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先生,爸爸已經整整三年沒有回來了耶!」司琪拖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他身旁。「他總以為兩、三個月寄封伊媚兒回來報平安,我們就會放心的把他丟在腦後了,嘖,也都不想念我們嗎?」

  「我想他是太忙了。」文颺溫言安撫她。

  「所以啦,他不能回來看我們,我只好去看他囉!」司琪一臉理所當然,說得振振有詞。「更何況,我想去的原因也不只是為了探望爸爸。」

  「哦?還有什麼其他原因嗎?」

  「這個嘛——」

  司琪遲疑了,欲言又止的看看他,又無意識的摸摸畫稿,摸摸鉛筆,拿起橡皮擦又放回去。

  「呃,我想你應該還記得那天你所說的話,老實說,那給我很大的感觸。」她低聲說著。「我一心想要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現在卻發現自己對他們根本不瞭解,突然覺得我就好像你說的那種唱高調的人,嘴裡說要幫助人,其實心裡並不真的瞭解那些人為何需要幫助——」

  文颺開口欲言,但被司琪捂嘴制止。

  「不,應該說是不瞭解那些人為何會陷入需要幫助的困境,我想這才是最根本的問題。但過去我從來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只以為能夠付出勞力去幫助別人就行了,直到現在——」

  她的表情呈現少見的嚴肅,眼神也極為認真地瞅住他。

  「我想去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身體去體會,親自去瞭解殘酷的現實究竟有多殘酷,因為就如你所說的,我從來沒有看清過現實。所以當你告訴我你爸爸的遭遇,我受到極大的震撼,心想:天哪!真的有這種事嗎?」

  歉然的,也是慚愧的,她拉開類似苦笑的嘴型。

  「天知道我在網路、報紙、電視上早就看過那種事看到不想再看了,但在那一刻裡,我終於明白,『知道』是一回事,其實自己根本一點也不瞭解,那種現實離我太遙遠,我根本看不見。所以,我必須親自去看看,你能瞭解嗎?」

  文颺默默凝視她一會兒,然後吁出一口氣。

  「我想我能夠瞭解。」

  「真的?」司琪喜形於色的笑開來。「那——」

  「但我還是不會讓你去。」

  笑容瞬間凍結。「為什麼?」

  文颺溫柔地撫摸她的臉。「太危險了,無論是為了何種原因,我都不希望你經歷那種危險。」

  笑容驟逝,但司琪並沒有生氣,她能理解文颺對她的關懷。「那就算了。」

  文颺滿懷歉意的將她摟入懷中。

  「對不起,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另一個我所深愛的人面臨危險了!」

  一句話就讓她整顆心都融化了,司琪環緊他的腰,呢喃,「我瞭解,我真的瞭解!」

  在這一刻裡,她是真的放棄到蘇丹探望爸爸的想法了。

  可是,如果是機會自己送到她面前來,彷彿上天刻意要送她去似的,她又怎能抗拒得了呢?

  從小到大追在司琪屁股後面的男生不知凡幾,當然,被她拒絕的男生一樣多,而不死心仍追在她後面的也不只馮君書一個,起碼還有一大串葡萄,高群保就是其中之一。

  高群保的興趣是考古,可是台灣沒有考古系,只好進人類學系先念了再說,每年寒暑假時,他也都會找同學結伴出國到有考古隊作業的國家去看看,由於他家開旅行社,出國旅遊方面的費用可以打折扣,因此每次都能招到不少人作伴。

  「司琪!」

  匆匆走在校園中的司琪回眸一眼,繼續往前走。「是你啊,幹嘛?」

  高群保快步追上來。「我們下個月十號要出發,要不要一起去?」

  「不要。」

  這是高群保聰明的地方,雖然他不打算放棄追求司琪,但也不會死纏活賴的黏在她身邊,更不會硬要找她約會,免得反而惹她討厭。

  他採取的是長期抗戰,三不五時就來找司琪去KTV、去看電影、去喝茶——和一大群同學,有時候她會和他們一起去,有時候她會拒絕,尤其是寒暑假出國時,他一定會來邀她一起去,可惜她從未答應。

  「機票和住宿都半價,交通和導遊我負責!」

  「不要!」

  「有二十幾個人要去喔!」

  「不要!」

  雖然聽說司琪有男朋友了,但對高群保並沒有影響,她交她的男朋友,他照樣進行他的長期抗戰。

  有男朋友又怎樣?

  他也交過好幾個女朋友,最後不都切了,現代人已經找不到那種交一個男女朋友就可以死守著對方到死都不變心的,那種人早就絕種了,考古隊也許可以挖到那種人的木乃伊吧!

  「你們繫上也有人要去喔!」

  「不要!」

  「要去埃及喔!」

  「不——埃及?」

  
《早安,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