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就是說咩!」水漾兒噘著小嘴兒,嘟嘟囔囔。「藺公子救了我們,二夫人又替我們為師父報仇,大師兄卻恩將仇報,以怨報德,他們不責怪我,我都慚愧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呢!」

  俞鎮宇深深歎息。「大師兄,不,沈康實在是太自私了!」

  「所以啦,我會繼續跟著藺公子,恩與債,我總要想辦法清償的。」水漾兒握拳揮了一下,表示她的決心。

  「你……」俞鎮宇似是想問什麼,但終究沒問出來,溫和一笑,疼愛的揉揉她的腦袋。「既然小師妹決定了,那就這樣吧。不過,切記有空就捎個信回來,別讓師兄師姐們擔心,嗯?」

  「知道了。」

  之後,水漾兒又回過頭來說要繼續跟著藺殤羽,直到清償「債務」為止,而藺殤羽依舊只是隨口「嗯」了一聲,然後再次帶著水漾兒大江南北到處去吃好料的,每一頓都吃得滿到喉嚨口,幸福滿溢。

  「嘖,三兩,好貴喔!」

  「你想買劍?」

  也許是下意識想彌補童年時的缺憾,水漾兒特別喜歡在這種人潮中鑽動,喜歡吃廟會裡買賣的小吃,也愛在廟會攤子上買東西,因為廟會攤子的東西總是比一般店家便宜。

  「嗯啊,我的刀都快爛光了嘛!」水漾兒嘟囔,還抽出自己的小蠻刀給藺殤羽看。

  其實她應該是使劍的,可是師父要養九個徒弟也是很吃力的,幼時練劍法,用的是木劍,自己削一把就有了,但長大後要出門、要防身,可就不能用木劍了,只好去鋪子買那種打造壞了的便宜貨——多半是刀,隨便砍幾下,刀刃上就是一整排缺口,她的小蠻刀都快變成梳頭的髮梳了。

  「走吧,我們上西域。」

  「呃?」

  西域?

  為什麼要到西域去?

  西域的寶劍有比較好嗎?

  沒聽說過呀,就算真的是,她也買不起嘛!

  不過,能到西域去玩玩也不錯。

  所以水漾兒就興高采烈的跟著藺殤羽到西域去了,自然,他們是一路玩過去的,只要水漾兒一見到新鮮的玩意兒,隨便喊聲停,藺殤羽就會陪她逗留下來玩個盡興。

  「那個!那個!」水漾兒興奮地大叫。「那是什麼?我沒見過耶!停一下讓我仔細瞧瞧好不好?」

  「嗯。」藺殤羽的回答永遠都只是一個單音。

  不過,倘若水漾兒有注意到的話,藺殤羽的回答雖然一成不變,冷冽的表情始終如一,但自他養傷期間開始,每當目光落到她身上時,他的眼神就愈來愈不一樣了……

  可惜,水漾兒只顧玩她自個兒的,始終沒察覺到異樣。

  最後他們來到伊黎,藺殤羽才把她往山裡帶,在山與山之間來回,那邊挖,這邊挖,也不知道在挖什麼。

  「藺公子,你在找什麼,告訴我,我幫你找。」

  沒回音,水漾兒聳聳肩,好吧,那就趁這機會來練武吧!

  上天柱山祭墓時,臨走前,俞鎮宇特地教了她一套劍法和掌法,讓她先死背起來,有空再好好領悟一下——她的練武資質雖只是中上而已,但記性奇佳,不然怎麼可能記得住那麼幼小時發生的事。

  但一路玩來,她根本沒時間練武,而現在,可不正是時候了。

  於是藺殤羽繼續這邊挖洞,那邊也挖洞;水漾兒就練她的劍法,又練她的掌法,雙方各忙各的,倒也不無聊。

  一個多月後,藺殤羽終於挖到兩大塊青色的「石頭」……

  「到紹興去吧!」

  紹興?

  現在又是要到紹興幹什麼?

  水漾兒滿頭霧水的又跟著藺殤羽回到中原,來到紹興,先到赤堇山,又是這邊挖、那邊挖,挖出數塊灰色的「石頭」;再到若耶山,還是這邊挖、那邊挖,挖出幾塊黑褐色的「石頭」。

  最後,在若耶溪畔,藺殤羽又僱人建造熔爐、鼓風爐。

  忙了半個月後,他突然跟她要指甲,等她把指甲剪給他,又未經她同意便剪去她一小撮頭髮,在她的吃驚、抗議聲中,硬把她拉上熔爐上方,先把指甲和頭髮擲入熔爐中,再割破她的手指,讓幾滴鮮血流入熔爐內,這時候,她反而不再抗議,也不掙扎了。

  他要為她打造武器嗎?

  數天後,在聲聲響亮的打鐵聲中,水漾兒終於能夠確定,藺殤羽真的是要特地為她打造武器。

  不知道他是要打造什麼樣的武器給她呢?

  要打造武器並不算太困難,找塊鐵礦,放入熔爐內熔化,再取出來敲敲打打成了型,加上把手,那就是一把武器了。

  但要打造上乘的武器,那就不只是「辛苦」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

  為了去除雜質,得到最精粹的本質,得揮著沉重的鐵鎚,歷經千錘百鏈,一再放入熔爐內,一再取出來敲打,重複再重複,鼓風爐不斷拉動,熔爐內的高溫可以熔化任何再堅硬的物質,尤其是在這種酷夏的季節裡,熾陽高照,炎熱如火,這根本不是一般人忍受得了的折磨。

  才半個時辰,水漾兒就受不了了。

  她老早就避到林子裡涼爽的樹蔭下,練武練累了,便坐在老樹根上,遙遙望著毒辣的日頭下,藺殤羽裸著上半身,認真地一鎚鎚擊打著艷紅的赤鐵。

  起初還不覺得怎樣,她也不是頭一次看見男人光著臂膀,一再重複的動作看久了也會膩,寧願看樹上的小鳥打架還比較好玩,或者看螞蟻搬蚱蜢的屍體也挺有趣的,不然乾脆瞇眼打個盹好了。

  但久而久之,她發現最後她的目光總是會回到他身上,也許是欽佩他能夠無視火辣辣的熾陽,無視熔爐高溫,堅持在那裡一鎚鎚的敲打那塊閃著火光的熟鐵。

  上官風說他意志力驚人,果然不是蓋的。

  不過要她說實話,她會承認好奇的成分比較大,雖然相識兩年,但她還是覺得對他這個人感到陌生得很,總是眼睛看著他,心裡卻在想: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

《水漾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