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彤陰著臉沒出聲,林秀秀卻彷彿還不過癮似地又在她的傷口上抹下厚厚的鹽巴。

  「順便提醒妳一下,再過幾天,暑期工讀生就要開始陸續來報到了。還有,聽說張永俊要調到業務部接任副理喔!」

  哦!讓她死了吧!

  工讀生最容易凸槌了,隨便晃晃就是一籮筐的麻煩,聽說每年到了暑期,便是四課主管免費享受「減肥優待」的特別時期,搞不好哪天還會有人被送進精神病院療養一下呢!

  還有那個張永俊,他是總公司裡排名第一的單身貴族,人如其名,看起來永遠是那麼英俊,雖然稍嫌正經嚴肅了點兒,但是年輕英挺又能幹,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女性同仁偷偷望著他流口水,就算吃不到,哈一下也不錯。

  偶爾露個笑容,被笑的幸運者就以為他看上自己了,頓時心花怒放地等著對方來讓自己成為眾人妒羨的目標。誰知道左等右等,別說心上人的甜言蜜語了,就連另一個笑容也遙遙等無期。

  曉彤雖然沒有那麼花癡,但是,賞心悅目的景致如果能多看兩眼,上班的情緒也是能振奮許多的。而營業部是最常與總務部一二課打交道的部門,理所當然的,見到那個帥哥的機會也直線上升了,亦即運氣好一點的話,說不定就能日久生情,抽中大獎了。

  太過分了,她也很喜歡張永俊啊!為什麼早不調、晚不調,偏偏要在這種節骨眼兒調開她呢?真是特別讓人產生一種沮喪的怒氣!

  但是,除了抬眼無語問蒼天:「壞人何時遭報?」之外,她也莫可奈何,

  誰教她只不過是大機器裡一顆無足輕重的小螺絲而已呢!

  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曉彤端起工讀生剛剛放在她面前的冰茶一口氣喝下,邊抬腕看了看時間,快九點了,果然又是這麼晚,不過,到現在她還是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幸或不幸。

  對公司來講,她是老人,可對四課來講,她不過是剛進公司時曾經進來磨過三個月的新人而已,又碰巧是戰國時期,說不定副理還特別「關心」過,所以,所有爛攤子中的爛攤子全都一古腦兒地丟到她身上來了,而且不但只交給她兩個半生不熟的新人使喚,還把唯一一個毫無打工經驗的工讀生也扔給她頭痛。

  於是,才第一個禮拜,她就承蒙上司寵召過三回,吼得她險些要到耳鼻喉科報到,順便噴上一臉的泡沫香水。

  什麼嘛!明明是人生父母養的,不過是老實說清楚那種爛攤子根本沒人處理得了,幹嘛把她說得好像是植物與野獸混生的白癡種啊!

  所以剛開始她都火得差點遞上辭呈,包袱款款A回家去吃老爹的粗糠糙米!直到第二個星期,那個其它主任選剩下的剩餘物資,聽說是T大高材生的工讀生向她報到之後,她赫然有種烏雲消散、喜見藍天的感覺。

  T大高材生聽起來好像很不錯,實際上,這種所謂的高材生有時候卻特別令人受不了,因為他們的傲氣比別人多一倍,不但難以指揮,有時候、心血來潮還會跟妳來場即興辯論。

  然而,敖書允那個看起來相當沉靜的工讀生,不但聽話得很,還能幹得出乎人意料之外耶!

  不過兩三天而已,他似乎就摸熟了公司的工作程序,之後,別說那些連她都無法收拾的爛攤子,他都莫名其妙的三兩下解決掉了,甚至還能未卜先知的警告她哪個部門可能又要出什麼問題,而且準確得簡直可以開舖替人看相了。

  高材生就是高材生,那兩個半生不熟的新人實在應該羞愧得自盡才對,呃……也許她自己也是!

  不但如此,他還細心體貼得很,知道她沒有吃早餐的習慣,所以,每天早上總會泡上一杯香濃的溫牛奶放在她的辦公桌上,當她忙得暈頭轉向時,悄悄的,又會有一杯冰涼的紅茶擱在一邊,讓她有個喘口氣的機會。

  而且他也很忠心,其它主任眼紅想來挖角,他總是絲毫不遲疑地就回絕了,不愛說話,老是垂眸低頭的他態度卻是那麼堅決,使得其它主任只好摸摸鼻子走人,誰教他們自己當初眼屎糊糊沒看清楚!

  不過即使如此,因為她這邊處理問題的速度相當驚人,相對的上司丟給她的卷宗也更多了,所以,她還是得拚了老命的加班。而她那兩個年輕的部下卻只會苦著一張臉耍賴說跟女朋友約好了,要是爽約的話,女朋友會殺了他們的,因此,三個星期來,一直都只有敖書允陪她加班。

  曉彤放下杯子,默默注視著抱著一疊剛複印好的文件走過來的敖書允,如往常般,那副大得可笑又土裡土氣的黑框近視眼鏡又滑落在鼻端上,略顯稚氣的凌亂劉海幾乎遮去大半張面孔,只留下半張斯文秀氣的臉。

  然而,即使裡在那副修長身軀上的衣著是如此寬鬆樸實,腳上踩的也是普通的皮鞋,還頂著一頭遜斃了的阿西髮型,卻依然遮掩不住敖書允那特殊的優雅氣質。

  而且,他也相當沉默寡言,總是只說些精簡必要的話,聲音輕柔卻很有自信。偶爾,她會注意到他悄悄地用一雙探索似地眼神凝視她,但是,只要她一和他對上眼,他就會立即若無其事的轉開眼。就像此刻,他抬眼發現她在看他,便又立刻垂下眼瞼,而且很自然的扶了扶手上的文件。

  真奇怪,那麼老土的黑色粗框眼鏡,鏡片顏色為什麼要配那麼深的呢?曉彤困惑地暗忖,同時伸手按過文件。

  「只要整理好這個,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敖書允推了推眼鏡。

  「明天我想和羅正山一起到駿文公司可以嗎?」

  企畫部的副理曾經不小心得罪了俊文的總理,所以,這回又有企畫需要和俊文合作時,便把這個問題扔來總務一課處理,一課又丟到四課來,因為俊文的總理擺出強硬的態度根本不予理睬,連電話都拒接。看樣子敖書允也知道這個問題不好解決,所以才自動請纓上戰場,免得拖得太久就更難解決了。

  曉彤好奇地望著他。「你有把握嗎?」真的很懷疑他那麼年輕,又是一副生命中似乎除了書本之外,就沒有其它事物的書獃子模樣,究竟是打哪兒來的自信和知識手腕去擺平那些問題和難搞人物的?

  敖書允頷首。

  「應該沒問題。」

  沒問題是嗎?以過去三個星期的成績來看,他這話應該有百分之百的可信度。嗯……或許明天應該由她帶他一起去俊文,瞧瞧他到底有什麼功夫秘訣。

  「你究竟是念哪一系的?」

  「企管。」

  「難怪。」曉彤喃喃道。「好吧,那明天你跟我去好了。」

  敖書允似乎微微愣了一下,一向習慣獨自出門作業的曉彤則竊笑著開始整理文件。

  「哦!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的鏡片顏色為什麼那麼深?」

  敖書允下意識地又推了推眼鏡。

《暴風雨奏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