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你不是跟某人一樣是白癡?什麼意思?某人是誰……」達春困惑地杵在原地猛搔腦袋,驀而啊的一聲。「不會是在說我吧?不,他明明就是在說我!」然後臉一扁,怒吼著追上去。

  「可惡啊!你這傢伙,竟敢說我是白癡,回來,讓我揍一拳先!回來,聽到沒有?回來啊……」

  「哇,你們瞧,你們瞧,關外景致果真與我們中原大大不相同耶!」

  琥珀興奮地趴在馬車邊哇啦哇啦鬼叫,其他三個沒精打采的女人不約而同將不可思議的眼神投注在她身上。

  「真不敢相信,咱們是要去蠻荒地嫁給蠻族人耶,你怎能如此興奮?」

  「往好處想,至少我們可以自己挑選丈夫嘛!」琥珀回過身來坐好。「還有啊!聽說女真人跟咱們漢人不同,他們的女人不會被男人欺負,甚至還可以作女酋長呢!」只要能脫離被徹底壓制、壓搾、壓抑的日子,什麼都好,運氣好點的話,說不準還能撈上個酋長作作呢!

  「是教我們女真語的那個女人說的?」

  「沒錯。」

  為了避免讓大遼得知主子的意圖,副宰相的使者很謹慎地由海路繞道至女真人的地盤,從未見過大海的四個小女人還沒來得及驚歎一下大海之遼闊,便開始經歷一陣又一陣的驚濤駭浪,兩個若無其事,另外兩個卻差點把苦膽都給嘔出來了。

  好不容易上了岸,又得在馬車上顛簸好幾日,副宰相的使者擔心四位纖細的新娘子不曉得什麼時候會掛掉一半,只好盡量放慢腳步,四個女人在這時候才有機會彼此相識一番,驚訝地發現原來四人都是年輕又尚未生育過的官家寡婦,而且娘家都沒人了。

  「人家根本就還沒嫁過說,」琥珀不滿地咕噥。「最多算望門寡而已嘛!」

  「你多大歲數了?」

  「年後就十六了。」

  「真年輕,我都二十二了。」韓梅歎道。

  「我十九。」廖映雪順口報了自己的年歲。

  「我十……十八。」鍾佩如怯怯地囁嚅道。

  「即使能夠自己挑選丈夫,但是……」韓梅轉眼望住車窗外。「這樣的生活,你們真能夠忍受嗎?」

  關外的曠野確實遼闊,風光果然壯麗,但……

  漢人住的是華屋豪宅,雕樑畫棟,花香鳥語;女真人卻是逐水草而居,住的是獸皮氈帳,不要說桌椅,連張床鋪沒有,吃飯、睡覺、幹活兒全窩在地上,最多給你一張獸毛氈毯墊屁股,讓你從頭膻臭到屁眼兒。

  而且漢人斯文爾雅,女真人粗獷野蠻;漢人拿筷子夾,女真人用手抓肉;漢人穿紗袍文士衫布履,女真人穿獸皮袍獸皮靴;漢人束髮戴冠裹巾,女真人雙辮單辮、長辮短辮、直辮環辮、側辮後辮,還有光溜溜的半凸頭,髮式千奇百怪令人眼花撩亂,耳上還垂金環……

  「我才不在意這種事呢!」琥珀低喃。「我只想挑個又瘦又小,老實忠厚,看起來又脾氣好好的夫婿,不必整天擔心他會來欺負我、嘮叨我、折磨我,甚至毆打我,其他問題我都不怕。」如果能反過來讓她欺負、嘮叨、折磨和毆打,那就更完美了。

  「妳不怕,我怕呀!」廖映雪低眼凝住自己那雙雪白柔嫩的手嘟囔。「他們的女人得負責放養牲口、整理家務、洗衣做飯,必要的時候,她們也得要加入戰場打仗,開玩笑,那種事我哪會!」

  「那種事學了就會,習慣就好了嘛!」在蘇老夫人的「鐵腕調教」下,女人家該會的事她都嘛早就熟練到不能再熟練了,唯有放養牲口那種活兒她是一竅不通,只好現學現賣,至於打仗,爹爹也教過她射箭,這該夠了吧?

  「我不想學那種事,也不想習慣那種事,要真讓我干,你看著好了,不出三天我就會累死了!」說著,廖映雪下定決心似的揚起下巴。「好,我就先問問對方,哪個容許我不用做任何事,而且願意派人伺候我的,我就嫁給他。」

  「是喔!」調侃的眼神斜斜地飛過去。「你連女真語都學不會兩句,到時候看你怎麼問人家!」

  廖映雪窒了窒。「你……你就會了?」

  「拜託,都近半年了耶!」琥珀翻著白眼。「即便不是很流利,腔調也不是很標準,但總該應付得來一般對話了吧?」

  三人相對一眼。

  「我只會幾句。」廖映雪很老實地承認。

  「我……我大概聽得懂一半,可是一句也不會說。」鍾佩如無助地瞥向其他人。「怎麼辦?」

  「最簡單的我都會,可是……」韓梅搖搖頭。「恐怕還無法應付對話。」

  琥珀聳聳肩。「那是因為你們不夠認真,不過我想只要在這兒生活上兩個月,不會也會了。」

  「我比較笨,所以……」鍾佩如吶吶道。「我還是挑個會漢語的對象嫁吧!」

  「那妳呢?」琥珀問韓梅。

  「我?」韓梅深思地緩緩垂下雙眸。「我要挑個已經有子嗣的對象。」

  「咦?為什麼?」

  韓梅苦笑。「因為我不能生育。」

  「……哦!那……那……」琥珀一臉懊悔,急著想轉開話題彌補自己的失言。「啊!對了,我希望不管我們是挑到誰嫁了,將來無論誰有麻煩,其他人都得盡其所能去幫忙,你們說這樣好不好?」

  「好好好!」其他三人忙不迭地點頭。「雖然我們彼此也不算熟識,但在這片蠻荒地裡,也只有我們四個彼此能相互瞭解、相互幫忙了。」

  「還有,」琥珀咧出尷尬的笑。「我想到時候找個理由大家都一起蒙上面紗如何?譬如說這是漢人的習俗,在洞房夜之前,新郎不能瞧見新娘之類的?」

  「嗯!說到這,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一直蒙著面紗呢?」韓梅好奇地打量她。

  「因為……」琥珀扭絞著兩手,不好意思地垂下螓首。「我長得很醜嘛!」

  「哦,那……那也無所謂啊!我們都是女人嘛,不會在意的。」

  「可是我……我真的很醜啊!」琥珀囁嚅道。「不說男人,就連第一次見到我的女人都會嚇呆了,每一回都這樣,沒有一次例外。」

  「真有這麼慘?」韓梅半信又半疑。

  「真的,不騙你!」琥珀用力點了一下腦袋。「所以除了睡覺以外,我大部分時間都戴著面紗,以免去駭到別人。」

  「那可真是……」韓梅滿面同情之色。「辛苦啊!」

  「還好啦!習慣就好,不過……」琥珀歎氣。「如果到時候人家見我這麼醜,不管我挑誰誰都不要我,最後只好隨便挑個張三李四把我硬塞過去,那我才真的慘了呢!」

  聞言,三人相顧一眼,同時點頭同意。「好吧,那我們就一起戴面紗吧!」

  「太好了,謝謝你們,我發誓,現在你們幫我,以後如果你們有困難,我也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們!」

  女人不幫女人,還有誰會幫她們呢?

  當然,她們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們之所以會陷入這種窘境的罪魁禍首根本不是大宋皇帝,而是那位生性巧媚自以為是的副宰相假傳旨意把她們騙到這兒來當作他私人的贈送品。橫豎她們已經沒了丈夫,「好意」讓她們有機會再嫁,這又有什麼不好?

  
《「丑」人多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