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雙兒?」金日略一思索,提腳踏出門檻,「福晉睡了,小心伺候著,別擾了她!」語畢,大步走向後堂。

  最好真是急事,不然他一定要把雙兒扔進沁水湖裡頭去!

  「到底什麼事?」

  「噓,不要出聲,跟我來就對了!」

  拉著金日,雙兒一路埋頭緊跑,從世子府到王府,從側門到西路苑,從一進院到二進院,這才猛然煞住腳,回頭對他比了一下噤聲的手勢,再躡手躡足溜向廂房外,自洞開的窗戶偷窺進去——

  廂房內是汪家四口子,他們在吵架。

  「不要?為什麼不要?簡貝勒有什麼不好?」汪夫人氣勢洶洶地質問。

  「看上去比娘還要老,有什麼好?」汪小弟在一旁多嘴。

  汪夫人窒了一下。「好,那誠親王才三十四歲,夠年輕了吧?」

  「姊姊是漢人,只能嫁過去做妾,上面還有一位福晉、兩位側福晉、兩位庶福晉壓在頭上,姊姊不被欺負死才怪!」汪小妹在另一邊多舌。

  「只要王爺疼愛她不就行了。」

  「就是因為王爺一定會疼姊姊,姊姊才更會被欺負呀!」

  汪夫人咬咬牙。「愉貝勒就沒問題了吧?他跟映藍同年,夠年輕,也只有一位嫡福晉……」

  「太年輕了,在皇上面前根本說不上話.」汪小弟小聲提醒。

  一語驚醒夢中人,「啊,對,這個不行,不行,」汪夫人馬上否決了自己的提名。「那——那——」

  「無論是誰,我都不願意!」汪映藍終於開口了,聲音冷然,語氣決然。

  汪夫人呆了呆,旋即拉下臉來。「為什麼?」

  汪映藍沒吭聲,汪小妹看看姊姊,再扯扯娘親的袖子。

  「娘,姊姊有喜歡的人了。」

  「喜歡有什麼用,人家根本理也不理她呀!」汪小弟嗤之以鼻地說。

  「可是姊姊好喜歡好喜歡他呢!」

  「白搭!」

  「等等,」汪夫人狐疑地來回看他們兄妹倆。「你們到底在說誰?」

  「這府裡的四阿哥嘛!」

  汪夫人一愣,雙眼愕然猛睜,「那個冰塊似的啞巴?」她失聲道,隨即斷然搖頭。「不成,這府裡的人都不成,他們不會幫我們的!」

  「可是姊姊喜歡嘛!」

  「不行就是不行!」汪夫人全然不予考慮。「好了,既然她自己挑不上,那我來幫她挑就是了,總之,只要能讓你們的爹回來,讓他官復原職,甚至再高昇兩級,不管是誰,她都得乖乖嫁過去!」

  人,一旦貪心起來,總是愈來愈貪,沒有止盡。

  「我絕不嫁!」汪映藍十分堅決。「爹受賄舞弊是事實,本就該為他犯下的罪接受懲處,我不想為他做無意義的犧牲!」

  汪夫人不可思議的瞪圓了眼,那種目光好像是在說:你腦筋打結了嗎?

  「你在說什麼鬼話?打一開始你就沒持過反對的意見,為了救你爹,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怎麼這會兒匆地正義凜然起來了?」

  汪映藍面無表情的注視著汪夫人,眼底是令人心寒的無情。

  「雖然是親生我的父母,但我實在無法不輕視你們,身為你們的女兒,這可以說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恥辱。」說的話更是冷酷。「然而,如同玉公子所說,起碼生我養我的是你們,為了償還這項『債務』,我願意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任何事……」

  話說得太難聽,聽得汪夫人一整個臉都黑了,不過重要的是最後那一句話,有那一句話,其他都可以忍耐。

  「那你還——」

  「那是之前的想法,與其懵懵懂懂的度過這一輩子,不如把這一生再還給你們,所以你要求我做什麼我都毫無異議。但現在我不這麼想了……」

  不那麼想,那是怎麼想?

  汪夫人目中掠過一抹慌意。「你——」

  「我一直以為來世問走這一遭是毫無意義的,天底下也沒有任何人值得我為他珍惜我自己,然而現在,我終於明白那種想法是錯誤的。因此——」汪映藍的聲音總是那麼清柔甜美,卻沒有半點溫度。「我決定我為你們所做的已經夠多了,往後,我不願意再為你們出賣我自己了!」

  汪夫人心中一沉。「你這是什麼意思?」

  「很簡單,我不再聽你的話了。」汪映藍語氣平板地說出她的最後決定。

  不聽她的了?

  那她如何救回被充軍到黑龍江的丈夫?

  汪夫人慌了、亂了。「但你爹呢?你不管你爹了嗎?」

  「我說過,他是咎由自取。」

  「你你你……你這沒良心的畜生,什麼叫咎由自取,也不想想你爹是為了讓你們過好日子才會那麼做,」汪夫人氣急敗壞的怒叫。「他是為了你們被充軍到黑龍江的,你竟——」

  「不,爹是為了娘,因為娘想買珠寶首飾、想做華衣美服、想過奢侈豪華的生活,」汪映藍冷冷的打斷汪夫人的怪叫。「為了滿足娘的願望,爹才會收下賄賂,是為了娘,不是我們!」

  句句話都是事實,汪夫人無法為自己辯駁,頓時老羞成怒的拉長臉。

  「你喜歡四阿哥又如何?那個女人絕不會讓你嫁進來的!」

  「倘若他心裡也有我,他不會理會這種世俗的阻礙。」

  「若是他心裡無你呢?」汪夫人冷笑。「如今你應該知道,並不是所有男人都會迷上你,譬如這府裡的男人,誰多看你一眼了?」

  汪映藍沉默了會兒。

  「我會盡我所能讓他注意到我、喜歡上我,若真是不行,我只要能看著他就滿足了。」

  「這也行,就算你成了親,照樣可以看著他不是?」

  「不,既然我心裡有了他,我就要為他守著清清白白的自己。」

  以往,她從不在乎自己的將來,是好是壞全都不重要:但如今,她終於能體會為何要珍惜自己的心情。

  她,是為「他」而活的。

  「講得可真好聽,不如說你不想死心,希望他總有一天會喜歡上你,到時候你就可以開開心心的嫁給他。」汪夫人滿眼嘲訕,句句諷刺。「告訴你,你是在作夢,現在他不喜歡你,將來也不可能喜歡你!」

  「無論你如何譏嘲我,如何逼迫我,我絕不會再聽你的,」汪映藍平靜的面對汪夫人的挑釁,不氣也不怒。「你強不了我!」不管面對任何人、任何事,她始終是這副雲淡風輕,冰冷漠然的態度,別人是死是活都與她無關。

  
《只疼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