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節

  不敢認真,也不必認真。只要不認真,不在乎,不愛,把愛情像拍蒼蠅一樣拍死,事情就簡單了。橫豎都是一輩子,有必要那麼認真嗎?
  第二天夏偉凱打電話過來,柳依依本來想按原來設想的把他痛罵一頓,不知怎麼一來,她心軟了一下,就同意了跟他見面。下午下了課,在圖書館草坪上見了夏偉凱,平時一樣滿臉的陽光燦爛,真有點懷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看錯人了,不然怎麼可能,他?柳依依說:「昨晚你到哪裡去了?」夏偉凱說:「昨晚實在是,實在是,本來想打通你的電話再去的,實在是他們催得太急了。對不起啊!」柳依依說:「夏偉凱!你到底是個什麼人?」夏偉凱又吃一驚說:「男人,好人,中國人。什麼意思?」柳依依說:「我本來還打算再欣賞欣賞你的演技,算了,夠了。你直接告訴我,她是誰?」夏偉凱聲音軟下去說:「誰對你胡說八道什麼了?」柳依依說:「誰?你!」夏偉凱說:「說真的,說實在的,說……她是誰,什麼意思?」柳依依說:「說,再說,還沒說夠,再說,你說,說。」突然,她再也忍不住:「聖誕夜,小伊人。」
  夏偉凱垂了頭,半天抬起來說:「我一時糊塗了。」柳依依說:「我沒糊塗,我糊塗了我就會以為你真的是一時糊塗了。聰明的女孩會對自己裝糊塗,我沒那麼聰明。」夏偉凱說:「那是藝專的一個學生,打電話來,我說我有女朋友了,她說試著相好一個星期,不行就算了。我一時好奇,想著一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就中她的計了。」柳依依說:「那麼可憐?一個研究生中一個專科生的計了?」夏偉凱說:「我心太軟了,不想讓愛我的人失望。唉,唉唉,我怎麼對自己的感情這麼沒有把握呢?」
  天色暗了下來,夏偉凱說:「吃飯去吧。」就來拉她的手,柳依依閃開了說:「不吃。」夏偉凱說:「還生我的氣呀!別想得那麼嚴重。」柳依依笑了:「嘿嘿,這事情不嚴重,那還有什麼嚴重的事才算嚴重?你血淋淋地撕裂了我的感情,你沉重地打擊了我的自信,你殘忍地摧毀了我的信仰,這三條一條比一條嚴重。還有你浪費我兩年青春,我都不說了。」夏偉凱說:「這樣好不好,你給我十天半個月時間,我把那邊的事處理完了,帶一份檢討來找你。」柳依依一聽竟還要十天半個月才能脫絆,心裡騰地冒出一股火氣說:「十天半個月,還夠黏糊一陣的。時間再長一點,小夏偉凱都要降臨人間了。」
  這事柳依依沒對別人說。雖然是夏偉凱的不是,但自己沒守住,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她丟不起這個臉。大家都忙著複習考試,柳依依本來也報了名考研的,政治和英語的補習班都上過了,可這麼一來,萬念俱灰,就放棄了。放了寒假,苗小慧察覺了,說:「依依,他怎麼了?」柳依依說:「吹燈了。」她本來是裝出很瀟灑的神態說的,剛說完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苗小慧歎氣說:「校園的愛情也不能太認真了,只好瀟灑一點,當它是遊戲,把對方當生命中的驛站。獻身不要對方負責,擇業沒義務為對方做出犧牲,分手沒權利要對方補償。這是校園愛情新規則。以前總還有個地方去講、去哭,還有點什麼東西保護我們,我們弱者。現在,自己的私事,自己承受吧,你向誰哭去?」
  整個寒假冷冰冰地度過去了,爸爸媽媽也小心地陪著她,冷冰冰地過著,也不敢問什麼。有一天媽媽終於忍不住問:「小夏欺負你了?」柳依依說:「沒有。這年頭誰怕誰,誰離了誰不活?」爸爸什麼都沒說,連問夏偉凱也沒問一句。他不問,柳依依也不說。有幾次柳依依偶然抬頭,看見爸爸那若有所詢的目光,那悲憫的神情,心裡一陣發冷。
  回到學校柳依依在學生餐廳悶悶地吃晚飯,一抬頭她吃了一驚,看見夏偉凱坐在對面,夏偉凱說:「我找你幾天了。」柳依依說:「你說我能帶著聖誕夜小伊人的記憶跟你來往嗎?」夏偉凱歎氣說:「別把我想那麼壞。」柳依依說:「你要真是那麼壞,事情就輕鬆了,我只是離開了一個壞人,我還會為自己感到慶幸呢。」夏偉凱說:「其實說真的吧,我什麼都好,就是對自己的感情沒有把握。」柳依依笑了一下說:「應該說對自己的身體沒有把握。」本來她想說「下半身」的,沒說。又說:「一個什麼都好的男人,對自己的感情,說得好聽一點,感情,沒有把握,那他一千一萬個好對我有什麼意義?
  夏偉凱站起來說:「那我只好走了。」又坐下來說:「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看見身材好的女孩就會產生不健康的想像,就沒辦法了。以後你變聰明了,不要找像我這樣的人。」柳依依說:「這些話你怎麼不早說?」夏偉凱尷尬地笑笑:「以後你要找誠意的男人,那些沒誠意的男人,你別跟他們玩,他把你的青春玩完了,你一生最大的一筆資本就消耗掉了,你下面的路就不好走了。」柳依依說:「現在誰把我丟在悲劇裡面了呢?」夏偉凱唉唉幾聲說:「還來得及,不過也要抓緊點,一年是一年。老魚有句話,很壞的一句話。他說,是他說,女人一過三十,就像一張百元的鈔票打散了。我的話,你要記得啊,刻到骨頭裡啊!」

《因為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