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雖然我畫過不少裸體畫,男女老少都有,但從沒見過誰擁有如同你的身材那樣完美的比例,我有預感,在那完美的比例下,一定有最美麗勻稱的線條,我想要將它捕捉下來……」

  她神情嚴肅地望定安垂斯,好像正在用眼睛一件件扒他的衣服,使他不太自在地挪了一下身子。

  「另外,我還沒有完全抓到你的特質,也許在你把自己完全坦裸在我面前時,你會自然而然地表現出來,我猜那一定是非常強烈鮮明的特質,希望那正是我想要的,一個性感美麗又不失氣概的男人!」

  安垂斯面無表情地注視她片刻。

  「那麼,我得說,很抱歉,你永遠看不到你想要看到的!」他慢條斯理地說。

  畢宛妮眨了眨清亮的明眸。「我們看著吧!」

  「不必看,你永遠不會有那種機會!」安垂斯斬釘截鐵地下斷言。

  但畢宛妮根本不理會他,逕自對著侍者剛端來的甜點大聲歡呼,「酷斃了,我最愛的乳酪蛋糕!」隨即迫不及待的大吃起來。

  萬丈光芒又開始一閃一閃的刺激安垂斯的眼睛,使他沒辦法繼續對她瞪眼,只好放棄這種徒勞無功的行為,無論如何,他是德國人,德國人是嚴肅冷漠又刻板現實的,不會做白費功夫的事。

  於是,他也開始吃他的乳酪蛋糕,這種有別於其他國家的德國乳酪蛋糕,嘗起來特別與眾不同,淡淡的甜帶著微微的酸,清新的奶味混著水蜜桃的郁香,吃起來口感雖然有點沙沙的,卻始終能保持不粘口的清爽,是他最愛的甜點之一,他從來不會錯過。

  「你會在這裡待多久?」

  「直到開學啊!」

  「那麼,待會兒要不要去湖邊走走?」

  「到湖對面嗎?好啊,好啊,順便讓我畫幾張圖!」

  「穿衣服的。」

  「那當然,我也不可能叫你在戶外脫給我畫。」

  為什麼無論說什麼都會說到這件事上來呢?

  「……你的德語講得非常好。」

  「廢話,我已經來一年多了嘛!」

  「不過還有點奇怪的口音。」

  「廢話,我才來一年多嘛!」

  「……」

  既然話都講開來了,畢宛妮索性光明正大的纏在安垂斯身邊。

  「我們愈常在一起就愈快熟識,愈快熟識就愈快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感,然後,你就會願意脫光光給我畫了!」

  這是她的解釋,安垂斯立刻嗤之以鼻的把她的解釋丟回去。

  「一輩子都不會!」

  但是,一想到隨時隨地都有人疼愛呵護的妹妹,他就不忍心讓與妹妹同年紀的畢宛妮感到寂寞,也就毫無怨言的任由她纏在他身邊團團亂轉。

  話再說回來,除了不時叫他脫衣服給她畫之外,其實他並不討厭她,尤其是她的率真與直爽,還有她獨特的幽默感,總是讓他不由自主的勾起笑容來,儘管她的外表教人不敢領教,但她的個性卻非常純真迷人。

  「安垂斯,我們去游泳如何?」

  「才不要!」

  「小氣,讓人家欣賞一點點也不行!」

  那可不只一點點!

  安垂斯啼笑皆非地回身步入樹林間,不再理睬她,心知她會自己跟上來。

  在這炎炎夏日裡,他最喜歡一個人漫步在開滿野花的林間小徑,密密實實的樹木和枝葉遮天蔽日,擋住了強烈的陽光,投下濃濃的蔭影,人彷彿被籠罩在一片綠霧之中,呼吸著清爽的芬多精,一切煩惱和憂愁似乎都被洗滌乾淨了。

  徐徐踏著穩定的步伐,他沒有回頭看,蹦蹦跳跳的輕快腳步聲始終離他左右不遠,直至他穿越樹林,來到一片綠茵起伏的山丘地,畢宛妮馬上轉身回到樹林裡。

  「我去摘花!」

  回眸望著她迅即消失的背影,安垂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她雖然純真頑皮,但在某些時候她也特別體貼,譬如她知道他會來到這片山丘就是想單獨一人靜坐沉思,於是她會即刻離開,不再騷擾他。

  但每一次她這麼做時,他都會注意到她那種格外小心翼翼的神情,彷彿在討好他,又像是害怕被討厭,不知為何,他立刻瞭解到,當她面對她的兄弟姊妹時,都是這樣戰戰兢兢的害怕會被他們更憎厭,只好時時刻刻注意他們的臉色,小心不要做出會讓他們更恨她的事來。

  這種時候的她,就像是一隻隨時可能會被丟棄的小狗,可憐兮兮的渴望主人施捨它一點點關愛。

  而這種時候的他,也特別有股心酸的衝動,想把她緊緊抱在懷裡,告訴她她永遠不必擔心沒有人疼愛她。

  這種衝動一次比一次強烈,一次比一次難以忍受,於是,他開始減少到綠色山丘來沉思的次數,反正看了她那種模樣,他也靜不下心來沉思,倒不如乾脆放棄,省得浪費時間。

  然後,六個星期後的今天,當他在草地上坐下來這一刻,他決定了,以後再也不來了!

  真是該死,或許母親的法國血統帶給他的影響比他想像中更多吧!

  
《親親小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