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呼~~」放下菜刀,郁漫依橫手背甩去一把汗水再重拾菜刀。「真希望再多來幾場暴風雨。」

  如同往常一樣,不管妻子在做什麼家事,步維竹總會自動跑來幫忙,譬如此刻,他毫不猶豫地接下最腥膻的工作──刮魚鱗、剖魚腹,這也是郁漫依沒想過要離婚的原因之一──他實在是一個非常體貼的男人。

  「那是不太可能的事,暴風雨的季節已經過去了,不過雷陣雨也不少,今天之所以會這麼悶熱,我猜半夜裡八成有驟雨。」

  佛州是沒有冬天的,不論是在炎夏的八月或深冬的二月,除非暴風雨帶來強風和暴雨,否則佛州只有兩種氣候──火烤般的熾熱與和煦的溫暖。

  「小鬼們呢?」

  「用過午餐後就騎驢到村裡頭去了。」

  郁漫依望向窗外,遠處海平面盡頭晚霞燦爛滿天。

  「他們不打算回來吃晚飯了嗎?」

  「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如果天黑了,阿奈會帶他們回來的。」

  郁漫依考慮一下,隨即收起一半水果蔬菜回冰箱裡,再繼續做兩人份的晚餐:包著蘋果、椰子及鳳梨的甜薄片餡餅,家庭式烘培糕點,海鮮煎蛋卷,新鮮果汁,以及澆上風味奇特的果醬的雪花冰。

  在島上,無論是食物或飲料,全都是最新鮮的。

  餐畢,步維竹在桌上留下字條後便偕同郁漫依走出屋子,在金色月光下漫步向沙灘,呼吸新鮮的熱帶空氣,聆聽海濤起伏的絮語,沐浴在夢幻般的氣氛中。

  「難怪情侶都愛在月光下散步,這種氣氛真是羅曼蒂克!」郁漫依呢喃。

  「當年我們沒有度蜜月,現在也可以算是補度蜜月吧!」

  「是有度蜜月的感覺,不過……」郁漫依發出輕笑聲。「哪對新婚夫妻會隨身攜帶兩個小鬼一塊兒度蜜月的?」

  環住她的手臂緊了一下,「你很在意?」步維竹問。

  「那倒不會,反正一個月來他們幾乎都是自己玩自己的,也礙不著我們。」

  近兩個月以來,每天清晨五點半,步維竹仍然非常堅持原則地硬將一家人叫起床,頂著小鳥們和諧的歌聲,一路嘿喲嘿喲爬上高山頂上欣賞日出的彩色天空,然後再回來吃早餐,接下來是小鬼們叫苦連天的受難時間──上課,直到午餐前半個鐘頭。

  午後,前一個月,他們總是一起到隱密的小海灣探險、釣魚,或橫穿小島到另一邊的險峻山谷照相,或投入各種水上活動,如划獨木舟、玩衝浪板,在轟隆隆作響的銀白飛瀑下游泳,在海中與有如彩虹般的魚群浮潛。

  但到了後一個月,小鬼們已經沒興趣陪兩位老人家閒逛了,老是用完午餐後就不見人影,步維竹與郁漫依也樂得撇開兩個小鬼享受他們自己的兩人世界。

  相依偎佇足在露台上往下看著海浪拍擊到岸上巖礁的美景,手牽手徜徉在叢林深處欣賞交相輝映的瀑布、迷霧及彩虹,或雙雙沉浸在純樸自然的海水中讓身心放鬆,然後在落日餘暉的照耀下小飲一杯。

  下雨天的迴廊下,他們靜靜聆聽雨滴飄落在綠葉上所演奏出的美妙音樂,那份心靈上的感受非筆墨所能形容;最美的是在月夜星空下的沙灘散步,像詩一樣的浪漫。

  於是他們發現,對於大自然,夫妻倆也有同等程度的熱愛,而這份熱愛,更貼近了他們的兩顆心。

  「維竹。」

  「嗯?」

  「雖然還不是十分確定,但,我想我可能有點愛上你了。」之所以會加上「可能」這兩個字,是由於結婚十年都不曾動心,卻在短短兩、三個月內愛上他,如此迅速的演變,連她自己都很懷疑這份愛到底有幾分真實性。

  步維竹的腳步稍稍停頓了一下下,旋即又繼續,快得令人幾乎察覺不出異樣,然後,攬住她的手臂再度緊了緊,但沒說什麼,郁漫依也不以為意,只望著自己印在沙灘上的腳步痕跡,淺淺的一波浪來即抹逝於無形。

  他原就是個內向寡言的人,尤其是在感情方面更是含蓄,即使有同樣,甚至更深刻的感覺,他也說不出口。

  但從他的眼神中,由他的淺笑裡,還有他的一舉手一投足,自一些難以察覺的變化,她也可以領略到他的心意。

  他應該也是愛她的,只是不知深淺如何?

  不過,這也是與他夫妻十年的郁漫依才能夠領會到這種含蓄的表現方式,若是交往不久的男女朋友,肯定是懵懵懂懂地一無所覺,不但恨死他的遲鈍,更恨死他的無情,脾氣暴烈一點的還會先劈頭給他來一頓臭氣熏天的破口大罵,再一個大腳丫子踢他出局。

  
《縛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