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何處相思苦?

  紗窗醉夢中。

  直至二更天,水煙苑外再度掠來一條黑影,恍若輕煙似的飄進季清儒的寢室。

  「我就知道,又醉死了!」黑影歎息地飄至床邊,濃濃的酒味瀰漫在陰暗的空氣中。「誰也瞧不出你平靜面具下的痛苦,唯有我窺見你眼底中的情傷。何苦呢?就叫你不要現在回來,晚一些時候又有何妨?」

  黑影呢喃著拉上厚暖的棉被覆上他的身,然後在床畔坐下,先餵給他一顆解酒藥,再將憐惜的柔荑輕撫上男人因酒意而通紅的雙頰,幽幽吐出深深的歎息。

  「真不懂那女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是那樣苦口婆心的勸她,她卻無論如何聽不入耳;我還去找過你娘親,希望她能幫我勸勸那女人,誰知你娘親卻只顧自己的安逸,不在意你繼父和繼兄是否要搶奪你的未婚妻,若是你知道這事,一定會更痛苦!」說到這裡,她憤恨地搖搖頭。

  「親娘為了自己的男人而犧牲親子,原以為恩情大如天的繼父竟然只想利用你,換了是我,早就撇開他們跑到天涯海角去樂逍遙了!但我想你是不會的,就算你明知會失去那女人是繼父和繼兄的陰謀,你也不會拋開他們對你的恩情,你啊!只會自苦,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反正說了也是白搭!

  「可是……」她俯下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又啄了一下他的唇。「真希望你不要再這麼痛苦了,只要能讓你開懷而笑,我什麼都願意做,若是把那女人搶回來到你身邊你會高興的話,我也會做的,但我知道那樣你也不會開心……」

  她再歎息。「那一夜,雖然你把我當成是她,卻是我最值得珍惜的回憶,即使你永遠不會知道那是我,但在這一生裡,我從來不曾得到過什麼,也不冀望將來能得到什麼,只要有那麼一夜曾經是屬於你,我已經很滿足了。所以……」

  起身,她毅然道:「希望你明天清醒過來後能夠聽我的勸告,回去吧!回去朱劍門,等你不再那麼痛苦再回來,你娘親我會幫你照拂,直到她的身體完全康復為止的。」

  語畢,微風輕晃,黑影消失於床前,下一刻,床上的人雙眸驀而大睜,眼中是震驚,更是不可思議。

  是她,竟然是她!

  晨午時分,澄碧的晴空飄浮著幾許白棉也似的雲絮,淡淡的花香彷彿在預告著春的來臨,溫和又充滿著希望。

  惜惜蹲在藥草圃中,一邊咒罵一邊挽救她的寶貝藥草,瑞香在另一座藥草圃哭喪著臉唯唯諾諾,低頭認罪,坦誠她實在看不太懂主子那筆鬼畫符到底寫了些什麼,只好去問園丁該怎麼辦?

  園丁怎會知道該怎麼種藥草,只好告訴她種花種樹的訣竅。

  訣竅個屁,惜惜種的藥草一半不會開花,一半不能開花,一開花藥性就沒了,這會兒整個花圃有一半都冒出了花苞,幸好還沒開花,否則都完蛋了。

  「看不懂當時就該告訴我呀!」惜惜怒罵著喀嚓一聲剪掉一個花苞。

  「起初還看得懂,後來才看不懂的嘛!」瑞香囁嚅道,也喀嚓掉一個花苞。

  「不會去拿給看得懂的人看!」又喀嚓掉另一個花苞。

  「是姑娘您自己說不能讓別人知道種這藥草的方法嘛!」再喀嚓掉一個花苞。

  「非常時期當然要用非常手段啊!」

  「人家哪會知道,明明……」

  驀地──

  「你們在幹什麼?」

  「呃?」惜惜愕然抬首,繼而驚喜地拚命招手。「是你啊!剛好,來來來,快來,幫我剪掉花苞,快!」

  季清儒尚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拿著一支花剪蹲在另一座藥草圃中,滿頭霧水。

  「所有的花苞全給我剪掉,快,絕不能讓它們開花!」

  季清儒聽命開始剪花苞。「為什麼?」

  「一開花藥性就沒了。」

  「哦!」再剪掉一個花苞,季清儒抽空覷過去一眼,實在無法將那個埋在藥草圃中咒罵的俏姑娘,與昨夜在他床前幽幽呢喃的人兒套在一起。「惜惜……」

  「嗯?」

  
《怨天怨地捨不得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