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

  晴天霹靂。四月底柳依依實習結束時,銀河證券的葉經理就同意接受她,催她把合同拿來簽了。當時她滿口答應,拖了這二十幾天,想試試有沒有更好的機會。這些天她在外面跑來跑去,看清了就業形勢多麼嚴峻,就帶了合同去找葉經理,誰知葉經理說,市場情況很不好,股指一路陰跌不抬頭,總部剛剛來了指令,今年不進人了。
  只好回過頭再到人才市場去碰運氣。週末,苗小慧陪她去一個大型招聘會,沒有什麼好職位,卻是人山人海。她們一個台一個台地問過去,轉到中午,柳依依絕望了。正準備回去,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一看是省電視台的秦記者,帶著攝制組來做一個大型的節目。秦記者在銀河證券的中戶室炒股,跟柳依依認識。秦記者說:「依依你陪同學來應聘?」柳依依說:「是我自己呢。」秦記者說:「銀河證券不是已經把你攬進去了嗎?」柳依依就把事情說了,說著說著,傷心了,幾乎哭了。秦記者歎息說:「今年的形勢怎麼突然就緊了起來,我們做個綜合節目,幫你們呼籲呼籲。」
  離開了秦記者,苗小慧說:「記者望著你眼睛裡閃閃閃的有點東西,也只有我才看得出來。」柳依依說:「別扯,人家快四十歲了,有老婆孩子了呢。」苗小慧說:「男人四十歲兼有了成熟與成功,大好時光呢。」柳依依說:「別扯,人家是個記者。」苗小慧說:「是個記者,也是個男人。」柳依依說:「別扯,我一個現成的博士後都沒做,我去做第三者?」又說到秦一星也算一個名記、主任,開著電視台的車來炒股。苗小慧說:「是個名記,難怪看他很精明的。」說到精明,柳依依記起有一回和葉經理坐他的車,葉經理坐在後排說:「以後別人問我是誰,我就說自己是看見過秦一星後腦勺的那個人。」秦記者馬上說:「以後別人問我是誰,我就說是被葉大威看到過後腦勺的那個人。」柳依依把這事給苗小慧講了,說:「看看人家的反應,隨口就出彩。讀了這四年書,怎麼沒見哪個教授說幾句機智點的話出來?」
  這麼跑了幾天,柳依依感到極度沮喪,霉著臉回到學校。苗小慧說:「還有一個辦法,博士說過家屬可以想辦法留校,你要他去學校說。」柳依依說:「那怎麼可能?」苗小慧說:「博士這個人還可以,至少,前途是有保障的。幹得好真的不如嫁得好,你掙扎十年二十年還沒浮出來,嫁好了就一步到位了。」柳依依說:「太現實了,真的太現實了,現實得都有點恐怖了。」苗小慧說:「虧你學了這四年的市場經濟,市場就是現實,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難道嫁人這事倒不是個孔?」柳依依心裡直跳說:「那……那,那愛,」笑一笑,「我都不敢說這個字,太奢侈了。那,那感情呢?」苗小慧非常乾脆地說:「有點好感就算了,還顧得了那麼多?」柳依依說:「那,那,那個有錢的人,你想想他,有多少經歷,你怕不怕?你相信他會為你立地成佛嗎?他要能成佛早就成佛了,輪不到你。」苗小慧嘿嘿兩聲:「我不去想那麼多,也不抱那個幻想。臭豆腐是臭的,你要吃它,就得認那個臭。博士有什麼東西在你這裡?」柳依依說:「有本書。」苗小慧說:「那就好了。你把書送過去,下面的節目你自己去表演了。」柳依依低頭說:「那太為難了。」苗小慧說:「這叫難?你沒見過一條縫撬開一扇大門的呢。紅軍不怕遠征難,你這點難還叫難?得有點紅軍精神。」柳依依還是搖頭說:「我怎麼也沒勇氣去敲那扇門。」苗小慧說:「有了。我這就拿了那本書去還給博士,進去了總得說幾句話吧?說話總得說到你吧?」
  苗小慧去了。柳依依看著窗外,心裡算著她到了哪一步。砰的一聲,柳依依回頭看見苗小慧進來了,手裡還拿著那本書。柳依依說:「博士不在家?」她心裡一緊,又一鬆,不在也好,讓自己再仔細想想,彎轉得太急了。苗小慧把書狠狠往桌上一摔:「今天我碰見鬼了,你知道鬼是誰嗎?」柳依依不關心什麼鬼不鬼的,說:「他不在家也好。」又說:「什麼鬼不鬼的?」苗小慧說:「博士不在宿舍,我就算了。下樓時聽見一個很熟悉的聲音。」柳依依打斷她:「他回來了?」苗小慧說:「他是回來了,但那個聲音不是他的聲音。」柳依依心裡直跳說:「那是……是誰?」苗小慧說:「所以我說碰見鬼了。」柳依依說:「男鬼女鬼?」苗小慧說:「你說呢?」柳依依心裡忽然有了一種預感,不敢說出來,她說:「我想,那是,她是,是,」往伊帆的床上望了一眼。苗小慧點頭說:「兩個人牽著手有說有笑走上來。」
  柳依依呆了半天,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忽地嘿的一笑說:「也好。願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等會兒她回來,我們一起向她表示祝賀。」苗小慧說:「你喜歡就喜歡,不要說他不陽光,臉像個勺似的,家還是農村的,人家還沒斷她就這樣說,就更不地道了。」她們開始設計,等伊帆回來,怎麼一唱一和含沙射影羞辱她。設計好了,柳依依突然沒了興趣,說:「算了,願她好,也願博士好。同學一場,別到最後把臉皮撕破了,以後大家還要見面的。」

《因為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