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罪惡之顛
笑聲忽然而止，他的聲音變得冷冰冰：「你們的光明神教典之上不是寫了什麼所謂的魔鬼的五大罪麼？哼哼……殘暴，貪婪，欺騙，恐懼……啊，讓我想想，還有什麼來著……哼哼。到底誰是魔鬼？神教的火刑柱之上，每年每月每天會燒死多少所謂的『異教徒』？所謂的『褻du神靈』的人？難道不是殘暴麼？神教每年向平民徵收那麼多所謂的『贖罪稅』，好一個『贖罪稅』！搶走了多少平民的最後一塊麵包，最後一個銅板？而那些所謂的『神的僕人們』坐著馬車，穿著絲綢的衣服，住著最大最好的房子，口袋裡有大把大把的金幣……難道不是貪婪麼？還有欺騙！那個什麼所謂的教典，顛倒黑白，將自己美化成最純潔最仁慈的神的僕人，神的代言人……哈哈，他們喝人的血，吃人的肉，還稱自己為仁慈？難道不是欺騙麼！還有恐懼……」
「好了！不要說了！」羅迪出言喝止。他的語氣很無奈，他心中隱隱覺得這個人說的是對的，但是要他出言反駁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身後那個聲音笑了笑：「公爵閣下，現在你還想知道什麼？」
羅迪想了想，低聲道：「那場神魔大戰……到底是怎麼回事？」
沉默了一會兒，身後那個聲音緩緩道：「我知道的不多。很多東西只有族中的長老才知道。事實上，這些事情和你也沒有太大的關係。我們不妨談談合作，怎麼樣？」
「說吧，你們想要什麼？」
「我們銀月一族，在這大山中已經千年，比山嶽的歷史還要早！只是我們很少和別人來往，我們的先祖留下使命，讓我們生存在這片大山中，等待真神卡拉的再次降臨！山嶽族的崛起，讓我們失去了寧靜……千年……一千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外人都將我們看成了山嶽族的一份子……就連山嶽族自己也把我們看成了他們中的一個部落……一個最大的部落！一直以來，我們銀月族指引著山嶽人的前進，是我們讓他們慢慢的強大起來……直到……直到這個兀牙的出現！」
羅迪笑了笑，淡淡道：「我明白了，你們認為自己是卡拉族人，你們比山嶽人高貴，所以你們把山嶽人當成了自己僕人，但是現在這個僕人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聰明人，所以其他的僕人也跟著這個聰明人不再聽你們的話了……是這樣麼？」
這番話說的極不客氣，身後那個人似乎被他噎的半天沒有一個字，過了很久，他狠狠的出了口氣，沉聲道：「公爵閣下！請不要忘記了！我們是現在唯一能幫助你們帝國的人！等到兀牙真的統一了山嶽，難保山嶽不會成為第二個大月王國！」
羅迪聳聳肩膀，嘴上沒有說，心裡暗暗道：這個可不見得。
今天和兀牙一番長談之後，他已經相信了兀牙沒有那個野心。而那個預言，就好像石頭一樣壓在他的心頭。
「兀牙似乎沒有你說的那種野心。」羅迪小心翼翼道。
「公爵閣下，或許你認為山嶽並不可懼，你認為兀牙沒有野心……但是將來呢？兀牙死了之後呢？山嶽在兀牙的手中聯合成一個團結的種族，那麼經過十年，二十年之後呢？山嶽人依然還會滿足於困守在大山中麼？」
羅迪笑了：「好吧，那麼山嶽在你們的手中，就沒有威脅了麼？你們控制了山嶽之後，就會滿足於困在大山中？難道不想走出大山？恢復你們卡拉族的昔曰輝煌？」
「不會！」
「什麼？」
身後傳來一身輕輕的歎息：「我說我們不會！」
羅迪冷冷笑了笑，沒有說話。
身後那個人淡淡道：「你不信？我們可以用卡拉的名義發誓！」
羅迪失笑道：「發誓？我實話告訴你吧，神靈我都不信，更不要說魔鬼了！」
再次沉默了一會兒了，身後那人似乎在猶豫，不過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道：「好吧！我們絕對不會走出大山！因為我們銀月族有自己的使命！」深深吸了口氣，背後那個聲音彷彿帶著某種凝重：「我們的使命就是遵從真神卡拉的旨意，守護『罪惡之顛』！！」
「什麼？什麼『罪惡之顛』？」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就是你來的路上看到的那個峽谷！」
羅迪心中一沉，想起那天站在峽谷口的時候，那種冷徹心肺的寒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喃喃道：「罪惡之顛？有趣的名字啊。」
身後那個聲音道：「你是帝國的鬱金香公爵！只要你能支持我們銀月族，我們願意和你們結盟！只要你幫助我們打敗火焰部落，打敗兀牙，那麼……我們一定遵守諾言！山嶽人永遠不出大山一步！」
羅迪聽了這些話，心中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
來的時候，他一心想如何能讓山嶽屈服，能讓山嶽不再叛亂，可是來了之後，事情的發展卻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原來最大的難題，居然不廢一點力氣就解決了——不論是原來認為的山嶽最有野心的族長兀牙，還是此刻身後的這個銀月族的代表，都是滿口答應自己「山嶽不出大山一步」。
最大的問題，居然就這麼簡簡單單的解決？！
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們銀月族還有多少人？我可是聽說你們和火焰部落作對的時候，被兀牙一個人就滅掉了……」
背後冷笑一聲：「我們銀月部落是山嶽各部中最大的！銀月部落有四大寨，共計十五萬人！兀牙摧毀了我們一個寨子，殺死了我們的一位大長老，和三萬多子民！現在整個銀月族都用卡拉之名義立誓，一定要將兀牙殺死！」
「殺死？」羅迪忍不住冷冷道：「兀牙的實力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聽說他一個人就滅掉了你們一個寨子……」
身後傳來一身勁風，想來那個人揮了一下武器，狠狠道：「卡拉的族人是不容侮辱的！我們就算戰死到最後一人，也要殺死兀牙！」他又長長出了口氣，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壓低聲音道：「而且我們現在知道，兀牙已經深受重傷！他已經沒有多少實力！」
「哦？」
「是的！我們曾經派了幾個族中最出色的隱者去刺殺兀牙！那幾位勇士雖然失敗了，但是其中一位卻帶回了一個重要的信息……兀牙現在很虛弱！」
羅迪點點頭：難怪都傳說兀牙遇刺受了重傷。原來遇刺是真的，只不過他重傷卻不是因為遇刺而已。
想了想，羅迪道：「這麼重要的事情，我不能立刻答應你，我需要和你們族中的首領談談。」
身後那人也道：「我們今晚來也不是要公爵閣下立刻答應。只是希望你不要立刻就答應和兀牙合作！我們會派人來和你聯繫。」
羅迪想了想，冷冷道：「很好，如果我和兀牙合作了，那麼你們就會殺死我，不讓我活著走出這裡了，是麼？」
身後那人似乎笑了笑：「公爵閣下還在因為剛才的事情而不滿麼？我們總要試試您的實力，我們銀月人只和強者結盟！」
片刻寂靜之後，原本站在羅迪面前的那個人身上爆出一片柔和的光幕，隨即他臉上的的鮮血漸漸隱去，身形重新消失。羅迪心中一動，猛然回身看去，身後空空蕩蕩，哪裡有一個人影？
那兩個銀月族的人好像鬼魅一樣。來無影去無蹤，房間中重新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羅迪感到身體一陣疲憊，剛才的一番打鬥雖然時間不長，但是自己連續挨了對方兩下，甚至吐血，其實已經受了不輕的傷，然後和那人交談的時候，為了不向對方示弱，強行壓制自己的傷勢勉強裝出一副從容的樣子，此刻那兩個人一走，感到胸口一陣翻滾，身子一鬆，忍不住就坐在了地上。
天亮的時候，兀牙派了兩個山嶽女子來服侍羅迪，那兩個山嶽人走進房間，看見這位公爵大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房間中一片狼藉，桌子木塌全都砸得粉碎，四處還有打鬥過的痕跡。
羅迪一個翻身起來，哈哈一笑，道：「你們不用奇怪，我有個習慣。晚上做夢中總是和人打架。」
兩個山嶽女子看見他身上的傷口，還有衣衫上的血跡，忍不住尖叫起來……
這一天在兀牙的召見下，羅迪見了山嶽其他幾個部落的首領，這些首領或老或少，從眼神中看出，這些山嶽人看著羅迪的目光中都是帶著幾分敵意。羅迪心中暗暗思索那個銀月人的話：雖然兀牙沒有什麼野心，但是兀牙總不會永遠是山嶽的首領。兀牙畢竟只是一個人而已，等到兀牙將來一死，就憑山嶽人對帝國的這種仇視，早晚還是會反。而銀月族就不同了，只要銀月族不亡，那麼他們就能控制山嶽……
羅迪腦中左思右想，忍不住又朝著兀牙看去。只見兀牙那張蒼白的臉，表情冷漠。目光平靜看著坐在屋中的各人。羅迪心中忽然一動，大叫不妙：那個兀牙會什麼讀心術，昨晚的事情多半瞞不過他，自己心中想什麼東西，他一看就知道了……這個可糟糕之極了。
場中各個部落的人一片嘈雜，各個部落的人都在大呼小叫，有的捶胸有的頓足，還有的對著羅迪和蘭特怒目而視。嘴裡更是哇哇大叫，想來說的不是什麼好話，不過羅迪反正聽不懂他們的話，也就不管那麼多了。
兀牙冷眼看著這些不安分的各個部落的首領，終於站了起來。眾人見酋長站了起來，都住嘴不說，昂頭看著他。
兀牙的語氣很冷漠，用山嶽語言緩緩的說了一句話。
羅迪身邊坐著那個山嶽武士兀余，是兀牙派給他的翻譯，兀牙每說一句，兀余就立刻在羅迪耳邊對他解釋。
「大家都靜下來！」
「既然你們都奉我為酋長，那麼我說的話你們聽是不聽！」
「這位是帝國派來的鬱金香公爵閣下，帝國最強大的勇士！他的到來，不是和我們開戰，而是和談！」
「我知道你們有人不希望和談，你們一心想和帝國打仗，打到山外去，打到紫葉城去！我也知道，你們中間有人背著我，偷偷和山外的人聯繫，煽動帝國中的山嶽士兵嘩變！到底是誰幹的，我已經知道了！當初我當酋長的時候，所有人都立誓，要服從我的命令，現在有人背叛了我，就必須要受到懲罰！」
一片嘩然，幾個老傢伙站起來大聲呼喝，顯然不是說的什麼好話，兀余也就沒有解釋給羅迪聽。
兀牙冷冷道：「你們幾個是想重新選酋長麼？那麼好！只要有人能勝過我，那麼這個酋長你們來當！」
那幾個大叫的老傢伙立刻閉上了嘴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都不大好看。
其中一人看樣子似乎比較機靈一些，沉聲說了些什麼。兀余在羅迪耳邊道：「他說的是：外面的土地本來就是屬於我們山嶽的，只不過百年前被你們奪了去。現在山嶽人團結起來了，就一定要奪回自己的土地。就算是酋長也不能反對，不然就是不配當酋長。」
羅迪冷冷一笑，沒有說話。
兀牙看了羅迪一眼，微微笑了笑：「你們說我不配當酋長，那麼你們說說誰配當這個酋長呢？」
他雖然在笑，但是身上卻無形瀰漫出一種驚人的氣勢，眼中目光冰冷，透出絲絲殺氣。那幾個反對者身子一顫，其中一個忍不住就坐了下去。
兀牙緩緩道：「現在山嶽人都奉我為酋長，那麼我說的話，就是命令！我說打仗！那就打仗！我說和平！那就和平！有人反對，先問問我們火焰武士的短矛！」
羅迪心中歎了口氣，和這些山嶽人說話，什麼恩威並濟什麼策略都是用不上的，純粹就是強者為王，一切就憑實力說話。只要你的實力強過別人，那就是絕對的主宰了。
眼看那幾個反對者氣勢弱了下去，其中一個人忽然大聲呼喝起來。兀余在羅迪耳邊低聲道：「他說我們酋長是在虛張聲勢，說酋長已經受了重傷，大家不用怕他。要求重新選酋長，讓最強的勇士來領導山嶽人。」頓了一下，兀余忍不住罵了一句：「這個老雜碎！」
安迪在腦中忽然冷笑道：這個傢伙要倒霉啦！
羅迪也是點點頭，心想，如果按照安迪的說法，兀牙的實力恐怕至少不會比黑紗聖者妙絲差——那麼以那麼強大的實力，只知道武勇的山嶽人絕對不可能有人是他的對手的。
眼看兀牙臉色漸漸沉了下去，顯然也是動了怒氣了，他沉聲道：「好吧！你們反對我當這個酋長也可以，那麼你們就各自回你們的部落，等大家痛痛快快打一場之後再說吧！」
那個叫得最厲害的人立刻就大步走向了門口，隨即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同夥，大聲呼喝了幾句。可是那兩個人似乎有些猶豫，大概是想到了兀牙的強勢，此刻心中又有些畏懼了。那個站在門口的人狠狠的吐了口吐沫，大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其他部落的人都是面面相覷，看著震怒的酋長，都是低下了頭。
羅迪看著場中的眾人，心中忽然一動，想起一個奇怪的念頭：
兀牙是在利用我！
如果按照兀牙的說法，他對山外的土地沒有任何野心，那麼他根本不需要和我弄什麼和談！他在山中當他的酋長，只要不出山一步，帝國也拿他沒有辦法！可是他偏偏要找我來弄什麼和談……就是為了把山嶽部落中那種反對他的人逼到檯面上來！然後故意激化矛盾，這樣就可以藉機會除掉那些反對勢力……
想到此處，羅迪看向兀牙的目光中忍不住多了幾分驚訝。
腦中安迪的聲音緩緩道：「小子，你總算明白了，你要知道，身為一個高位的人，只有個人的強大實力是遠遠不夠的。這個兀牙，算是個傑出的首領了！我敢說，如果沒有那個銀月部落搗亂，那麼兀牙掃平整個山嶽，只是遲早的事情。」
羅迪心中湧出複雜的滋味，忽然發覺兀牙的目光也朝自己掃了過來，他的目光停留在羅迪的臉上，然後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