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政委

這幾天,部隊處於極度的緊張和忙亂之中。

  自從解放大西北,部隊開到這裡墾荒生產以來,已經將近一年時間。現在要頃刻間由和平轉入戰爭,是何等的緊迫!秋收停下來了,剛剛收割下來的莊稼,在場裡、院裡、地裡堆得到處都是。

  戰士們忙碌地擦洗著武器。後勤部門忙碌地領發彈藥,縫製米袋,日夜不停地叮叮噹噹地打著馬掌。除此之外,還要把主要時間用來作思想動員工作。為了嚴格保密,部隊大都拉到村外的大廟裡或森林裡,對於出國作戰抗美援朝的問題,每天都進行著熱烈的討論。

  動員工作第三天中午,花正芳正在村頭井台上洗刷碗筷,看見村外大路上,遠遠地跑過來一匹棗紅馬,馬上坐著一個人,身量雖然不高,但從那挽韁繩的姿勢看來,十分英武有神。一個騎兵通訊員,騎著一匹栗色馬,倒挎著衝鋒鎗,緊緊跟在後面。

  花正芳眼尖,早看出了是團政治委員周僕,就連忙跑回來叫郭祥。郭祥正躺在用門扇搭起的床鋪上扯著呼嚕睡哩。

  「連長!連長!政委來啦!」花正芳一邊叫,一邊推他,推了幾把,都沒有推醒。

  這時政委已經走了進來,驚訝地說:

  「郭祥,你怎麼睡大覺哇?」

  郭祥揉揉眼站起來,衝著政委不好意思地一笑。

  花正芳替他解釋說:「剛才我叫他迷糊一會兒,他已經一天一宿沒合眼了。」

  郭祥知道政委的煙癮全團聞名,就從筆記本上扯下一張寬寬的紙條,抓起煙末,很熟練地捲了一個大喇叭筒,笑嘻嘻地遞了過去。

  「政委,這又是你常說的,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哪!」

  「好,我接受!我接受!」政委接過大喇叭筒哈哈一笑。

  「政委,」郭樣兩手撐著膝蓋,伸著腦瓜,瞅著政委親切地說,「我看你這幾天瘦多了!你的胃病,最近又犯了不?」

  「不要緊!」政委挺挺身板,「我看再打幾個回合問題不大!」

  「你過於費腦筋了,」郭祥說,「你瞧別人30歲沒有事兒,你倒謝了頂了。」

  「不能不操心哪!嘎子。」政委說,「團長又不在,這擔子是夠重的。」

  「現在他的傷怎麼樣?」郭祥關切地問。

  「他的臂部骨頭肯定是斷了,腹部還有彈片沒有取出來。」政委歎了口氣說,「我看這碗飯,他是吃不上了!」

  政委把郭祥那個大喇叭筒剛剛抽完,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拳頭似的煙斗,要郭祥匯報一下連隊動員和準備工作的情況。郭祥的文化程度雖低,但記憶力很強。他把幾天來擦洗武器,配備彈藥,農產品的處置以及動員工作講了一遍。最後的結語是:連隊情緒異常高漲,今天下午就舉行全連簽名。據他看,到朝鮮打美國鬼子,那是絕無問題的。惟一有問題的就是調皮騾子。

  「哦,調皮騾子!」政委微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興趣的事情,接著問,「他說不參加簽名嗎?」

  「哼,這個傢伙!」郭祥說,「前幾天把他抓回來,我本來想同他好好談談,可是他臉都不紅,還大喊大嚷,說『革命已經到底』了!」

  「經過這幾天的動員呢?」

  「在禁閉室關著哩,我沒有讓他參加動員。」

  「看!」政委不以為然地敲了一下煙鍋子,「你不讓人家參加動員,他怎麼會簽名呢?」

  郭祥撇撇嘴說:「你不信,參加也是白鬧!」

  「不成!」政委用煙斗指著他,用命令的口氣說,「馬上把他放出來,我親自找他談談!」

  郭祥應聲站起來,對門外的花正芳說:

  「去,快把調皮騾子放出來,帶到這兒。」

  花正芳去了,呆了好長時間才回來說:

  「報告連長!調皮騾子不肯出來。」

  「什麼?你說什麼?」郭祥驚愕地問。

  「他不肯出來。」花正芳又重複說,「他還提了兩個問題,要求連長答覆。第一,按照紀律條令,連首長關戰士的禁閉只有36個小時的權力,現在已經超過將近12個小時,這是不是違法行為?他還說……」

  「還說什麼?」郭祥紅著臉問。

  「還說,要是違反規定的人不向他親自道歉,要他出來是不可能的。」

  郭祥抓了抓頭皮,瞅了政委一眼;意思是:「你瞧瞧這傢伙調皮到什麼程度!」

  政委也瞅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有答話;那意思卻是:「我看你怎麼處理這個問題。」

  郭祥的黑眼珠骨碌骨碌轉了一陣。

  「這麼著……」他把手一揮,「為了執行新任務,道歉算什麼!走!」

  說著,快步跨出房門,到禁閉室那邊去了。

  禁閉室隔著幾座院落,也是一間農家小屋,門口站著一個槍上上著刺刀的雄赳赳的哨兵。

  「喂,王大發!」郭祥這次沒有喊他的外號,以便緩和緊張局勢,「你出來吧!」

  調皮騾子坐在炕沿上不睬。

  「哈哈,王大發同志,」郭祥趕到他跟前,親熱地說,「因為戰備工作緊,我把時間疏忽了。老戰友了,我跟你道個歉還不行嗎?」

  調皮騾子慢慢悠悠地立起身來。剛才一聲,「王大發」,他那氣就消了三分;一聲「同志」,一聲「道歉」,他那氣就消了大半。這時他用比較平靜的語調說:

  「這並不是我一定要幹部兒給我道歉的問題,這主要是正確執行紀律條令的問題!」

  哨兵在門外瞅著他偷偷地笑著。他的腳步慢慢地向外移動,絕不肯走快;意思是:這是你請我出去的,並不是我要出去的。

  「政委找你哩,你快走吧!」郭祥催促著說。

  一提政委,他猶豫了一下,然而事已至此,不得不行。

  他們來到了連部。一進院子,政委站在屋門口,老遠就親熱地打招呼:

  「王大發同志嗎,快進來!」

  調皮騾子趕到適當距離,用老兵才有的熟練動作,打了一個十分標準的敬禮,然後紅著臉說:

  「報告政委,我最近犯了一個錯誤……」

  「坐下來談。」政委把面前的一張凳子,朝自己身邊移動了一下。

  這位老調皮兵,在首長面前從來不拘束,今天倒侷促起來了。這一來是剛剛從禁閉室裡出來;二來是因為過去的一件事情。那還是在周僕剛剛擔任政治委員的時候,部隊正攻打一個四面環水的縣城,數次衝鋒都沒有成功。周僕來到突擊部隊中進行鼓動。他的鼓動十分有力,把大家的情緒鼓得嗷嗷叫。可是,這時候,卻聽到人叢裡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哼,知識分子兒!會講,打起來還不知道怎麼樣哩!……」周僕雖然聽得清清楚楚,但並不介意。攻擊開始時,敵人的子彈極為密集,周僕拿著短槍,首先踴身跳到齊胸深的水裡,率領部隊向城牆摸去。部隊在政委的鼓舞下很快就一舉登上了城頭。事後這位老調皮兵,也不得不表示欽佩,並且發表評論說:「我看這個政委,還湊合!」事情雖然過去很多年了,但他每逢見到政委,總覺得心裡疙疙瘩瘩的。他就是帶著這種心情局侷促促地坐下來了。

  「王大發同志,」政委異常誠懇地說,「你是一個很老的同志了,為什麼最近犯了那樣的錯誤?」

  王大發的頭低下來了。

  「大發同志,」政委又說,「你跟黨走了這麼多年,吃了很多苦,打了很多仗,是吧,大概你還負過兩次傷吧,在這中間,雖然也有過一些缺點,但主要是成績,你對人民還是有貢獻的。」

  「我,我……」王大發十分激動,「政委,除了你,誰說過我有貢獻?他們都叫我調皮騾子,要是鬧著玩兒,我沒有意見,可他們把我當成不能改變的臭落後分子!」

  政委瞅了郭祥和門外的花正芳一眼,磕磕煙斗說:

  「誰要這樣看,那他就是不對!」

  王大發顯得活躍起來了,沒有等著政委讓,就掏出小煙管主動地插到政委的煙荷包裡。政委把他的大煙斗伸過來跟他對火。

  「談談心吧,王大發,」政委說,「你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光榮扔掉走那樣的路呢?我想,你臨走那天是不會不難過的。」

  「咋不難過哩!」王大發鼻子酸酸的,「實說吧,政委,我不是逃跑了一次,我已經跑了四五次了。有時候,跑到村邊,有時候跑出去二三里路,哭一鼻子又回來了。如果有一點兒辦法,誰願意離開咱們的革命部隊呢?……可是,最後,最後……我鼓勵自己說:走吧,王大發,現在革命到底了,任務完成了,你也算對得起人民了!」

  「你究竟為什麼一定要回家呢?」政委又問。

  王大發低下頭,沒有說話。

  「大發同志,」政委往前湊了湊,望著他的臉說,「是不是家裡有什麼特殊的困難?」

  一句話不打緊。像一顆石子兒扔到古井裡,激起了他內心深處的感情,他立刻眼圈發紅,啜泣起來了。

  「有話說嘛!」郭祥不耐煩地說。政委掃了郭祥一眼,叫他不要打岔。

  「我,我,政委……」王大發含著兩大顆眼淚,「俺娘在家要飯吃哩!」

  「噢!」政委顯然感到沉重,又問,「你不是貧農出身嗎?」

  「怎麼不是?」王大發梗梗脖子說,「咱是一個窮得噹噹響的貧農。」

  「那你沒有分到土地?」

  「分啦,可是又賣給人家嘍!」王大發傷心地說,「我記事那當兒,俺爹就給財主家扛長活。我出來抗日了,俺娘在家還是饑一頓飽一頓的。我一抓上軍隊的白饅頭,就想起俺娘,心裡就難受!日本投降了,我想,作為中國人民一分子,我的任務完成了。誰知道,蔣介石這老狗又向咱發動進攻。直到實行土改,家裡分了房子分了地,才算解決了生活問題。那時候,我探過一次家,俺家住到新分的宅子裡,外面插著齊展展的秫秸籬笆,屋子裡還有一個紅漆大立櫃。我在家沒有呆三天,就回到了部隊。我這心氣兒,你就甭提有多高了!可是誰也想不到這幾年又起了變化!……」

  「後來怎祥了?」

  王大發接著說:「自從家裡分了地,俺娘覺得日子有指望了,心氣兒比我更高。不管風裡,雨裡,泥裡,水裡,熬黃昏,起五更,把命都豁出去了。有一回麥子剛割下來,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俺娘怕糧食糟蹋了,就一趟一趟往家裡背,還沒背完,就受了寒得了一場大病。一病好幾個月,沒有起炕,又是請醫生,抓藥,就借了人家的錢。到底窮人家底兒太薄,沒有辦法,就把分的那幾畝地又賣了!去年臨上西北,我家去了一趟,一看屋裡立櫃也沒有了,連秫秸棒籬笆都拔出來燒鍋了。最近我又接到信,說俺娘又扯起棍子要飯去了。……我想來想去,心裡就結了一個死疙瘩:革命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有窮的,有富的,這革命不是白革了嗎?」

  「我們村也有這種情況。」郭祥皺了皺眉頭,望著政委,「這個事兒我也有點兒納悶兒。」

  政委心情沉重地思索著,小拳頭般的大煙斗絲絲地響。

  「大發,」他詢問道,「你說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那,那,」王大發把手一攤,「那當然是因為我不在家,要不然,咋會有這宗事哩!」

  「不,」政委搖搖煙斗,沉重地說,「大發同志,這就是小農經濟的脆弱性呵!」

  「什麼脆弱性?」王大發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兒。

  「小農經濟的脆弱性。」政委又重複說,「你看看土改以後最近兩年的情況:像你們家是因為幹活受了累,得了場病,窮了;也有人是因為死了口人,娶了個媳婦窮了;還有的人是因為多生了幾個孩子窮了。總之,一場風,一場雹子,一場大水都會使人變窮。你瞧瞧,這一家一戶的小農經濟,別說什麼大風浪,連婚

  喪嫁娶都經不起,連一場病一個瘡也頂不住。簡直像是大風大浪裡的一根葦眉子,你不知道明年會把你漂到哪裡去!」

  郭祥點點頭說:「一點不錯,就是這麼回事!」

  「那怎麼辦?」王大發困惑地問。

  「我也正要問你勒!」政委笑了一笑,「你不是說革命到底了嗎?我問你,現在這個『底』,你滿不滿意?」

  「要是革了這多年命,地又賣了,你想想,我咋能滿意呀!」王大發懊喪地說。

  「對嘍!」政委說,「這就是說:還得要繼續往前走!還得要繼續干革命!毛主席說,我們的勝利才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嘛!光實行土地革命,消滅封建主義還不行,我們還要消滅資本主義,建設社會主義,實行工業化,辦農業合作社!用拖拉機!我們的貧農,要想在經濟上徹底翻身,不繼續往前走,肯定是辦不到的!」

  王大發低著頭,十分嚴肅深沉地思索著。呆了好半晌,喃喃自語地說:

  「我的眼光看得太近了……」

  屋子裡充滿了活躍的氣氛。政委適時轉了話題,悄聲問王大發,知不知道部隊就要執行新的任務。

  「這,對我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他眼,得意地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郭祥一愣。

  「看,人家當兵不是一天兩天了嘛!」他老味十足地說。

  「那麼,你到底是什麼態度?」

  「什麼態度?好比鄰居失了火,都忙著去救火哩,我回到家往炕頭上一呆,還像個人嗎?我不算白受毛主席的教育了?」

  「到底是老同志嘛!」政委上去熱烈地握住調皮騾子的手說,「王大發同志,關於你家庭困難的問題,我回去就叫政治處給縣委寫信,幫助你解決。」

  這時,王大發紅著臉,流露出一種羞澀和感激的表情。

  政委收起煙斗,立起身來說:

  「走,咱們一起到你們連開會的地方看看吧。」

  一個人走出房門。花正芳在後面一拉郭祥的袖子,悄悄地說:

  「關了幾天禁閉沒解決的問題,看人家政委幾句話就解決了。」

  「誰說不是!」郭祥說,「我這是拿著棒槌認針,真他媽太簡單化了。」

  王大發跟在政委和連長後面,向村外走去。約走出一二里路,遠遠地聽見前面小樹林裡,傳來了一陣高亢的講話聲、喊聲和掌聲。

  為了不打斷會議的進行,政委悄悄站在一棵大樹後面,觀察著這個立過無數戰功的連隊。他們整整齊齊地坐在背包上。前面有一張方桌,擺著筆硯,鋪著一面潔白的綢子,上面已經寫了不少戰士的名字。

  指導員站在旁邊正主持會議。一個黑瘦的、左額角上長著一個小肉瘤的同志正在發言。

  「同志們,同志們!我就是這個態度兒!」他激昂地揮著拳頭,幾乎每講一句就揮動一下,「美帝侵略朝鮮,還霸佔我們的台灣,咱們,咱們,無論哪一個,都要把,都要把個人的問題,往後擺一擺!擺一擺!咱們只不過是個困難的問題,可人家朝鮮,朝鮮,是個生死存亡的問題!我,我就是這個態度兒!就是這個態度兒!完了!」

  「對!對!」

  「疙瘩李說得對!」

  下面齊聲喊著,熱烈地鼓起掌來。

  「這是我們的一排長。」郭祥小聲介紹說,「這人戰鬥不錯,就是性子急,凡是一句話,到了他嘴裡,就不大受聽。」

  由於過度興奮,疙瘩李額角上那個肉疤疤變成了紫紅色。他抓著毛筆,一個勁地抖動。他還沒有寫完,調皮騾子王大發就走上去了。

  他的突然出現,有人驚訝,有人微笑,使全場沉靜了兩三秒鐘。

  「關於,關於……」他的話究竟不像平時那麼順暢,「關於我本人的嚴重錯誤問題,我準備在另一次會議上進行專門嚴肅的檢討。我本人無論在紀律方面,個性方面,還有在眼光遠大方面,的確是有很多缺點的……」

  下面掀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人家檢討哩,你們笑什麼?」他瞪了瞪眼,又嚴肅地講下去。「剛才一排長講的,我覺得基本上是正確的。在朝鮮人民困難的時候,我們一定要把個人的問題往後頭擺。你們都知道,我王大發過去在戰鬥上的表現。我不是吹牛,這次到了朝鮮,要是美國鬼子叫我瞄上,我說打他的腦袋,不能打中他的肚子!……」他挺著胸,顯得十分威武,彷彿已經站在戰壕裡似的。「同志們!」他喊了一聲,「我就是這個決心:不打敗美

  帝不回家!」說著,把右手中指放到嘴邊。下面喊: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調皮騾子,上級不提倡這個!」

  可是,說話間,王大發已經咬破了中指,鮮艷的血珠順著指尖吐嚕吐嚕地滾下來了。他就用這個手指在白綢子上歪歪斜斜地畫上了「王大發」三個字。

  下面熱烈的掌聲,比對其他人似乎還要鼓得長久。

  掌聲停下來時,已經上來了一個戰士。這個戰士長得十分魁偉高大,面貌淳樸,站在那裡活像一尊天神。他跨著寬闊沉穩的步子走上台,一句話沒講,就深深地彎下腰抓起筆來。

  「喬大個!別把筆桿捏斷了,這不是機關鎗!」下面有人喊。

  「喬大個,你怎麼不講幾句?」又有人喊。

  「你一年也講不了幾句話,講幾句吧!」

  政治委員周僕深深地被這個戰士所吸引,他不是意識到,而是感覺到在他身上隱藏著一種極其深厚的東西。他碰碰郭祥:

  「他叫了什麼名字?」

  「喬大夯。機槍射手。」郭祥回答,然後笑著說,「怎麼樣?個頭不小吧!每次發軍衣,都得拿到後勤部門另換。你瞅他那腳,能頂你兩個大,鞋穿特號的還不行。飯量也大,可是幹活、挖工事能頂兩三個人!」

  「講幾句!大個子,講幾句!」下面還在嚷。

  喬大夯不得不放下筆,謙和地望著大家笑了一笑。

  指導員也催促著說:「喬大夯,叫你講你就講嘛!」

  「我,我覺著沒啥講的。」他聲音雖然不高,但卻十分清亮有力地說,「共產黨叫我到哪兒,我就到哪兒!」

  「好,好,講得好!」

  大家一片聲嚷,熱烈的掌聲持續了幾十秒鐘之久。

  「這是些多麼可愛的戰士呵!」團政治委員周僕十分激動,瞅瞅郭祥沒有注意,就背過臉擦去那因為偶然不慎湧出的淚水。

 
 
《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