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碧香不以為然地翻了個大白眼,「才怪,姑爺那不叫風趣好不好!那簡直是侮辱了風趣那兩個字兒!要我說啊,姑爺根本是在耍寶,愛搞笑!因為……」兩眼瞄向主子。「姑爺就愛逗小姐笑,每回小姐被逗笑了,姑爺就開心得很……」

  琴思淚忍不住又綻開笑顏。「有時候,夫君還真的相當孩子氣。」

  「但是,連大少爺都說了……」碧香碰碰茶壺,溫了,便示意伺候在亭台外的婢女去換壺熱茶來。

  「姑爺這個人好生複雜,說他暴躁,該冷靜的時候卻又比任何人都冷靜;說他幼稚,可一說起成熟話來,偏偏又頭頭是道、樣樣是理的讓人回不了嘴;說他吊兒郎當,辦起正事來可也一點都不馬虎;說他……」

  頓住,不耐煩地胡亂揮揮手。「總之,姑爺啊,讓人小看不得就是了!」

  琴思淚頷首同意。「我也常常覺得,並不是我年長夫君五歲,而是夫君年長我五……」想了想,好像不太夠,多「一點點」好了。「五十歲!」

  五十歲?

  有沒有那麼老人家啊!

  碧香呆了呆,忽又噗哧失笑。「對對對,說得對,姑爺的奸詐等級至少高上小姐五十年,小姐就算苦練一輩子也追不上!」

  「但是……」琴思淚漾開幸福滿滿的笑靨。「夫君的奸詐都是為了我。」

  「那可不,為了小姐那比豆腐還軟的心腸,姑爺便立誓做個百年不世出的大奸商,要堆砌金山銀海給小姐您揮霍;為了小姐的安全,姑爺又使詐耍陰謀甩開師妹小姐,好搬到南方來讓小姐您舒舒服服的過好日子,唉唉唉……」

  碧香很誇張的歎氣。「姑爺還真是愛慘了小姐您呢!」

  「我……」雙頰浮上兩抹暈紅,「也是。」琴思淚羞赧地坦承。

  她也是?

  是什麼?

  愛慘了她的夫婿?

  霍地,韓長鈺背轉過身去,「請……」雙拳緊握,沉痛的深吸一口氣,「給我一點時間!」話落即快步離開,不敢過去見她,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就怕自己會更捨不下。

  她都已經愛上她的夫婿了,他還能如何呢?

  韓長鈺不是壞人,也沒有很自私,他只是用一顆真心,誠摯地愛上了表妹,所以,縱使表妹一嫁再嫁,他都沒辦法放棄,然而,一旦表妹得到了屬於她的幸福,又愛上了她的夫婿,他還能如何?

  也只能死心了!

  可是,要放下這份持續了二十年的感情又談何容易,痛苦不知如何排解,只好藉酒消愁,再藉著醉意把鬱悶的心情發洩到他從不曾愛過的妻子身上,因此,就算他對琴思淚死心了,蘇月貞反而更加憎恨琴思淚。

  嫁都嫁了,幹嘛還搬回來,害她日子更不好過,雖然韓長鈺不至於打罵她,但天天被丈夫用鄙夷的口氣貶損、嫌棄,誰會受得了!

  好,既然那女人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那女人太好過的!

  所以,就算韓長鈺明言已放棄娶表妹為妾的心意,蘇月貞反倒更變本加厲的到處去跟人家訴苦,惡意的抹黑琴思淚,把琴思淚說得像是除了到處勾引男人之外,就沒其他本事的女人。

  丈夫貶損她,她就貶損那個女人!

  於是,從三年前開始的流言,就這樣延續了下來,經過三年的摻料加味,蒸煮炒炸燜燉之後,劇情也更為緊湊精采了。

  原來琴家小姐之所以會被何家休離,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只不能下蛋的母雞,也因為她是個性好勾三搭四,更偏愛有婦之夫的蕩婦,這種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女人,誰敢留在家裡敗壞門風?

  沒有。

  所以,她被何家休離了。

  而這回,她的小丈夫之所以會帶她搬到揚州來住,也是因為杭家的長輩命令兒子休離她,可是一個「年幼無知,天真善良」的小丈夫又怎敵得過妖媚淫佚的狐狸精,打從他們成親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吃定他了。

  結果,小丈夫硬是捨不下她,只好帶她離開北方的老家搬到南方來。

  接下來,就該輪到揚州的女人接受考驗了,倘若她們不能顧好自己的丈夫,揚州城的男人們就要淪入琴家大小姐的魔掌中啦!

  「過分!太過分了!」

  琴伯淵憤慨地低吼,怒氣沖沖地走過來走過去,理智就快被怒火燒光了,反觀琴老先生,卻仍是一派平靜,無動於衷地啜飲參茶——人參還是不太適宜干啃。

  「鎮定,淵兒,鎮定!」

  「叫我怎麼鎮定?瞧瞧外頭是怎麼說妹妹的,他們簡直是……簡直是……」琴伯淵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不懂,真的不懂,之前表弟妹胡亂造謠中傷妹妹,那我能理解,而且流言也不出建陽左近,也不算太過分,可是現在……」

  他狂亂地揮舞著兩手。「表弟妹就真的太過火了,表弟都已經死心了,她為何還要亂出誑語污蔑妹妹?而且還把謠言傳出建陽,傳到了咱們揚州這兒來了,她是故意的嗎?她……她……」

  「我想……」琴老先生若有所思地沉吟。「這就是長鈺之所以會厭惡他的妻子的緣故吧!」

  「還有那些人也是,」琴伯淵愈說愈是忿忿難平。「隨便什麼流言都信!」

  「那也怪不得他們,」琴老先生似乎頗能諒解。「出嫁前,思兒大門不出,二門下邁;嫁到何家八年,何家也不允許她出門半步;至於女婿呢,思兒告訴我,女婿總心疼她不曾出過門,在北方時就不時帶她到各處去玩兒,甚至還跑到西域去了呢!只是……」

  他無奈地歎氣。「思兒此際身懷有孕,委實不宜出門,而女婿雖然經常外出,卻都是往蘇杭兩地跑,如此一來,不曾見過他們夫妻倆的外人,自然只能聽信流言了!」

  換句話說,看不見,只好人家說的照單全收啦!

  「可是……」那也不能隨便什麼都信吧?

  「不過……」兩道灰眉微微攢了起來,看來琴老先生也是有在煩心的,只是他煩的事和兒子不同。「為父擔心的倒不是你妹妹,而是……」

  「不擔心妹妹要擔心誰?」

《情絲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