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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底,我去醫院看爺爺。老人家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到的時間不是飯點,正巧看護和奶奶都不在。我忍不住坐在他床邊,說了好些私話。

  後來,護士來量體溫,我才恍然想起來慕承和還在樓下等我。

  這幾天突然降溫,秋夏交替,醫院裡人滿為患,隨處都是患流感的人。慕承和就這麼在候診大廳等了我一個多小時。

  我急急忙忙跟他道歉:「我忘記時間了。」

  「不著急,反正外面正下雨。」

  回到家,他就有些感冒。他的症狀和一般人都不太一樣,沒有任何預兆就直接發燒。

  但是他拚死不承認自己在發燒,只是說頭有點暈。

  我摸了摸他的額頭,「比我的手燙這麼多。」

  「那是你手涼。」

  「要吃藥,你肯定在發燒。」

  「沒有,不吃。」他在這個事情上極其孩子氣。

  讓他吃個藥都這麼難,拉他去診所那更是天方夜譚。早知道他是這種專吸病毒的海綿,就該早早注意。

  我終於想起來,上次除夕他敢情不是不能亂吃藥,肯定是不想吃,編個理由唬我的。

  以前家裡沒有溫度計,老爸就會用嘴親一親我腦門,一下子就能試探出是不是體溫超高。我突然想起了這方法,放下手裡的杯子,捧住他的頭,沒多猶豫就將嘴唇落在他的額頭上。

  很燙。

  「真的在發燒。」我得出結淪。

  哪知他卻絲毫未再反駁,反而愣了下,臉頰轉瞬就紅了。

  感冒引發了他的耳鳴,第二天早上正犯得厲害,慕承和突然接到電話讓他出差。當時,他正躺在床上,動都不敢動。

  他卻對電話另一邊說:「好,沒問題。」不帶絲毫遲疑。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淺淺歎氣。

  於是,在我迎接新生註冊的最忙時期,慕承和又要出差去,好像任務挺艱巨的,這一次要國慶才會回來。正好,我也要陪著新生去市郊軍訓。

  這樣也好,我們都離開那個地方遠一點。

  「你倒沒啥,拍拍屁股就走了,反正也不在A大待。可是慕承和比較慘。還有啊,」白霖說,「我給我家師兄露了點口風,告訴你和他們那位慕教授真好上了,都還沒細說。瞧他那樣,眼珠子都瞪出來了。好像和你戀愛的不是慕承和,而是他媳婦。」

  我不由失笑。

  白霖陪我買了點軍訓時要用的必需品,就開車載我回單位。路過一個轉角的時候,我說:「停車停車。」

  她打了半圈方向盤,將車靠邊,「怎麼了?」

  「張麗麗。」我說。

  不是張麗麗在那裡出現有多奇怪,而是她正和一個男的在拉扯。

  「和你住一起那個?」白霖問。

  「嗯。那男的是誰啊?」

  張麗麗哭著和那人在路邊爭執。

  「還能是誰啊?不是現任男友,就是前任男友。不然哪能哭的那麼撕心裂肺。」白霖事不關己地說。

  這時,男人掙脫張麗麗的手,毅然離開,走了五六步又回頭對張麗麗說了句什麼。張麗麗蹲在地上哭了起來。旁邊不時有人側目。

  「你不上去安慰安慰你室友?」白霖問。

  「算了,她也許不想讓別人看到這副樣子。」我說。

  傍晚,張麗麗才回來,臉上的妝畫的很精緻,興高采烈的,根本看不出哭過的痕跡,買了一大堆衣物、零食,甚至還有滷菜做夜宵。她平時買衣服和包捨得花錢,可是對於吃卻非常節省。和我恰好相反。

  「薛桐,吃夜宵。」她說。

  「幹嗎買這麼多?」

  「明天就軍訓了,現在不吃,到時候上哪兒打牙祭去?我去實啤酒。」她說完,不等我發話,拿起錢包就到樓下小超市去。

  她平時哪捨得用這個錢啊,別看著穿得風光,其實每一塊錢都要掂量著用。上次她媽給她寄的醃菜,要不是跟我賭氣扔掉,說不定連著吃好些天。

  我看著那些雞翅膀、鴨脖子,歎了口氣。

  還喝不到兩瓶啤酒,張麗麗就醉了,舌頭開始打結,說話有點口吃。我勸她不住,又怕她再喝,就哄她說:「我們划拳。划拳喝。」

  「怎麼……劃?」

  「剪刀石頭布,贏了你喝,輸了我喝。」

  「好。」

  「不用三打二勝,一局一杯。」

  「哦。」她打了個酒嗝。

  第一局:我出剪子,她出石頭。

  「我輸了,我喝。」我說。

  第二局:我出布,她還是小石頭。

  「贏了你,我喝。」我說。

  她歪著頭看了看自己的拳頭,「不對啊。」

  「怎麼不對了,」我幾口灌掉一杯,抹了下嘴對她說,「贏了你,我喝,是不是?」

  「是啊。」

  「我輸了,你不喝我喝對不對?」

  「嗯,對。」

  「那怎麼不對勁了?」

  「哦,想錯了。」

  這樣好幾個來回,我一個人把那堆啤酒喝得差不多了。

  她趴在桌子上開始無聊了。

  「薛……桐。」

  「幹嗎?」

  「他……看不起我,說好了……我畢業留在A城,他就和我……結婚,結果他又看上了個比我好的。」

  原來是這樣。

  「我是鄉下人……嗎?我不是……為什麼他們家要嫌棄我?」

  「我媽是農……民,但是我爸被辭退之前也是村小老……師啊。」

  「弟弟為了讓我上大學,都不敢去花錢治病。」

  「我腦子不好,但是我勤奮,我考了兩……」她用手指比了個二的手勢,「兩次才考到大城市來。」

  「我不……該掛我媽電話,她癱在床上,就巴望著和我說兩句電話。」

  她又拿起杯子,去倒酒。

  這一回,我沒攔她。

  她喝了一口,摸了摸眼淚流淌的臉,「喲——我怎麼哭了,真他媽……他媽的矯情。」

  後來,我把張麗麗做在床上,胸中憋屈得難受。於是,一個人關上門,到校園裡走走。夜風一吹,我的酒也醒了大半。

  這時,慕承和居然打來電話。他走了四天,身體已無恙,大概是年輕。恢復也快。只是我隱隱覺得每次發病之後。他左邊耳朵的聽力似乎都有所下降。

  他對此倒是一點也不介意。

  「在幹嗎?」他問。

  「宿舍樓下吹風。」

  「心情不好?」

  「有一點點。」

  「怎麼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說。

《獨家記憶》