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十二月二十二日,聖誕節前三天。

  那是個上午晴天,下午卻突然下起雷陣雨的大冷天,盧有幸千里迢迢來到金山別墅,準備大肆整理一番,因為繫上同學要到這兒來舉辦聖誕舞會。沒想到才剛到,就訝異地發現有人避在屋簷下躲雨,再近點看,他更驚訝了,忙停好車冒雨衝向躲雨的人,並大叫著那兩個一見到他便想跑開的人。

  「方拓、舒純雁?﹗」

  那兩人煞住了腳,猶豫了好半天後才不情不願地回過身來。

  「嗨!班長。」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盧有幸疑惑地來回看著他們兩人。「你們是不是……是不是逃家了?否則,為什麼好多人都在找你們,而且你們也沒來上學?」

  方拓和舒純雁不安地互視片刻後,舒純雁才毅然道:「我們是離家了,可是,班長,我們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所以,拜託你不要去跟他們講好不好?!不要逼得我們走投無路啊!」

  盧有幸皺起眉。「我不懂,你們如果真的想在一起的話,為什麼不跟鄧老師他們坐下來好好講清楚呢?就算他們死都不肯答應,你們還是可以等到成年之後就可以擁有自主權了呀!」

  舒純雁欲言又止地看看盧有幸,再詢問地朝方拓望去,後者輕輕搖頭。

  「他不會相信的。」

  舒純雁不由得輕歎。

  是啊!連她爸媽都不信,盧有幸怎麼可能會信呢?

  「班長,我們有我們的苦衷,請你相信我們,我們是不得已的,所以,請你一定要答應我,千萬不要把我們在這裡的事說出去,否則……否則我們只好立刻離開了,雖然我們不曉得還能去哪兒。」

  盧有幸只遲疑了一秒就答應了。「好,我答應妳。」因為他認為現在最優先的應該是要把他們留下來,免得他們真的到處流浪,至於後續問題,還可以慢慢考慮。

  舒純雁一聽,立刻鬆了一大口氣,她笑著對方拓說:「我們可以放心了,班長這個人最正直了,他既然答應了,就絕對不會反悔的!」

  正直嗎?

  盧有幸不安地望著他們告辭,並冒雨離去。

  什麼才叫正直呢?

  盧有幸佇立在落地窗前皺眉苦思。

  如果方拓是真的喜歡舒純雁的話,就算鄧老師不能接受他,至少他可以先花個兩、三年做給鄧老師看看,證明一下他的心意吧?就算屆時鄧老師還是反對,但那時他們都已成年,鄧老師也管不了他們了,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做這種傻事呢?

  難道方拓真的就像大家所猜測的那樣,只是想玩玩舒純雁嗎?

  所以,他認為沒有必要和雙方家長認真的溝通,而且任性地帶著舒純雁離家,等他玩膩了,再把舒純雁扔回家,他是打算這麼做嗎?

  按道理來講,他必須立刻通知舒純雁的父母,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答應了舒純雁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他們的行蹤,在這種左右兩難的情況下,他到底該如何抉擇才是最正確的呢?

  從下午到晚上,再到半夜,他始終佇立在落地窗前苦苦思索著,直到凌晨曙光初現,他終於走向電話。

  「喂﹗鄧老師嗎?我是盧有幸……」

  無論如何,父母對子女的愛才是最真實無偽的吧?

  如果方拓真有心,即使現在分開了,他還是可以好好的做給他們看,頂多再過個兩年他們就可以自主了,到時候,海闊天空任遨遊,總好過要躲躲藏藏的過兩年吧?

  這樣才是正確的吧?

  十二月二十三日,聖誕節前兩天。

  一大早,盧有幸就跑去找方拓,美其名是關心他們的近況,實際上,他的責任卻是看住他們不要讓他們隨意離開。特別是當他發現舒純雁懷孕了之後,他更是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他沒有做錯!

  「妳……妳懷孕了?」

  「是啊!」舒純雁羞赧,但大方地承認了。

  盧有幸立刻以指責的眼光投向方拓。「這樣你還不肯認真嗎?」

  方拓苦笑不語,舒純雁馬上憤怒地為他辯駁。「誰說他不認真的?是他爺爺反對的嘛!否則,我們幹嘛躲到這兒來?」

  聞言,一股不安悄然地在盧有幸的胸口湧現。「為什麼要躲他爺爺?就算他爺爺反對,過兩年你們成年之後不就可以自己結婚了?」

  「哪裡有那麼簡單啊?現在他爺爺就要抓他去美國和美國女人結婚了耶!他不肯,所以我們只好逃啦!」

  盧有幸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是不是應該先搞清楚狀況再做決定?

  「而且啊!我媽要是知道我懷孕了,肯定會逼我去拿掉,我才不要呢!」

  盧有幸的額頭上冷汗涔涔,一顆心直往下沉。

  「半個月前拓不小心被他爺爺抓到了,他甚至還必須傷害自己,才能趁他們送他到醫院的時候逃出來呢!」說著,舒純雁還掀開方拓的衣服,讓盧有幸看看裡面綁著繃帶的胸口,證明她沒有說謊。

  天哪!他真的錯了嗎?

  盧有幸突然跳了起來。「快,你們快走,他們快來了!」

  「嘎?誰來了?」

  舒純雁一臉困惑,方拓迅即臉色大變。

  「你出賣我們?﹗」

  舒純雁一聽,也變了臉色了。「班長,你……你出賣我們?」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不知道……」盧有幸懊悔地看著他們。「總之,你們快走,他們隨時……」

  還沒說完,屋前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煞車聲,方拓神情一緊,旋即拉著舒純雁就往後跑,盧有幸也跟在後面,準備替他們阻擋從後圍追來的人。不料,還沒跑到後門,舒家兄弟就先從後門堵進來了,他們只好再往回跑。

  一碰上舒漢同和鄧心翠,盧有幸就先擋住了舒漢同,舒純雁更是粗魯地用盡全力推開了媽媽,兩人終於衝出門外。可是才剛跑到舒漢同的車旁,舒純雁就被隨後趕來的舒家老大一把抓住手臂。

  「放開我!」

  在舒純雁的尖叫聲中,方拓一拳擊翻舒家老大,隨即打開車門,正要把舒純雁推進車裡時,說時遲那時快,他自己也被舒家老二還了一記而跌在地上,舒純雁立刻像只野貓一樣跳到舒家老二的背上又咬又打還臭罵個不停,鄧心翠隨即過來要把舒純雁從舒家老二背上扯下來。

  「住手,小雁,住手,那是妳哥哥耶!」

  舒純雁卻更猛烈的掙扎,舒漢同忙過來幫忙,跟著,盧有幸就和方拓一起和舒家兄弟打了起來,舒純雁見狀,尖叫得更恐怖了。當舒漢同想過去幫忙舒家兄弟時,她甚至還掙脫鄧心翠的桎梏搶過去打算學方拓一腳踢爆爸爸,如果不是舒漢同躲得快,恐怕早就「沒」了。

  「妳瘋了,小雁,我是妳爸爸耶!」

  舒純雁沒理他,反而衝向打得一團亂的四個人,並隨手撿起一根粗樹枝,準備伺機打昏某個哥哥。

  「小雁!」舒漢同驚呼著衝過來從後面攔腰抱住她。

  「放開我!放開我!」舒純雁像條蛇一樣扭動掙扎不已。

  「小雁,妳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呀!」

  就在舒純雁正準備先揮棒打昏舒漢同之際,別墅前卻又出現了兩輛黑色轎車,而且從車上迅速下來好幾個彪形大漢,不但分開了兩組打架人馬,而且還硬架住了方拓。

  「爺爺!」方拓驚恐地望著從車上下來的方佬。

  方佬緩緩走到他面前,惋惜似的搖搖頭。「我早說過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當然……」他突然往舒純雁那邊瞥去一眼。「還有她!」

  「你……」方拓的驚懼瞬間消失了,他開始劇烈地掙扎,狂怒地大吼。「我發誓,爺爺,你要是敢傷她一根寒毛,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聽了他的威脅,方佬反而高興地呵呵笑起來了。「太好了,我要的就是你這種憤怒的氣魄!」

  方拓不再理會他,逕自轉頭對舒純雁大叫,「小雁,妳一定要小心,我爺爺一定會派人……」他突然停住,並轉頭怒目瞪著剛戳進他手臂上的針頭。「你們想幹什麼,你們到底給我注……射……」

  方佬滿意地注視著陷於昏睡中的方拓。

  「這個應該可以讓你安靜一段時間了!」

  
《生死相許無盡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