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她說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車布登不禁笑得更大聲,額爾德卻仍頑固地不肯收回他的堅持,梅兒只好使出下下策。

  「就算我命令你好了,行不行趕快坐下?」

  「對啊!老大,這是公主的命令,你敢不從嗎?」車布登趕緊推上一把,他就不懂,能坐為什麼要站著?

  額爾德遲疑一下,「既是公主的命令,卑職只好失禮了。」終於坐下了。

  車布登連忙在另一邊落坐,免得待會兒又坐不到。

  「公主大人,究竟是有什麼急事需要現在跟我們談?」

  「自然是很嚴重的事!」梅兒神態慎重地點點頭。「現在,請你們千萬記住,往後路上,無論是二十三叔或珍格格要使喚你們做任何事,或者是他們的婢女或護衛要請你們幫忙,你們絕對不可以答應,若是他們怪責下來,你們一概推到我頭上來就是。」

  「為什麼?」車布登奇怪地問。

  「這個嘛……唔!其實二十三叔是還好啦!雖然為人散漫老是闖禍,可也不會太過惡劣。但要說到珍格格啊……」

  梅兒打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充分表示出她的不屑。

  「告訴你們,她呀!可是內城裡出了名的野蠻格格,我敢擔保你們只要應了一回,往後就沒完沒了,她非把你們奴役到死不可,就算奴役不死你們,也要硬掰個理由懲罰你們,甚至隨便安給你們一個殺頭的罪名。你們不知道,不是她自己的親信,她都很不客氣的!」

  「好狠的娘兒們!」車布登喃喃道。「不過我實在搞不懂,她又為什麼一定要跟著咱們呢?」

  梅兒撇一撇嘴。「不甘心吧!」

  「不甘心?不甘心什麼?」車布登一臉不解。「公主求得了兩年自由,她也得到了兩年自由不是嗎?」

  「但我是公主,她是格格,皇兄撥了四名護衛給我,她卻一個也沒有,只好自個兒從家裡帶出來。」

  「這也不奇怪呀!哥哥是皇上,妹妹自然是公主,皇上以哥哥的身份派人護衛自個兒的妹妹,這更屬正常;而履親王還在,自是要由他派人來護衛自己的女兒,這又有哪裡不對了?」

  車布登問得合理,梅兒卻聽得白眼一翻。

  「她才不會考慮那麼多呢!她只想到無論如何也要『分享』到皇上撥給我的護衛,所以才會只帶了兩個人出門,目的就是要拿這作借口來使喚你們,順便把氣出在你們頭上。」

  車布登雙眉一揚。「也就是說,除非公主把我們分兩個給她,否則她絕不會甘心?」

  「答對了!」梅兒頷首。「不過我絕不會把你們給她,並非是我小氣,而是跟著她的人都沒好日子過,挨罵是小事,鞭打是常事,一個運氣不好連腦袋都沒了。皇兄既然把你們給了我,我就對你們有責任,所以你們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絕不會教你們讓人給欺負去!」

  她要保護他們?

  一個尊貴榮寵,養尊處優的十四歲小公主竟能如此細心體貼地關懷到奴才們的處境與安危?

  額爾德深深注視她一眼。「容卑職大膽猜測,珍格格是針對公主你嗎?」

  兩眼一亮,「我就說嘛!還是額爾德聰明,一猜就中!」梅兒讚歎道。

  「為什麼?」車布登脫口問。

  梅兒聳聳肩。「因為我額娘出身不太好,她是被滿人強暴的漢女所生下來的孩子,可那又如何?她還是個很好的女人啊!所以阿瑪才會那麼寵愛她,但有些人就是不服氣,憑什麼她那種出身的女人可以作親王福晉?又憑什麼她那種女人生的女兒可以成為堂堂公主?」

  她毫不隱瞞自己的出身背景,無論其他人怎麼說,她從不以自己的額娘為恥,厭惡的是那些驕矜傲慢的批判眼光。

  「所以我在宮中都得戰戰兢兢的過日子,一板一眼地作個完美的公主,小心翼翼地不給人抓到我的毛病,免得連累阿瑪和額娘。」嘴角勾起兩痕自嘲的紋路,話越說越是無奈。「人家羨慕我是公主,卻不知我這個公主作得有多辛苦。」

  歎息著自己倒了一杯茶,她輕啜一口,再慢吞吞地擱下。

  「雖然先皇在世之日,我還能三不五時的回莊親王府去輕鬆一下,但自先皇往生之後,唯有在密太妃宮殿裡,還有額娘和妹妹進宮裡來看我時,我才能放鬆精神,因為我長大了,不允許再任意出宮了。」

  說到這兒,唇畔逸出淡淡的苦笑,清妍稚嫩的嬌靨上再度抹上不相襯的早熟與無奈,「這樣辛苦的日子我並不想要,但有什麼辦法呢!誰教先皇當年挑上了我,我也只好認了。」她低低呢喃。

  「沒想到公主這行業還真辛苦!」車布登嘟囔。

  嗚嗚,好感動,終於有人瞭解她的苦了!

  猛抬眼,臉上是一片「難得知音人」的激動表情,「沒錯,沒錯,真不是人幹的耶!」梅兒忍不住提高了嗓門大聲附和,再孩子氣的嘟起小嘴抱怨。「所以人家才不喜歡你們叫我公主的嘛!好不容易離開宮裡,你們還要叫我公主,好像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不可忘了公主的身份,這哪算自由嘛?」

  忽而,她又黯然垂首,歎氣。

  
《只想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