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6)

他們家有個習慣,父親不拆兒子的信,兒子也不拆父親的信。看樣子,童霜威覺得信裡寫的事可能同馮村有關,所以急著想知道。

  家霆站著將信拆開。一隻封著的講究的白信封上寫著娟秀的鋼筆字。這種白信封是進口的美國信封。信封上寫的是「送呈童家霆先生親啟」,下邊署了「內詳」二字。撕開信封,見一張雪白的道林紙信箋上沒有稱呼,寫的是:

  馮事已有下文,明日下午三時請來面談。

  下面簽了個漂亮的英文花體名字縮寫「M.C.」。

  家霆將信給童霜威看了,說:「明天下午三時我準時去!」他感到這次不能用打電話的方式了。

  童霜威憂心忡忡:「不知是吉是凶!」又說:「給你留的晚飯在菜櫥裡,在電爐上熱一熱吃吧。」

  家霆說:「吃過了。」其實,他只在咖啡館裡吃了些蛋糕。他急著去換身上的濕衣。換好衣出來後,告訴童霜威:「爸爸,我今天下午見到歐陽了!」

  「什麼?」童霜威幾乎一驚,連忙說,「哦?見到她了?她好嗎?」家霆將經過如實全都講了,最後喪氣地說:「我實在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

  「是啊!」童霜威慨歎地說,「她這樣做,既苦了自己又苦了你和我,一定是有難言之隱,這孩子,歷來有個犧牲自己的精神。為了人家,她可以犧牲自己。她不願同你見面,怕的也是為你考慮的呢。唉,我擔心,她會不會落入了什麼壞人手裡?這世道,黑社會、袍哥、特務、憲兵……牛頭馬面,陷阱太多。她無親無眷,一個年輕的弱女子,又那麼美麗,誰能料到她會有什麼不幸的遭遇?這事我早琢磨過不知多少遍了,不想挑明,不想講出來,講出來徒然使你更著急。我要勸你,我們要努力再找。也要清醒,她可能陷身不幸之中,也許已經被毀了。我們也可能難以找到她,或者找到了她也無法救她。你應當振作,不要為這傷了精神和身體,不要為這誤了求學和未來的事業。」

  家霆其實腦子裡也有過爸爸類似的想法,只是不願往這上面想。聽到爸爸這麼說,忍不住流淚了,說:「爸爸放心,我挺得住!」他忽然撇開了歐陽素心的事,說:「爸爸,我想馬上先去打個電話給陳瑪荔,問問馮村的情況,然後明天下午再去詳談。好不好?」童霜威想了一想,說:「也好也好!我也是急切想知道馮村的

  事究竟怎麼了,哪怕一點點消息也好。快去打電話吧!」

  家霆辭別爸爸,出了家門,爬過濕滑的石級往上面走。他帶著小跑急切想趕快同陳瑪荔通電話。好不容易,好說歹說,夾著請求,在一家報關行裡借到了電話打。

  陳瑪荔熟悉親切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了:「啊,是Adonis啊!你好!其實,我估計到你會打電話來的。」聲音依然是熱情的。

  豫霆急急地說:「下午,我出去了!」

  「是呀!我的汽車路過機房街一帶時看到你的,同你在一起的那個漂亮小姐就是燕姍姍的妹妹吧?我看到你臉上有幸福的笑容!玩得很高興,是嗎?」

  家霆不知該怎麼回答了,說:「Aun十,明天下午三點我準時來,我和爸爸心裡都很不安,我先打這個電話,問問您關於我馮村舅舅的事怎麼了?」

  她故意吊胃口:「明天見面時我們詳談吧!我們可以出去玩玩,邊玩邊談。」

  「很想先知道一點情況。不然,我心裡簡直沒法安定下來了。」「好吧,給你透個信。他的事很嚴重,不可能就出來。關於這方面的情況,明天我們詳談並且商量怎麼辦。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他生了重病,高燒不退。我在想,燕姍姍的哥哥燕東山是名醫,給我治過病,醫道不錯。你是否找燕寅兒和燕姍姍,托她的哥哥去給馮村治一下病?」

  「病有危險嗎?」家霆著急地問,「什麼病?」

  「晦,不好好醫治當然很危險。什麼病弄不清。」陳瑪荔說,「所以我建議你找燕東山去給他診斷治療呀!你要知道,我完全是信守諾言為你才多這種麻煩事的。」

  「我能去看看他嗎?」  

  「不能!」陳瑪荔說,「燕東山可以作為醫生,由我設法讓人帶他去。有個中央社的記者張洪池,這令尊是認識的吧?你第一次上我這裡來時,可能在門口見到過他,是不是?他後來談起過你們父子的。他答應可以帶醫生去一次。這是看了我的面子才這樣的哩。至於你,是不能去的。」

 
 



《戰爭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