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呃……好吧,就交給你了,收好喔!」

  於是,日子又恢復正常了,當杜奧家其他人陸續度假回來後,也沒有人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暑期過去了,杜奧爸爸、媽媽的結婚紀念日也過去了,各人各自回到上班、上課的崗位上,雪儂放棄了大學講師的工作而選擇到中學教中文,那比較符合她現時現刻的實際需要:單純,不需要花太多腦筋,只要她會說、寫中文就行了。

  大家都很正常,只有雪儂的心情不太正常,但她把所有的不正常全都隱藏起來了,以前的她做不到,現在做得到了。

  辛苦了九年才把埃米爾的身影鎖在思念的記憶中,不過剎那間,所有努力俱成泡影,鎖禁的身影竟是如此輕易便擺脫層層嚴密的桎桔,不斷在她的生活中侵襲騷擾,使她平靜的心靈再度掀起不安的騷動。

  為何她不能和他在一起?

  再一次,她不斷問自己,再不斷回答自己、警告自己,分開才是正確的,因為他們是不同世紀的人,原本就不應該在一起。

  九年前的掙扎、痛苦再度回到她的生命中,但這回,她只能獨自品嚐。

  然後,當她再也隱瞞不住「做壞事」的後果時,她又站在全家人面前,萬分尷尬的宣佈她的最新計畫。

  「我,咳咳,又懷孕了。」

  剎那間,除了杜奧爸爸、媽媽和費艾之外,眾人皆錯愕的傻了眼,一屋子失措的呆子,幾個人傻眼就有幾張下巴掉到地上,杜奧家老三還噴了滿地咖啡,不過,還是沒有任何人說出任何令人傷心的話,甚至沒有任何責問與質疑。

  「想生?」杜奧爸爸神情自若地問。

  「我想……是吧!」

  「那就生吧!」

  OK,討論結束,大家各自散場去吃水果。

  雪儂則回房去把九年前穿過的孕婦裝再翻找出來,盤膝坐在床上,面對堆滿一床的孕婦裝,她仔細的一件件察看是否有需要縫補的地方。

  「去買新的吧!」

  雪儂回眸瞄一下斜倚在門旁的費艾。「雖然式樣過時了,但這些都還能穿,再買新的太浪費了!」

  費艾慢吞吞地走進來,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深思地凝視她許久。

  「你……不覺得辛苦嗎?」

  雪儂納悶地又瞟他一眼。「我不懂,什麼辛苦?懷孕嗎?每個女人都一樣,我想我也沒什麼不同吧。」

  費艾搖搖頭,欲言又止地蠕動了半天唇,無聲的歎了口氣。

  「你真那麼愛他?」

  雪儂靜了一下,然後慢條斯理地挺直腰,轉眸望定費艾,這是頭一回有人坦率的、直接的和她提起孩子的爸爸,而且是費艾,她覺得不能隨便打混過去。

  「是的,我愛他,真的很愛他!」

  「為什麼?他到底有什麼特別?」

  「特別?」雪儂歪著腦袋沉吟。「是的,他是很特別,遭遇特別、個性特別,沒有多少人爸爸是被親叔叔害死的,而且他的堂侄也有謀害堂叔的傾向;也沒有多少人能夠擁有三種全然不同的個性,除非是多重人格,但他不是,是環境迫使他演變出三種個性,而且總是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

  她又看回費艾,坦然的面對他。「說實話,你們不過相差一歲,但他卻比你成熟許多,對我來講,你只是一個很疼愛我的哥哥,而他卻是個成熟的男人,你能瞭解嗎?」

  「大概吧,」費艾苦笑,神情悵然。「無論如何,我只是一個哥哥。」

  「你是最疼我的哥哥!」雪儂重重道。

  費艾點點頭,「那麼……」他偏首望向落地窗外,落寞的目光似風中的雲絮般飄忽。「無論何時,當你有需要時,別忘了我就在這裡。」

  眼眶泛起一陣濕熱,雪儂只覺鼻頭又酸又澀地想哭。「我永遠都不會忘!」

  他愛她,她知道,他真的愛她,可是她不愛他,至少不是以男女之情愛他,從十一歲那年頭一次見面起,費艾就只是她的哥哥,直到未來最後的那一刻,他都只會是她的哥哥。

  因為她最深摯的愛早已交付給另一個男人了!

  預產期在三月底,雪儂卻在二月中就早產生下了另一個兒子,因為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幸好結果不是太糟糕,小娃娃在保溫箱裡睡了一個月後就可以回家了。

  「爸,小傢伙的名字呢?」

  「迪亞尼。」

  杜奧布羅傑家所有孫輩的名字都是集全家所有人智慧於大成而共同命名的,唯有雪儂的兩個兒子的名字彷彿早已預定好似的,杜奧爸爸總是獨斷獨行,從不徵求任何人的意見。

  「迪亞尼?還不錯嘛!」

  「接下來若有女兒就叫依芬妮和法蘭西絲卡。」

  「……」

  誰跟他接下來,還兩個呢!

  幾天後,午餐剛過不久,夜丘的酒莊負責人親自送來幾瓶酒莊精選珍藏二十年以上的佳釀,每回布羅傑家有小鬼出世時總是如此,珍藏的佳釀就是為了特殊時刻開瓶慶祝的。

  「先生、夫人不在嗎?」

  「爸爸、媽媽去赴宴了,我先陪你聊聊吧!」

  大家都上班、上課去了,只有她仍在產假期間,可以悠閒的躲在家裡啃瓜子、看小說,閒來無事再去逗逗小娃娃。

  
《鳥籠裡的暹邏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