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梁美文老師和那些女實習老師都搶著要照顧他,想要乘機表現一下她們的溫柔體貼,惡,真是有夠難看,我說宋老師的病會加重,八成是因為她們!」張若瑤斷然道。

  最後這幾句話嫣然並沒有聽進去,她仍然在攢眉苦思自己的疑惑。

  老師不是因為她而煩惱的嗎?

  那是為什麼?

  或者為誰?

  是為學生的課業?

  或是他也有某個暗中在意的人?

  該死,老師究竟是為什麼而煩惱?

  段考後翌日是週五,嫣然原本想仔細看看宋語白的情況到底有多糟糕,不料宋語白請了病假,她想宋語白可能住院去了,於是心神不寧的捱到了放學,回家公車上張若瑤說了多少話她都沒聽見,只聽進最後一句。

  「再見。」

  「嗄?啊,再見。」終於,她回過神來了,不得不,否則她會坐過站。

  回到家裡已經比平常稍微晚了一點,屋裡沒有半個人,只有一張紙條。

  要來就來,不來晚餐自己解決。

  週末裡,夜市多半會提早熱鬧,因此,龔媽媽也會提早去做準備,巧然大概也跟著去了。

  她呢?要去嗎?

  算了,反正攤位後只擠得進兩個人,她去幹嘛?

  想想去了也是當閒人,不如在家裡當閒人,於是,她就直接上二樓去洗澡了。

  這是一棟獨門獨院的老式洋房,三十五、六坪土地,兩層樓屋子加起來近五十坪,二樓都是房間,一樓也有一間客房和浴室,但她們都住在二樓,所以洗澡也習慣到二樓去洗。

  不過洗完後要看電視還是得到一樓的客廳,漫不經心的,嫣然一手擦頭髮,一手打開電視,一邊考慮接下來要做什麼?

  十五分鐘後,她不耐煩的從電視機前跳起來,打算出去買滿漢大餐來吃,而且要買那種超級辣的,最好辣得人眼淚鼻涕一起狂噴,這樣就不會有人說她掉眼淚是在哭了。

  雖然媽媽不准她們吃泡麵,但是,管他呢,媽媽又不在,吃完後記得把包裝袋毀屍滅跡就行了。

  然而,大門一打開她就呆住了,怎麼也沒想到在即將消逝的夕陽下,竟然有個男人倚在巷子對面牆上,像個孤獨的、疲乏的幽靈,深沉而詭異的目光透過鏡片直勾勾的盯在她臉上。

  「老師,你……你怎會……怎會在這裡?」她吃驚的話都結巴起來了。

  他不是住院去了嗎?

  而且,天哪,他看上去真的很糟糕,那樣蒼白,那樣憔悴,他原本就瘦,現在連雙頰都凹進去了。

  她急忙跑過去站在他面前,仰起臉兒擔憂的打量他。

  「老師,你不是應該住院去了嗎?你看起來真的不太好耶!」

  宋語白沒有回答她,只是俯眸定定的望住她。

  「老師,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找我?」不然怎會站在她家門口?「如果是的話,趕快說,說完趕快回去休息……不,你應該去住院,你看起來就像是需要住院好長一段時間的樣子!」

  宋語白依然默不吭聲。

  嫣然更是疑惑,不明白宋語白為何會突然跑到她家來,又表現得如此怪異。

  如果她經驗豐富一點,應該可以看出來,即使是此時此刻,即使人都已經來到這裡了,他依然在掙扎,而且掙扎得有多麼痛苦,但是她根本沒有任何經驗,所以看不出來,只看得出他彷彿很痛苦,以為他是胃痛發作。

  「老師,是不是胃又痛了?」她急問。「真是,你也拜託一下好不好?身體有病是不能忍的,你是不是想再動一次手術啊?」

  宋語白還是沒有開口,但是,他終於放棄掙扎了。

  低低歎了口氣,他徐徐傾身俯下蒼白的唇,深深烙印在她柔軟的唇瓣上。嫣然頓時驚愕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腦袋裡除了麵糊還是麵糊──牛肉麵被泡爛的那種。

  然後,在她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直起身來,依舊什麼也沒說,驀然轉身離開。

  嫣然不禁呆了一呆──哪有人這樣,吻了就跑,他以為她是哈囉Kitty嗎?

  莫名其妙被吃去豆腐的人正想追上去抗議,順便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忽又見他停下來一手扶住牆壁,一手按住胃部低低呻吟。

  「老師!」驚呼著,她慌忙跑過去扶住他。「胃又痛了嗎?我送你去醫院!」

  「不,」宋語白終於出聲了,「我有藥。」他咬著牙說,腦門子上冷汗涔涔。

  「你有藥?那……那……」嫣然回頭看一下。「到我家去吃藥,我媽和巧然都到夜市去了,今天是週末,不過午夜一點她們是不會回來的。」

  宋語白遲疑一下,點頭。

  嫣然立刻扶著他回家,又直接扶進她房裡讓他躺下,再去倒水讓他吃藥,待他吃過藥後又軟聲要求他睡一下。

  「老師,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拜託你睡一下好嗎?」

  宋語白凝視她片刻,靜靜闔上眼,彷彿已無力反抗。

  嫣然悄悄鬆了一口氣,用輕得不能再輕的動作為他蓋上被子,然後把書桌前的椅子拉到床邊,坐下,思考。

  好了,她該來好好想想,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一睜開眼,宋語白就看到書桌前的嫣然──模模糊糊的,因為他是側睡的,然後,他注意到她異常專注的盯住電腦螢幕,專注得連他坐起來戴上眼鏡都不曾察覺,直至他出聲……

  「你在看什麼?」

  駭然嚇了一大跳,「天哪,嚇死人了!」嫣然猛然轉過身來直拍胸脯。「老師,別這樣嚇人嘛!」

  「抱歉。」宋語白歉然道,瞥一下手錶,「十點?這麼晚了,」他掀開被子要下床。「我該回去了。」

  又想落跑?

  「不行!」嫣然馬上擋在床前,氣勢洶洶的。「老師,先把話講清楚再說!」

  把話……講清楚?

  宋語白怔怔的注視她片刻,緩緩落下眼簾,歎氣。「要我講什麼?」

  「為什麼要吻我?」非常直接又簡單的問題。

  「因為我想吻你。」他也回答得很坦率、很簡潔。

  於是,一切都清楚了,嫣然不是笨蛋,一句回答已足夠讓她瞭解他究竟為何會變得如此憔悴。

  原因畢竟還是在她,卻是全然相反的理由。

  嫣然不由啼笑皆非。「老師,我現在才知道你有多麼迂腐!」

  宋語白瞟她一眼,不語,再歎息。

  
《不是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