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野心洩露

張須陀戰死,他的部眾被迫南撤譙郡,將士一路號哭,河南郡十二道為之黯淡,瓦崗軍則士氣大振,一路反撲,不僅佔領滎陽全境,許昌郡、梁郡、東郡、濟陰郡、濟北郡、淮陽郡、東平郡也全部被其佔領,郡縣官員望風而降,整個中原腹地都成為瓦崗軍的疆域。

瓦崗軍的兵力再次恢復到四十萬,但兵力結構發生了傾斜,李密的兵力增加到二十五萬,而翟讓的兵力因大海寺慘敗而減少到十五萬,同時,李密因攻佔洛口倉和殺死張須陀而聲望大增,隱隱已成為中原領袖,翟讓則因大海寺之敗而對李密生怨,兩人的矛盾最終因領導權的更替而開始激化。

江都的天空因張須陀的戰死和瓦崗軍的迅速擴張而變得愁雲慘淡,三軍更是士氣低迷,皇宮內,楊廣迎來了一個又一個的不眠之夜,儘管他追封張須陀為滎國公,謚號『忠,,但這依然不能振奮士氣,取代瓦崗軍攻掠中原所帶來的衝擊。

御書房內,楊廣默默地聽裴蘊的匯報。

「李密自立為魏公,以行軍元帥府瓦崗軍衙,設三司、六衛,元帥府內設長史、司馬及各曹參軍,約束軍紀,削減稅賦,郡縣官員皆任原職.....」

這一次楊廣出乎意料地沒有發怒,他低低歎了口氣,「草莽造反不可怕,可怕的是貴族造反,他們懂得建立政權,治理天下,沒有李密,瓦崗不過是一盤散沙、烏合之眾,天下大亂,朕當如何是好?」

楊廣憂心忡忡地望著窗外,眼睛充滿從未有過的無奈和傷感,這時,虞世基躬身道:「張須陀雖亡但天下能帶兵者並非張須陀一人,臣可以推薦幾名大將,供陛下甄選。」

「你說吧!朕聽著。」

「陛下,臣首先推薦江都通守王世充此人鎮壓江南造反,屢立奇功,而且手段極狠,橫掃江淮,同樣百戰百勝,他堪稱張須陀第二,可由他去率領張須陀餘部鎮壓瓦崗之亂。」

楊廣點點頭,王世充雖善於帶兵打仗,但此人善於迎奉,為官八面玲瓏,和張須陀的耿直忠誠不能相比,不過王世充確實是替代張須陀的最好人選,此時是急用人之際,楊廣也顧不了太多。

「朕准了傳朕旨意,加封王世充為左屯衛將軍、左光祿大夫、河南道討捕大使,受越王節制即刻赴中原剿匪。」

楊廣下達了旨意,又問道:「還有誰可推薦?」

「臣再推薦馬邑郡太守王仁恭,此人縱橫沙場數十年,能征善戰,不亞於楊義臣,陛下若能用之,可平河北之匪。」

「可朕聽說他整日沉溺杯中之物,不理政事,此人可用嗎?」楊廣疑惑問道。

「陛下,凡大才能者失意大多沉溺於杯酒,或寄情於山水,王仁恭若能啟用,他必將奮發以報君。」

楊廣沉思片刻,終於點點頭,「朕可先任命他為鄴郡通守若剿匪有起色,朕再任命他河北道剿匪大使。」

「陛下聖明!」

『聖明?,

楊廣臉上露出苦笑之意,他微微歎息道:「北方亂勢已成,朕已無奈,現在南方林士弘造反,才是朕心腹之患。」

他回頭問裴蘊和虞世基,「你們二人都是南朝之臣,對南朝熟悉,能否推薦一人,去平剿林士弘之亂?」

裴蘊上前躬身道:「陛下,臣推薦左翊衛大將軍來護兒,他善於水戰,而且忠心報國,此時他就在江都,可命他去丹陽造船,平叛林士弘之亂。」

虞世基也道:「陛下,臣想推薦的第三人正是來護兒,他平鄱陽湖之賊最為合適。」

「正是朕意,准!」

難得楊廣今天連聽勸諫,他的沮喪心情也漸漸恢復,他給虞世基使了個眼色,命他先退下,這時,御書房內只剩下他和裴蘊兩人。

楊廣看了一眼裴蘊,問道:「朕剛才見愛卿欲言又止,愛卿想說什麼?」

裴蘊躬身道:「臣是想說李淵。」

楊廣一怔,「李淵怎麼了?」

「臣剛剛接到河東道監察御史的彈劾,李淵在剿滅賊帥毋端兒時,得到六萬降卒,他將這六萬降卒整頓為軍,以為私用,此事並沒有向朝廷稟報。」

楊廣愣住了,這時,他猛地想起一事,上午他接到高君雅的密報,還沒有來得及看。

楊廣立刻從桌上找到密信,撕開信皮看了一遍,他頓時大吃一驚,和裴蘊說的完全一致,而且李淵超編招募軍隊達兩萬餘人,這樣的話,他手中實際上已有十萬軍隊。

楊廣忽然想起了那句讖語,他到吸一口冷氣,莫非讖語指的其實是李淵,而並非李渾和李敏,他恨得咬牙道:「朕被他忠厚之相欺騙了!」

楊廣剛要下旨抓捕李淵,裴蘊卻道:「陛下不可捅破此www.tIanyashuku.com事,捅破此事李淵必反!」

一句話提醒了楊廣,他沉思片刻道:「朕可以封他為尚書右僕射,入閣為相,把他哄來江都,同時可密令高君雅,若李淵不來,可就址櫟『捕斬之!」

「陛下,臣也是這個意思。」

楊廣將裴蘊留下來,並不是為了李淵,而是另有所圖,他盯著屋頂,呆看了一會兒,才徐徐道:「其實朕知道,最適合的平匪之將還是楊元慶,朕很想用他,可是他總讓朕失望,如果他真的能替朕剿滅天下之匪,朕可以將他納為宗室,封他為王,將來他的子孫也能有機會登基,裴愛卿,這可是朕最大的誠意。」

楊廣口口聲聲的最大誠意,卻把裴蘊嚇得汗流浹背,這哪裡是什麼誠意,這分明是在逼裴家表態,他跪了下來,「陛下,臣沒有和楊元慶有往來,臣無法與他聯繫。」

楊廣這幾句話,三分是真,三分是假·三分是試探裴蘊,還是一分才是他的誠意。

楊廣忽然覺得異常疲憊,他揮揮手,「朕有點累了·愛卿告退吧

「臣告退!」

......

中午時分,裴蘊一般都要回府吃飯,再小睡片刻,但今天裴蘊卻沒有心思午睡,他憂心忡忡地回到自己府中,楊廣的最後幾句話著實令他困惑,他不明白楊廣的心思·難道他真的想封楊元慶為王?但裴蘊隨即又將自己的想法否定了,帝王之性,怎麼能容忍楊元慶來分他的江山,假如是真的,那也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裴蘊知道裴矩現在躲在豐州,裴矩也寫信邀請他去豐州,但裴蘊始終放不下眼前的利益,現在他出任尚書左僕射·是朝廷第一相,所有的奏折都是由他和虞世基共審,儘管奏折已經不多·但這種榮耀卻是他一生夢寐以求,讓他放棄,他一時還辦不到。

剛回書房坐下,他便命寫了一封信,找來一名心腹家人,把信遞給他,「走荊襄道去京城,把這封信交給長公子。」

裴蘊有三個兒子,都有才學,長子叫裴論·現任太府寺丞,留在京城,次子裴爽,因在大業九年參加楊玄感造反而被坐罪,坐了一年牢獄,現賦閒在家·三子裴跟在他身邊,任尚輦直長。

裴蘊的想法是,即使他不去豐州,也可以讓兒子代表自己前去,他打算讓長孫裴曜和次子裴爽前去豐州。

心腹家人走了,裴蘊剛端起碗要吃飯,便有門房來稟報,「江都通守王世充求見,還帶來一群匠人。」

裴蘊心中奇怪,帶匠人來做什麼?他便走出府邸,大門前,王世充春風滿面,他剛剛從宮裡回來,他正式榮升為河南道討捕大使、左屯衛將軍、光祿大夫,他的人生到了一個轉折的時刻。

他見裴蘊出來,連忙上前施禮,「卑職王世充,參見裴相國。」

裴蘊瞇著眼笑道:「王將軍,恭喜你了。」

王世充恭恭敬敬道:「這都是裴相國平時的栽培,卑職心中感激不盡。」

王世充為人圓滑,八面玲瓏,這在朝廷中是出了名的,不過他的話確實讓人聽得舒服,裴蘊點點頭,他見一群匠人,大約三四十人站在不遠處,便奇怪地問道:「王將軍,這些匠人來做什麼?」

王世充諂笑道:「我見裴相國府邸的外牆有些斑駁,所以找這些匠人來修補一下,今明兩天正好天氣都不錯,可以修補一下。」

裴蘊這才恍然大悟,他住的宅子是座老宅,有些年月了,前天下了一場冬雨,使外牆的牆皮大面積脫落,頗為難看,裴蘊抱怨了兩句,沒想到王世充今天就帶來了工匠,此人心思之巧,令人歎服。

裴蘊又想起一事,笑道:「我那後宅的魚池最近有些漏水,能不能煩請工匠們一併修補一下。」

王世充慌忙躬身道:「卑職也有耳聞,所以今天工匠們都帶來了修補魚池的工具,只是卑職擔心讓工匠進府,打擾裴相的家眷。」

「無妨!我今天讓家眷們收拾一下,明天可以動工,先修魚池,再補外牆。」

裴蘊眼睛都笑成一條縫,王世充如此善解人意,若不能陞官,都是天理難容了。

「這....怎麼好意思呢?」

「能為裴相國效勞,是卑職的榮幸,別人想效勞還沒有機會,若裴相不給卑職這個機會,那卑職只能怪祖墳沒有埋好。」

這種露骨的阿諛奉承讓裴蘊聽得都有難受了,而且這座宅子也是王世充替他找的,是江都最好的大宅,王世充還甚至獻給他兩個美貌的歌姬,這些人情累積下來,他也知道,自己若不表示表示,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那就多謝王將軍了,不知王將軍有什麼難處需要老夫幫幫忙,儘管提,不要客氣。」

王世充是個極為現實之人,他馬上要去河南剿匪,而且是受越王節制,他一走,裴蘊就對他沒有什麼意義,平時這麼多人情送給了裴蘊,現在要走了,他當然得把人情要回來,今天他來補外牆,其實就是提醒裴蘊該還他的人情了。

王世充畢恭畢敬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情,卑職也想盡快替聖上分憂,只是卑職接手張須陀的軍隊,怕一時難以服眾,卑職想帶一點江淮之軍過去,但聖旨卻沒有提到這一點,能不能請裴相給聖上說一說此事?」

裴蘊明白王世充的意思了,他是想帶一些心腹過去,這也是人之常情,問題不大,裴蘊便欣然點頭,「王將軍放心,下午我去給聖上說一說此事。

「多謝裴相國!」

........
《天下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