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新入弟子的戰場

    雷聲轟鳴,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一場豪雨,足足的下了三天三夜才徹底的停下來,將整個蜀山都似乎徹底的洗滌了一遍,空氣中到處迴盪著青蔥濕潤的氣息。

    一大早上,天還沒有亮,外面漆黑的一團,但是蜀山之中,燒火峰上十幾個大灶已經是火光沖天。

    十幾個巨大的鐵鍋裡頭,燒得只是滾滾的開水,也沒蓋鍋蓋,就讓山風吹著。

    風生水起!

    洛北也已經起床洗漱,細細的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

    到蜀山,已經是兩年出頭了,洛北已經長高了大半個頭,從一個山野孩童,長成為一個沉靜的少年。而這天,對於整個蜀山來說也是一個重要的日子。

    兩年一次的新入門徒的試煉,認劍大會!

    凡是能夠通過試煉考核的弟子,就能進入到蜀山的禁地天劍峰之中,找尋一柄和自己有緣的劍胎!

    蜀山以修煉飛劍訣法為主,就算是天鑄峰的弟子,也是要有一柄自己的飛劍,因為用劍者,才會知道一柄好的飛劍,究竟好在什麼地方,應該如何去煉製。

    所以只有能夠進入禁地天劍峰,劍塔之中,能夠得到一柄劍胎的人,才算是真正的蜀山弟子,才會有資格接觸到包括蜀山各種修劍法訣之內的高深訣法。

    像這次戈離峰的洛北等人被授於大道直指翠虛訣,已然屬於破例,以往,一般的新入弟子,最多只可能被授予和紫玄氣訣同級的訣法。要是得不到劍胎,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大道直指翠虛訣。

    像洛北等人現在,就算是修了大道直指翠虛訣,修到了很高的境界,也只相當於守了一堆錢,不知道如何花,因為和紫玄氣訣一樣,這套大道直指翠虛訣也並沒有攻擊性的法訣。就像一個世間的武士,就算煉了內功,卻不懂拳腳,不懂用內功傷人,亦是枉然。

    雖然創出這大道直指翠虛訣的人,可能只想要用之養生,求長生,堪天道。但是如今的修道者,又有哪一個不想要掌控巨大殺傷力的術法?

    只要修到大道直指翠虛訣的第四重,配合蜀山劍訣,便立即可修成最粗淺的馭劍境界,百步之內控劍刺殺,比起拳腳殺傷力已然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更何況天劍峰劍塔之中,不僅有著蜀山長年累月煉製出來的法寶飛劍和門人弟子外出歷練得來的法寶飛劍,還有很多蜀山前輩辭世之後,留下的很多法寶飛劍,有些蜀山前輩,更是會將自己的功法和最擅長的飛劍訣法留在飛劍之中,留待有緣的蜀山後輩。

    有些蜀山前輩隱藏其中的修煉訣法,比起現今蜀山的某些頂級訣法,還要來得強悍。

    修道最講機緣,深深懂得這一點的蜀山在這天一直是近乎虔誠,因為不僅是飛劍對於蜀山中人來說都是第二生命,而且在這一天,所有參加試煉的弟子都是挖寶人,誰也不知道他們會挖出來什麼樣的寶物,誰也不知道他們之中是否有人會有機緣,有緣獲得泯滅在歲月和記憶中的某些蜀山前輩的傳承。

    在這種日子裡,衣衫不整、遲到,都會被認為是大不敬,直接取消試煉資格!

    遲到倒是絕不可能,「采菽、藺杭,你們也睡不著?」披著星光到達天虞峰養心殿的洛北,一眼就看到除了玄無奇之外,所有的人全都齊了,而洛北才和采菽、藺杭打過招呼,玄無奇的一隻腳就也已經跨過了養心殿的門檻。

    「既然都到齊了,我們這便出發去天擎峰,今日要耗去不少的力氣,來之前,你們都應該吃飽了吧?」明浩一眼掃過都刻滿了興奮和緊張的臉蛋,卻是黑著臉說道,「若是沒吃過,那也不用吃了,連我交待的這事都會忘記,若是通不過試煉,那也怪不得別人!」

    「今天明浩師叔這是怎麼了?難道是修煉煉岔了氣,臉這麼黑。」走在洛北身邊的采菽,偷偷的說道,「這幾句話可是說得顛三倒四的,沒什麼道理,可不像是他平時說的話。」

    今天的采菽也是和洛北第一次受罰,幫洛北去打掃廂房時的一樣,頭髮都細細的盤了起來,紮了一個道髻,但是兩年下來,采菽的脖子顯得更加的纖細修長,胸口也鼓了起來,已經再不像那時一樣,給人有好看的男道童般的感覺了。

    看了一眼采菽,洛北笑了笑還未說話,身後的公羊錦帛卻偷偷的插了一句,「我昨天聽幾名師兄說,丹凌生師叔他們有事出山去了,一直都沒有回來,前些天有消息傳回來,說丹凌生師叔他們有可能遭到了招搖山的埋伏。明浩師叔可能就是因為擔心丹凌生師叔他們,才會臉這麼黑的。」

    「丹凌生師叔?」洛北腦海中泛起了那個雖然嚴厲,卻處事公允的人的影子,心裡頓時驀然咯登一下,轉過頭去,「招搖山是什麼門派?」

    「聽說是一個妖怪盤踞的地界,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道。」

    「那他們怎麼會和我們蜀山有衝突?我們蜀山和他們一直都有過節麼?」苗沐也忍不住偷偷的問。

    「這我也不知道…。」

    「現在你們盡可以說話,我也不攔著你們。」走在最前帶路的明浩突然之間頓了頓,頭也不回的發出了冷冷的聲音,「不過到了天擎峰的地界,要是再發出任何的聲音,我就立即取消你們的試煉資格。」

    「明浩師叔你這幾句話可就又說得沒道理了,任何的聲音,要是有人來前真沒吃東西,待會肚子餓了,咕嚕一聲怎麼辦?」

    采菽心裡本來有些想偷偷說這一句的,可是一想到那個比明浩更加臉黑,但卻似乎待她們不錯的丹凌生,她就有些微微的發愣,那一點開玩笑說這句話的心思就蕩然無存了。

    ***

    天擎峰,位於正東側的一座山峰,平時對一般的弟子來說,也是禁地。

    「那是什麼?」

    遠遠的,洛北便看到了在蜀山之中並不顯得高大的山峰,但是這座山峰的頂部卻是兩個合在一起的峽谷,有如兩片巨大的蚌殼,其中含著一個明珠般的殿宇,而其中還有一條細細的白線傾瀉而下,赫然是一道漂亮的飛瀑,而吸引洛北的,卻是與雲海齊平的巨大廣場上衝出的數十道紫色的氣煙。

    等再走得近了,洛北才看清楚,廣場的四周,每隔一二十丈都有一個巨大的方鼎,那直衝雲霄的紫色氣煙,就是從這些鼎中發出。

    再行得數百步,洛北和采菽等人真正看清廣場上的景象,這些戈離的弟子就都是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氣。

    眼前這面方圓數百丈的廣場差不多正好和雲海齊平,整個地面一寸上,都是漂浮著輕紗般的淡淡霧氣,這便是傳說中的成仙縹緲。

    整個廣場的地面,踏腳生寒,全部是金鐵所鑄,閃著幽幽的光澤,這就是蜀山的堅毅與冰冷銳利。

    那每隔二十丈一個的巨大方鼎,便是蜀山千年的厚重。

    燒火峰上延綿不息的灶火,方鼎中升騰的紫色氣煙。

    風生水起,紫氣東來。

    身穿紫色道袍的羽若塵站於廣場的正中,靜靜的望著走進廣場的洛北等一眾戈離弟子。

    他的身後,站立著的是分別掌管戈離、驚神、天鑄的燕驚邪、宗樂旒、冰竹筠。

    分別一襲玄色道袍和赤紅色道袍的宗樂旒、冰竹筠,這兩名傳說中修為不在崑崙十大金仙之下的人物,洛北也從來都沒有見過。

    只不過此刻他沒見過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羽若塵和這三人的身後,密密麻麻的站立著數千名的蜀山弟子。

    蜀山門人除了新人弟子之外,平日不限衣裝,但是今日,這些肅然站立在羽若塵等人身後的數千弟子,卻都是衣衫整齊,分別穿著青色、玄色和紅色的道袍。

    肅穆莊嚴、森然氣象。

    光是這樣的景象,就讓驕傲如玄無奇,也不由得有些口中發乾。

    看著紛紛到達的戈離、驚神、天鑄的弟子,羽若塵的眼中,泛起了溫暖的神色。

    因為他想到,在很多年之前,自己也是和他們一樣,滿心震撼的看著這樣的景象。

    但越是如此,他越加不能容許蜀山,在他手中失去今天這樣的日子。

    「可以開始了!」

    他緩緩的對身邊的燕驚邪說出這一句話。

    這聲音並不大,卻字字如同金鐵一般敲擊在每個人的耳中。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銳利,一抹從未有過的殺機在他的眼中一閃而沒,一股無形的氣息,如同劍氣一般的鋒銳,如同狼煙一般從他身上發出,直衝上天。

    一直冷冷的站在他身邊的燕驚邪點了點頭,冰冷銳利的氣息將場上所有的溫和一掃而光,他的手似乎只是翻轉了一下,從他的手中,到百里之外的空中,就突然如同多了一柄無形的透明巨劍。

    透明水晶狀,橫亙了上百里聚集的巨劍一閃即沒,瞬間又消失不見,但遠處的山峰之上,卻響起了響徹整個蜀山的鼓聲。

    洛北等人滿心震撼的看著燕驚邪憑空凝出一道長達百里的巨劍,又聽到天雷般的鼓聲滾滾而來,忽然之間,就如同海市蜃樓一般,百里之外的虛空之中,竟然是似乎憑空多了一座山峰。

    「這座山峰是用法陣隱去了,他是用這樣的劍氣放開了法陣。」

    洛北看著那座有如憑空出現的白色山峰,腦海中才剛剛出現這樣的念頭,羽若塵已然遙遙對那座山峰行了一禮,肅然道:「那座山峰,便是我蜀山歷代前輩的埋劍之所,你們今日只要能夠從這裡,到達那座山峰之中的劍塔,就可以自己挑選一柄飛劍。」

    「只要能夠到達那裡,就可以自己挑選一柄飛劍?」

    「這麼簡單?」

    在場的所有新入弟子,心中才剛剛冒起這樣的想法,垂手站立在燕驚邪旁邊的冰竹筠就忽然一抖手,灑出了近百顆金黃色的豆子。而這些豆子一落地,便冒出一蓬燦爛銀光,變成一個個渾身覆蓋金甲,手持兩柄金色大刀的金甲神將。

    「撒豆成兵?」

    洛北眼見這樣的異相,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從蜀山的典籍上看過的一個術法。

    一時之間,廣場上有如站了數列的金甲天將,金色大刀上閃爍的寒光,讓人的呼吸都不由得為之停頓。

    就在此時,宗樂鎏,身穿玄色長衫,白面微胖的道人,一揮手,一片紅光閃爍,和第一天上天燭峰尋找藥草一般,洛北等每個人的身前,都靜靜的懸了一塊兩個指頭粗細的紅色玉牌。

    「每人一塊。」

    伸手接住宗樂旒灑到面前的紅色玉牌,洛北就覺得手心一冷,好像自己的氣血被吸入了一絲一般。就在此時,洛北看到,站立在廣場上的那些金色神將,本來漆黑的眼洞之中,都射出妖異的紅光。整個廣場之上,似乎瞬間就變成了慘烈的戰場,蕩漾著如山般沉重的殺伐氣息。

    「這似乎不是什麼撒豆成兵的法術,而是什麼法寶!這玉牌又是什麼!」

    洛北和采菽、藺杭才剛剛互望了一眼,洛北心中才浮現出那樣的念頭,他就聽到燕驚邪冷冷的說道,「你們只要離開這天擎峰,這些神將,便會開始追殺你們。若是無法逃脫,只要捏碎手中的這紅色玉牌,這些神將便不會再對你們下手。」

    這些金甲神將,便是冰竹筠的得意法寶,十二元辰萬象神將。

    今年的試煉,竟然是要在這法寶化出的金甲神將的追殺下,逃進天劍峰。

    若是為這些金甲神將所阻,逃不到天劍峰,那便顯然是通不過試煉,無法得到一柄劍胎!

    雖然在場的數千弟子中,有大半看出這些金甲神將事先已經被冰竹筠封印了部分力量,但他們心中卻也雪亮,兩年之前的試煉,也只是用符菉控制的銅甲屍而已,那些從蜀山外門斑家借來的銅甲屍,無論是哪個方面,都和這金甲神將相去甚遠,這次試煉的難度,比起以往,絕對是難出不止一倍!

    而很多原本已經打聽清楚了上次試煉的內容,甚至偷偷準備了不少對付銅甲屍的材料的弟子,看到金甲神將那兩人多高的身軀,眼中妖異的紅光和雙手上金色大刀上的寒光,臉色更是都一片煞白。
《羅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