說完,王明突然呵呵一笑:「我們問醫生了,醫生說上次事件對微微的生理與心理影響很大,對孩子將來可能有影響,管他的,這也許就是命運,無論孩子怎麼樣,都是我王明的肉,將來我一定要將那王八蛋送進監獄。」
  杜子明的腿有點晃悠,兩眼發花。1996年春天的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改變了杜子明的一生,杜子明望著有點激動的王明,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杜子明不知道那兩個毫無信用的江湖小人到底對微微做了些什麼,醫院裡微微憤怒的目光讓杜子明有點頭暈目眩。杜子明努力地平靜了一下:「你查出了208事件的肇事者?」
  王明好像沒有聽見:「人的命運也許真的是上天安排,如果不是208事件,我與微微可能就走不到一起,真得感謝老師的幫忙。」從自己的初戀情人遠走異國他鄉嫁入豪門後,王明奮發讀書,直到薇薇的出現;208事件後,杜子明做媒,王明抱得美人歸。
  杜子明喝了一口水,呵呵地一陣笑:「老師當然希望自己的學生好。」杜子明馬上話鋒一轉:「王明,島泉酒業最近是有點怪,就像過山車的,這樣的操縱太明目張膽了。」
  王明望著一臉無奈的杜子明,再次用手刨了刨稀疏的頭髮:「好像有人操縱。」王明突然想起杜子明曾經在上課的時候給學生們講的管金生操縱國債期貨,雖然島泉酒業沒有重現3?27事件的驚險,但是小盤股島泉酒業的翻江倒海,幾方隱性的博弈比正面拼刺刀更血腥。
  杜子明一直在琢磨,趙春突查與股價波動,到底有什麼聯繫,是誰向趙春舉報的呢?目的何在?
  王明站起來拉開了窗簾:「老師,你看海面一片風平浪靜,靜得出奇,但是每一次海安靜後,總會出現一番驚濤駭浪,山雨欲來翻江倒海。」杜子明沒有明白王明的話,王明一轉身,正發現杜子明雙眸中的困惑:「島泉酒業可能還有一些老師都無法知道的秘密。」
  秘密?
  杜子明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每一個公司都有自己的秘密,每一個老總都有自己的一本賬。」杜子明望著窗外平靜的海面,來湖島的時候,海面也那麼平靜,考察南海藥業回到湖島縣的宋如月連夜失眠,後來把心一橫,宋如月動用社保資金成立島泉酒業,海面一直不斷地呼嘯,直到王剛簽訂股權轉讓合同,將島泉酒業運作上市後,宋如月得到了市政府的表揚,宋如月已經成為濱海市副市長的熱門人選,海面再次平靜,平靜之後,還有什麼暴風雨,還有什麼風捲殘雲?
  杜子明心中在不斷地打滾,一陣陣莫名的抽搐,心臟有些陰裂般隱隱作痛,從農村出來就想有番作為,岳父居然懷疑自己勾結他人,自己被妻子拋棄,島泉酒業現在被王剛控制,為了重新掌控島泉酒業,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與等待機會。
  「我讓你給打探的京都投資的事情呢?」杜子明突然想起京都投資的事情,這可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我打探到了,這個公司現在與北京國有企業的一個五千萬的合作項目失敗,前期投入的兩千萬已經收不回來,最近好像到處融資,聽說與證券公司走得很近。」王明還不知道王剛與鄭東的秘密交易。
  杜子明不斷地點頭,看來王剛的大本營有問題,將王剛趕出島泉酒業,必須讓王剛的大本營起火。杜子明突然意識到,王剛在融資,上次就暗中抽回島泉酒業的資金,島泉酒業上市後同樣也能挪用上市公司的資金,王剛一直讓自己管生產銷售,資金一直不讓過問,這其中一定有貓膩兒,繼續查,一定能找到問題。
  「對了,你上次說的來收購濱海證券,你們怎麼突然對券商感興趣?」杜子明話鋒一轉,到底高溫與王剛有沒有勾結,島泉酒業的股票已出現在濱海證券的席位上,難道高溫參與了島泉酒業的炒作?只要收購了濱海證券,一切真相就慢慢浮出水面,到時候可就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說來話長,高溫讓我組建金融控股集團,我在收購京美證券後,名義上是董事長,可是我分身乏術,也只是名義上的董事長,京美證券具體怎樣,我還真不知道。」聽了老師的懷疑,王明隱隱覺得事態不妙,難道高溫真的參與炒作島泉酒業?高溫將京美證券的實權交給鄭東,難道他對自己已經不信任了?王明長歎一聲,喝了一口茶:「後來高溫讓我收購南方信託,可是南方信託的股東們不肯出讓股權,為了收購南方信託,還動員了劉冰,可惜後來收購不成,高溫就盯上了濱海證券,現在還正在接觸,最後可能還希望老師能出手相助喲。」
  望著眼前這個學生,看上去幹練老成,這兩年在聯大集團憑借自己的睿智,平步青雲,遭人嫉妒,甚至遭到不少流言蜚語,高溫也開始在很多事件中有意疏遠鋒芒畢露的王明。
  杜子明眼睛一亮:「劉冰?北方大學,與你同學的劉冰?」
  「是的,劉冰現在在深圳發展得還不錯,至少比我強,自己當老闆。」一向自信有餘的王明今天格外傷感。高溫派自己收購南方信託後,就很少讓自己參與聯大集團的一些重要事務的決策,在京美證券也是不斷在削弱自己的管理權力,更讓王明不明白的,濱海證券並不是什麼好資產,高溫居然要自己來收購,高溫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望著王明的表情,杜子明的思緒飛到了深圳,劉冰到底怎麼樣?這個小伙子怎麼突然就有自己的企業集團呢?現在政府還有一部分島泉酒業股權,如果能讓劉冰收購這部分股權,自己就可以借助劉冰這個二股東地位慢慢地與王剛周旋,一步步將王剛趕出島泉酒業。
  杜子明微笑起來。
  飛機上,杜子明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在深圳機場,劉冰的桑塔納已經在出口處等了半個小時。
  飛機終於降落。
  「五年沒有到過深圳了,記得還是聯大集團的聯大高科上市的時候來過深圳。」當初聯大高科上市,就是杜子明一手股改的。
  「老師,好多年不見了。」劉冰上前一把握住杜子明的手。
  王明在一旁哈哈大笑,劉冰已經明顯身體發胖,油光可鑒的大奔頭,一眼望去就是一大老闆的造型。王明拍了拍劉冰的肩膀:「兄弟,想不到,幾年不見,就成了深圳最年輕的大老闆,佩服。」
  杜子明坐到副駕上,王明在後排開始抽煙。
  「王明,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記得讀書的時候全寢室就你不抽煙的喲。」劉冰也是在電話中知道王明已經在聯大集團是位高權重。
  「壓力大,抽煙能刺激赫爾蒙加速,有時候能清晰思路,幫助思考。」王明的抽煙理論是在高溫熏蚊子的熏陶下總結出來的。
  劉冰帶著杜子明、王明在自己的公司轉了一圈,天啦,房地產、醫藥、電子工業,一個多元化王國,王明徹底給征服了。
  杜子明一路默默無語,一下午不斷地琢磨,自己才高八斗,可是每次都走背運,崔雲背叛甚至誣陷自己,宋如月利用自己,王剛在自己女兒命危時無動於衷,冷霜月喜歡上王剛這個有婦之夫,王剛這個王八蛋在島泉酒業上市完後,利用完自己的智慧與人脈後,對自己又不聞不問,自己怎麼就那麼背呢?
  望著劉冰王國似的集團,杜子明在想,劉冰究竟怎樣打造了這樣一個王國呢?

《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