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經歷過喝得爛醉,又大吐一場的人都知道,剛從酒精麻醉中醒過來的人,至少在十二小時內不會想聞到任何食物的味道,接下來的十二小時則是不想看到任何食物,再下去的十二小時也沒什麼胃口,運氣好的話,也許到了第四個十二小時,就會出現飢餓的感覺了。

  菲爾是個正常人,他的胃也不是鐵做的,所以,在二十四個小時之內,他根本不會想要踏進餐廳一步,但他仍然在洗浴過後,招呼上官佑瑩上餐廳用餐。

  「以後不准你跟前任男朋友說話!」當他們一踏出艙房,菲爾就神情嚴酷地鄭重警告她。

  他不會是在吃醋吧?

  「那你什麼時候要跟我談?」上官佑瑩則奮戰不懈地再次提起這個問題。

  每次他喝酒折磨自己,她就覺得必須盡快跟他談談,可是他始終都缺少和她談話的意願。就像此刻這樣,他不但不講話,甚至連絲亳反應都沒有,她不禁又歎氣了。

  還不行嗎?

  就跟餐廳裡大部分男人一樣,菲爾吃的不多,只比蟑螂多了一點點,而且餐後又馬上吃了一次藥。上官佑瑩忍不住斜眼瞄著他,目光中清清楚楚地寫著「活該」兩個字。

  菲爾立刻狠狠地回瞪她一眼,隨即拉著她到陽光甲板上去洗三溫暖、做按摩,之後他看起來就正常多了。緊接著,他們又到健身房去練身,看他熟練的使用那些器材,她馬上就知道他已經練了很久,否則不會有那一身瘦削卻結實的肌肉。

  反觀她自己,一直以為自己的身體很健壯,沒想到這邊的器材她一個也拉不動,就算拉動了,也不過兩、三下就沒力了,只好跑到菲爾旁邊看他舉重。

  「你練這個多久了?」

  「三年。」

  「酷!」她羨慕地捏捏他的手臂肌肉。「真希望我也有你這種肌肉。」

  他皺眉瞥了一下她的身材。「女人要這種肌肉乾什麼?不准!」

  上官佑瑩聳聳肩,隨即轉身走向別處,好像要再找一下有什麼適合她的器材,可是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剎那,菲爾卻聽到她低低咕噥了一句,「誰理你!」

  菲爾立刻跳下舉重台,一把抓住上官佑瑩。「你說什麼?」

  上官佑瑩頓時嚇了一大跳,「嗄?什麼?我說什麼?」她茫然地問,已經忘了自己剛剛說什麼了。

  菲爾瞇眼注視她片刻後,「走!」驀然扯著她一起走出去。

  「上哪兒?」

  「懲罰你那張嘴巴!」

  「欸!?」

  ※ ※ ※

  再隔天,游輪就到達加拿大溫哥華了。

  人家說,到溫哥華不血拚是很不道德的,可是上官佑瑩的道德心早就在比佛利被吃光了,所以,她對血拚一點興趣都沒有,她頭一個想到的是——鮭魚!

  「我們要去吃鮭魚嗎?要嗎?要嗎?」

  如同往常一般,菲爾老是在瞥她一眼後就悶不吭聲,她總是得不到任何回應。可他們一下游輪之後,卻立刻有一輛等待中的豪華轎車一路送他們到坐落於西溫哥華山腰之際蓊鬱林蔭間的鮭魚屋餐廳。

  遠眺窗外,英倫灣、獅門橋、史丹利公園和溫哥華市獨特的天際線盡收眼簾,至於眼前的就更豐富了。

  清爽的凱撒沙拉、特殊風味的烤蔬菜、開胃的醃菜沙拉,再淋上濃稠且味道香郁的起士和越蔓梅沙拉醬,光是看了就胃口大開;跟著是烤卑詩鮭魚、黑芝麻烤鮪魚、烤爐魚、烤比目魚,以及蠔、蝦與鮭魚的三色燒烤,還有阿拉斯加皇帝蟹、淡菜、干貝等等剛捕上岸的活海鮮。

  「我會死翹翹!」上官佑瑩低喃。「如果我全部吃完的話,一定會死翹翹!」可說是這麼說,她還不是拚命往嘴裡塞。

  「每一種品嚐一點就夠了。」

  「才不要,那剩下的多浪費啊!會被雷公打死的。」她往前瞄了一下,隨即伸手覆住他的酒杯,從剛剛開始,他就一直在喝酒。「要不你幫我吃,否則我一個人吃完真的會死掉的!」

  「誰教你點那麼多,」菲爾毫不動容。「你自己負責。」

  上官佑瑩瞇了瞇眼,旋即收回手繼續拚命吃。「好,我叫的我一個人吃,我今天就吃死在這邊給你看,這樣你就不用再浪費力氣來恨我了。」

  十秒鐘後,菲爾捻熄香菸,推開酒杯,默默地拉過去一盤魚。

  老實說,這麼多菜三個人也吃不完,可是當上官佑瑩再也撐不下而放下叉子時,菲爾仍繼續埋頭苦吃,直到真的把所有的菜全吃光了,他才停手。她知道他一定比她脹得更厲害,說不定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可是他一句抱怨的話也沒說,只是又點起香菸來默默抽著。

  是的,他仍然是溫柔的,只是他的溫柔內斂了,他不願意讓它顯露出來,因為那曾經是他的致命傷。

  他被自己的溫柔給狠狠地傷害了。

  或許他表現得很霸道無情、或許他真的非常恨她,但打一開始,他就沒有真正傷害過她,甚至可以說是很寵她。

  她在公司裡幾乎什麼事也不用做,可以遲到早退、偷懶打混,只要平均每個星期替他打發掉一個女人,她領的薪水就跟楊克一樣多了;她要買件晚禮服,他卻把女人所需的全副家當都買給她了;還有像現在這樣,嘴裡明明說不管她,卻又默默地替她解決一切。

  他是恨她,卻也依然愛她,所以他才會折磨自己,因為他無法真正的傷害她,可又吞不下那份恨意。這麼溫柔的男人,如何能不讓她心疼呢?

  
《都是溫柔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