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年六月二十二日(農曆五月二十六日),王道士從一個姓楊的幫工那裡得知,一處洞窟的牆壁裡面好像是空的,裡邊可能還隱藏著一個洞穴。兩人挖開一看,呵,果然一個滿滿實實的藏經洞!

王道士完全不明白,此刻,他打開了一扇轟動世界的門戶:一門永久性的學問,將靠著這個洞穴建立;無數才華橫溢的學者,將為這個洞穴耗盡終生。而且,從這一天開始,他的實際地位已經直躥而上,比世界上很多著名的遺跡博物館館長還高。但是,他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他隨手拿了幾個經捲到知縣那裡鑒定,知縣又拿給其他官員看。官員中有些人知道一點輕重,建議運到省城,卻又心疼運費,便要求原地封存。在這個過程中,消息已經傳開,有些經卷已經流出,引起了在新疆的一些外國人士的注意。

當時,英國、德國、法國、俄國等列強,正在中國的西北地區進行著一場考古探險的大拚搏。這個態勢,與它們瓜分整個中國的企圖緊緊相連。因此,我們應該稍稍離開莫高窟一會兒,看一看全局。

就在王道士發現藏經洞的前幾天,在北京,英、德、法、俄、美等外交使團又一次集體向清政府遞交照會,要求嚴懲義和團。恰恰在王道士發現藏經洞的當天,列強決定聯合出兵——這就是後來攻陷北京,迫使朝廷外逃,最終又迫使中國賠償四億五千萬兩白銀(平均每個中國人都要賠償一兩白銀)的「八國聯軍」。

時間怎麼會這麼巧呢?

好像是北京東交民巷的外國使館裡一作出進攻中國的決定,立即刺痛了一個龐大機體的神經系統,西北沙漠中一個洞穴的門霎時打開了。

更巧的是,僅僅在幾個月前,甲骨文也被發現了。

我想,藏經洞與甲骨文一樣,最能體現一個民族的文化自信,因此必須猛然出現在這個民族幾乎完全失去自信的時刻。

即使是巧合,也是一種偉大的巧合。

遺憾的是,中國學者不能像解讀甲骨文一樣解讀藏經洞了,因為那裡的經卷的所有權已經被悄悄地轉移。

《山河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